本书下载于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zaxsw.org/ ☆、楔子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低调的人,但此情此景,纵使我对未来的期望再“低”,也接受不了这么不着“调”的事情。   古树参天,枝蔓交叠,葱葱郁郁,树影斑驳。   这要是原始森林游,我会异常兴奋。   但此刻的状况是,我眼一闭毕业典礼没了,眼一睁在深山老林了,问题是中间过程呢?   我蜷缩在一棵古树之下,百思不得其解。   许久之后,我不由的长叹一声,哪个天杀的,能出来解释一下,究竟是什么情况?   “有人……”   我心下一喜,连忙挣扎着爬起来,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发,正要喊人,眼前一晃而过一团黑风,我就被人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什么……人?”   来人猛一哽,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一个“人”字。   我死命挣扎,那手却纹丝不动。   冰凉阴冷,错落有致,骨感嶙峋,像是……一只鬼手。   我险些两眼一翻,栽倒过去。   另一个人柔声说,“景臻,他好像要说话。”   那鬼手无声无息的松开我,轻柔的像羽毛,不是他的动作,是我的身体。   整整一天滴水未进,被他这么一掐,没直接去见阎王本尊,我就很是该杀猪还神了。   我伏在地上猛咳一阵,恍惚间看见一个少年向我走来,白衣胜雪。   “这位公子怎么会在这?”   白衣公子一开口,我就四下寻摸板砖,真想一板砖拍死他。   公子?我作为“人”以及“女人”的特征,难道都如此不明显?   待到我看清来人的样子,下巴几乎脱臼,那不着边际的打算就此作罢!   我是不是真的能抄的出一块板砖还是问题。   他,眉清目秀,白衣胜雪,袂带飘动,广袖临风。   帅哥倒真是帅哥,问题是这帅哥,深衣,束发,广袖,交领、右衽、束腰,就是一副汉服士人的打扮。   什么年代?   深山老林,汉服帅哥,一只鬼手,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头开始隐隐作痛!   这帅哥要是没疯的话,就该换我发疯了,无论哪种,对我都不是好事。   帅哥一皱眉,缩了缩身子,看着我他大约也觉得是白日见鬼了。   白衣帅哥温柔一笑,“公子为何在此?”   我张了张嘴,摇了摇头,如果硬要我说,我只能说,鬼才知道!   我拍了拍脏兮兮的脸,对他比划了下,要喝水。   白衣帅哥虽然眼神不怎么样,心地还不错,会意之后连忙从腰间解下水囊递给我。   我仰脖猛灌了几口水,结果呛的半死,脸憋的通红。   “公子现在可以说了?”   我望了望四下,除了他和我,没有任何人,那他刚才叫谁?一人分饰两角?   想到这连忙摇了摇头,顿时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不是精神分裂吧?   “公子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白衣帅哥忽的起身,巍然如松柏,阳光从他的斜上方洒下来,朦胧而唯美。   我仰望着他,吞了吞口水,实话实说,我觉得您是个疯子!   “公子只需告诉我,你是如何走过山下的石阵的。”   我敛目抿嘴不语,心中暗自琢磨,现在我究竟在哪里?他什么来头?他神色平静,彬彬有礼,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疯子。   古树后突然闪出一个黑影,“远清,走。就让他困死在这阵中。”   我吓了一大跳,原来不是我眼花,真是一黑一白,两个人!   话说,一黑一白,可真不是什么好兆头。   “别走。”   “原来不是哑巴!”   黑衣人缓步从树荫中走来,一身汉服,黑色的发带随风浮动,丝线闪着金光,树影下的脸庞像是初月出云。   我怔怔的看着,语结词穷,勉强想到八个字:倾国倾城,鬼斧神工。   一张幽兰之气清冷绝色的柔美女人脸,一副冷漠淡然睥睨天下的洒脱男子气。   美的脸见多了,从没见过美的这样有冲击感,这样有侵略性的。简直是妖孽,千年老妖!   黑衣人俯身,冷眼看着我,“怎么上来的?”   我急的一头冷汗,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这谎话要是编不好,他非掐死我不可。   千年老妖微蹙了下眉,淡淡一笑,“远清,灰土也好久没开荤了。”   远清帅哥耸了耸肩,爱莫能助,转身随千年老妖离开了。   我吞了口口水,“灰土……是什么?”   千年老妖微微侧首,朱唇轻启,“狼群。”   我看着已经走出老远的两人,急急的叫道:“我说实话,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   千年老妖冷哼一声,远清帅哥转过头来,摇了摇头,“你嘴可真硬。”   我要是说,我本来在毕业典礼上好好的,一睁眼就在这不知什么朝代的深山老林了,他们能信么?   显然不能,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可这就是实情,以及实情的全部。   我一咬牙,“我,我,我说。”   千年老妖停在原地,倚着一棵古树。   远清帅哥款步走到我身前,“说吧。”   我诚恳的仰望着远清帅哥,掏心掏肺的说,“虽然这很匪夷所思,但都是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远清帅哥一听我又是老三句,终于垮下脸,一拂袖起身要走。   我把心一横,信口胡诌,“我是和师傅一下山就被一伙人偷袭了,接着我就被打晕了,醒来就在这里了,一天一夜都没找到出路下山。”   远清帅哥果然顿了顿,又折了回来。   您看,把真相用个谎言包装起来人家就愿意听你“说下去”。要是没有这个“包装”我相信他会想把我“打下去”。   远清帅哥虽不信,却耐着性子盘问,“那你师傅是谁?”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   这是我有生以来撒的最艰难的谎,一个字都不敢乱说。   我连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他们是哪路人马都没弄清楚,哪敢信口胡说。万一出一个纰漏,我相信千年老妖会把我当成奸细,立时要了我的命。   您想,要命的谎言还能随便说么?   千年老妖负手而立,挑着修眉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看的我毛骨悚然。   他在说,编,接着编。   我努着嘴,开始卖萌,“我真不知道,我从小就和师傅生活在山上,他让我叫他老头,他叫我丫头。”   难道我还激不起他们一丁点男性的同情心?   “丫头?”远清帅哥先是一愣,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别说,还真是一丁点都没激起。   我也矫情不起来了,脸顿时就垮下来了,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您是有眼无珠,还是缺心少眼儿?   “那你们是被什么人袭击的?”   “不知道……”   当我说出这几个字,远清帅哥温文尔雅的笑脸,顿时僵了。   我连忙解释,“真不知道,都穿着黑衣,蒙着面,我怎么知道是谁?”   远清帅哥轻叹一口气,“那在哪里被袭击的,总知道吧?”   无论我怎么胡搅蛮缠,胡言乱语,远清帅哥始终保持着良好的仪态,如同千年老妖始终保持着不温不火事不关己的态度。   我肯定的点了点头,“知道,山脚下。”   远清帅哥面上一喜,“是这座关山脚下么?”   我四下张望,懵懂的看着远清,摇了摇头,“不是,是我从小长大的那座石头山脚下。”   远清敛了笑意,陷入了沉思也不再发问。   我低下头,手指绞着,手心里全是冷汗。好险!他果然是在诈我。   这座山叫什么我不知道,但绝对不叫关山。   远清帅哥乍看之下温良无害,但条理分明,足见此人心思缜密。   这样的人怎么会在盘查时说漏嘴?   我实在无计可施,只好忍着恶心,故技重施,娇滴滴的说,“大哥哥,您看,我什么都说了,你们能不能带我下山?还不知道我师傅老人家怎么样,是生还是……”   远清帅哥转过头去看向千年老妖,我偷瞄着老妖的神色,这事,十有八九,得歇菜!   我一咬牙,逼急了我就一把扑向远清帅哥昏倒死透,我就不信你们还能把我硬扯下来?   千年老妖垂着眼,沉思良久,终于微微的点了点头。   我长呼一口气,快步跟上,凡事往好了想,虽说他们不信我,却也没扔下我不是?   望着千年老妖的背影,我心有余悸,这人沉默寡言,但心如明镜。   我那不着边际的谎话糊弄鬼都有困难,哪糊弄得了他们,他们不过是想把我带在身边,等我自己露出破绽。       作者有话要说:修。 ☆、那个人?   一路上我和远清帅哥之间以友好交谈之名,行套话与反套话之事。   我从远清帅哥那里套到了许多信息,例如现在是瑞显二十五年,这个国家叫昭国,君主崇文皇帝,复姓宇文。他姓邵名远清,而千年老妖叫景臻。   我暗自庆幸一开始就谎称自己是从来没下过山的呆子。   而远清帅哥从我这里只套到了一个信息,我叫上官卿仪,只这一项,足够我心惊胆寒。   远清帅哥先是一惊,在意识到失态后又急忙收住,温声笑赞,“真是好名字。”   我装作浑然未觉,莞尔一笑也不搭话。   我心里暗想,好在何处?   虽然不明白是何缘由让远清帅哥失态,但我隐隐感觉到,这不是个好兆头,我出纰漏了。   千年老妖修眉微蹙,淡淡的瞟了我一眼。   只这一眼,我心里就七上八下,再无心和“健谈”的邵远清敷衍应酬,正所谓多说多错。   趁着休息的空档,我急忙跑去处理一一下自己的行头。   我一路上都在琢磨,若是穿成这样下山,百步之内会不会被扭送官府?   老实说,事实就摆着那里,我接不接受这个时代,于它而言没有任何损失,而它能不能接受我就性命攸关了。   我褪下宽大的学士服,解开长发,撩起一捧水洗去脸上的尘土,清澈温热,水汽氤氲,清爽怡人。   我索性踢掉鞋子,把磨的生疼的脚泡在水中,双手撑着懒洋洋的半躺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水,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纤腰长腿,一条马尾,哪里不像女人了?   我顺着白色衬衫不由的把视线盯在了自己的胸前,大为光火,明显就是女人。   想起远清帅哥和千年老妖的话就哭笑不得,忿忿的低咒了一句:“莫名其妙。”   想起两人,我又不甚放心的转头向树林那边望去,一转头才发现两人正向我走来。   我胡乱抄起地上的学士服,遮在身前狼狈不堪的跑到了树后。   两人心有灵犀一般,同时转过头去,负手而立。   我倚着树看着白色衬衫和及膝短裙不由的失笑,遮毛啊,我又不是没穿衣服?   我把学士服剪成布条,至少把自己包严实了,灵感来自埃及最有名的那座塔。   远清帅哥和千年老妖都在,我暗暗的松了口气。   回想起刚才的事,尴尬不已。   “不错。”远清帅哥想夸赞两句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说话间却不觉红了脸。   他怎么就像看见了我没穿衣服一样?   我撇了撇嘴,低头不语,暗自安慰自己,我是穿了衣服的,而且很整齐。   只是在他们的眼中有伤风化,在现代我就是穿成这样上街的,很正常。   千年老妖轻抿着薄唇,通透如瓷的面颊透着淡淡的红润,见我看他慌忙的偏过头去,一言不发的起身走了。   我抚着额头憋屈不已,哥,我穿了衣服,真的穿了。   现在的造型固然怪异,但好歹该遮的都遮起来了,凑合着看吧。   介于刚刚的尴尬,我们都不再说话,默默赶路。   我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在走过了几个极其相似的地方后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个,你们不会迷路了吧?”   “卿仪放心,下山的路就是这条,不会迷路。”远清帅哥怡人的一笑暂时的缓解了我的紧张情绪。   不是我胆小,实在是天色不早,我伸手都不见五指了。   正所谓月黑风高杀人夜,荒山野岭抛尸地,千年老妖犯罪相,对他那记鬼爪手,我有阴影。   千年老妖瞥了我一眼,缓缓开口,“看来今日无法下山了。”   我别过头佯装没看见,你想暗示我扯后腿吧?我劝您还是省省吧,明示我都不理会,您觉得暗示有用么?   长这么大,姐姐练得就是两样,眼色和脸皮。   远清帅哥望了望天轻点了点头,“嗯,确实太晚了,只能明天再上路了。”。   山林的夜晚,像深海一样寂静冰冷。   我靠着粗壮遒劲的树干仰头望月,月光明媚如高山涧水,落寞。   静下来,我不由的开始担忧,在地上胡乱的写着,“我为何而来?”   远清帅哥优雅撩起衣摆坐到我身旁,“卿仪写什么?”   月光扫过他的侧脸,我心一惊,连忙伸手抹掉。   我讪讪一笑,“没什么。”   好险,我一松懈几乎忘了他们依旧拿我当奸细。   我在地上写一些他们看不懂的东西,他们定然会当成是暗号,说不定会坐实我“奸细”的罪名。   远清帅哥脸色一变,随即温柔一笑,“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我干咳两声清了清喉咙,随即点了点头。   远清帅哥一转身,我头上就冒出了冷汗,他的表情绝不正常,这是第二次了。   邵远清递过水囊,“担心你师傅?”   我接过水囊,润了一口,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套话与反套话又开始了是吧?   我埋首在膝盖里,轻摇了摇头。   “那你不担心你师傅?”   我瘪了瘪嘴,“冰和雪还不都是水么?这和刚才的问题有什么不同么?”   千年老妖撑着单膝倚树而坐,不合时宜的轻笑一声,吓了我一跳。   大哥,您能不在我那被劫杀的倒霉师傅身上纠结了么?   影都没有的“师傅”,我担心什么?   邵远清一愣,随即仰头大笑,一改谦谦君子样,笑的我毛骨悚然。   你们都稳重点成么?我身上还有“奸细”嫌疑呢,可受不得这种惊吓。   邵远清笑的意犹未尽,“卿仪,你倒是有趣。”   正所谓言多必失,我望着月亮不再说话。   “卿仪,说说你吧。”   邵远清“善意”的打破僵局,在我听来就像平地一声雷。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我曾以为我是天涯的一只花,其实是沧海的一粒渣。”我埋首在膝间,掩住自己的脸,撒谎不眨眼,我实在做不出来。   邵远清眯着柔如春水的笑眼,“反正长夜漫漫,无事可做。”   说什么?还不知道怎么继续往下编呢,容我想想成不成?   我清了清嗓子,“我叫卿仪,知道我名字的由来么?”   我搜肝刮肚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最可以拿来搪塞的话题。   “为何?”   邵远清很配合的摆出了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仿佛无论我说什么都愿意倾听,想必是在等我的言多必失。   我打起精神,眉飞色舞的讲起来,“就是‘见卿心仪’,这要从……”   这是我认识他们以来,首次不用绞尽脑汁,信手拈来,还不说个痛快?   “见卿心仪?”两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异口同声的惊叫。   邵远清“噌”的从地上窜起来,就连死人一样的千年老妖都凤眸圆睁,不可置信的盯着我。   吓的我把剩下的半句话梗在喉里,眼珠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又出纰漏了?   我说,您二位真打算让我说实话么?我一实话说你们就像头上雷劈,脚下雷炸一样?   我说我姓上官,你们就一惊一乍的,弄得我都不敢在你们面前提什么上官下官的。现在怎么着,叫卿仪也不行?   要不您二位看什么顺口,随便吆喝得了。   “流星雨!”   “星陨!”   “星陨!”   我们仨齐声叫道,当然去掉我他们会更齐。   我一转头,神情诡异的两人,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我,看的我莫名其妙。   我头皮一麻,赶忙忙着转移话题,“那是什么?”   我虽不知道他们反常的举动是何原因,但可以肯定要是有人遭殃,那人一定是我。   千年老妖简洁的两个字,“星盘。”   所有的流星,像泛着暖黄色光的珍珠滴滴答答的散落在了一个金色的巨大圆盘上,圆盘被落下的流星一次一次的镀上金色的光晕。   流星像一粒粒火星迸落在圆盘里,我真的看见了红色的火,明亮中透着妖艳,像是一场光影的幻觉。   美的神秘虚幻,美的摄人心魄,美的令人声声叹息,也美的让人遥不可及。   远观已经如此美的慑人了,不知道近观又是怎样一种景象。   我轻叹了一声“真可惜,应该去看看,太美了。”   千年老妖难得的好兴致,“看?这里是蓬莱云海山,此山十里不过岗。”   难得他在我身上花费了这么长的句子,真是令我受宠若惊。   十里不过岗?难怪还没下山。   千年老妖伸手一指,“那是天下圣地---星盘贤者峰,不是谁都能去的。”   我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说,“大哥哥说的是。”   这山,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呢?但一时间又说不出来。   千年老妖负手而立,竟然在很认真的打量我,要知道此前他可是正眼都不瞧我一下。   他紧蹙着眉,缩了下嘴角似乎要说什么却又没说,转身又躺了回去。仿佛对我失望透顶,问题是他对我的“期望”从何而来?   远清扯出了一点笑意,柔声抚慰,“早些休息。”   哥,你们这样,觉得我能睡着么?   万一睡着睡着,明天一睁眼,发现命都没了,可怎么办?   就在我强打着精神半梦半醒时,隐隐约约听到邵远清对千年老妖说,眉目清秀,美而不妖,尤其是眼睛,沉静内敛,临乱不慌,师傅常说这样的人往往缜密多思,倒是智者之相。   或许她……真的就是那个人。   那个人?   谁呀?    作者有话要说:修 ☆、涌泉相报?   山中的清晨有一种宁静致远的味道,我就是在这种味道中醒来,昨日种种恍惚如梦。   我靠着树,暗自琢磨下了山,怎么摆脱这么难缠的两人呢?   正想着,一根巨大的树杈“轰”的一声砸在我身旁,我“噌”一下跳了起来,惊出了一身冷汗。   老实说,我神经快绷断了,精神状况也处于崩溃边缘,这荒无人烟的森林竟然处处暗藏着杀机。这么说也不准确,杀机就只有一处,正在用白绢擦拭匕首的千年老妖。   纵使我再好脾气,再权衡局势,再胆小怕死,再谄媚狗腿,也总归有两分真性情,我要是再忍,就成神龟了。   “你,你疯了?”   千年老妖提着匕首缓步向我走来,长袖飞舞,如魅如妖。   我的脚已经开始软了,四下打量却找不到远清帅哥的身影,很是后悔。   我何必自讨苦吃呢?做人要识时务不是?   千年老妖捡起地上的树枝,拿出匕首“嚓嚓”的削着,“听说离魂的人要受到惊吓才能回魂。”   我伏在树后,探头偷瞄千年老妖的一举一动。   他现在的神情举止让我想起了小学时的古文“磨刀霍霍向猪羊”,我哪里还敢唧唧歪歪?   远清帅哥笑着从树林里走来,“卿仪醒了?”   我从树后窜出来,闪身躲在远清帅哥身后。   “怎么了?”   远清帅哥见我一反常态先是一怔,随即警惕的四下打量了一番。   甭找了,您那连男女都分不清的眼神还能分得清好坏么?   我僵硬的一笑,摇了摇头。   千年老妖把明晃晃的匕首插入刀鞘收回腰间,轻哼了一声,仿佛在嗤笑我的幼稚。   “景臻,走吧。”远清帅哥目色微沉,朝千年老妖轻轻的点了点头。   看着远清的神色,我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现在他们是游刃有余的“刀俎”,我不想当不知死活的“鱼肉”。   我那糊弄鬼的谎言,他们一直没有戳穿,也在没有盘问我,这让我想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千年老妖把一根削的笔直溜光的树棍递给我,我没觉得他是雷锋,只是疑惑他是不是被雷劈了?   我正犹豫,千年老妖广袖一挥,木棍插在了我面前的地上,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袖子,“否则明天也下不了山。”   我的心终于踏实了,这才是他。   这根棍子,贴着我的脚尖插到地里,吓的我又是一身冷汗。   迎着明媚的朝阳,我心情豁然开朗,千年老妖的话反推回去就是今天就能下山了。   我欢快的拄着小拐杖,总想用诗一般的语言来讴歌一下大自然的壮美,可惜脑中一片空白,仅仅想到了一句“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算了,我还是像马一样不停蹄子的往山下奔吧。   一路上我们算是相谈甚欢,只要他们别再打探我的身世,我还是愿意得瑟两句的。   言谈间我发现两人真不简单,才学素养,见识韬略无一不精,博学程度令人惊叹,我由衷的佩服。   千年老妖虽说人品不怎么样,但才学绝对一流,见解鞭辟入里,看事物异常通透。   山上寂寞一千年,人间灯火满庭院。   我站在街市口,长舒一口气,终于平安下山了!   千年老妖终于翻着眼皮正眼打量了我一番,叹息一声,绕过我们独自向街区走去。   对我失望?大家彼此彼此,我从认识您开始,就没抱过任何希望。   千年老妖那一声浅叹,让远清帅哥也突然敛起笑意,惆怅起来。   我说你们惆怅什么?对我依依惜别?   这样客套的情节就免了吧。对远清帅哥尚好,对千年老妖,我连客套都客套不起来。   我快步跟上借机辞行,“多谢两位公子搭救,卿仪万分感激,只是还有事在身,就此别过了。”   “卿仪不跟我们一起?”远清帅哥还是一脸温柔的笑意。   看的我不好意思跟他摆明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个事实。   我搓着手干笑了两声,自己现在这个行为就是那个什么……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念完经就杀和尚。   千年老妖淡淡的说,“得人恩惠千年记,你师傅没教过你么?”   我硬着头皮,厚着脸皮跟上去,“教过,教过,还要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呢。”   跟,不跟,还能由的了我么?再说,我肚子可饿着呢!   远清帅哥春风和煦的笑着点了点头,一双笑眼眯的像月牙儿。   我们三人坐在客栈里,引来一众人的指指点点,也不知是由于他们的风流倜傥还是我的奇装异服。   我端着茶杯一仰头,轻叫了一声“嘶”,连忙用手捂住脖子。   远清放下茶杯,笑问,“怎么了?”   我若无其事的挥挥手,面上却龇牙咧嘴,“没事,没事,就是脖子受伤的地方还有点疼。”   远清帅哥侧首过来,我连忙遮住脖子,远清帅哥涨红了脸讪讪的说,“我唐突了,等会儿找个郎中看看。”   我只好硬着头皮故作娇羞的一笑,其实您真是想多了。   不是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而是脖子上的伤早就好了,被你看见了,这钱还怎么讹啊?   我强吞了口口水,“景臻……大哥哥。师傅还教过我,欠债还钱。”   千年老妖朱唇微启,抿了口茶,“你师傅说的对。”   我也没干过讹人的事,又碰上这么个软硬不吃的,只好硬着头皮,“那这医药费是不是该……”   千年老妖点了点头,摸出一锭银子,推到我面前,“应该,应该。”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这么容易?   转而一想,或许他们这种公子哥不谙人情世故,读书把脑子都读坏了!   管他呢,反正银子是真的。   “两位尽管点,今日我请客,多谢两位大哥搭救之恩。”掂了掂还真有分量,琢磨着差不多也够了。   莫说我知恩不报,忘恩负义!   千年老妖品了口茶,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涌泉相报!”   我装作没听见老妖的讽刺,和远清侃侃而谈,“以前在下看过一本杂书,有个小寓言挺有趣的。”   邵远清一听,来了兴致。   我娓娓道来,“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二人听得入神,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半晌也不开口,只是不住的颔首点头。   问题是你们听明白了么,甭缠着我了,咱们吃完这顿饭就相忘于江湖吧!赖着我,对我对你们都没好处不是?   千年老妖挑了下眼,纤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了一下,“我怎么没读过?”   我暗笑,您也别太得瑟了,难道是书您就都读过?   待到菜上齐了我方才知道,恩不是这么好报的!你们是存心的吧?   千年老妖亦没追问,轻声浅叹,“惊世之作。”   “卿仪可否割爱借我翻阅一二?”邵远清眼前一亮,喜形于色,看的出来是爱书之人。   我的头一跳一跳的疼,所谓幺蛾子,就是层出不穷。   我含着饭菜含糊搪塞,“山高路远,实在是多有不便。”   远清帅哥眸光暗淡了下来,讪讪笑道,“那我们便不强人所难了。”   我微微松了口气,但看着远清帅哥,又有点于心不忍。   君子不夺人所爱,君子有成人之美,问题是我现在确实没空,有空给你背出几个来。   千年老妖拿起碗筷准备用膳,“远清,来日方长。”   远清帅哥也释然一笑,“景臻说的是。”   我低头不语,看来他们是铁了心要夹带我上路。   千年老妖和远清帅哥正襟危坐,细嚼慢咽,修养极佳。   我眼珠一转,草草扒了两口饭,猛地一起身,缠着腿上的布带勾住了木楔,“嘶啦”布条散了下来,我连忙俯身捂住小腿上正往下掉的布条,“我去去就回。”   两人一窘,别过头去,不待他们回过神来,我就提着布条,一溜烟跑了。   我衣服都破了,他们总不能不让我去买吧,也拉不下脸跟过来吧!   我去了镇上最远的裁缝铺,随手挑了件粗麻的白色男装,还跟老板定了件用布塞实了肩膀和胸前的衣服。   古人单纯,并不是瞎子,还是谨慎点,以防万一。   我交了定金,换好衣服,哼着小曲,优哉游哉的一直向城外晃去。    作者有话要说:修~~~~~ ☆、回马枪   我望望天,已经黑了,约莫差不多了,就回客栈了,就是我刚刚出逃的客栈。   您看,我可不说谎,真的回来了。   我探出个头,确定大堂已经没人了,轻声叫,“小二,小二。”   “客官,您回来了!您不知道……”   小二这两声吆喝差点没吓的我掉头就跑。   千年老妖的脾气这样难以琢磨,我敢这样涮他?我活的耐烦着呢,不想寻死。   我一把掐过店小二的衣领,“你给我小声点。我问你,刚刚和我吃饭的那两位客官走了么?”   店小二略微不满,“不瞒您说,他们等了你好久,您这是去哪了?”   我连忙打断他,“人走了没?”   现在的问题不是我去哪了,而是他们去哪了。   “走了,刚走没多久。那位黑衣服的公子说您是不会回来了,他们才走的。”店小二有点惋惜我们刚刚好错过。   我却暗自庆幸,隐隐的有些后怕,幸好刚巧错过。   “小二,给我开间上房。”   “您要不要开三间房?万一晚上客满了,您的两位朋友不就没地方住了?”   “不瞒你说,那两位是我的兄长,对我管束极为严格,稍有差池便免不了一顿责骂。他们今天恰巧想喝酒便叫我到街市上买上好的酒来,您说我现在才回来酒还没买到,他们还不……想必他们已经先上路了,我等过几天他们气消了再追上去不是千妥万妥?”我边说边紧张的搓手,焦虑的摇头。   店小二恍然大悟,仗义的拍着胸脯,“我说的,怎么那二位穿着那般体面,你却……哎!客官您放心,不该说的话小的是绝对不会说的。”   店小二盛意拳拳我却丝毫高兴不起来,我的衣着怎么了?碍着您什么事了?   “嗯,帮我把洗澡水送到房间来,您忙。”   我对他还是不放心,他在我这就没少说不该说的话,索性塞了点碎银子给他当“小费”,又再三叮嘱,才放心上楼。   店小二看着银子眉开眼笑,拍着胸脯再三保证,然后殷勤的去给我准备洗澡水。   我躺在木桶里,深深的舒了口气,这是我穿越以来,最为放松的一刻。   这一路跟着千年老妖和远清帅哥简直像山地行军一样,兼“勾心斗角”,两天下来这副骨头没散掉,我就该杀猪还神了。   这短短三日,发生的事简直像一场梦,一睁眼妈没了,毕业证没了,钱也等于没了。打劫也没这么彻底的?   能不能给点暗示,我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话说穿越大多都带着救世的使命而来?   救世对我而言太艰巨了,按照现在的状况我自救都难。      毕业典礼,老妈在电话里没完没了的唠叨,仿佛想把她前半生忙的没顾得上和我说句话的缺憾给补回来。   室友乐儿屁颠屁颠的拉着我到处拍照留念。   两人折腾的我头晕目眩,我突然眼前一黑,接着又看见一道刺眼的强光,刺的我从眼睑疼到眼球,就像有人生生的挖自己的眼睛一样。      我一个激灵惊醒了,发现自己还泡在木桶里,桶里的水都已经冷透了,徒然而生黄粱美梦的空寂感。   虽是夏末,但夜晚已经开始透出初秋的微微凉意了。   我不由的瑟缩了一下,丝毫不敢大意,赶快从水桶里爬出来。   如今孑然一身,人无恒产,万一再着凉感冒,也没人心痛照顾不是?   “客官这间。”店小二的声音从过道传来,我暗自纳闷这么晚还有人投宿?   “嗯……”   我听着这耳熟能详的声音,吓的差点跳回水桶里。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我绝不会听错,要知道这个字是我这两天来听得最多的。   这不是千年老妖么?这见利忘义的店小二!   事发突然,弄的我措手不及,手忙脚乱的把新买的衣服套在身上,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   我一咬牙,实在不行只能跳窗而逃了。   千年老妖你别逼人太甚,狗急了还跳墙呢!   我拾起床上的包袱,蹑手蹑脚的挪动到了墙角,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窗户,透过窗户逢往下瞟了一眼,头晕目眩。   这高度,就是死是死不了,摔你个断手断脚,生活不能自理的高度。   为了躲他们也不值不是?就是崴个脚也划不算不是?   就在我犹豫不定时,只见三人打从我门前经过,径直向前走去。   我才长舒一口气,拍了拍心口,他们应该住在我隔壁,吓的我刚洗完澡又是一身冷汗。   算那小二厚道,要是再机灵点就好了,那么多房间,干嘛非安排在我隔壁?   好险,我杀了个回马枪,他们也杀了个回马枪!   千年老妖心思缜密,性格深沉。   只这一点,我就想离他远远的,何况我还讹了他不少银子呢。   “景臻,卿仪是不是迷路了?她在山上不就是迷路了么?”   远清帅哥柔声如水,那份萍水相逢的牵挂,倒是让我心头一热。   “远清,我只能说她是故意迷路。”千年老妖的声音听起来不温不火。   听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世上有这么一种人,越是愤怒就越是平静,而我觉得千年老妖就是这种人。   远清帅哥沉默了半晌, “现在怎么办?”   老妖也沉默了,冷声说,“我还是不信。再看看,放心,她跑不了。”   我像只壁虎一样附在墙上偷听,都不由的浑身打了个哆嗦,听他那语气仿佛一切已成定局。   我不就是请客半路溜了,白蹭了一顿饭么?   你们至于么?你说你们抠成这样,还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么?   “嘘……”千年老妖示意远清帅哥噤声。   我额上渗出了冷汗,贴着墙壁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只听到“砰”的一声,好像是破窗而出的声音,难道……除了我还有人在听墙角?   对此我只能说,倒霉的墙角同志……我衷心的谢谢你。   “没追上,要不要?”片刻后听到远清帅哥温润的嗓音。   “不必,按原定计划去青州。”千年老妖淡淡的应了一声。   我小心翼翼的从墙上下来,垫着脚尖轻轻的走到床边,介于刚才那位墙角兄的教训我不得不格外谨慎,也不知道千年老妖那是什么耳朵?   躺到床上我终于踏实了,不枉我像壁虎一样爬在墙上大半夜。   既然你们明日去青州,我就去红州白州黄州,也绝不会去青州。   不知是我太累还是太放松,一觉醒来竟然已经日近黄昏了,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睁开眼皮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探老妖他们的行踪,原来他们早就撤了,我这才大摇大摆的从房间里溜达了出来。   我走到大堂,对店小二招了招手,“小二,给我简单弄几个小菜送到房间里来。”   店小二无精打采的朝我打了个招呼,“客官您醒了?”   虽然表述的准确无误,但这显然是废话,我没醒难道是梦游不成?   我警觉的四下望了一圈,别说,还真挺像梦游的,这……这是我昨晚住的那家店么?   “小二,这是?”   我瞠目结舌,有种心底发毛的感觉,昨晚别是入住鬼店吧?   店小二精神萎靡不振,如丧考妣,“客官您有所不知,学教家主和先知薨了,正逢圣丧,禁止宴乐婚嫁,我们这店里见红的都得撤掉,门口还吊着黑帆呢。”   店小二虔诚哀悼的神情绝非我辈的虚伪浮夸,那可是至真至诚的。   他的话语中某个词刺激了我敏感的神经----“先知”?   可惜薨了,就差一步?这可真是噩耗,我顿时也如丧考妣。   至于什么“学教”我就兴味索然了,还险些在他不怎么标准的发音下听成了“邪教”。   我一没了心情就不想再和店小二交谈下去,摆了摆手喃喃自语,“竟要举国哀悼?”   这分明就是国丧的规格,我还以为是哪个倒霉的皇帝挂了呢?   可见先知和那个什么教的来头真不是一般的大。   我的潜意识里总觉得大有来头的人,都是让人头大的来。   店小二快步追上我,“不是国丧,是圣丧,不过也差不多,学教家主可是无所不能,先知能知过去言未来。这样的人的离世,还能不举大丧?”   我随口附和,懒得和他争辩,“自然,自然。当世大圣,自然应受礼遇。”   我心中不禁在想“学教”深得民心,又敢丧葬逾制,这可是犯大忌的,估计离被“大清洗”也不远了,历史上这样的事可不占少数。   “那是自然,学教家主和先知并称当世‘二圣’。”店小二继续他泛滥成灾的仰慕之情,拉着我说起来没完没了。   “在下竟是井底之蛙,实是失言。听小二哥之言,定是目睹过‘二圣’的风采了?”   我皱了皱眉,实在是不想再听他口中的“二圣”是如何的超脱常人,现在先知挂了我心情本就不佳,他还非要晃在我眼前跟我说那个先知是如何如何的了不得,不是找抽是什么?   店小二脸刷的红了,“这二圣是什么人物?岂是我等凡人能见得。”   “想必二圣仙山缥缈。”   “当然不是,这‘二圣’仙府就在这云海山上,我本想攒足了盘缠上山朝见的。”店小二马上反驳,转而想想二圣已然辞世的事实,又懊恼起来。   我说您是脑进水还是短根筋?我这是给你个台阶下,你怎么不明白顺坡下驴的道理呢?   我郁闷的差点呕出几十两血来,我要见的先知就在我刚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下来的,远的有些缥缈的“云海山”上,我的心情顿时变的很缥缈。   好消息就是先知挂了,我也不必费心的爬上去了。   “那可真是可惜了。”我敷衍的叹了一声。   我下山了,先知住在山上;我来了,先知挂了。我和这位先知的命怎么这么拧?   店小二一扫阴霾,又打起精神来,“我要等攒够盘缠,行大礼朝见下任家主和先知。”   合着他一生的志向就是要见到“二圣”本人为止?   三拜九叩,从山下到山上确实也得个把月,和进京赶考一样,是得多攒点盘缠。   “还有下任的先知?”我就跟打了鸡血一样顿时打起了精神。   “那是自然,只是不知道先知几时入世罢了,这是天命。只是不知我有没有这样的荣幸一睹仙姿。不过学教的家主是世代相传的,听说这学教的家主可是上古之时华帝……”   店小二敬畏崇拜的神色又来了,讲起“学教”如数家珍。   而我在他接二连三的打击下,几乎想掐死眼前口若悬河的店小二,先知入世,要看天命?   这比先知挂了的消息还让我沮丧,我连我命都看不到,还看天命?   他要是百年之后出世,我也不用找他了,我早就“一缕香魂反故乡”了。   我重重的拍了拍小二的肩膀,“努力攒钱。”   其实我心中的真实想法是最好有块板砖。   但店小二仿佛受到了天大的鼓舞,马上产生了引我为知己之感,还邀我同行,被我委婉的回绝了。   别说是三拜九叩的跪上去,就是抬我上去,我现在也没有那个心情。   我用膳完毕带上干粮,又一次的奔腾在了人生狭窄的小路上。   沐着夕阳,迎着西风,踏着古道,我戚戚然的感觉到,我要是再有匹瘦马,我就是那可怜的在天涯的断肠人!       作者有话要说:修~~~~~ ☆、空手套白狼   为了赶到下个村庄投宿,我半步未歇,此刻我最深的感触就是,即便我变成那在天涯的断肠人,我也得弄匹瘦马来。   我拍着一户农家的院门,“请问有人么?我是路过的行人,想在此借宿一夜。”   一个苍老而嘶哑的声音慢悠悠的传出,“谁呀?”   我不自觉的联想到恐怖片,不由自主的抖了两下,这次别乌鸦嘴了才好。   我轻声重复,“过路的行人,想在此借宿一夜。”   伴着“吱呀” 一声,门开了个缝。   月影下我看到一张老人家的脸,虽然爬满了皱纹,又黑又干瘪,但一双眼睛很慈祥。   老人家凑近了,上下打量了一遍,开门让我进来。   我连忙侧身进来,一拱手,“多谢老人家。”   话说那门开时,半趔趄着,万一我一个不小心撞它一下,那对我,对门都是个损失。   一个头发灰白,身子微躬粗布衣衫的老大娘快步走来,慈笑着一把拉过我的手, “回来了,还没吃饭吧?”   我顿时头皮就麻了。   回来了?我么?我没来过啊!   这不会……我腿软,这不是传说中的鬼宅吧?   老大爷哄小孩一般抚着老大娘的背, “孩子还没吃饭呢,去端过来吧!”   孩子?谁孩子?是指我么?我不认识他们,绝对不认识。   老大爷转身朝我笑了笑, “吓着了?进屋吧。”   我心跳如鼓,喉咙发紧,死命的掐着包袱。   老大爷一阵憨笑,“别怕,年轻人,老太婆是想儿子想疯了。”   我紧绷的神经顿时松了下来,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这实在怪不得我,发生在我身上的“穿越”事件实在离奇,导致了我遇事都直接往离奇的方向遐想。   我孤身一人,人地生疏,所谓安全感,抱歉,一点都没有。   我跟着老大爷进屋,他让我上炕上坐,我推辞再三。   老大爷一拍我的肩把我按坐下,憨笑道,“你就坐吧,乡下地方,没什么像样的地方,年轻人别客气。”   老大娘笑呵呵的走出来,“儿啊,吃饭了。看娘给你做了多少好吃的,全是你爱吃的。”   我吞了吞口水,接过来道了谢。   话说我虽带了干粮,但实在没想到古代的干粮竟可以“干”到这个地步,不会兼具防身的功用吧?   老大娘手护着油灯,笑着招手让我过去,“儿啊!到这来,娘给你点油灯,这个亮。”   老大娘抚摸着我的头,自言自语,“我们敏之是整个善家村最聪明的,将来一定当大官。”   我时不时的对老大娘笑笑,虽说老大娘是思子成疯,但我却觉得她挺可亲的,我并不怕她。   老大爷蜷坐在地上默默的编着手里的竹筐,一言不发。   昏黄的灯光下我依稀看见了他手上大大的小小的伤口,那是一双极苍老的手,以至于他被竹条划了都没知觉。   家徒四壁,一点也不为过。   老大娘看着我不动筷子,突然急了,“儿啊!你吃啊,怎么吃这么少?”   老大爷对善大娘挥挥手,“老太婆,你拿下去吧,孩子吃饱了。”   老大娘把碗端了出去,嘴里仍喋喋不休。   老大爷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小伙子,别见怪,老太婆年纪大了,脑子又有些……你多担待吧!”   “无妨,善大娘面慈心善,倒让我想起我的娘亲了。”我轻笑一声,想起老妈来我心一酸。   老大爷不再说话,静静的编他的竹筐,只有竹条穿梭的嘶嘶声。   我小心的试探,“不知二老的儿子是?”   老大爷从没说过自己的儿子不在人世了不是么?先知的“行踪”这么渺茫,恐怕我要翻山越岭走遍天下。   只要他们的儿子还活着,我倒是可以帮他们打探打探。   再渺茫也是希望,人活着,总要有点希望。   老大爷依旧没抬头只是手略顿了顿,“小伙子,这说来话就长了,怕是你不爱听。”   “老伯多虑了,反正无事。”我轻声安慰,暂时忘了自己泥菩萨过河的状态。   老伯干涸的眼里涌出老泪,“我们老善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善家村,都是本分的庄稼人,手艺人。日子苦是苦,也还过的去。”   老大爷笑呵呵的编着筐,说道:“等我们有了敏之,就觉得这日子更有盼头了。哦,他刚出生那会不叫敏之,叫小三,族里通排出来,他在这辈儿排老三,所以就叫小三。长到五岁上人见人爱,一个路过的先生看了,说就这么埋没了可惜,所以给改了名字叫敏之,还启蒙入学堂了。”   善大爷盘腿坐在地上抹泪,把编了一半的竹筐愤然的掼在地上,“你知道我们这平头百姓的,哪有那当官的命?可敏之偏不安生,去县里考啥……啥幕僚,得了个头名又能咋样?还不是一句出身不好,就让人给顶了?咱庄稼人,就认命吧!敏之偏把心思给读的高了,没多久县里征兵,又偷偷跑去从了军,他娘整整哭了两天。这一去三年,死活连个信儿都没。她娘大病一场,醒了就这样糊里糊涂疯疯癫癫的。”   “今儿是敏之的生辰,敏之在家的时候,最爱吃荠菜炖肉,最爱点油灯,敏之……敏之。”善大爷说着忽然哽住,接着放声大哭。   善大娘走进来,从橱子里翻出一个红布包的小盒子,小心翼翼的倒着茶叶,如同称金般谨慎,喜滋滋的说:“儿啊,娘给你泡茶。”   我看着泛着浑,褐色的茶,浅浅一杯,心底不由一叹,下品之下品。   即便是这种茶,这个家也只有敏之才能喝。   善老爹坐在地上哭,善大娘看着我笑,像是荒诞的闹剧?   我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善大娘摸摸我的脸,满眼的心疼,“学里累吧!看你瘦的。”   善大爷抹了把泪,渐渐收声不哭了,“小伙子,你……多担待。”   我轻笑了笑,“爹,你糊涂了?我是敏之。”   我在这个时空也无父无母,他们又失去了儿子,不正好是一家人?   善大娘扯着我的手,转头嗔怒,“老头子,你老糊涂了?这是我们敏之。”   “对对,敏之。”善大爷在把手身上蹭了蹭,笑应着。   山村的清晨来的特别的早,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天蒙蒙亮,我就被此起彼伏的打鸣声吵醒,起身正好看见善大爷背着竹筐要出门。   我一时兴起,就跟善大爷赶早集去了。   西照之时,我们满载而归。确切的说是比原来更加满,因为竹筐没卖掉,我们把买的东西装在竹筐带回来了。   善大爷脸涨的通红,懊恼的轻踹了一脚他的竹筐,“让你破费了,敏……哎!是我没有用。”   我走上去把善老爹那些倒翻的竹筐整理好,轻笑道:“爹,你这是什么话,我的就是你们的,嘿嘿……你们的也是我的,是吧?”   “好好,你的,都是你的。”善大爷见状也蹲下来,笑叹道,更多的是无奈。   接下来的几日,有个神秘的白衣人兜转于镇上大小商铺,评头论足,光评不买,为大多数商家所厌弃,遭受白眼无数,频频遭人驱赶,仍然每日必到,一时被人传为奇谈。   这神秘的白衣人就是我。   那日我偶起玩心,陪善老爹赶集卖竹筐,我才知道善老爹老两□的何等艰辛。   偶有一次市集,有人出手阔绰的买走了所有的竹筐,善老爹便每日起早背着一大叠竹筐蹲在市集口。   那善老爹心眼也太实了,总不能天天都有人买光竹筐不是?   善老爹还自豪的拍胸脯保证他编的竹筐用个十年八年不成问题。   依我看不用十年八年,再过个两三年您就得和善老娘喝西北风去了,我那老实的善老爹!      我摇着一把破扇子,晃进了一家店铺,向胖掌柜一招手,“掌柜的。”   “公子,您又来了,今儿又想瞧瞧什么?”胖掌柜无奈的笑了笑,把我让进店。   我把扇子一合,径自坐下,“今儿想和掌柜你,谈一桩生意。”   我也不客气一招手,“有茶么?”   胖掌柜连忙堆笑,招呼小伙计去倒茶。   小伙计努着嘴,白了我一眼,没好气的甩了甩手里的抹布,看我一副穷酸样不屑的嗤笑一声。   我摇着扇子视而不见,打量着铺子的装潢摆设。   小伙计把茶杯往桌上一磕,“嘭”的一声,茶水都从茶杯里溅了出来,滚烫的茶水正好烫到了我按着桌子的手。   我板起脸来侧目睨着小伙计,冷笑着甩了甩手,“掌柜的,你这店生意到底红火,我这手都觉得烫。”   胖掌柜沉声呵斥小伙计,小伙计年纪尚小,不谙世事,一时也慌了,听掌柜的一说吓的跑去后堂拿药。   胖掌柜马上转过脸,赔笑,“公子,您看,真是对不住,小孩子还没收性。”   我轻笑点头,把手缩回袖子里,摸出一个竹条编的三叶草样式的小盒子。   老板接过盒子端详了半晌,突然眼前一亮,终于郑重其事的对待我了,“公子,咱们内堂谈。”   胖掌柜拿着盒子,摊手让我坐,“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小姓善。”我笑看着桌上的新茶,不由的想起了郑板桥那副对联,倒是一点没错。   胖掌柜把盒子端着手里看了一会,放在手边笑道:“赵某也不拐弯抹角,小店愿意向善公子买这小玩意,公子开个价?”   “若只是卖这么个物件,哪敢劳烦赵掌柜?”我端起茶杯,吹了吹轻抿了一口。   无商不奸,他想的倒是好,这么个东西能值几个钱?买回去仿着样子做,一本万利。   赵掌柜闻言也不恼,反笑了, “善公子口气不小,想做大买卖?”   我也心照不宣的笑了,“赵掌柜可做的了主?”   赵掌柜双眼透着精光,“这善品轩的事,赵某说的还算。”   我拿起桌上小巧的竹制盒子, “如此甚好,在下想寄卖。”   赵掌柜先是一怔,突然仰头哈哈大笑,仿佛我说了一件极滑稽的事情。   我放下盒子,单手托腮,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笑。   满是赘肉白胖的脸,笑起来一颤一颤的,五官像是缩进了一个巨大的肉球里。   赵掌柜被我看的莫名其妙,笑着笑着就笑不出声了,随即正色道:“公子未免异想天了?莫说是这么个小玩意儿,就是玉器古玩,价值连城,善品轩也从没给人寄卖过。”   我端起茶杯润了润喉咙,压低声音,“在商言商,物虽小,价值连城与否,赵掌柜比在下明白。”   “恕赵某眼拙了,实在看不出来。”赵掌柜侧目瞥了眼盒子,扭头正了正身,润了口茶。   我也不做声只是低首喝茶,侧目瞟着赵掌柜。   打量了片刻,我心里暗笑,不感兴趣还老是盯着?看不出价值能给约我到后堂?不过是想趁机压价谈条件罢了。   我摇了摇扇子,把盒子又递回给赵掌柜:“善品轩各地都有分号,这东西在你我确是蝇头小利,给了你们大掌柜可就不同了,赵掌柜三思。”   赵掌柜看着手里的盒子沉思了片刻又是一笑,“只是善品轩是东家一人的,从未替别人卖过东西。”   “不寄卖亦可,条件只有一个,善品轩只能向我买。”我观察赵掌柜面有难色,料定还有商量的余地。   只要能商量就好办,我早留了还价的余地,寄卖不寄卖都无所谓,反正我又不打算申请驰名商标。   只要保障善老爹老两口衣食无忧就好了,再者就是我要找回家的门路也得要点活动经费。   赵掌柜听我说可以不寄卖,又开始犹豫不决。   我也不急,续了杯茶继续品茗。   终于赵掌柜下了决心,“善公子见笑了,这事,赵某还真做不得主了,公子可否等几日?”   我放下茶杯起身告辞, “在下敬候佳音。”   赵掌柜亦不挽留起身相送,“善公子,赵某可否多言问一句?”   我合上扇子轻笑道:”赵掌柜但说无妨。”   赵掌柜似是随口一问,“善公子凭什么认为善品轩非和公子合作不可?”   貌似憨厚的赵掌柜,猴子一样精,他需要一个能说服老板的理由。   我眯眼笑看着赵掌柜,娓娓道来,“第一,在下并不不贪心,善品轩等于白赚钱,正所谓不赚白不赚,白赚谁不赚?第二,卉城可是竹乡,没人愿意舍近求远;第三,小弟敢拿出来自然也去瞧过,这小东西看着简单可也不是任谁都会做的。在下有诚意,善品轩有利益,这样合则两利的好事,为何要拒绝?”   赵掌柜笑着一躬身,“公子走好。”   小伙计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一拱手,“赵掌柜,告辞。”   从善品轩出来,我长舒一口气,手心里着实捏了一把汗。   盘算归盘算,毕竟自己从来也没干过空手套白狼的勾当不是?   说白了我比直接卖给他就只多了一个条件,我就是要垄断。   这个东西有了竞争对手,一文不值,对我如此,对善品轩也一样。所以他垄断货源,我垄断市场,算得上是各取所需。   善老爹长了一双丑陋之极的手,但这双手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艺术家的手。   那古朴精巧典雅大方的盒子,善老娘一直拿它装粗盐。   两日后便有了消息,事情竟然比我想的还要顺利,对方甚至没压我的价。   我赶回善家庄,把事情原委给老爹说了一遍,善老爹听完五官都扭在了一起,半天也想不明白。   等相信了这个天大的好事后又高兴的搓着手在房里踱来踱去,嘴里念念有词,“这下好了,这下好了。不行,不行,这可是个大事,得叫三叔公来拿个主意。”   反复商量,终于敲定了,这个事全村人一起干。   全村最年长的三叔公对我说的事似懂非懂,却满口应承,自荐主事,好在村里有几个年轻人听得明白,安排妥当我也就放心了。   我趁善老娘收拾碗筷的时候不经意的说起,“爹,今天我要动身了。”   善老爹像是早就有心理准备,我终有一天是要走的,“知道了,那就让你娘给你做点好吃的带着。”   我哭笑不得,我怕以后他们对我的印象就剩下吃了。   “老爹,这个先寄放在你这里,我不方便带在身上。不是什么违禁物品。”   我把我的雪纺衬衫裙子和学士服等等不能带在身边的东西都打包了一个包裹。说实话对这些东西成了名副其实的“鸡肋”,扔了我舍不得,留着确实没什么用。   善老爹接过包裹没问,也没看,“成,我给你藏好。”   我是想说那个什么,老爹,甭藏了,丢在别人面前人家都未必会捡,没人惦记,也没人偷。   第二日,我挥别了短暂相处的老爹老娘,我仅带了老妈送的项链,老爸送的钢笔,两件换洗的衣服,轻装上路。   我欢快的踏上了古道,现在我有两件事要做分别是找人和找人。   第一个要找的当然是我那素未谋面的义兄善敏之了;另一个要找的就是先知,确切的说应该是能找到先知的人。   根据店小二口述,先知的出世是不定时不定地的,总有办法找的到他不是?   他本人定然不知道自己是先知,也不会找上门去,所以我推测一定有方法可以找到先知。   先知暂时毫无头绪,我那义兄倒还有点影,他是在县城从的军,这个县地属晏州,只要到州府应该会有记录可循,顺着他的军队序列应该就能查到他们在哪里驻守。   况且这里就两条岔路,一条通往晏州,另一条通往青州,回想起老妖的话,我自然知道该怎么走。   前方等待我的又是什么?爱转角我又能遇见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大修! ☆、他乡遇故知,债主   前方等待我的是荆棘,爱转角我遇见的是---千年老妖。   他乡遇故知,人生大幸;故知是债主,大不幸。   事情的经过大致如此,早上我从善家村出来,骄阳烈日赶了一个上午的路,路口有个茶棚,于是进去买了碗凉茶。   心里正琢磨到哪里去弄匹瘦马,摸了摸干瘪的腰包,当即放弃这个不且实际的想法,再瘦也是马。   要不找头驴先骑着?可我不是果老,而且也不姓张。   “远清,礼数是种教养,不知者始终不知。”   “噗”我一口茶喷在了桌上,这冷冽的声音,这刻薄的措辞,除了千年老妖还有别人么?   我伏低身子,借着擦汗之机抓起包袱准备溜之大吉,根据声音判断我应该是背对着千年老妖和远清帅哥。   丫的,连喝凉茶都塞牙。   我一抬头,千年老妖正挡在我身前优雅的整理衣袖,神色淡淡的,远清帅哥板着一张脸站在老妖身后。   千年老妖悠悠开口,“不打招呼,连茶钱也不想付了?”   我见实在躲不过,马上挤出一脸喜出望外甜笑,“好巧,他乡遇故知?”   两人的脸黑的像锅底,我的笑容也渐渐的僵住,讪讪的缩了缩嘴角。   我知道蹭饭不对,但你们借机宰我也厚道不到哪里去吧?   千年老妖撩起衣摆坐下,对我一摊手,转头对远清帅哥说:“我所言可有差?”   远清帅哥的脸更黑了,看的我心底发毛,只好老老实实的又坐回去。   心里暗骂老妖不厚道,您要问他就问他,别拿眼睛瞟我成么?   我承认,我中了他们的“埋伏”。我不明白的是,您费尽心思围追堵截就为了一顿饭?我把饭钱给你成不成?   “卿仪,可是我们有何不周之处?”远清帅哥板着脸紧蹙着眉,看样子气的不轻。   “哎,老实说吧。我人穷志短,囊中羞涩,没钱让二位公子消遣。”   我见事情拆穿了,索性耍起无赖来,正所谓我光脚的不怕你穿真丝缎面鞋的,这可是你们逼我撒泼的。   “原来如此,景臻逗你呢!”提起吃饭的事,远清帅哥自觉理亏,声音软了下来。   再看旁边这神色淡然悠哉喝茶的大爷,仿佛拿宰我当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我恨恨的咬了咬牙,丫的。   远清帅哥暖融融的朝我一笑,“我去付茶钱,上路吧,天色不早了。”   我笑眼朦胧的回望着他点头,还真有点温情脉脉的意思。可我的心里怎么也温不起来,你哪只耳朵听说要我和你们上路了?   可是我这人,一来会看脸色,二来会分场合,现在要我是敢说不和他们走,远清帅哥极有可能当场翻脸。   您看这二位不知“守”了多久“株”,终于逮着我这倒霉的“兔子”了,能让我跑了么?敬酒和罚酒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吃敬酒。   先稳住二人,再求隐遁之法。估计稳住老妖不太可能,我从来就没稳住过他,至少要稳住远清帅哥。   “还有办法跑么?”千年老妖波澜不惊的一句话险些把我气的背过气去,听听这语气,不是在威胁我不要逃跑,是很诚恳的在鼓励我继续想办法。   我恍然大悟,原来在客栈的时候他是故意让我溜掉的,欲擒故纵,就是要让我明白谁是如来,谁是孙猴子。   大哥,我没大闹天宫,就蹭了一顿饭,一顿饭!   我装作懵懂不知看着千年老妖,拿起茶壶又续了一碗,先去去火,小不忍乱大谋。   千年老妖嘴角啜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继续品他的茶。   这厮甚是难缠,对我的想法了如指掌,又软硬不吃。   自问不算面目可憎,他怎么就这么不待见我呢?   千年老妖轻啜了一口茶,拿出丝帕拭了拭嘴,轻声慢语,“我劝你别从远清身上打主意,免得自讨苦吃。”   旁桌不明真相的江湖群众低头偷看,暗暗脸红,窃窃私语。      我叹了一口气,到底是豆蔻年华,连无知都带着奶粉味儿。   唇红齿白,衣袂翩翩的就是好人?斯文败类都是这幅德行。   要不是他俩死缠烂打,我正披荆斩棘的奔在寻兄的路上,我倒是不想打远清的主意,你们能像超人一样马上消失在我眼前么?   当然以上皆为腹诽,我敢做的就是偷偷的白千年老妖一眼。   我不能明白的是他们这般处心积虑的折腾,究竟所谓哪般?   两个仙人之姿的男子还不至于觊觎我,说不定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呢!咳咳,扯远了。   不是觊觎我本人,就是其他的什么,我脑海中灵光一闪,那个人,他们要找的人,和我很像的那个。   远清帅哥坐下笑问,“卿仪,聊什么呢?都出神了!”   我恹恹的挑着眼皮对远清帅哥扯出了一个假笑,好人固然是个好人,真的不怎么识相。   我是出神了,在诅咒千年老妖中,#¥@&%。   我莫名其妙的被“黑白无常”勾魂了。      夜深人静,我闷声猛叩千年老妖的房门,最好能把他的门拆了,半夜被黑店打劫,劫财劫色。   善了个哉的,戒嗔戒嗔。   何以我这个胆小惜命的人敢如此烦躁?我想找个时机和他谈谈,但找他的人一波接一波,害的我晃悠了大半夜,不明真相的群众还以为我是来踩点的。   千年老妖的声音慵懒悠长,干净通透, “进。”   我打招呼,“打扰。”   我和他对面而坐,定了定神,他有一种无形的威慑力,让我莫名的怕他。   千年老妖翻着手里的书,微微抬首示意我有事直说。   正合我意,以我和他的交恶程度任何寒暄都是虚伪的。我略微想了想,开门见山,“景公子,到底想要我身上什么东西?”   千年老妖一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你除了本人,还有何身外之物?”   虽说是实话,但不用这么直白。   我脸一下讪红了,轻咳了两声,“我?我一没财二没貌三没爹妈四不信教,我能干嘛?”   而后就一直低首看着茶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样子。   他果然是把我当成了那个人,但他却绝口不提,我又不好辩白,那效果不是和此地无银一样?   千年老妖放下书端起茶杯轻吹了吹,半晌没说话,我就和他这样耗着,反正我现在除了时间什么都没有了。   “不是在善家村刚认了爹娘么?”   他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我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头皮一阵阵的发麻,我这是惹了什么人?   我从腰间把银子摸出来甩在桌上,“你到底想怎么样?大不了把饭钱还你,咱们两清了。”   我觉得自己就像被他掐着咽喉,生死就在于他几根手指动一动。他这是攻心为上?   千年老妖看着我,了然一笑,继续品茶。   我复又坐了下来,渐渐的冷静下来,紧蹙着眉,又被他算计了,他故意激怒我,掂量善家两老在我心里的分量。   千年老妖见我不理他也不甚在意,缓缓开口,“我是个不错的主子。”   我偷偷嗤笑一声,暗想,不错的主子?您连人都是个不怎么样的人!   莫非他想当那伯乐?而我是那匹可怜的瘦马?我没想当日行千里跑死方休的倒霉马,更不想要步步为营巧计连环的腹黑伯乐。   我不明白的是我除了厚脸皮和死缠烂打之外,让他看出了我有什么连自己都没发现的才能?   我迟疑了片刻,悠然开口,“我记得旧日在家中曾读过一本书,书中有一个叫诸葛孔明的天纵奇才,为了巩固自己的后方曾经七擒七纵自己的敌人孟获,终于把他收为己用。下属们不明白他的用意,既抓住了何不杀了,一了百了。公子,你可知道他的用意么?”   他这样处心积虑,威逼利诱,不择手段,我不会天真的以为他让我干的是什么好事,至少不是易事。   “《三国》。孔明先生这是攻心为上,要的是臣服而不是屈服。可惜你不是孟获,莫说我七擒七纵,就是我百擒百纵,只要是我纵了你,你转头便走。对么?”千年老妖低敛的眼眸突然睁开,纤长的睫毛在昏黄的灯火下被扫成了一片阴影,笼罩在明澈的眼眸上如一潭深水,所到之处凝重的压迫感随之而来。   我心底的一根弦被不经意触动,心跳的厉害。   此前我和他不过萍水相逢,对他慧眼识人的本事本就害怕,此刻我更害怕的是他知道三国?   这里没有三国时代,何来三国?或许,我不是第一个穿越人,他们要找的那个人,会不会是不是那个穿越人?   我不由的低下了头,他那双眼睛超越年龄,洞悉人心,就是这双眼让他五官的精致妖冶荡然无存,漾着一种傲视苍生的霸气。   他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不会臣服,我又不是孟获,我没有家国责任,我只是路人甲,打酱油的,关我毛事?   我此刻如坐针毡,半晌没有出声,偷偷的瞄着千年老妖,他亦微蹙着眉冷眼看我,那眼神我懂了,他在说:“果然!”   我心不由的一颤,把手缩进了袖子里,指节僵硬冰冷。他就在刚刚对我起了杀心,我看到了他眼里那一丝悲悯,和我父亲练字时撕掉失败的作品时的神情一样。   古代有它的法则,这个法则就是他要杀我,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我本就是无根无系,无权无势,自然会死的无声无息。   我权衡再三,定了定神,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天下之大,人才济济,卿仪何德何能?公子高看我了。”   “卿仪是有意推脱,还是觉得本公子眼不识人?”千年老妖轻笑一声,揽起广袖拿起茶壶优雅的为我斟茶,滴滴的水声像是清泉滑入山涧。   “公子说笑,卿仪随口一说。”我品了一口茶,“嗯,好茶!”   此处绝对是没话找话,眼看着谈判就要破裂,很可能掀桌子摔盘子,我要想办法迂回。   千年老妖把茶壶放下,扬着下巴挑衅的看着我,“好在何处?”   我心想您这不是没事找抽么?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你就随耳一听不行么?   “自然是好茶,醇香淡雅,不骄躁,不霸道!”我优雅的放下茶杯,指桑骂槐。   千年老妖不急也不怒,淡淡一笑,“骄躁能解性冷,霸道能治心愚!”   “一杯茶而已,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啜了一口茶语气软了下来,手心捏了一把汗。   天时地利人和,全让他占了,激怒了他我如何收场?和他死磕,那是自寻死路。   “追随我三年,我帮你达成心愿。”千年老妖抖了抖衣摆,站了起来,吓的我本能的往后靠,月黑风高,要不咱明天再谈,您莫要冲动!   好在他走到窗边推开了窗负手而立,我略放下心来,望着他挺拔孤绝的背影怔怔出神。   他使出了杀手锏,威逼是让我知道我摆脱不掉他,杀机是让我明白他有其他选择,利诱是让我明白跟着他有更大的好处。   他此刻抛出这个,很诱人,逼入死境,再让我绝处逢生。   天下之大,人海茫茫,找一个没影的人谈何容易?他既然有把握承诺就自然能办到,我怕的是他这个人本身。   千年老妖忽然转过身来,我来不及收回专注在他身上的目光,被一口茶呛住了憋的脸通红。   他行至我身旁长袖一舞,一股轻柔的阴风打在我的后背上,我顿时就顺过了这口气,这次是名副其实的阴风阵阵。   我尴尬的喝茶掩饰,他说的是对的,或许我真的该考虑和他合作。   我扬首看了千年老妖一眼,他已然拿起桌上的书神情专注的开始看书了,笃定了我不会拒绝。   千年老妖修长白皙的手指翻过一页,连眼眉都没动一下“如你所说,合则两利的事,为何要拒绝?”   合则两利?我想我梦话说了几个字他应该都知道,我早就被他的人盯上了。   我轻叹,“公子不能当做日行一善?卿仪感激不尽。”   千年老妖淡淡的说, “人才不该寄望于他人的施舍,那是奴才干的事。”   我气结的一蹙眉,心里最后的挣扎也放弃了,谈判手里要有筹码,我哪有讨价还价的本钱?   “我不会杀人放火,也不会偷鸡摸狗。我不问你是谁,只管你让我干什么;你也不要问我任何私事。”   约法三章还是必要的,免的他让我做些三不着俩的事情。   当然他也不会这么干,处心积虑的收服我,是想拿我当“宰牛刀”来着,“杀鸡”等小事自然有人接手。   千年老妖锐利的扫视了我一眼,“本公子姓宇文名景臻,昭国皇子,化名景臻,从现在起你就是本公子的幕僚,把你那些小聪明收起来,为我所用就不要想独善其身。”   您非向我抖您的老底?您是不知道我就怕您是大有来头,我头大的来。   “是,景公子。先知行踪缥缈,能否先找个行踪踏实的?”我恭敬的行了个礼,做人要识时务。   千年老妖抿着嘴淡淡的瞟了我一眼没说话,他要表述的应该是:“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常人过河,都要先在河边试试深浅,您说呢?”我谄媚的笑着,一副面目可憎的嘴脸。   千年老妖白了我一眼,翻着书,“说!”   我笑靥如花的反问,“公子神机妙算,属下何须赘言?”   千年老妖挑眉笑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说,“善敏之。”   我躬身行礼,“公子英明,公子威武,属下告退。哦……让那位兄台撤了吧?卿仪天生胆小,怕被吓丢了魂。”   千年老妖眼睛一亮,心照不宣的一笑,随即点了点头。   “哈哈哈……”   我身后传来千年老妖爽朗的笑声,让我犹如身后疯狗在追一般,千年老妖就像一颗没人能控制的炸弹。   就这样我成了千年老妖的跟班---当年小妖,远清帅哥对这一转变倒是没什么惊奇,仿佛都在意料之中。   由此可以断定,他一定是从犯。   一路上我没少恶整他,难得的是他好脾气的竟然没跟我翻脸,我也不好意思跟他掀桌子,那感觉就像携雷霆万钧之力却打在一团棉花上。   我也不是灯火,幺蛾子能不都朝我扑过来么? 作者有话要说:大修 ☆、小妖,训练起来   跟着老妖上路,我始终在思考一个有深度的问题,我究竟是怎么落入千年老妖的圈套的?   根据老妖的话拼凑起来,应该是从我回到客栈就被人跟踪了,他知道我要找先知,那肯定是偷听了我和店小二的那段谈话。   “卿仪,想什么呢?”远清轻唤我一声。   我猛然回神,才发现饭菜已经上齐了,想必他发现竟然没有动手觉得很反常。   何以我会给远清留下这样的印象,这得从几天前说起,我就是因为蹭了一顿饭,被他们借机死死赖上的,现在能吃千年老妖的我自然不会手软。   每次吃饭我都招呼小二把店里最贵的菜上一桌,只要一上菜我就不顾形象的大口朵颐。我现在打肯定打不过他,斗也斗不过他,只有花他点钱泄泄愤。   “没什么。公子,属下能否问个问题?”看着一桌的美食我突然兴致索然,对这种幼稚的报复我已经失去了兴趣。   几日来我一直耿耿于怀被老妖设计一事,始终觉得实在是窝囊。   他从一开始就已经布好局等我往里跳,而我却毫不知情,就像田径比赛他抢跑了却没被吹犯规,我输的很冤枉。   千年老妖用餐完毕,轻啜了口茶微微颔首。   “公子才智过人,敢问公子是如何洞悉我的计划的?”我放下茶杯正色求教,输了便是输了,技不如人我认栽,但我想知道输在了哪里。   即便他是聪明绝顶也不可能凭空就把我的想法摸的一清二楚。杨修也是个聪明人,他那样了解曹操,还要依赖朝夕相处不是?   “原来卿仪还是不服啊?”远清柔声轻笑。   我白了他一眼,不识相的毛病又犯了?有些话就藏在心底吧,比如这一句。别忘了在设计我的戏里你也是跑了龙套的。   “卿仪真是有趣。”远清突然心情大好,我纳闷这穷乡僻壤的有什么好事值得他这么得瑟的?   “吃饭中途离席,一去不回,我们自然会去找你。你有些小聪明,去了镇子最远的裁缝铺,你就是想给我们一种错觉,你并没打算回来,准备溜之大吉。可是掌柜对你有印象,他说你‘应该’没走远。算起来你离去了几个时辰,掌柜会认为你没走远?唯一的解释应该是你不能走远。同我猜测的一样,你是定制了衣服。定了东西,却要故意让老板看见你往城外走,就是想把我们引向城外。反其道而推之,你还在城里。”千年老妖慢条斯理,环环相扣。   我连忙递上茶水,难得他一次说这么多话,那缺少锻炼的舌头没咬到。   话说我那老实的掌柜啊,你撑的,说那半句干嘛?   “然后呢?”我不死心的继续追问。   老妖难缠,我和他第一次见面就知道。其实我下了不少功夫在误导他上,老妖这种人缜密多思,机敏善察,我只能在最细微的地方给他一点点暗示,明显了就会被他看穿,很多细节都是专门给他设计的。   “如果到此为止,我只会认为你是个会耍点小聪明的人,出乎我的意料的是,你没回到客栈。我在想是不是太高估你了,把事情倒想复杂了,你根本就是直接出了城。出城虽然只有一条路,但过了驿站就有五个岔口,天色太晚我们已经来不及到下个城镇投宿只能先回客栈。”老妖抿了一口茶,笑了笑。   我不由的皱起了眉,和我设计的大同小异,问题出在哪里了?   利用他们搜查之后又出城的时间差我就悄悄潜回到客栈,他们对刚刚搜查过的客栈应该没有了戒心,这是盲点,以此我就能成功的潜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而他们则会一直以为我在他们的前面。   “你一定奇怪,我是怎么发现你当时在客栈的。”千年老妖精于察言观色,一语中的。   我轻点了点头,甚至在想以后我或许也可以考虑少说些话。   “我们再次回到客栈,店小二态度冷淡,神色躲闪,前后反差如此大,我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你。再把事情前后穿起来,我就明白了你的意图。至于你在哪间,远清看看就知道了。我们从你房门前走过,你知道我们就住在你隔壁,怎么会放过绝佳的偷听机会?”千年老妖放下茶杯理了理袖子,准备动身。   难怪他们会在晏州的路口上堵我,还一堵一个准。老妖推理的精彩,转守为攻,请君入瓮,更加精彩,我都忍不住想跳起来叫好。   我那“千妥万妥”的店小二啊,谁让你随便参演的,凑什么热闹?   我错了,我一度以为这是我个人表演,中途却杀出了众多龙套,由于事先没配过戏,所以穿帮了。   而远清帅哥的角色一直都是从犯,我淡淡的觑了他一眼,他竟然立时低了下头,知道错了就好。   等等,他的脸红的是不是有点可疑?不对,他探查的时候我应该泡在木桶里,气死我了,还有没有道德?   “在下曾读过一本《圣人语》,书中说的好啊,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我紧攥着双拳,忍着怒意,恨不得用筷子戳死邵远清这个混蛋。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就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卿仪,我会负……”远清温润的脸庞窘迫的通红,低头盯着茶杯急声辩解。   那个什么,说道吃亏那也是我吃亏,您那是什么表情?当我赖上你了么?   “远清这是要付账?说了可要付钱,小弟多谢了。”我没好气的打断他,我用脚趾也能想的出来他要说什么。   我端起茶杯灌了一口,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真想扑上去掐死他,一对混蛋。   我真怕还没到达目的地就被气的一命呜呼了。   “出自《论语》,卿仪记错了。”千年老妖慢条斯理起身。   我深吸了一口气,款步跟上,心里默念,阿弥个陀佛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跟随千年老妖做幕僚,一刻都甭想舒服。   白天赶一天路,半夜睡得正香,有人无声无息的潜进你的房间敲你的床板;白天正精神,莫名其妙的强迫你投栈睡觉。   在他们坚持不懈的努力下,我的生物钟终于彻底紊乱了。到了晚上我精神的像老猫,两只眼睛瞪的溜圆,闪着精光,只要一有人潜进房来,二话不说里拎起包袱就往窗外跳。   这不,我们又要摸黑上路,僻静的小路上飘着我们这两白一黑三条人影还真是有点慎人。   他们两个步履匆匆确实像在飘,而我就显得有点狼狈了,难不成有人追杀你们?   我正在迷糊之际,感觉到脖子冰凉,马上蹙起了眉,“远清,你再这样我就跟你翻脸。”   花样百出,还没完没了?我不耐的一甩手,手腕被捏的生疼,整个人顿时精神了,这绝不是远清。   “三皇子,不要妄动。”听这阴沉的声音就不是善类。   我恨不得当场抽自己两个嘴巴,叫你丫的乌鸦嘴。自从误投身这片小江湖,霉运不断,大哥,你怎么不杀他们?   “你想如何?”千年老妖甩了甩他儒雅的广袖,一脸镇定从容,颇具大将之风。   当然,如果这把明晃晃的剑架在他脖子上,我会比他更有大将之风。   “劳烦三皇子和我走一趟。”绑架者也显得不骄不躁,悠闲的近乎散漫。   我不禁在想,干嘛不把我放了,你们泡壶茶慢慢聊?   “我若是说不呢?”千年老妖面无表情冰凉彻骨,连眼皮都没眨一眨,就像这位仁兄绑架的真是路人甲一样。   我拼命给老妖打眼色,您假意妥协拖延一下时间,容我想想对策成不?别生怕刺激不了绑匪。还有别摆弄您那袖子了成么?有本事你就从里面把血滴子掏出来,给我身后的老兄来那么一下子!   “那就只能对不住您这位朋友了。”绑架者闻言桀桀怪笑了一声,把剑又向我的脖子靠近了一分,那种尖锐异样感刺的我头皮都麻了。   怎么办?他只要稍一用力,我就真的一命呜呼了。   “兄台……哦,不……英雄,我与他非亲非故,杀了我也无济于事,还会让你错失先发制人的机会。”我颤悠悠的低声说道,尽量控制动作幅度,免得出现我声带扩张过度自己割破喉管的尴尬事情。   话说你拿我威胁千年老妖,真是病的不轻。   “那依你之见呢?”绑架者还算上道,把剑移开了一分,莫非他也怕割破我的喉管?   能商量就好,我之见么,最好你现在放了我,把你那神鬼莫测的剑架到老妖的脖子上。   “依我之见,不如兄台你把剑放下,把戏收场,刀剑无眼,别错伤自己人。”我试探着推开他的剑,您老兄别手一抖把我误杀了。   我心里只是揣测,倒还真是摸不准。先诈一诈他,反正情况也不可能更糟了。   最好和我猜测的一样,否则就真的吾命休矣。   “好,好,好!”千年老妖嘴角微微上扬,眼波潋滟,沉浑有力的拍着手,连声叫好。   千年老妖一挥手,绑架者连忙把剑从我的脖子上移开。   我眉心一跳一跳的看着风华绝代的千年老妖,心里的火“蹭”的就窜上来了,果然是你的人。   “卿仪如何识穿的?”远清兴奋的几部就闪到我身前,往我脖子上一打量,转头责骂:“怎么这么不小心?都红了。”   我看着邵远清,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再也克制不住,不用说他又客串了一场戏。   我冷笑一声,转身往回走。老子不干了,你们这是挑选特工还是训练恐怖分子?   我就是这辈子找不到先知,也不能与你们为伍。一刻都不能让我安生,还真是生命不息,折腾我不止?   “卿仪,生气了?”远清快步上前,扯住我的衣袖,收敛了兴奋激赏的笑意。   只不过说的是废话,换作你,你不生气?   我冷瞥远清一眼,无视他温热的眼神,转过身向面色如常的千年老妖行了个礼悠悠说道:“公子,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个道理您应该明白。卿仪胆小福薄,难以为公子效力,告辞!”   接连几日,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我,我佯装不知一一应对。这次,是想要我的命呢!   “卿仪机智过人,反应过人,小小玩笑,无伤大雅,何必生气呢?”千年老妖突然春风和煦的对我笑了笑,笑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白了他一眼,也不说话。怎么?现在是给我施美男计?我不吃这套。   玩笑?玩我你们笑吧?拿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可笑不出来。   千年老妖敛了敛笑意,负手而立,“先知入世了。”   看他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就火冒三丈,从我要走开始,他的脚就像在地上生了根一般,一步都没动过。   笃定了我不敢走,不愿走,不能走。很好,丫的,他又猜对了。   “说说吧,怎么看穿的?”千年老妖吊着风情万种的凤眼,兴致盎然。   老神在在,游刃有余?我看着他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我深吸了一口气,有求于人,忍之,“首先,我和你们离的这么近,他能不被你们察觉而把刀架在我脖子上,说明他的身手远在你们二人之上。他说让你跟‘他’走,说明他只有一个人,更说明他有自信制服你们两人,那又何必多此一举绑我?其次,他能说出你的身份,就该对你有一定的了解,依爷的性子,哪里会管我的死活?拿我威胁你实在算不上明智之举。再次,公子接二连三,试探的多了,卿仪不傻,难免有点戒心。”   “精彩,人才。”千年老妖满意的扬了扬嘴角,纯黑的锦袍随夜风扬起,孑然孤绝,像一只的乘风而去的蛟龙。   我愣愣的站在原地,我说他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听不懂?对于此事他连一丁点儿歉意都没有么?   我很没出息的跟千年老妖他们继续上路,他现在就是我的衣食父母---后父后母。   路上我渐渐冷静下来,老妖到底是想让我做什么?我开始担忧我的处境了,几天看下来,老妖怎么像在挑选间谍?可千万别让我去卧底啊!我这个人“卧”还行,就是比较沉不住“底”。   后来我才得知,原来那个伪绑架者就是跟踪了我大半个月的人,马上把恶整远清的劲头大半转移到了他身上。   邵远清属于那种看着纯良无害,实际上是精明无比的主。想整他?要花很大的心思,同时还要看他的心情。这位仁兄就不同了,如假包换的老实人,几乎不用动脑,一整一个准。   我是个懒人,有软柿子我绝不费劲去捏硬的,您看我就从来不恶整老妖。   千年老妖不但慧眼识人,驭人之术也颇有一套。在幕僚身上出手阔绰,很舍得花钱,花心思。衣食住行面面俱到,样样妥帖,奉若上宾。   我尤为满意的是他把我安排在了府邸中一处环境清幽的独立院落,还真有点儿春申孟尝礼贤下士的意思。   凡事都要往好处想,虽然提心吊胆,好歹我还是锦衣美食,高床暖枕,勉为其难平衡了。主要也是无计可施不是?   顺便提一下,昭国的京都竟然是洛阳。纯粹的巧合?在这个时代总是存在一些本不该存在的东西。是因为那个穿越人?   锦衣美食并没让我养尊处优,反而开始担心老妖让我干的事,那绝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   有的时候人是怕什么来什么的,这是有理论根据的,参见“墨菲定律”。而我居然是这个定律的坚定维护者,这让我苦恼不已。(作者:墨菲定律(英文名:Murphy's Law),亦称莫非定律、莫非定理、或摩菲定理,是西方世界常用的俚语。墨菲定律主要内容是:事情如果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某日饭前,远清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温润的脸庞徒然一紧,“卿仪,你是不是胖了?怎么好像也高了?”   “公子府上吃的好穿的暖,我不胖不行啊!”我淡淡的瞥了远清一眼,心里冷笑,你们这么折腾我,我能胖的起来么?   我这是穿上了定制的防止身份穿帮的衣服,京城的人见多识广,眼贼的很,还是小心为妙,以防万一。   我记得在哪里看过,男子和女子的身体比例是完全不同的,所以我把鞋子垫高,加宽了肩膀和腰身,至于腿就算了,反正长袍也看不见腿,如此一改从背后看去与男子无异。   正面问题就大了,尽管加粗了眉毛还是过于清秀。好在我没穿耳洞,这个时代的女子大约在一两岁就会被穿上耳洞,据说是在家好养活出阁带福气。虽然我知道这个理论从何而来有何依据,但托它的福,我扮男装基本不会穿帮了。   我也缠了胸、束了发,勉强过的去。大体看起来,就是男生女相。说到男生女相,这个时代也是不少,千年老妖就是个中翘楚。喉结是最大的问题,除了常年穿高领服饰,我别无他法。   远清起身绕了我一圈,又打量了半天,温润光洁的脸庞一沉,“可是,这样不好看。”   我撇了撇嘴,懒怠搭理他。您管好您自己的小身材就成了,我就不劳你费心了。   “还是少吃点,再胖下去就走样了。”远清急忙示意下人把鱼肉都摆在我的对面。   “用膳。”千年老妖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和我们共进晚餐,我不感激更涕零不出来。   我们仨吃饭,两个都是吃饭不说话,说话不吃饭,有何可期待的?   我淡淡的瞥了远清一眼,虽然不嗜肉,但他也不能剥夺我吃肉的权利不是?自从得知他参与了各次设计我的戏码后,我对他那亲切的好感已经如黄鹤一般一去不复返了。   远清温柔的朝我一笑,给我夹了点鲜笋丝。   正所谓忍者无敌,我连刀架在脖子上都忍了,还会为了一口吃的翻脸?我若无其事的笑了笑继续用膳。   我用膳完毕,漱口喝茶一一完毕,慢条斯理的笑道:“公子府上最近裁减用度?”   老妖不明缘由眉峰一挑,看着我半晌,扬声喊道:“又安。”   “别叫又安了,是我安排的。远清连忙止住,对正在快步赶来的管家挥了挥手。   “卿仪,瘦下来就给你吃肉好不好?”远清如同哄小孩一般的语气让我想去抄板砖。   “原来如此。”老妖吹着茶水,浅浅的笑了,对仍然立在门口的管家又安摆了摆手。   “非也,世人皆不患寡而患不均,卿仪亦然。”我抿茶笑道,甭想你们吃肉我吃菜,要减大家一起减。   “不患寡而患不均?卿仪随口便是玄机。”老妖端着茶杯出神,连连点头。   “卿仪在讲食肉,并无玄机。”我淡淡应道。   我不是在讲玄机,是在抗议,您甭跑偏成么?我能忍受不吃肉,但我不能忍受你们在吃肉上都压迫我。   “世同此理。”千年老妖也不再辩,上下打量着我突然漾起笑意,“是得少吃点肉。”   我顿时气结,难道跳起来跟他们说这不是胖,是我有变装癖?   我嘟着嘴气鼓鼓的,翻了翻眼皮深吸了一口气点头应道:“是得少吃点。”   千年老妖和邵远清笑闷声浅笑,我又多了一个功能,江中健胃消食片。   我甚至怀疑他们就是以让我憋屈,敢怒不敢言为乐。   “去我书房,卿仪也一起来。”千年老妖敛了敛笑容,起身跨出大厅。   我的任务来了,他们议事一向不叫我。   别太艰巨,我不是汤姆克鲁斯,完成不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作者有话要说:大修…… ☆、心有多烦,任务就有多难!   我说什么来着,我是“墨菲定律”的坚定维护者,老妖给我的是一个基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说它“基本上”,只是基于凡事无绝对这个客观事实。   这要从那天进入老妖的书房开始说起,虽然我入住他的王府有一段时间了,可是他的书房却是第一次去。   撇开偏见,老妖的品味相当不错,简单大气,低调优雅,没有富丽堂皇,反倒是书香静雅,尤其是挂在正中的那副字,笔锋遒劲,大气恢弘,真是少见的好字。   “好字。”我不由的赞叹,临的应该是颜体,但又不太一样,有自己独特的风格仿佛自成一派,曾几何时有个人也有这样一手非常出色的字。   老妖和邵远清已经落座,我却还傻傻的站着赏字,邵远清凑到我身边笑意融融的看着我,“卿仪对这幅字感兴趣?”   “随便看看。”我惶然一笑,落款是少渊,想必是哪位书法家的手笔,有几分相像,大抵人有相似,字有雷同吧。   “卿仪对书画也有研究?”邵远清微微侧首眼中流露出一丝惊喜。   我白了他一眼,他那是什么表情,难道在他眼中我就是只想着吃肉的酒囊饭袋?   “不懂。”我撇了撇嘴,款步回座位,所谓不会不累,我就是懒,出奇的懒。   “这是景臻的手笔,景臻的字可是千金难求,当今第一书法名家。”邵远清的话让我有种想咬掉自己舌头的感觉。   我一惊,这是千年老妖的字?常说字如其人,这么大气恢弘的字怎么可能出自他的手笔?他小气的连一顿饭都耿耿于怀。   刚才那份熟悉感此刻看来荡然无存,老妖字里行间浑然天成的霸气,那个人可没有。   “公子,多才。”我想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要是不奉承两句,显得我比较不上道不是?平心而论老妖的字确实可以说得上是大家风范。   我瞥了眼千年老妖,他又来了诳我入伙时那个诡异之极的表情,眼睛在笑嘴角在缩,我实在是不明白想笑就笑吧,何必那么矜持呢?   邵远清兴致勃勃拿了幅刚刚写好墨迹未干的字给我看,“那我的字呢?”   我一搭眼,就把那位穿越兄在心底里骂了个千百遍,你把经典都抄袭完了,我抄什么?关关雎鸠,在河之洲。邵远清写的分明就是《诗经》里经典中的经典----《关雎》。   “各有千秋。”我意兴阑珊的敷衍了一句。   字都是好字,不过真的是风格迥异,就像他和千年老妖的性格一样相差甚远。若非要分个高低上下,应该是老妖的字更胜一筹,可惜的是我对他有着不可逆转的偏见。   “哪个更好?”邵远清拿着他那幅《关雎》不死心的继续问。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可算满意?”我轻抿了一口茶无奈的笑道。   您怎么非逼我说出诠释“各有千秋”这个词最贴切的那句古诗呢?是你自己说老妖是第一书法名家的,难道您不理解“第一”是什么意思么?   “贴切,十分贴切。”邵远清终于拿着他的《关雎》笑容满面的坐回去了。   千年老妖瞟了眼邵远清手里的字,敛下眼眉轻吹着茶水,默不作声。   我心里那个乐啊,气吧气吧,正所谓“量小非君子”,也不能总展示您“无毒不丈夫”的一面不是?   “卿仪对字如此有研究,如此更好。”千年老妖眉峰微挑,悠然的翻起手里的书。   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让我摸不准这是真的还是玩笑。   “过几日随我入宫面圣,我举荐你到文经馆做书丞。”千年老妖放下手里的书,准备写字,半悬着毛笔看着我。   还准备让我红袖添香?我不是这个功能,您能不能另选他人?   千年老妖眉头一蹙,眼睛瞟了瞟墨砚,我轻叹一口气,王府的屋檐真是矮,我总是要低头。   “公子要我做什么?”我略挽起宽大的袖子,风风火火的研磨,啧啧,红袖添香美感究竟在哪?   千年老妖分派的事比我想象的靠谱的多,靠谱的让我难以相信。   接下来的事实证明,我是对的。至于何为书丞我后来才得之就是皇家资料馆的馆长。   “十八年前,父皇收到一份密报,我要知道密报的人是谁。”千年老妖看着我粗鲁的动作微蹙了下眉,对我挥了挥手。   是你让我研磨的,现在是还嫌弃不成?话说您说出十八年前几个字我就开始头皮麻了,这么久远的事情?   “可是要我把密报偷出来?”我耸了耸肩乐滋滋的坐回了原位,我对红袖添香没兴趣,尤其是给你添香。   老妖分派的事情就是监守自盗这么简单?我不是“宰牛刀”么?老妖准备没牛宰的时候也顺便让我“杀杀鸡”?   “密报是加紫漆专程皇上,阅览完毕即刻销毁的。”千年老妖又开始边写字边说道,解释的是很耐心,我说您能不能专心点?   “那我怎么知道密报是谁上的?”我的心此刻方才踏实了,这是我的任务没错。   事情棘手的地方终于出现了,按照老妖的逻辑这才合理。   “那是你的事。偷?我何必用你?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精兵打硬仗,你说呢?”千年老妖悬笔扬头慵懒的说道。   您连“精兵硬仗”都搬出来了,这样抬举我,我还能说什么?说我不是精兵?还是我这个精兵不打硬仗?   我苦笑一声轻言问道:“那公子怎么知道有这样一份密报?”   大海捞针,我也得确定您是不是把针放进去了。不是你老爹看完就销毁么?那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在你老爹身边有眼线?冒昧的问一下,十八年前您才几岁?   “有关系么?”千年老妖闭目养神中,懒懒的吐出几个字,口吻虽然是淡淡的,气势却极强。   他这个样子是真的很有魅力,风情万种,气魄骇人,但是您能不能把眼睛睁开,让我确定您没睡着。   我讪笑两声,不该知道的确实不该问。想来也是,这个消息怎么可能是正常渠道得来的呢?   “紫漆尚未烧尽。”   “能不能具体到哪个时段?”   我怕没问清楚就愣头愣脑的过去,那一年的卷宗有几屋子岂不是看到我吐血身亡 “年底。”千年老妖微蹙着眉,些许倦怠。   “那密报是关于什么事情的?”我略微沉思继续追问。   “不……知……道!我若什么都知道,还用的着你么?”千年老妖猝然睁开了眼睛,眉头紧锁。   我蓦然收声,挑眉望了老妖一眼,心里着实郁闷,您这是朝我发哪门子的脾气?一问三不知还好意思跟我发脾气?   “属下告退。”我自讨了个大大的没趣,见了礼转身出千年老妖的书房。   根据我掌握的状况,十八年前的年底老妖他老爹收到了一封加了紫漆的密报,密报是谁报的不知道,什么内容不知道,密报现在销毁了。   但是据老妖所说紫漆还没烧完,说明老妖他老爹看到这份密报后非常焦急,来不及看它烧尽,这又说明这份密报所奏的事情非常紧要。老妖想知道到底是谁报了这封密报,去问他老爹肯定是最准确最直接的方法了。他为什么不问呢?难道密报的内容是和老妖有关?   我思来想去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方法,我要是会催眠的话就直接催眠了老妖他老爹,遗憾的是我不会,除此之外我没有神通了。   虽然那天肯定有呈报的知情人,但又不是发生在昨天,谁会记得十八年前某个夜晚的一封密报?除了密报的本人恐怕连老妖他老爹都不记得了吧?   “谁啊?”我正在思索之际,敲门声猛然惊动了我。   要知道我的院子里所有事情都有人帮我打点好,但我却从未见过打点的人。换言之,这个院子只有我一个人,这深更半夜的,还不吓我一跳?   “我。”清凉的像晚风一样的声音,除了老妖还能是谁呢?   我和千年老妖基本是处于“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他的到来倒是让我诧异,“公子有事?”   “刚才,我……情绪不佳。”千年老妖淡漠的脸上首次漾起了微红,月光下尤为撩人。   我不由自主的转向别处,这就是传说中的红颜祸水啊!有事说事,没事关门。   我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道歉,老妖却依然站在门口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微蹙了下眉,调笑道:“公子进来坐?”   千年老妖打量了我片刻,蹙起了眉,什么也没说撩起衣摆走进房间。   我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真是吃饱了撑的。我把一头披散的卷发拢了拢绑成发髻。   “公子用茶?”我拿起茶杯饮了口茶随口问道。   千年老妖微微颔首,我努了努嘴:“没杯子了。”   千年老妖淡淡的瞥了我一眼,低首正好看见我在纸上胡乱写的东西。不屑我的幼稚行为?我哪敢用不幼稚的手段报复?不幼稚您能由的我么?   我局促的收拾起来,我有个习惯不太好,喜欢边想边写。   “你想的没错。”老妖修长白皙的手缓缓抬起,也不阻止我收拾,眼神竟然流露出一丝赏识的味道。可真不容易,您别说赞赏我了,连正眼都很少给我。   “可惜信息太少,事情又太过久远,很多线索都断了。”我把玩着钢笔若有所思。   “很精致。”千年老妖话题一转,注意力落在了我的笔上,凤眸里流露出惊喜。   “是在下的父亲所赠。”我看着千年老妖的样子大约猜到他喜欢这支笔,在我和他的接触中从未发现他有什么特别固执的喜好,吃的如此,穿的如此,用的亦如此。所以赶快先发制人,免得他等下开口讨要双方不好下台。   “极其别致。”千年老妖似笑非笑,把钢笔交还到我手上。   我窘迫的脸一红,心思又被他看穿了。   “这里有当年密报烧剩下的一角残片,你可以到文经馆去比对字迹,那里有很多朝臣的奏章。”千年老妖从袖中拿出了张泛黄的小纸片,说是一角真是一点都不夸张,小到只有一个字“左”。   我的头顿时又大了,只用这个字去比对字迹,太难了,我不是笔迹专家。   首先这个字实在流于大众,没有什么独特之处;其次这个字笔画太少,让我难上加难;再次,我又能不确定这是密报人惯常的笔迹,既然是密报,他也很可能左手书或隐匿笔迹,那我岂不是被他误导?算了,有总胜于无。   “属下明白。” 我轻叹一口气,为难的接过纸片,用宣纸包好。   如果不出意外这应该是唯一的物证,牛不是那么好宰的,“宰牛刀”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千年老妖起身走了,临出门突然回身说:“早点休息,需要什么尽管说。”   “公子如果方便的话帮我准备点纸张,最好是光滑硬质的。”我举着被我写破了的宣纸,我给他干活,他提供点原料总应该吧?   “嗯。”老妖爽快的答应。   老妖对幕僚很大方,基本有求必应。第二日管家就把纸给我送来了,出乎意料的是管家还带来了两个十五六岁的丫鬟和两床上好的锦被。   也许如老妖所说,他还真是个不错的主子?这让我往日对他的排斥感降低了不少。   随之而来我的问题也来了,晚上我喜欢把变装脱掉,多了这两个丫头,我的身份不是很可能暴露?   说实话我女扮男装的事情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千年老妖和邵远清是早就认识,我也无可奈何。   后来我才发现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两个丫头年纪虽小却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真是谁的人像谁。   有些事逃不掉,比如我去当馆长,哦不,是书丞的这件。我一度以为老妖忘了,可老妖的记性却从来没让我这种幻想达成过。   我在进宫的马车上望着闭目养神的老妖,心底除了佩服还有阵阵的心冷。   真的!我十分怀疑三年后是否真的能顺利脱离这个人?这个人心机深沉的骇人。   今早我和邵远清闲谈,我问了个困惑已久的问题,老妖是怎么让我这个身份背景不明的人通过审查,当上这个从六品的小官的?   邵远清神秘的对我说,老妖在举荐奏章里举荐邵远清做京都卫尉的将军,顺便带了几个同时举荐的人选,而我就在这几个人选中,旁人看了都会觉得我们是给邵远清陪衬的。   卫尉的将军可是京都执掌兵权的重要人物之一,老妖在朝不显山不露水,是个庸碌无为的皇子,皇上自然不可能这么轻率的提拔老妖的人。但又不好太驳了老妖的面子,所以给几个无足轻重的小官以示安慰。   没有人能想到老妖的真正目的是把我安插在文经馆,而非给邵远清谋个高位。   这招以退为进恐怕连皇上本人也想不到,请君入瓮似乎是老妖很喜欢的手法。   我进入文经馆的过程一切都是顺其自然而且完全出自皇上本人的意愿,老妖就是这样不动声色的把我安插了,同时也规避了我被紧迫盯防而暴露的风险。   “公子如何知道我会被安排在文经馆的?”我似是闲聊,其实我是想知道老妖到底有多深的道行,我今后逃脱的可能性有多大。   “文经馆的书丞会失职被罢免,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千年老妖漫不经心,我却听出了话外之音。   文经馆那个倒霉的老书丞啊,我现在要借用你的职务谋些私利,您就安心的被老妖拉下马来吧,谁叫我有后台而你没有呢?   我最合适?那一定是你暗示给你老爹的了,我发现老妖就是一潭水,深不可测。    作者有话要说:大修 ☆、随风潜入夜   见驾的过程并没我想的那么精彩,老妖他老爹正在忙着批阅奏章,只是掀了掀眼皮的瞄了我一眼,连头都没抬一下,我说老妖怎么那么喜欢侧目冷瞥,遗传。   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直视皇帝,这在古代是犯大忌的。但偷偷瞟一眼却不是什么难事。就是这匆匆一瞥当真吓了我一大跳,这皇帝……未免……未免也太……沧桑了!   确定坐在上位的是老妖他老子,不是他老子的老子?   按说这位也刚过不惑之年,天天锦衣玉食鞍前马后的,哪能老成这样?两鬓爬满了银丝,目光虽然依旧锐利可眼窝深陷,实在像两个空洞里埋了两颗地雷。   模样,隐约还看的出年轻时是个美男子,但现在大约就……只能提提当年勇了。   我暗自感叹皇帝果然不是盘菜,谁见着谁就能吃。全天下人的活计您得负责吧?朝堂上的大臣您得权衡吧?后宫的佳丽您得应酬吧?退一万不说,您就是想当个昏君,至少也得保证不被人干掉吧?连您儿子都想安插人掀您的老底儿,还能不老?   老妖其实不怎么像他老爹,只有眼神很像。或许是更多的遗传了母亲,难怪我总是觉得老妖的俊美里有着“倾国倾城”之感。但又没有女性化的神韵,这种感觉很微妙,对于老妖的容貌我只能说是造物主的鬼斧神工。   皇帝敷衍了事的“审查”一番,说了句勤勉政务,不可玩忽懈怠的场面话便挥手让我撤了,直接走马上任。   我的同僚们显然已经收到了风声,早就集结人马,严阵以待了。   我戚戚然的发现,我还真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带了四个比我还芝麻绿豆大的官。   严格来说在文经馆里能称之为“官”的只有我一人。根据昭国的吏制,七品以下皆为吏,我才从六品,想来有点感伤。   我手下的四个小吏让我大约明白了一件事,文经馆是个极不受重视的衙门。四名手下暂定为:老兵、瘦马、童工、萝卜头,阵容那叫一个混乱。   老兵年龄不详,我目测他不是下月退休就是年底退休,让他给我拿本卷宗他且得抖半个时辰。还有一个瘦的像竹竿,我很怕今天风大,万一他不甚折断了,我就又少了个手下。   我赶忙让大家内堂坐,看看眼下的情况我也不可能来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了,万一烧坏了哪个我还得自己善后。整个文经馆看起来最结实竟然是我,这叫我情何以堪?   再说童工和萝卜头,原来他们还真是孩子,才十七八岁,谢天谢地的是两人还算机灵。   我在老兵等人的陪同下,熟悉了文经馆的构造,职责,惯例等等。   这一转竟然就是一天,转好我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千万不要误会,文经馆还没大到那个程度,只是老兵一步三颤悠,两句一咳嗽的,实在也没法快。   碍于老兵是文经馆里资格最老的人,别人也都不好逾越了他,我也不能上来就驳了他的面子,我们就只好陪着他转悠。   整个过程我仿佛置身清晨的人民公园,到处都是遛鸟打太极的大爷。万一我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一路下来他们会不会散架两个?   经过了解我才知道文经馆晚上是要值夜的,处理些急报。原是由那四个人轮流,而作为书丞一般是不需要值夜的,只有在每月一次的大朝之日留下来处理奏章登记入库。   回到王府时天都黑透了,老妖和邵远清尚算有良心,正等我吃晚饭。   我是很是过意不去,他们一个是天潢贵胄一个是名将之后,我怎么好意思让他们等我呢?   但他们如果不等,我就要在心底把他们俩骂千百遍。   “卿仪,文经馆的工作很辛苦么?”远清一进书房就忧虑的看着我。   “不辛苦,我会适应。”我嘴上虽然是这么说,心里却在盘算着得想个办法把老兵处理了。   我当然不会冷血的把他革职,可能我也没有这个权限,只是让他尽量少出现在我面前,我没办法适应他。   “我觉得你好像瘦了。”远清一脸清愁,温情脉脉的话险些让我喷茶,前几天是哪位仁兄说我胖,不给我吃肉的?   “那我能吃肉了么?”我忿忿的白了远清一眼,黑也是你说的,白也是你说的,难道在吃肉的问题上我本人没有发言权么?   “哈哈……”远清开怀大笑,还边笑边嚷:“有趣,卿仪,你真是个活宝。”   老妖由始至终都未抬过头,专注在他手里的书,但我却瞥见他眼角抽动了两下,睫毛一颤一颤的,窃笑?   我放弃了在这个问题上与他们继续纠结下去,他们永远觉得我的“食肉权”是件滑稽可笑的事情,永远用安抚孩子不要无理取闹的口吻敷衍我。   你们也老大不小了,也不想想这性质能一样么?   “公子,属下已经初步了解了文经馆,最近可能会搬出府住到文经馆去。”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我可没忘了此行的目的,我是来汇报工作的,寒暄什么的,想想对象是老妖,就此作罢。   “为什么?据我所知文经馆书丞是不必值夜的。”远清一贯温润含笑的脸庞徒然一紧,警觉的盯着我。   老妖也不看他的书了,慵懒的扬起脸,目光深沉,探究琢磨。   我瘪了瘪嘴,我们的“邂逅”给彼此都留下了不佳的印象,尤其是我还蹭了一顿饭,借机溜之大吉。每每提及“走”字,他们就会变的警觉小心。   引用电视剧里反面人物常说的一句台词,我现在的状况是“插翅难飞”,你们有什么好怕的?再说,我不是还有人质在你们手上么?我那倒霉的仅仅认识了半个多月的老爹和老娘。   “白天人多眼杂,夜里比较好下手。”我把我的理由简单道来,说多了老妖反而会认为我又在筹划什么。   我这人懒的很,算计他是件心力交瘁的事情,其效果往往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何必呢?   “嗯。”老妖垂下眼睛,只是轻应了一声,想必是弄清楚了我的处境,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值夜辛苦。”远清玉样润泽的薄唇微抿,温声说着,听得人真窝心。   话虽然是对我说的,但他却一直盯着老妖,为我求情?   我就说远清帅哥是个好人,你最好能舌灿莲花说服老妖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别人。   “去收拾行装,需要什么吩咐又安。”老妖白瓷一般剔透的修长手指翻过一页书淡淡的说道。   明天就把我扫地出门?您还真拿我当马了,连蹄子都不让停?   “告辞。”我朝远清耸了耸肩,歪头一笑,倒把邵远清逗乐了。您看,您也不成吧?   “明天我送你。”远清用手掩着干咳了两声。   “多谢,当朝正五品参将将军给我这个从六品的书丞驾车,朝野趣闻。”我眼如新月,浮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盈盈窃笑。   说起参将将军,我倒是想起了今天无意听到的一段趣谈。邵远清大人,在兵部人称“水月将军”,纯如水,明如月,就是不像能带兵打仗的料,虚有其表的花架子。仗了祖上阴德,补了个兵部的闲缺。   远清让他们说的倒是一无是处,成了纨绔子弟?可如我所见,就不敢苟同了。   远清闻言轻笑作罢。   我不禁想远清要是真的这么干,不知道明天文经馆会不会难得的热闹一下?   文经馆相当的安静,静的像立在皇宫旁边的坟场。我当然不敢说这种犯大忌的话,但想想无妨。   老妖抬首淡扫了远清一眼,就拿起茶杯静静品茶,我怀疑长此以往老妖会失语面瘫。   回到房间我收拾好行装后躺在床上翻来翻去竟然睡不着,索性穿好衣服,想想怎么入手比对字迹。   据文经馆的情况看,奏章,表文,战报,圣旨,存量真不小,堆放无序。我只有一个人,即便每晚都偷摸翻查,也要一年半载才能完成。   可我若经常鬼祟的翻东西,肯定会惹人怀疑。说不准经文馆也有别人安插的眼线呢?   虽然可能性和必要性都很小,但我不得不小心,因为一旦我身份被怀疑,更要命就会扯出我女扮男装入朝为官的事,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我不得不说老妖真不厚道,枉我还夸赞这个时代文明度高,允许女子入仕,原来完全是我的臆想。   您说他安的什么心?这不是把我和他自己一块儿放在火上烤么?我穿帮了他就跑的了?可是他举荐的我。这就是所谓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我想着想着竟然跑偏了,几下沉缓的敲门声我回过神儿来去开门。   这又是谁啊,大半夜的不睡觉?   “公子有事?”我蓦然一怔,老妖?   这么晚了他在我门前晃悠什么?莫不是怕我收拾行装逃之夭夭?   这次可真麻烦了,万一哪天我真的要跑,岂不是很容易让他逮个正着?   老妖挽了挽袖子,月光在他的手上镀上了一层银霜,这双漂亮至极的手简直不像人的手。   “路过,顺便看看你行装是否打点妥当。”老妖负手而立神色清冷。   “多谢公子,已打点妥当,只是错过了宿头,稍后便休息了。”我看着月色下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的老妖心底不住的冷笑。   这是我的独立院落,敢问您这是要去哪能路过我门口?何必这样遮遮掩掩的?我懂的。   “嗯,在做什么?”千年老妖泰然自若的站在门口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还和我攀谈起来了。我刚才的逐客令太含蓄了?没听明白么?   “没什么,随便想想,公子请。”我微蹙了下眉,侧身让千年老妖进来。   “纸张可好用?”老妖环视了一圈,在桌旁坐下漫不经心拿起桌上的纸问道。   “很好,公子费心了。”我低眉顺眼的表示了感谢。   毕竟老妖送纸的时候还顺带的给了我点额外福利,涌泉相报的可能性不大,但知恩还是要的。   “密报的事情有头绪么?”老妖漫不经心的询问。   “如公子所说,事隔多年,除了比对字迹确实没什么更好办法了。如若密报之人不常上奏章,那要比对的跨度很大,要比对的范围也很广,我要查阅大量笔迹。”我故习难改边说边写。   老妖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也不插言。   “如果我经常偷翻东西难保被人发现。我想既然不能不动声色,索性就把动静弄大。我可以以文经馆资料繁复,管理混乱为由,要求重新编排近二十五年也就是当今圣上登基后的所有文书资料。我新官上任,别人至多以为我年轻气盛,急于打压前任做政绩,应该不会怀疑我的用心。我顺序编整,从瑞显元年开始,很快就能编到十八年前,编排近二十五年文书资料对要查的十八年前的密报,没要那么强的指向性,能掩人耳目。如此一来我不但可以光明正大的查阅,还可以让下属帮我归类整理好,省去很多时间。公子以为如何?”我蓦然抬头转向老妖。   老妖缜密多思,聪明绝顶,他的意见我很看重。虽然我反复比较推敲,认为这是最优选,但一个人往往很难看出自己的破绽。   如若我能料到这突然一转会发生什么事情,或许打死我,我都不会动一下。   鼻尖滑腻冰凉,老妖绝美的容颜近在咫尺,纤长的睫毛莹润着水汽微微颤动,眸光闪烁不定,温热清澈干净的气息如薄雾般若有若无的缭绕在我的脸颊周围。   老妖美的如此摄人心魄,如此近距离对视,我连忙别过脸,低着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尴尬无比。   我说您视力不好还是怎么的?坐那么近干嘛?我转过去的时候您就不能机灵点儿?   房间仍是死一般的寂静,我干咳一声打破僵局,尴尬的气氛最好快点烟消云散,“公子认为可妥当?”   我偷瞄了老妖一眼,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颊红的很温和,轻抿着水润的薄唇,眼眸沉静,平静无波。   气氛这么暧昧,他这是要干嘛?   我恍然大悟,难道是传说中的情窦初开?那可真是对不住他了。   “公子?”我胸闷的再次轻声叫道,对于刚刚的意外我很尴尬,很抱歉,但这是工作,您能不能专业点?   老妖手指滑过桌面敛起衣袖,淡淡的说了句很好便起身离开。   我站在他身后长舒了一口气,他终于恢复了正常了。   得到他的肯定我心里踏实多了,老妖说可行,那就一定行,他的强势让人依赖。   “你小心。”老妖走到门口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顿了身子,害的我险些撞在他背上。   混乱诡异的夜晚,随风飘散吧!   “属下明白。”我当然知道要小心,没有人能比我更惜命。   “私下叫我少渊就好。”千年老妖跨步出门,又迟疑了一下,背对着我淡淡的说,话语轻软的像羽毛一般。   晚风袭来,一阵清凉,满屋弥漫的暧昧气息随风四散,漾在夜空中。   我站在门口良久,注视着老妖离去的背影。不是我色胆包天,实在是纳闷有狗在追他么?他的背影怎么这么狼狈?   狼狈,在他身上可从来没有过。   我埋首在门框里耸肩窃笑,大有扳回一城的畅快感,那场景……诡异极了。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欺压我,无论哪件事。   我缓缓的抬头望着皎洁的月亮,似有所悟,是否每逢月圆老妖就会行为异常?   所幸的是我明日就要离府,避免再见尴尬。   我对于向坏的方向发展的事情,总是有种令人扼腕的精准。   比如早膳之时,老妖眼神闪烁,不自然的脸颊微红,看起来十足像是被轻薄了的小女生。   远清都察觉出了异常,连问老妖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宣御医来看看。   亏的我心理素质奇强,脸皮奇厚,才没穿帮。   我得马上躲出这个是非之地,希望我回归之前他那情窦初开的小腼腆赶快过去。   他的样子老是让我感觉被占了便宜的是他,而不是我。我也着实憋屈,要不是我从小就接受大局观教育,昨晚就跟他掀桌子摔盘子了。   飞奔吧,马儿!我那老弱不堪的手下们,你们的学术带头人来了,带项目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修 ☆、初来贵庙,监守自盗   我带着行装上任把瘦马和童工吓了一跳,不得不又费了点事向他们说明原委。   老兵年事已高再要值夜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由我代他,但这样似乎又有失公平,所幸由我一个人来值夜。   瘦马、童工受宠若惊,但却推说老兵年事已高,只要照顾他一人就好。   我坚持,他们也无法推脱唯有千恩万谢。   您想啊,童工和萝卜头还在长身体,瘦马本就羸弱,休息对他而言相当重要。事实证明,我确实是整个文经馆最强壮的人。   正逢大朝之日,事物繁忙,所有人都来上值。   我趁机提出了整理书文资料,万一哪日上面查起来,看到文经馆如此混乱,岂不是要降罪?   老兵最为年长且为吏多年,虽然官职不大,但深谙为官之道。况且他只求平安辞官归老,满口应承;瘦马人颇为机警,见老兵态度积极也连声称是,只是昔日公务繁忙又要值夜实在是无暇兼顾,如今很是应该整顿起来,莫要被上官追问起来责怪降罪才是正理;童工和萝卜头年纪尚小,没什么主意,况且这可能是他们任职以来的最大工程,两人明显跃跃欲试。   如此甚好,他们吃软的我就不必来硬的,我这人心软。   我手下这些人虽说是老弱病就差“残”,但全属于说干就干的类型。   值得庆幸,我那倒霉的前任总算干了件好事,至少把同年的资料给我堆放在一起,否则光是找齐同年的资料就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日?   “卿仪果然没去用膳。”远清笑颜温润俯身晃到我面前,我连忙推开远清,理了理衣衫发带弹坐起来。   “你们怎么来了?”我转过头看到老妖神色平和,闭目养神,一如我初见他时那副面瘫的样子,他终于复原了。   “来看看你是否习惯。”远清边温言笑着,边从食盒里拿出饭菜。   我怎么说来的?远清是个好人,大好人。   “卿仪慢点,别噎到。”远清双手交叠在胸前摇头失笑,还真有点邻家大哥哥的味道,但这厮也实在太乌鸦嘴了。   刚说完我一口被噎到,老妖双目微眯,提起茶壶倒了杯茶递给我。   我猛咳了两声白了远清一眼,他尴尬的笑了笑,温润如玉的脸微微泛起赧色。   我长舒一口气,悠哉品茗,顿生一种绝地逢生之感,“你们怎么来给我送饭了?”   “是景臻说今天你可能不会有空去吃饭。”远清的话让我的心突的一跳,小心翼翼的瞥向老妖,别是一神棍吧?莫非……莫非他就是那先知?   我轻抿了口茶,口是心非的淡淡说道:“多谢公子。”   同样是关心,我确实感动不起来,甚至还有点毛骨悚然。   我承认,我需要知己来谈心,但不需要知己来剖析。否则曹操为什么那么想咔嚓了杨修?   “可有进展?”老妖也不在意我的态度,平和的温声问道。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他修养好,还是太过目中无人。   “暂时没有,刚刚整理到瑞显二年,还没来的及分类和翻阅,恐怕还要再等些时日。”我摇了摇头,心想带着老兵、瘦马、童工和萝卜头今天能整理到瑞显二年已经算是硕果喜人了。   “嗯!注意休息,有事可以找藏书阁的小连子。”老妖转头望了望天,时候也不早就起身告辞。   “公子,远清慢走,恕卿仪不远送了。”我起身将他们送至门口,正准备关门之际老妖忽然转身,险些被门板拍到。   我说您什么时候能改改这个毛病?我惊出一头冷汗,试想我要是真用门板拍了老妖,那可真是……暴殄天物。   老妖立在门口挑着俊秀悠长的眉峰,似笑非笑。   我话未出口就噎在了喉咙里,我说错什么了吗?还是说我一定要远送?我这不是手头上有急事么,您二位又不是不认识路,自己走不成么?   老妖挽着袖口淡然安静的和我对峙,非暴力不合作?   我略微回想了一下,顿悟道“那个……少渊……公子慢走。”   老妖微蹙了下眉,慵懒的哼了一声。深紫色暗金滚边祥云蟒袍,同色发带,衣袂飘飘,优雅高贵。   看着他的背影我再次疑惑了,他吃撑了?   别看他面上与世无争,清心寡欲,骨子里极其霸道,说话是说一不二,做事是我行我素。   我隐约记得昨晚他让我不要拘束直呼他少渊,其实我真的没有拘束,叫他公子时我心里也没什么敬意,仅仅是把它当成了老妖的代号。   送走了老妖和远清,我便开始整理,首先分了大类,奏章,圣旨,部门批文,各种军报,其他。之后再按时间排序,和图书馆里的书目编排大同小异,只是简单许多。   有些朝臣是经常上奏章的,我只要找出一两个翻阅比对一下即可。其实我对“这类人”并没抱太大希望,试想老妖本身就是书法大家,精通笔记,而且又在朝多年,朝中群臣谁能逃出他的眼睛?   我推想这个密报之人定然极少上奏章,在朝堂上也八成是名不见经传的边缘人物,甚至有可能是地方官。   我用了点简单的统计知识做了个图表,这些统计数据能说明很多问题。   我假设老妖让我查的密报内容是件大事,朝廷中的大事不可能是孤立事件,肯定会有连锁反应,说不定有迹可寻。   最坏的打算,密报之人从未留下过任何的笔记,那我唯有另辟蹊径反方向着手了。   想着想着,竟然趴在桌上一直睡到天明,直到当值的老兵和萝卜头来。   他们一唱一和的称颂我勤勉馆务,因公忘私。   我干笑不语,我这是监守自盗,您二位快歇歇嘴,甭称颂了。   老兵和萝卜头你一言我一语,最终老兵一语定乾坤,虽然大人倾力公务,但也要张弛有度,否则很容易积劳成疾,就像他自己。   我马上又钻回房,试想老兵的今日就是我的明日,毛骨悚然。   我其实也有些怕还没找出是谁写了这该死的密报,就先挂了,我很惜命,而且忌讳“出师未捷身先死”。   我半梦半醒间恍惚听见有人在叫门。   “洛大人在么?”阴柔轻缓的声音像是从门缝里爬了进来。   我脑海中立时浮现了荒山野岭,女鬼艳遇。我不期待,只是吓得腿脚发麻。   “谁呀?”我甩了甩头,侧耳倾听确是有人在叫门,不是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   我推开门,一个十五六岁腼腆清秀的小太监,想必这就是老妖说的小连子。   小连子拿出一个包袱,恭敬的双手呈上:“见过大人,殿下有东西给大人。”   “连公公坐。”我笑着接过包袱,放在桌上。   我冷眼旁观,小连子的外表和声音一样干净,没有大多太监的妖里妖气。   “奴才不敢。”小连子低头垂手规规矩矩的立在一边回话。   难得的是他没鄙夷我这个芝麻绿豆大的官,还一口一个大人的叫着。   我拉他坐下,“连公公太客气了,公公可是在藏书阁当值?”   他诚惶诚恐的看着我,最终腼腆的半坐在我对面。   “回大人的话,正是。”小连子作势又要起来,我连忙示意他坐下,他这一起一落的,晃的我头晕。   “哪日本官还要劳烦连公公。”我倒了杯茶递给小连子。   他双手捧茶,马上又缩回去,扯着袖子遮挡。   只一刹那,我瞥见他手上几处淤青,新伤旧患。他才多大?进宫做太监,低眉顺眼,察言观色。可惜了,豆蔻年华,青葱岁月。   饶是如此想,我脸上却丝毫不敢带出来,像没看见一般,“公公刚进宫?”   “奴才进宫整一年了。”小连子点了点头,眼里盈盈一汪水的迷茫仓皇。   “公公有空就来坐坐。”我侧首淡笑,从钱袋里摸出一小锭银子递给他。   “奴才不敢,替殿下和大人办事是奴才的荣幸。”小连子缩着手死活不肯收。   我一把拉过他的手强塞到他的手里,轻叹:“去抓点药,马虎大意,今后要坐下病根的。”   “大人……”小连子眸光忽闪忽闪,一瞬间透着这个年纪该有的纯净,随即羞惭的低下了头,讷讷的低语:“奴才谢大人赏。”   我一时顿住,或许我错了,根本没揣摩到他的心思,好心却伤了他的自尊?随即对他摆了摆手,“公公慢走。”   小连子再没说话,面对着我躬身低首退至门口,似乎恭谦里还多了卑微。   我意兴阑珊的掀开包裹一角,惊的倒吸了口冷气。   话说老妖这辈子没大方过,大方起来我这辈子也没见过。   我打开一看,一对鸽子蛋大的夜明珠,珠圆玉润散发着柔和温润的光,一条通体雪白光泽鲜亮的狐裘,一根杂毛都没有。   单是一样就价值连城了,看来老妖为了这密报,不惜下血本了。   我埋首在光洁柔顺的狐裘里,细软的绒毛柔柔的触到了心底。   您看我是个容易感动的人,这不又像打了鸡血一样挑灯夜战?   我打从心底里爱煞了这对夜明珠的温和细腻,低调柔美。瞧,他多了解我的喜好?   “大人,您休息了么?”我正翻阅比对,又听见有人叫门。   心里暗暗称奇,往日里偌大的文经馆像坟场一样,今天怎么倒热闹了?   萝卜头抱了一大叠东西,把他的半张脸都没过去了,只露出两只精光闪亮的小眼睛。   “王大人,这是?”我打量了一眼暗暗撇嘴,得,又来活了。   萝卜头捧着东西在桌前转了一大圈,愣是没找到地方放,尴尬的抱在怀里讪笑:“下官把瑞显四年的资料都整理好了。”   我随手掇了条椅子来,“放这里吧。”   萝卜头把东西放下,长舒了口气,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随手用袖子摸了一把。   我暗自笑叹,您是怕累不死自己还是累不死我?但看着这厚厚的一叠,也着实难为了他,心下也不落忍,“王大人辛苦,请用茶。”   “不,不,叨扰大人了,下官先行告退。”萝卜头放下正在擦汗的手,一拱手拜了礼。回身之时恰好看到我桌上那一对夜明珠,不由自主的露出了惊讶艳羡的神色。   “代为朋友保管。”我轻笑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财不外露啊!   “下官告退。”萝卜头自觉失礼,连忙收敛了惊色,快步了出去。   我把夜明珠从架子上卸了下来,宝珠注定要蒙尘了,怪只怪这东西太张扬。   至于小连子为何叫我洛大人,还有个插曲。   我和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我说我叫上官卿仪,他们惊诧不已,后来我才得知,昭国有三位异性藩王,分别姓慕容,上官,南宫,加上宇文,就是昭国皇室王族的象征。换言之,姓上官,必定是昭国王族无疑。恰巧老妖生母已故的明贵妃,正是上官氏族的女子。   您说我这不是正好撞到枪口上么?显贵上官氏族怎么会有我这一号人?   老妖倒是再没提起过此事,但未免引人注目,他让我化名,给我伪造了个身世。   我考虑过从母姓,不巧的是我老娘姓“史”,这太让我心底发冷。冒名当官再取个“史”为姓,实在算不上好意头。思来想去,索性就叫洛卿仪,我小名洛洛。   有一点我始终不明白,依老妖的谨慎多疑的个性,就从来没怀疑过我的身份么?   时间一晃半个多月,终于编排到了十八年前,文经馆倒是风平浪静,我就情况堪忧了。   一对凹陷的熊猫眼,原本的瓜子脸就像去了瓤的干皮,单薄干瘪。不明情况的还以为我在文经馆吸鸦片呢!   日前,远清下职顺道来看我,猛然间吓了一大跳,扭曲的脸半天没开口,张口便问:“他们排挤你?”   我哭笑不得,那四位还不如我呢!   他们也不知是打鸡血了还是怎么着,看着我日渐憔悴就像是受了极大的鼓舞,拼了老命的加班加点,你们非逼死我不可啊?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远清倒成了文经馆的常客,有事没事的就跑来,提着食盒,各种美味珍馐,不看着我吃完他就不走。这可真是要命了。   弄的我患上了“食盒恐惧症”,只要远远看到远清手里的食盒就下意识的就拔腿开溜。   我甚至怀疑远清的“水月将军”并非浪得虚名,他怎么如此清闲?    作者有话要说:大修 ☆、不就是名字?何必执着   一个月的时间转眼就过,正逢发薪,我双手捧着自己的俸禄,掂了掂,还真是应了那句话“挣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   我识相,有眼色,革命就得硬着头皮请客吃饭。   我在浮日居预定了桌酒菜,邀请上我的下属一同前去。   说实话出了门我才开始后悔,这种阵容一起上街?大街可不是文经馆那种坟场。   我算是比较周正的。老兵一步三颤悠像中风一样就甭提了;瘦马足有一米九加上又瘦的很恶意,像被人不小心拉坏了的竹篙,属高而不稳定的那种身形;萝卜头晃悠晃悠的大头,让人很是担心他脖子的耐受力;童工一张娃娃脸,乳臭未干。   我们很是应该分头行动,扎到人堆里。   酒过三巡,大家渐渐的热络起来,竟然推杯换盏不亦乐乎。当然此刻他们也不认得我是不是大人了,什么老哥兄弟小子之类的称呼全来了。   实在不行,我结账先撤了。正在为难,老妖“哐啷”推门进来,一条纯黑光洁的毛皮大裘,雪色锦缎拢着发髻没带发冠,面如白玉简洁干净。   正热络之际,乍见老妖,酒醒了大半。   老兵等人诚惶诚恐的从椅子上滑下来给老妖见礼,老妖微微抬眼扫了一周,悠然开口,免礼。 “走了么?”老妖径直走到我身边坦荡荡的,倒把我弄糊涂了,难道我约了他?   “大人公务在身,去便是,我等也该回去。”老兵官虽小但仕途变通倒是颇为明白。   另三人忙从旁附和,我请客也不受待见?   我纵然不满老妖搅了我的酒局,也不敢有什么微词,转身道:“那我先去结账,你们再多坐一会也无妨。”   “不必,记在王府账上了。”老妖淡淡的一句,老兵他们受宠若惊,恨不得跪地再行个大礼。   外面已经飘起了小雪,初雪。我刚酝酿着来点伤春悲秋的小资情调,就被迎面吹来的凉风冻的打了个哆嗦,那点小忧伤无影无踪。   经冷风一吹酒劲也泛上来了,一阵头晕。   “怎么不穿狐裘?”老妖微蹙了下眉,解下他的大裘给我披上,跨步上了马车。   我晕乎乎的裹着老妖的皮裘赶紧钻进了马车,“万一被抢了怎么办?”   “放心。”老妖猝然一笑。   老妖整了整衣衫,靠着马车浅声自语:“一件狐裘而已,真是小心的过逾了。”   我抚了抚额,放心?为什么能放心?肯定是有人监视我,才能放心不是?难怪今天你能在浮日居抓到我。   我淡淡的问:“灵剑还在监视我?”   “你若不愿,他随时可以撤。”老妖神色坦然。   我张了张嘴,沉默不语。我懂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我就像唐僧,随便蹦出来个妖魔鬼怪我就是人家嘴里的肉。怎么还敢让他给我撤了孙猴子?巴不得再来个猪八戒沙和尚什么的!真出了岔子,总得有个通风报信的人不是?   香车暖甲,我竟然就睡着了。   “卿仪怎么这么晚?不是早下值了么?”我刚进大门远清就迎了出来。   “有点事耽搁了。”我抚着头,越发的昏沉。   远清打量了我和老妖一番,温言轻笑着责备道:“怎么不多穿点?”   “先进去吧,外面冷。”我瞥了老妖一眼,他只穿了条紫色华服,越显得单薄。   这就是所谓的拿人手软,万一他明天病了岂不要记在我头上?呸呸,童言无忌。   “嗯。”老妖淡淡的应了一声,转身向内堂走去,我和远清跟在后面。   看着老妖的背影,我不禁开始担忧是不是要变风向了?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事实证明,我想多了,老妖只是想询问我密报进展如何,结果我酒醉而归,倒头便睡。   我起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丫鬟贴心的端来了醒酒汤。   我用过早膳,依旧有些头疼。翻出了东西,开始分析研究。   有个奇怪的现象引起了我的注意,瑞显七年,军报的数量是前几年的好几倍,主要集中在下半年。   这一年一定有重大战争,否则数量这么大的军报是不正常的。若是在文经馆,只要借阅一下《史志》就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了。   我只好撩开手,又拿出老妖给我的那一角“左”字,仔细的端详起来,翻来覆去怎么也看不出一丁点熟悉感。   我长叹了口气,这分明是强人所难。捏着这一角,触觉似乎不对劲。   我对着光仔细端看才发现这根本不是墨迹,墨迹可没有这么硬。那这是什么?   有此重大发现,我连忙把它包好收到袖中,向老妖书房走去。   “公子。”我轻敲了下,推门而入。   不巧的是,老妖书房有客。黑色斗篷,宽大的风帽,包的严严实实的背对着我。   我来的不是时候,赶忙关门后退,老妖却对我招了招手,示意我留下。   “你先去吧!”老妖对黑衣人挥了挥手,黑衣人躬身退出,至始至终都没有抬头。   当然我至始至终也没有抬头,我不想知道老妖在筹划什么,好奇心远远不如性命来的重要不是?   “有事?”老妖丝毫没有被我撞破的慌乱,从容的翻书。   倒是我太疑神疑鬼了?   “公子,关于密报……”我刚开口,老妖便翻着眼皮锐利的扫了我,让我硬生生的把下面的话吞了回去。   “少渊……公子,我想知道这是什么?”我款步上前把东西递给老妖。   老妖顺着我指的地方拿起来端详了片刻,了然轻笑:“难怪,字间距这么窄,还以为是个人习惯,原来这不是墨迹。”   “那此事交于公子,定然最为妥当了。”我笑着点了点头,回身退出。。   “直呼少渊,这么为难?”老妖将那纸片收入袖中算是应承了,冷然一下话锋一转。   我讷讷的看着老妖,您日理万机,千算万算,关于这事就甭执着了成么?   这可怨不得我,老妖在野和在朝的样子实在是反差太大,如同远清是兵部的“水月将军”,老妖是朝堂上的“栋梁”,像栋梁一样,杵在朝堂上,不说也不动。   我简直没办法把听到的小道传言和眼前的人对上,明显是在韬光养晦扮猪吃虎。会扮猪的,吃起虎来都很恐怖。   我扯出一丝怪笑:“不为难,少渊吩咐之事怎么会为难呢?即便为难也要变为不难。”   老妖蓦然笑了,那一瞬间仿佛天下花开,活脱脱的一笑倾人城,我怔怔的看着半天回不过神来,从没见谁能这样微微一笑摄人心魄的。   这日文经馆正逢老兵和萝卜头当值,我在房间里查阅对比字迹,隐约听见有争执声,我一路小跑的赶到大堂。   好久没热闹过了,我就是有点兴奋,还有人找文经馆的麻烦?   莫说找麻烦,皇宫新来的人都不知道与之一墙之隔竟有这么个衙门?朝中新进官员也不知道还有文经馆书丞这么个芝麻官。   “大人,您可来了。”萝卜头不顾仪态,叫嚷飞跑。   “大……大人。”老兵满面愁容扯着嘶哑干涩的嗓子,一颤一颤的向我这边走。   我一看顿时也急了,快步走去。您老慢点,可千万别散了!   老兵颤悠半天说不出话来,呼哧呼哧的倒气。   我转头问萝卜头:“怎么回事?”   一个身穿红色侍卫朝服的人从鼻腔里嗤笑一声,“看来文经馆是养了一群没用的废物。”   看官服应该是四品,侍卫长。   侍卫长向我走来,身后还呼啦啦还跟了一大队带刀侍卫。   这阵仗怎么看也不像是来拿东西的,怎么看都像是示威的。问题是您有必要到这“老弱病就差残”的文经馆来示威么?不用示我也知道是你们威。   再听听他的口气?要不是打不过他我早就扑上去了。   我用眼神安抚了下情绪激动的萝卜头和老兵,缓缓的向侍卫长施了一礼,赔笑道:“大人见谅,不知大人有何示下?”   “你就是书丞?官不大,官威不小啊?本官来取刚刚拿来备案的圣旨,你却姗姗来迟如此怠慢,耽误了太子殿下的大事你有几个脑袋?”侍卫长眼睛朝天,难道他看到了我那倒霉的前任?   蹬鼻子上脸,显然是来踢馆的。看看老兵和萝卜头吓的面色惨白,我也就放弃了让他们抄家伙的想法。事实上我们的家伙确实也不如人家精良,不抄也罢。   我隐约记得老兵在后院藏了根烧火棍,看起来还挺趁手的。   “下官洛卿仪,正是文经馆书丞,圣上御笔钦点,从六品。既是太子殿下要的东西,下官自然不敢怠慢,向大人请殿下手谕,下官即刻备案提点。”我满面和煦的笑着应酬。   “怎么本官亲自来提点还要太子手谕?你休要在此故意拖延,误了太子的大事,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侍卫长浓眉一立,把刀半拔出鞘驾在我脖子上。   我一看他的举动心里就笑了,你发火倒是好办了。   “本朝上至左右丞相,下至书丞小吏提点文经馆的书文资料,没人能不署名备案。就是当今圣上也要内侍官持手谕点领,此其一;大人您既不循例办事又无圣上特旨,现在聚众要挟,还把刀驾在本官的脖子上。大人是准备在文经馆袭抢圣旨犯上作乱不成?太子英明仁厚怎么会纵容下人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此其二;下官官小位微,亦然知道盘中之餐,皆为民之血汗,吃不完从来都是兜着走的,此其三。大人此时亦可马上取太子手谕前来,下官在此恭候;如若大人执意要持械抢夺,那就超越了下官的职权范围了,恕本官不能代禁卫军恭候大人了。”我忽略掉他驾在我脖子上的刀大义凛然的说,若是四下无人我或许还会说句“英雄饶命”。   不是我小看他,光天华日,天子脚下我还不信他真敢给我脖子上来一刀?   这个芝麻绿豆大的官最大的好处就在于官再小也是圣上钦点的,我循例办事无错无罪,他连就地正法的借口都没有。   我抖了抖衣摆,坐到桌案旁如往常一样处理公务,把他晾在一边。   “你……”侍卫长握着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憋的脸红脖子粗就憋出了一个“你”字。   我心里冷笑,这也能来找茬儿?   我琢磨着角儿也差不多该上场了吧?我要是相信他们这阵仗仅仅是来取圣旨的,那我就是脑子被门挤了。   文经馆和东宫井水不犯河水,确切的说,文经馆和谁都井水不犯河水,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他图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大修 ☆、储君,密报,你的庐山真面目!   “卫庭,让你备案这么慢,还要本宫自己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阴测测的穿透院墙,院门缓步走出一个身着黑色蟒袍,玉冠束发,修眉薄唇,阴沉冷峻的少年,前呼后拥侍女太监,好大的阵仗。   “恭迎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我撩起衣摆率先跪在地上行大礼。   太子亲自出马?想让我卷铺盖走人?我一个从六品不入流的芝麻官有必要让太子殿下亲自踢我出门么?   太子端着架子目不斜,仿佛没看见我一般,从我身侧走过,虎步生风。   我跪在地上,异常恭敬。心想,我不配合你,下面看你怎么演?   太子径直走进大厅,卫庭连忙搬了把椅子。太子看着简陋的木椅眉一拧面色不悦,忙有侍女过来,放上蒲垫。   太子撩起衣摆,侧坐在上,半扭着头斜眼看我,声音压的扁而低,越发阴测测,“父皇令本宫筹备迎接使团朝贺事宜,稍有不当有辱国体,你可担当的起?”   “国体事大,下官绝不敢懈怠玩忽。圣旨早已呈于正堂,臣跪请太子手谕,下官即刻呈上。”我五体投地的伏着,贴着地面的脸,倒是可以暗暗发笑。筹备事宜?敢问您去御膳房拿个萝卜还得把圣旨端在手里?   “你已然误了本宫大事,你可知罪?”太子信手翻弄着桌上的卷宗,凌厉的扫视我一眼,高高在上,傲然而视。   “太子圣明,以国为重,下官知罪。”我故作惶恐的伏低身体,声音微颤。   我很识相,不会没眼色的和他解释辩驳,讲个是非对错。他是太子,我是芝麻官,我一句话没说好,他就能治我个不敬之罪。   当然除此之外,我也没想到他还有什么手段整治我。我越是恭敬谦卑他就越是无从下手。   别看我是个从六品的小官,这任免权限他是没有的。我就是循例办事,闹到皇上那里他也讨不到便宜。纵容下属威胁当朝命官也不是小事,白白的败坏了他好容易博得的“英明仁厚”的虚名。   我悠哉悠哉的伏在地上,也不还口,也不辩解。   太子一时间倒是无从发难了,本来就是屁大点的事,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就这样僵持了一刻,他终于耗不住了,袖中取出令牌手谕冷哼一声递给侍从。   我接过太子的手谕,飞步取来圣旨,恭敬的双手呈上,低首躬身说道:“多谢太子殿下,殿下英明。”   太子觑着眼冷哼一声,扭身走了,太监接过圣旨朝我“呸”了一口,阴阳怪气的说:“不识相。”   “下官恭送太子殿下。”我俯身行礼,直至这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离去。这就收场了?   萝卜头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更逞论当朝储君,吓的面色发白颤巍巍的说:“大……大人,那是太子……”   “恩,不可妄议。你先去医馆处理下,直接下值回家吧。”我安抚了萝卜头两句,猛然发现老兵还跪在地上,且抖着呢!   今日初见当朝储君,印象不佳。阴鸷,傲慢。   白天的事情简直如同一场闹剧,让我啼笑皆非。就算是他成功治了我的罪,也不过就是罢了我的官。至于这么大动肝火?   当然太子也不是傻子,这样兴师动众也许有他的道理。   瑞显七年所有军报,几乎都发自一个边关重镇---易步。我查阅《史志》发现,瑞显七年在昭国和东齐的边界确实有严重的局部摩擦,不过并未爆发大规模的战争。   当时朝中的主和派的淮安亲王亲帅使团赴边境谈判,历时一个月成功的解决了边境问题。而这些军报几乎都是发在年关以前,边境平息了以后,便再没有易步军报,合情合理。   只是一封同样来自边城的军报就蹊跷了,小镇童弦,易步粮道中的后方补给镇。   童弦的军报大多是送往户部调集粮草和军需物资的,可瑞显七年却有一封“加急”军报送到了御书房。因此才有了在文经馆留存的这份军报。   军报的内容很简单,调集过冬粮草和物资。我翻遍了《史志》,本朝除了大战之时紧急粮草补给转运才会以“加急”军报的形式越级呈报皇上,直接批示。   其余只需要报呈兵部,再由兵部统一转呈圣上御批,从户部调集粮草物资,反观这份军报我怎么看都觉是日常军备物资的调集,实在是没有必要越级批示。   这份军报虽然是可疑,但我比对了字迹,却发现和密报之人的字迹截然不同。   瑞显七年真是个多事之秋。   二月,宫中有人施蛊诅咒皇后及皇长子,惊动朝野。皇上震怒,下令彻查,未果。五月底,边境易步发生与东齐的局部冲突,冲突愈演愈烈有爆发大规模战争的趋势,朝中战和两派相持不下。七月,据揭发,路昭仪因无子,妒忌中宫而施蛊诅咒皇后及皇长子,路昭仪被废为庶人,处以极刑。十月,朝中主和派淮安亲王前往易步议和。十一月,三皇子走失,明贵妃思子成疾,同月病逝。十二月初,淮安亲王与东齐成国公达成协议,双方停战。淮安亲王因议和有功,受封正一品忠勇亲王,加袭三代。同月清平亲王上表请辞,由长子继承亲王爵位。年关过后,皇长子宇文景平受封为皇太子。   老妖是在那一年走失的,他的母亲也是那一年辞世的,难怪老妖不愿提及,那一年发生了让他人生颠覆的事情。   这件事情定然和瑞显七年那封密报有关,老妖要秘密查访,隐瞒他的父亲。   我灵光一闪,不会是?他母亲并不是病逝的?我不敢再想象下去。   事实上把瑞显七年的大事串联起来,就是个故事,但是我把握不清楚它的脉络,有些关键环节是串联不起来的。   比如施蛊事件和明贵妃没有关系,但从老妖的走失,明贵妃逝世,清平王请辞,种种迹象都表明,明贵妃是受到了极大的牵连的。密报会不会是揭发明贵妃和施蛊事件的某种关联?但这又说不通为什么明贵妃未被处以极刑,难道是秘密进行的?   我的思考已经到达极限了,整个事件似乎很模糊,实际上又很清晰。   每个事件看似孤立,但又惊人的吻合,无论是时间还是发展的趋势,世上绝对巧合的事情是少之又少,我更愿意相信这是一种事态的发展。   我烦躁的把事件链条划花,一团乱线,就像现在我的脑子一样。   “怎么?你分析的很对。”老妖的声音在我耳边悠悠响起,吓的我差点坐在地上。   “你想吓死我啊?怎么都不打招呼?”我拍着胸口,语气不善。   “卿仪,那可真是冤枉我们了,你没关门,叫你了两声你都没应,我们就进来了。”远清苦笑颇为委屈的辩解道,这才让我注意到原来这还有一个人?   我连忙朝门外张望,别等会从那再窜出来一个?   “没人了。”老妖随手拿起我放在桌上的纸,专注的看着我画的事件链条,皱着眉头。   “公子,少渊,盘根错节,我觉得我现在看到的只是它的表象。”我微叹口气,心不在焉。   其实我心里异常矛盾,把自己卷入宫廷争斗,皇家往事,是不明智,且危险的。我开始惶惶不安,后悔当时为了找到先知而急功近利,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现在脱离老妖?谈何容易!   “抓住主干,把它的根拉出来,就看到了。”老妖把纸片放在桌上,缓缓抬首一片睿智冰冷。   瑞显七年果然对老妖有不一般的意义,我开始觉得我的猜测是对的。   “嗯。”我不自觉的轻应一声点了点头,老妖的话提醒了我。   他早就发现瑞显七年的事情之间的关联。何为主干关键?密信。密信就是这个关键中的关键,路昭仪处以极刑的时候明贵妃是安然的,也就是说密信的时间应该是在十一月之前,密报的内容导致或间接导致了明贵妃的死。   好了,我分析了一大圈,却又兜回了原点,密报。密报的内容究竟是什么?那个天杀的,他究竟写了什么?揭发明贵妃参与了咒害中宫?像,又不像。清平王和皇上做了交易?   “卿仪,这个纸上沾染的是火漆。”远清从袖中掏出一块锦帕,递上那个只有“左”字一角的纸片。   “这么快?”我颇为惊讶。   兵部盛传远清是“水月将军”不是没有依据的,他平日就给人一种宁静亲和温文尔雅的感觉,甚至有些散漫温吞。   “水月将军”?恐怕又是一个扮猪吃虎的,啧啧,一样会装。   “本来还可以更快,只不过弄清楚这个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倒是费了些功夫。”远清温颜笑道,话虽狂,却没有虚浮之感。   “若火漆仅仅是粘在上面,十几年不会变成黑如墨。”远清手指点着那一点“墨迹”,随即又从锦帕里拿出另一个纸片继续道:“这是在焚烧火漆时,火漆熔化之后附着在纸上面。”   我接过来仔细的比对了一番,果然有八分相像,密报那张略黑一点,想必是年代久远的缘故。   火漆?焚烧?有时候灵感就是电光火石间一闪而过,有一个瞬间我似乎是想通了,但又实在太快,快的我自己都没能抓住。再回想过去怎么也想不起来,我懊恼的叹了口气。   “卿仪不要太心急。”远清暖暖一笑,温和的安慰我。   “今天太子来过?”老妖斟上一杯茶,淡淡问道。   可见他并不怎么待见他这位大哥,当然今日所见说明他那位大哥也不怎么待见他。   提到太子我不由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感觉就像一阵阴森森的穿堂风吹过,“嗯,我只是不明白他何必兴师动众找我一个从六品小官的麻烦?”   “你自己小心,我这次举荐的官员除了你都被罢免流放了。”老妖轻抿了一口茶,薄唇微启缓缓说道。   老妖在提及他家人时沉静的可怕,老妖从来就不是一个长情的人。如若我的假设成立,那他和太子就不是相互不待见那么简单了,他们是你死我活的仇敌。   “嗯?有必要么?他……这是防患未然?”我一惊,头皮都竖起来了,越想越后怕。   太子不光人长得阴沉,连性格都这么阴暗,典型的“宁错杀不错放”?   我今日的自作聪明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记录在案等着哪天好好料理我?我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   老妖轻笑着摇首喟叹:“他这是没事可干了。”   没事可干?我恍然顿悟,也是,当今圣上有六子,二皇子天生体弱,久病缠身;五皇子十八岁就去镇守南垂了;四皇子和六皇子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人影都没有。在朝的就太子和老妖,就算老妖再韬晦,他不和老妖斗还能和谁斗?话说我们的储君啊,卧榻之侧别人连提个鞋都不行?器量未免太狭小了!   “灵剑在附近吧?”我四下张望,顿时觉得静如坟场的文经馆危机四伏。   我很惜命。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若到极致我一条也做不到,尤其是威武,我只能尽量不屈。   “放心。”老妖毫无征兆的突然笑了,反倒是卸去了刚刚的凝重。   这是好事,但您能别这么笑么?渗得慌!您一笑我就要开始倒霉了,这是规律。   “卿仪这么怕?”远清抿着嘴,胸膛微微起伏,窃笑的很收敛,同时也很欠扁。   笑你妹啊?我人头都记在人家账上了。有生命危险的又不是你们,你们自然笑的出来。   当然老妖一句“放心”还是多少起了点安定心神的作用,老妖会保护我的安全,至少他此刻还需要我。   “你是禁卫将军,他怎么不料理你呢?”我侧目瞟了远清一眼,怪里怪气的还击道。   远清猝然一笑,直叫有趣。老妖若有所思的轻笑了一声,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很不厚道。   “早些休息,万事小心。”老妖撩起衣摆起身门。   行至门口老妖身形突然一顿,“首要是保住自己。”   后头也不回的大步消失在月色之中,我呆立在门口怔怔的看着老妖挺拔的背影。   长久以来,我们之间就只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我明白既然是交易,就未能避免利用人和被人利用,所以一直都很好的把他甚至包括远清都隔绝在心防之外。   而刚刚那轻如微风的一句话不经意的动摇了我的心,把我放在他的利益之前?尤其他是看似平和淡漠无欲无求实则心机深沉冷酷无情的宇文景臻。   我倚着门久久没有回身,你究竟真的视我为友还是用另一种东西在束缚我?你就像一阵微风,所到之处无形无音,我看不懂,猜不透,也分辨不清楚你的善意是真心还是另一种算计。   我浅笑一声转身回房,何必呢?我斗不过你,也摆脱不掉你。   睡至半夜我忽然清醒,瞪着眼睛“噌”的从床上跳了起来,异常兴奋。   别怕,这不是鬼上身以及诈尸之类的灵异事件,而是我那灵光一现的灵感又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待修 ☆、水落了,石头没了   我翻出了瑞显七年所有加急军报,在驿站图上一一比对,恍然大悟!   一夜到天明我基本上猜测到了整个事情轮廓,只是还少个决定性证据。也可能是仅存的证据,但愿它还在。   “卿仪怎么回来了?稀客啊!”远清像是正要出门,见到我时先是一愣,随即漾开温柔的笑。   恍若一阵春风拂面,心底无比舒畅,我想天下间很难再有第二个能暖到别人心底的人了。   “岂敢,人说洛阳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大同之城,先前我还不信。现看远清兄,你日日赋闲方才知道所言非虚。”我笑着打趣。   看着一身青衫的远清,我也隐约开始认同那个关于“水月将军”的流言,像远清这样的人,送到金戈铁马的战场上,可惜了。   “坏透了。”远清无奈的轻笑。   “好人难为。”我瘪了瘪嘴一摊手。   “用过早膳了么?”远清灿然的笑着,我不由的打了个哆嗦,难道我又瘦了?   “用了,用了。您忙您的。”我连连摆手,快步向老妖的书房走去,别让我看见那充满喜感的小食盒。   “我也有事,顺路和你同去。”远清几步追了上来,犹疑的试探,“你是不是讨厌我?”   “哪有此事?”我连忙反驳。   您真误会了,我不是讨厌你,是怕了你。话说,刚才您是要出门吧?这路怎么顺过来的?   “少渊在府上么?”我没话找话,真是纯粹的没话找话。   “你和少渊很熟络?”远清面上的笑容一僵,身体一顿,我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我不单是没话找话,还是没事找抽。   “不熟,不太熟。”我讪讪一笑,整了整袖子。   “呵呵,慢慢就熟了。”远清敛下眼眉,含蓄的轻笑,我怔怔的看着他,您是炖鸡汤还是煎牛排呢?   “少渊,你猜谁来了?”远清的样子让我恍惚觉得我真是稀客。   “嗯?”老妖微微抬眼,先是一怔,眉峰轻挑凤眼一亮嘴角浮起了淡淡的笑意,原来我真的是稀客。   “少渊公子。”我点头打了声招呼。   “嗯!”老妖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只是眸光暗了下去,例行公事的示意我坐下,继续专注手里的书。   我坐在椅子上理了理头绪,“密报的事有结果了。”   “如此快?”远清颇为惊讶的叹道。   老妖合上书,波澜不惊的脸上一闪而过惊讶,复又很快收敛了,对我点了点头示意我说下去。   其实我自己都很难相信,只一瞬间我竟然想通了所有关节。我甚至开始迷信这是天意,只是借助了我来传达。   我轻啄了一口茶,沉声道:“左正明。”   老妖若有所思的敲击着桌面,一下一下,沉郁低缓。   他没我想象中那么激动,不仅不激动反而出奇的平静。近乎冷漠的平静让我觉得害怕,事实上老妖静的时候最可怕。   我长舒一口气,从头讲起,“远清给我这份密报时说过,如果火漆只是粘在上面,十几年是不会变的漆黑如墨的。这是在焚烧熔化之后附着在上面造成的。对么?”   远清点了点头,我把密报一角放在老妖桌上,继续道:“密报上的火漆痕迹说明这封密报几乎同时和火漆一起销毁。在昭国,火漆是用来封“加急”军报,然而加急军报不需要销毁,相反的还要在经文馆备案封存,以便编修《史志》。”   昭国的“加急”军报基本上是通报战况的,大战结束之后会送往文经馆备案封存。若是有涉密的军情将领通常会酌情以“密报”的方式直接呈送皇上。   “但也可能是密报送达的前后正好有一份‘加急’军报送达,所以才同时销毁了。”远清的触觉灵敏,心思缜密,确实有这种巧合的可能。   “的确有这种可能。但紫漆的等级高于火漆,如若同时到达,皇上必定先看密报。可依照皇上来不及看这份密报销毁,而被人拾到残迹,我相信即便当时真的呈上过一份军报,皇上也绝不会去看。” 我拿出了从袖管里掏出了一份书文呈给老妖。   “而恰巧我在文经馆的存案中找到了这封军报,只有信件没有火漆封的信封,而军报的日期是瑞显七年十一月十四。”   老妖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面色发白,凤眼微睁,俊眉轻蹙,这个日期就足够敏感。《史志》中记载她母亲明贵妃在十一月十五日辞世,惊人的吻合。   远清和老妖相交甚深,亲如兄弟,对老妖的身世过往十分熟悉,平日里温润谦和的脸霎时板了起来,对我摆了摆手,忧虑的看着老妖。   真相,往往都是伴随着痛楚的。   我斟了杯茶,滴滴水声打破了沉寂,我递给老妖。   切肤之痛,没人能真的体会,也就没人能分担。   老妖接过茶杯轻啜了一口,淡淡的说了句“继续。”   不经意的触碰,我猛然缩回手,不是所谓的男女大防,而是他的指尖像千年寒冰。   由表及里,由内而外,刺人心骨。第一次我觉得他除了可怕,还可怜。   “更关键的是这封军报的内容本身就很可疑。”我递上了折叠好的军报。   “的确。这根本不是加急军报,只是封普通的兵部呈文。”老妖手指敲击着放在桌上的军报,陷入了沉思,沉稳大气,极具风范。   “那为何要以加急军报的方式越级呈送?皇上不会追究他们玩忽懈怠之罪?我推测这封军报送至御书房的目的就是夹带那封密报,真正要送达的是那封密报。军报的信封在慌乱之下不慎被一起烧毁,那就合情合理了。”   “恩。”老妖点了点头,眼底惊艳一闪而过。   我真的受宠若惊了,老妖聪明绝伦眼高过顶,他的惊艳,真值得“惊”一下。   “瑞显七年,军报的数量是近几年平均值的数倍,我翻看《史志》发现这一年昭国和东齐有局部战争,大多数军报都是从一个边关重镇易步发出的。我查看了驿站记录,既然发出的是‘加急’军报,为何不走最近的路径进京,非要绕道而行?”我从包裹里拿出了一份驿站分布图摊在老妖的书桌之上。   “这些变换了路线的军报大都经过了同一个地方。”我比照驿站记录点在驿站地图上,比划报送路线。   老妖修长的手指点着地图,微眯着眼眸沉声说道:“严曲。”   我惊讶的看着他,这么条繁杂的驿站记录,他一眼就看到了“严曲”?   “正是。严曲是位于燕定山下的一个山城小镇,不是军事重镇,只有朝廷设的驿站。但我敢肯定我在哪儿见过这个地名。”   “有一只驻军曾派往燕定山,燕云卫。”老妖觑着眼若有所思,时不时闪着睿智的精光,我不禁想,我沉思之时是否也有这种让人移不开视线的神态?   提起燕云卫,远清沉吟:“我也听我父亲说过,燕云卫好像是因为私自调军,损失惨重,主帅好像还被定了叛国罪处死了。”   我十指交叠,点了点头,“这支燕云卫的主帅正是左正明。严曲名不见经传,只有这么一位大人物。我推测所有绕道严曲的军报,都是为了夹带左正明的密报。至于为什么我们手上这封是由童弦夹带的,可能和燕云卫私自调动有关,《史志》记载一笔带过,没有细节可查,但时间却是吻合的。十一月极有可能是在打仗。燕云卫也许临时截下了童弦的军报,进行夹带。时过境迁,很多证据都不存在了。左正明在朝只是挂了个副将军的闲职,查不到编制,也从未上过奏章,无法比对字迹。不过有一个地方是肯定可以。”   左正明身份背景这么神秘俨然是皇上的密探,燕云卫真的是私自调动么?左正明处斩前可一直都和皇上保持着联系的,燕云卫调动的事情皇上当真不知?   就在我走神的一瞬,老妖敲击着桌面一字一顿,“刑部。”   我讷讷的点了点头,“他是燕云卫的主帅,对私自调军和战败负有重大责任,他是在刑部受审定刑的,至少刑部应该有他认罪画押的存档。”   若说这件事有什么巧合之处,那就是留下的那一片字角,刚好是书信的落款。那个“左”字,是左正明的名字,而不是我费尽心思去琢磨的密报内容。   远清略一蹙眉惋惜叹道:“可是他已经死了,即便知道是他写的又有什么用呢?”   是啊!人都死了,就算知道是他又能怎么样?莫非让他托个梦?   “那也未必,他虽死了,但有人还活着,易步既然会给左正明夹带密报,林战肯定是知情人。”老妖靠着椅背阖着双目,手臂搭在椅背上慵懒优雅。   “卿仪,你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子,我邵远清何其有幸!”远清轻笑一声,温和中透着喜悦,难以抑制。   我能当他是夸我么?有此可见,他对我的期望值极低,大概差不多就是想着吃肉的傻子!算了吧,和老妖比起来,小巫见大巫了。   “你实在让我惊喜。”老妖凤眸微挑,目光深邃,沉如深潭。   我那不寒而栗的感觉又来了,您是惊喜,我是惊吓。   看着他的眼神,我至少可以肯定老妖从来没有想过履行三年后放我离开的诺言。   对他,一开始我就是怕,从他初次见面冷酷无情险些掐死我,到现在心思微妙的用怀柔手段软化我,我都害怕。这种怕随着朝夕相处,与日俱增,潜移默化的蔓延到了心里,根深蒂固。   “少渊,属下告退。”我偷瞥了老妖一眼,他正看着茶杯出神,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可能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对一只茶杯?那叫一个柔和,那叫一个……诡异。我深刻的感觉到自己该撤了。   “等等我,我顺路和你一起去。”远清叫住我,笑着赶上来。   我诧异看了他一眼,暗想怎么不管到哪你都顺路?   “你……为何不问另一个知情人?”我犹豫再三还是问了,也许想拿他当做朋友,才想关心他的私事。也许准备离去,才无所顾忌。谁知道呢?   老妖敛了敛神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看不出喜怒,看不出哀乐,像座精雕细琢完美无瑕的雕像。聪明绝顶,心机深沉的老妖又回来了。   “属下多言,属下告退。”我自嘲浅笑,躬身退出房间。   在马车上,我不停在想怎样才能脱离老妖?这个真相对老妖和我意味着什么?或许我在做一件损人不利己的蠢事,或许这也是我逃离他的转机?   远清轻拍了拍我的头宠溺的笑问:“想什么这么入神?和你说话都不理我?”   “嗯?你说什么?”我猛然回神,定了定心绪,反正现在想的再多都无济于事,一切既成事实。   “我问你要不要吃糖葫芦?”远清一如既往的温和。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撇了撇嘴,心底却是酸酸的,和远清在一起我觉得我可以像个孩子一样被他捧在手心,天生就是个好哥哥。   “等着。”远清轻刮了下我的鼻子笑道,仿佛我真是个孩子。   其实这种感觉,好极了!   “我说你以前是不是养过狗啊?”我咬着远清买的糖葫芦,酸的牙都倒了,我并不爱吃糖葫芦,但却爱极了这种被无条件疼爱的感觉。   “没有啊,卿仪为何有此一问?”远清笑眯眯的看着我,那满足感仿佛是他在吃一般。   他别是在我身上寻找自己童年的乐趣吧?   “我想想,你这样摸我的头几次了?我以为你摸你们家的狗习惯了呢!”我假意掰着手指一本正经的说。   “我倒希望自己有卿仪这样乖巧有趣的……”远清别开目光欲言又止,低首浅浅的笑了。   他止的倒是恰到好处,要是他敢说我像狗,扁之是肯定的,关键是抄什么家伙。   “卿仪就打算这样一世么?”远清回过头来的时候,眸光清澈如水。   我一怔,不由的笑了,若说老妖是天生用来震撼世人的,那远清就是天生用来软化世人的。   “有何不好?”我不经心的笑道。其实也是无可奈何,未来已经超出了我的掌控,会如何,我不知道,唯有尽力争取而已。   远清万分疼惜的叹了口气,不由的又抚着我的头,好像我受了天大的委屈, “当然不好,女子,终要有个好归宿。”   我静默不语,归宿倒是不必了,我只想归家而已。   我不认同他的看法,但却感激他的用心。这样一个知己好友,三生有幸。   “我可以和少渊谈谈。”远清见低首不语,竟然以为我羞于启齿。   我必须制止,他固然是“好心”,我却绝不能给他“办坏事”的机会。   我板着脸严肃的说:“远清就别为我费神了,比起他把我卖了,我还是宁愿选择给他命。”   “那好,要是需要我……”远清疑惑的看着我,随即温和一笑,不认同却终究包容了我。   “放心,我不会和你客气的。”我不怀好意的贼笑,从来我也没和他客气过。   话说您能把手从我头上拿下来么?这不是狗毛。   “我到了,这个还你。本官怎可拿孩童之物,岂不要被同僚取笑?”我把手中剩的半串糖葫芦递给远清,咱丢不起那个人不是?   “小心,别摔着。”远清举着半串糖葫芦,坐在马车里静静伸着脖子看我离去,怎么都感觉怪怪的?就像小情侣依依惜别?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撤。   开玩笑,被别人看到了还了得,说不定过几日京城最大的谈资就是“水月将军”邵远清有断袖之癖,对象是文经馆的书丞洛卿仪。   远清在京城已经算名声大噪了,我这人低调,没想借机炒作一把,因为炒不好就得“歇菜”。       作者有话要说:待修~~~~~ ☆、那叫断背的山上,姐姐到此一游!   我的任务至此终结,剩下的事老妖再也没让我插手,我倒是乐得清闲。   我刚准备收拾东西睡觉之时发现门外站着一个黑影,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该不会是那阴险太子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吧?其实您真不必费心了,我也没几天可以碍您的眼了,您可别想不开找人把我干掉了。   门打开之时,我承认宁愿进来的是那阴险偏执的太子。   “臣洛卿仪,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我跪在地上,忐忑不安。   皇帝深更半夜便装来见我一个芝麻官,这能是好事情么?用脚趾想想也知道我大事不妙了。   莫非老妖过了河就拆桥?卸了磨就杀驴?不会,不会,这样他也脱不了干系。   我正胡思乱想,皇上已经从我身边走过径直坐在主位上,“免礼。”   “谢圣上。”我规矩的立在一旁听候差遣,浑身不自在,难道就像个木头一样杵在这儿?   顺便问一句,皇上对我还有印象么?   皇上板着一张脸,指了指他下手的椅子,“坐吧。”   我低眉顺眼,“臣不敢。”   皇上掀了掀眼皮,扫了我一眼阴测测的冷笑一声,“哼,你还有什么不敢?”   “臣万死。”我伏在地上,心想,歇菜了。   我要如何应对?关键是,这位爷究竟是唱哪出?   “何罪之有?”皇上若无其事的笑问,仿佛刚刚雷霆之怒的人不是他一样。   “臣,令圣上不悦,臣万死。”我伏的更低,五体投地。   老妖他老爹的问话相当老道高明,我的罪名多了去了,实在不知道您掌握的是哪条?我自然要避重就轻,抱定了他不说我就不认,他说了我也能赖就赖。   “真是巧言善辩,过来坐吧。”皇上轻哼了一声,半阖了眼。   他这左一巴掌,右一个甜枣的,把我实在是弄糊涂了,他到底要干嘛?   “臣遵旨。”我对他完全不了解,更没办法摸透他的心思,但有一点我很清楚,玩权术比我玩泥巴还娴熟的人,我得格外留神。非亲非故,人家可不会手下留情。   皇上掸了掸衣袖,不经意的随口说道:“朕,前来所为何事,爱卿可知?”   我起身恭敬施礼,“臣愚钝。”   “三皇子荐了你,是赏识你,你怎可存了别的心思?”皇上脸色不好,阴晴不定,一阵红一阵白的。   看的我心底直发毛,您这是说我吧?不是老眼昏花吧?我废寝忘食就差休克了,哪还有别的心思?   我正气凛然的朗声说道:“臣惶恐,三殿下知遇之恩臣从未敢忘,得以为社稷尽心臣自当鞠躬尽瘁,从没有过二心。”   不可心虚,虚了,真的都得变成假的。假的,皇上能饶了我么?   “那你就是明知故犯,做些不三不四的勾当,带累三皇子的名声!”皇上阴沉着脸,目光骇人,手指拔着扶手关节咯咯作响,这就是龙颜大怒啊!   他一拍,可真把我吓的不轻,这是哪跟哪啊?老妖是老妖,我是我,我就是回家卖红薯,他会跟着我掉价吗?这不是无理取闹么!   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沉声辩道:“臣冤枉!”   我心里不停的盘算,究竟是哪出了纰漏?他这显然是来兴师问罪的。但奇怪的是,密报之事东窗事发,也该是一队禁卫来把我捆上,扭送到他面前才是。   “你……”皇上脸色铁青,指着我的手在微微发颤,要是旁边有茶杯一类的杯具,我就悲剧了。   我是真的不明白了,我一不偷二不抢坚决加入“三皇党”,他这是唱的哪出啊?难道发现老妖掀了他的老底,先拿我开刀祭旗?想到这一层我更不敢起来了。   皇上强忍下怒气,头上的青筋还一跳一跳的,“下棋。”   我神经正绷的紧紧的,他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一句话让我完全摸不到头脑了,却也不敢多问赶忙坐下。下棋总好过下地狱,这我很清楚。   “棋艺差。”皇上分外用力的捏着棋子,像是强忍着怒气,您别是把棋子当成我脖子了吧?   我很懒,像围棋这么劳心费神高深莫测的东西不适合我。   “圣上恕罪,术业有专攻,臣不擅长此道。”我斟酌再三,陪着小心。我是他儿子举荐的,自谦起来轻不得重不得,很是不好拿捏分寸。   皇上冷笑一声,从容落子,“卿家擅长什么?”   “臣一介庸人,圣主面前岂敢妄自尊大?”我虽然低眉顺眼口气淡淡的,但心里的火却一拱一拱的。   别说您想掐死我,现在我也想掐死你。   皇上冷哼了一声不再看我,继续下棋,好像我是他菜里的苍蝇十足的倒了他的胃口。   他不想看我,我也没有多想看他。您想啊,他四十老的跟六十似的,有什么好看的?   皇上低首研究着棋局,冷不防的说道:“别张望了,等那个暗卫去搬救兵?”。   “臣不敢。”我心一沉,赶紧收了神。   他今天可是有备而来,我怕是凶多吉少。要命的是我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症结,怎么对症下药呢?   “下棋。”皇上捏着棋子笑,笑的我心都凉了半截。笑,不代表高兴,您看他眼底的杀意?   “臣不知所犯何罪,请圣上明示!”我放下棋子,撩起衣摆,跪在地上。   断然不能再装傻了,再装下去就是真傻了,死也得当个明白鬼不是?   皇上敛了笑意把棋子丢下,缓缓起身,“要朕明示?”   “国有国法,臣若有违,自当伏法。”我正义凛然,言之凿凿。   我只参与了密报一事,但听了这么半天,他却不像在说这件。   皇上抖出我放在床前的包裹,拿起一颗夜明珠在手里摆弄,“这可是三皇子的?”。   “臣万死。臣自知与国无功,受之有愧,但三皇子一片盛情……”我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战战兢兢,心里把老妖骂了千百遍。   您没有就别送,这珠子别是从你老爹那顺的吧?您看您,我被捉贼拿赃了。   “确实该死。”皇上寒着一张脸,把夜明珠攥在手里。   “圣上恕罪。”我脊背发凉,头皮发麻,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一颗珠子而已,您至于么?您要现在就拿走。   “朕实话告诉你,这是三皇子迎娶王妃的聘礼。”皇上凑近我耳边沉声说道。   我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他再一吓我,我禁不住发抖。   老妖啊老妖,你老爹给你留着娶媳妇的东西能拿出来乱显摆么?   等等,他说什么我带累三皇子的名声?别是?断袖之癖?   我真是个要命的乌鸦嘴,白天刚说了怕和远清传出“断袖”的谣言,结果谣言升级了,我和老妖?   我满腹委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本来我有辩驳的最有利证据,我是女的,怎么可能有断袖之癖呢?问题是,抛出这个证据另一个谎言就拆穿了,女扮男装入朝为官这可是欺君之罪,罪名也不小。   老妖怎么还不来?别是想独善其身了,这个天杀的混蛋!我没死在给你当间谍的岗位上,却死在这种空穴来风的谣言上?想想就窝囊。   正想着,老妖雪白的衣袂飘舞,像一阵清冷空灵的妖风吹进了房间,也席卷了我的心。   “儿臣见过父皇。”   大哥,您终于来了,快点跟你老爹解释清楚吧!   “父皇,不关他的事,他只是奉命而为。”老妖把我护在身后,倒是颇为仗义。   感动归感动,老妖今天的发挥有失水准,他老爹还没诈他呢,他怎么自己就往外兜呢?   这可要命了,断袖,密报,女扮男张,兜出来都是死。   我悄悄的扯了扯老妖的袖子,朝他使眼色。   断袖的事还没摆平,您要是再把密报的事兜出来,数罪并罚那可真是没的救了。   然而我的举动在皇上眼里就完全变了味儿。   “大胆,你……你竟敢当着朕的面……朕的面……勾引,简直反了!”皇上杀气腾腾,大有要越过老妖的趋势,吓的我连退两步。   皇上怒不择言的一句话,让老妖顿时反应过来了。   原来想岔了,他的脸顿时绯红,轻抿着薄唇低首不语,默认了一般。   我当场也傻了,大哥你是怕我命长啊!   皇上一看我二人的光景,深信不疑,厉声叫道:“来人,把这个妖孽给朕拿下。”   我伏在地上身子不由的瑟缩,这要命的谣言是哪个缺德的家伙造的?这老皇上也是个认死理的。   老妖撩起衣摆缓缓跪下, “父皇,请听儿臣一言。”   “臻儿,你太令父皇失望了。”皇上愤然的一甩袖子,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简直哭笑不得,老妖他老爹给我定性了,妖孽!他太高估我了,我妖孽的程度远远不及他的宝贝儿子。   老妖跪在地上扬起头从容说道:“父皇,儿臣有事禀明。”   老妖他老爹犹豫了片刻,起身走了,老妖紧随其后。   我跪在冰冷的地上,膝盖开始发麻了。等了许久,老妖和他老爹也不出来,最后我破罐子破摔的索性坐在地上。像是在等判决的疑犯,那心情,是不言而喻的。   想起老妖他爹给我定的罪名就哭笑不得,还不如“耗社会主义羊毛”呢?可真是飞来横祸。   “哈哈哈……”老妖他老爹的笑声源源传来,虽然爽朗,但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老爹这又在唱哪一出?   皇上和老妖龙行虎步的走进来,虚手一扶, “爱卿平身,朕错怪爱卿了。”   我还没来得及跪好,心想这又是一罪。   我错愕不已,一时间也回不过神来。   老妖若无其事,他老爹乐的鱼尾纹都出来了,反差极大。老妖究竟和他老爹说了什么?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老妖技高一筹。   隔天冷静下来我推想过,老妖之所以能瞬间化解他老爹对我的误解,似乎只有一个途径,那就是揭穿我的身份。   但反过来想就又不合理了,我的身份被拆穿他老爹应该表现为另一种勃然大怒吧?总之,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好久,直到揭晓的那天。   “洛爱卿真是一表人才,好,好,好!”皇上仔细端详了我半天,满意的点了点头,三个好字一声高过一声。   我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我怎么从妖孽一跃成了一表人才了?   “断袖危机”看来似乎解决了,虽然皇上的行为反常,甚至让我一度以为他今天晚上是晚膳没消化好,到我这来搞行为艺术来了,但不管怎么说他暂时是不会要我的小命了。   我不明所以的望向老妖,他却瞟都不瞟我一眼,只是低着头优雅的理他那高贵的袖子。   皇上似乎心情大好,对我招了招手,“不要看臻儿了,陪朕把这盘棋下完。”   问题是我没有兴致,现在我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冷飕飕的。   我赶紧收回目光,“臣遵旨。”   皇上落下最后一颗棋子,笑道:“棋艺真不怎么样,有空让臻儿□□。”   “臣浅薄。”我尴尬的扯了扯嘴角,看着棋盘自己都觉得羞愧,难得老妖他老爹能耐着性子把棋下完。   我暗暗发誓,以后再可不和人下棋露怯。但事与愿违的是,从那以后皇上就像上瘾了一般,经常找我下棋,让我一度怀疑他是不是赢不了别人?   皇上吹了吹茶轻抿了一口,语意一转,“臻儿,你找林战做什么?”   我的心一下子又提起来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林战,密报的事情被他老爹察觉了。要是密报的事砸了,我又要被牵扯出来,到时候不知老妖他老爹会不会新仇旧恨一起算,问题是旧恨刚过去还没一个时辰啊!   想想头又大了,穿不择时,流年不利。    作者有话要说:大修 ☆、皇朝往事   我略微一想,起身对皇上和老妖施礼,“圣上与殿下有事相商,臣先行告退。”   “你等着。”皇上放下茶杯广袖一甩示意我站在一旁。   我只好站在一旁,心里盘算着他的话。我等着,等什么?他最好是说让我站着,等着实在让我有很大的联想空间,等着脑袋搬家,等着被做成人棍。   老妖为了密报,私通边关大将,这罪名可大可小,就看皇上怎么看了。朝野传闻,他老爹不算太待见他。   老妖垂首略一想,波澜不惊的说道:“想向他打听一个人,左正明。”   我呆若木鸡,站在皇上身后死命的给老妖打眼色,这日子没法过了,你们爷俩这是要开掐呀!   “他?”皇上面色一僵,手明显抖了一下,急忙掩在了宽大的袖子里。   “母妃的生辰快到了,儿臣仍记得六岁那年,最后一次给母妃庆生,父皇在御花园摆了流水席。”老妖温颜笑语,柔光腻腻。   皇上脸色突变,嘶哑的低吟了一声,“臻儿,不要再说了。”   我立于皇上身后直冒冷汗,你们父子两个谈家务事我能不听么?万一等下你们一言不和,我就极有可能是那倒霉的出气筒。   老妖真是够狠的,往他老爹的心窝子上扎。   这位明贵妃当年可以说是三千宠爱在一身,皇上爱极宠极。而明贵妃突然辞世,死的可以说是不明不白,大抵和皇上脱不了干系。   老妖撩起雪白的衣摆施施然的跪下,“父皇,儿臣年幼离家,孤苦无依。”   从我这边看去,他的眼里依旧波澜不惊,平静骇人。   或许老妖已经查到了真相,只是在求证。   “罢了……”皇上盯着老妖良久,长叹了口气,倦怠的微阖双眼,眼窝凹陷的厉害,越显苍老。   皇上紧闭双眸,一字一顿,“你母亲,是自尽的。”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差点从皇上的背后跳起来,就连冷静睿智如老妖也是睁大了凤眸,难以置信。   老妖很快的收敛了讶异,一如既往淡漠冷清,“如何证明?”   他那么平静,我的心被蛰了一下,丝丝痒痒的疼。他的心大抵是绝望而封闭的,只有极度的绝望才能造就极度的冷静。   皇上一脸倦容,悠然长叹,“朕失责。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母亲。”   老妖跪在地上冷然平静,不卑微,也不动容。   皇上从贴身的里衣里掏出了一对精致的紫玉耳饰,他不知按了什么打开了机关,从里面抽出了一张薄的透光的娟布,字迹娟秀,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老妖接过绢布,捧在手中,细细端看,眉头紧锁。   “初见你母亲,是在折梅宫宴上,她穿着水蓝色的宫装,像是一朵绝世青莲。”皇上心驰神往,一下子年轻了十岁。   我简直不能相信这是一个生杀予夺的皇帝,这只是个痛失配偶的痴情鳏夫。   皇上神情突变,唏嘘道:“太子也看中了你母亲,朕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可世事就是这么玄妙,在朕准备回封地的时候,太子突然暴毙,朕就被拱上了那个位子。怪只怪慕容家那老妖妇杀心太重,报应在了自己的儿子身上。”   “朕登基的第二年,那老妖妇也一命呜呼了。”皇上冷冷的笑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朕隐忍了七年,以为摆脱了藩王权臣的制掣,朕第一件要做的就是废掉‘儇后’,立你母亲。就在志得意满给你和你母亲定制朝服的时候,在你母亲宫中找到了诅咒‘儇后’和皇长子的巫蛊。朕意识到消息走漏了,儇后先发制人。”皇上仰面长叹。   老妖紧紧的攥着丝绢,敛下眼眸,睫毛颤动,昏黄的灯火,扫下一片长长的剪影。   “幸而有路昭仪,你母亲才能幸免于难。路昭仪原是你母亲的侍女,难得她一片赤诚忠心护主,却落得身首异处弃尸荒野的下场。”皇上重重的叹息了一声,“朕马上改变部署,联络黑旗军林战,让他在易步做好武力镇压淮阴的准备。只要压制了慕容氏在封地淮阴的势力,‘儇后’便没有了和朕较量的筹码。”   “朕同时命左正明西出燕定山占领黑屏,慕容氏只要敢调兵,就地镇压,无需请示。没想到的是慕容氏同时也调集重兵欲占领黑屏,直逼京师。正明这仗打的很苦,激战半月,几乎全军覆灭。皆是朕的过失,朕为了稳住慕容家,保不得他,把慕容家这次造反,当成了一次因燕云卫擅自调军,误伤友军来处理。”   我轻叹一声恍然大悟,难怪瑞显六年底还风平浪静,到了瑞显七年政局就突然就剑拔弩张了。立储!皇上想把慕容家彻底的排挤出权力中心,才引发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而老妖和他母亲就成了最无辜的牺牲品。   皇上面色惨白,喟然叹之,“霸一隅之王者,不可操之过急,且用且防,且养且杀。高祖之言,朕竟然充耳不闻。”   我闻言,暗暗叹服,像慕容家这样在朝把持大权,在野雄霸一方的大家世族,虎已养成,终为大患。高祖建国之时,就已预见到了,所以想让子孙像剃刀刮腐肉一般,慢慢祛除。昭国民间有这样一句传言,淮王动一动,山河摇三摇。这淮王就是指淮阴亲王,慕容家。   “圣上。”我斟上一杯茶,热腾腾。   皇上接过茶,轻啜了一口,从广袖里掏出丝绢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良久没有出声。   他缓缓放下茶杯,颇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转而对老妖说:“你母亲去凤仪宫找过儇后,回来,就自尽了。你母亲安排好了一切,托付清平老王爷调兵在关山口驻守戍卫京畿。黑屏一战我和慕容家都元气大伤,清平王戍卫京畿,永宁王府按兵不动,几大家相互制衡,谁都动不了,反而稳定住了朝局。而你被送往了云海山,她说没有她你不可能在宫中安然长大。她把遗书放在了她的耳饰里交给了我。”   “是么?可你却似乎忘了有我这个儿子。”老妖闭上双眼冷冷的讥诮,他是恨他的父亲。   他是从小没有父母孤独长大,难怪养成了这幅淡漠寡情的冰冷性子。   不得不说,老妖的母亲是个十分了不起的女人,我心底有种难以名状酸涩,绝世红颜大抵就是说明贵妃吧!   皇上缓步走到老妖身边,扶起老妖,沉声低语,“臻儿,慕容家不可妄动。”   “儿臣明白,多谢父皇。”老妖郑重的跪在地上俯首行大礼,虽然不甚热切也是淡淡的,但没了那种疏离冷漠。   我想他此刻已经谅解了他的父亲,只是他不是一个长情的人,即便是谅解,也不会和他父亲抱头痛哭,这就是性格使然。   皇上激动的拉起老妖,只是紧紧的握着老妖的手,半晌不语,欣慰的连连点头,“臻儿绝顶聪明,陈年往事,竟然能查到左正明。”   “儿臣不过是知人善用。”老妖淡淡的笑道,眼神不经意的瞟向我。   很好,他这是过河就开始拆桥了吧?   “洛爱卿?”皇上转过头来难以置信的上下打量我,过分震惊,几乎要撑开他的鱼尾纹。   看来我真的要做深刻的自我检讨,莫非我真的长了一副白痴相?   皇上看着我意味深长,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又一次落入了老妖的圈套。我有必要郑重的和他谈一次,我在前方给他卖命,他处心积虑的在背后给我使绊子,这似乎不地道吧?   我睡意朦胧的送走这对情不怎么深的父子后已经快天亮了,我算是过了个跌宕起伏惊吓过度的夜晚。   偏偏在尾声时老妖他老爹还给我来了个后记,给这个不眠之夜画上了一个惊叹号。   皇上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身对我郑重的说:“今后要尽心辅佐三皇子,否则……”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要是敢说半个不字恐怕就会被房顶上那几位仁兄当场灭口。   更何况我听了如此机密,他们是绝不会放我离开的,我怀疑老妖他老爹是故意的。   我躬身俯首连连称是,心中却在暗骂老妖不是东西。   他把我拉下水还让他老爹给我脚上绑个铅块儿,极其恶毒。   再看看他广袖临风白衣胜雪,抿嘴浅笑的样子,真是恨的我牙痒痒。   不管愿与不愿,我现在都是“三皇党”核心人物。   老妖是在一步步的让我偏离最初的方向,指望他是白日做梦了,看来我只有另求他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修~~~~ ☆、我生了,也升了!   一晚上的折腾惊吓,我病了。窝在文经馆里,裹着厚厚的棉被,冷的直发抖。   “大人,您可是身体不适?”瘦马见我一天未去前殿当值,便过来看看,这一看不要紧,看到我像烧猪头一样的脸把他给吓的不轻。   我很抱歉惊吓了别人,尤其还是弱不禁风的瘦马。   “水。”我有气无力,声音嘶哑。   “大人您稍等。”瘦马三步并作两步慌张的去倒水,就像我着火了,他来灭火一样。呸呸,童言无忌!   口渴之极,水在嘴边却不能喝。我没力气坐起来,汗已经浸透了我的里衣,瘦马正要扶我起来,要是拆穿了身份,那就更歇菜了。   “突然……不想喝了。”我摇了摇头,咽了口口水,喉咙生疼。   连杯水都能进退两难,看来我真是“否极”了,“泰”要是没空“来”,我去成不成?   “大人?”瘦马端着茶杯一头雾水。   我从被子里探出手,挥了挥示意他出去,冷的我汗毛都竖起来了,赶紧缩回。   其实我从来没存过耍他的心思,像他这种一阵风吹过可能就得去衙门报失踪人口的体质,我哪敢?   “大人,不如下官去请个郎中给您看看?您病的很重。”瘦马放下茶杯,忧虑的看着我。   “不用,不用,我休息下就好,你先出去。”我心一惊,扯着嗓子叫住瘦马。   要是大夫来了那我的身份铁定拆穿,到时候麻烦又来了,真成了“医得了病,救不了命”了。   “可是……”瘦马一时没了主意,在门口踱来踱去,一边不放心我,一边又不敢贸贸然的去请郎中。   其实我自己也不怎么放心,万一烧成白痴可怎么办?   “你先下去。”慵懒磁性,清凉悠远,不是老妖还能是谁?   问题是我现在正发烧,冷的厉害,能不能来点暖的?   “喝水。”老妖眉带微怒坐到床沿,一手把我揽在臂弯里,白瓷一般通透的手端着茶杯,我一怔随即便低头大口吞咽,险些呛到。   我耷拉着眼皮懒懒的瞟了他一眼,他一如既往美轮美奂的脸庞慢慢的浮上了光影,像是沙漠里的海市蜃楼。当下意识到,我病的很严重。   您还好意思说?还不都是拜您所赐,要不是您哪根筋没搭好,把我弄来当这个狗屁芝麻官,我用得着昨夜吓的冷汗涔涔?用的着喝个水都这么尴尬?   突然一阵冷风把我冻的一哆嗦,仅仅一瞬,离开了湿漉漉的被子反而没那么冷了,紧接着一阵暖流席卷了我的全身,无比舒服。   老妖解下他的大裘,把我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轻柔的把我的头揽在他的臂弯里,把我打横抱起来。我缩在他怀里,瞥见他脸庞微微泛红,我恶狠狠的想最好传染给你!   他身上淡淡的青草香让我安心,我倒头就睡了过去,有他帮我善后便没什么可以担心了。   待我再次醒来天都黑透了,虽然浑身脱力软绵绵的但总算头不疼身体也不冷了,那种病痛抽丝而去的感觉让我轻舒了不少。   “卿仪,你可算醒了,吓死人了。大夫,大夫,你快来瞅瞅。”远清神色疲惫,泛青的胡茬,顿时一股暖流袭过,或许于他而言我已经是朋友了。   感动归感动,只是有一点小疑问,我昨晚一夜没睡,就算睡到明天早上也尚属正常吧?   “大夫,如何?”低迷嘶哑的声音,我错愕的侧首望去,老妖?   我下巴都要脱臼了,他一袭白衫不复平日的整齐光洁,纤尘不染,眼窝凹陷,沉如深潭的凤眸布满了血丝,乍一看才惊喜的发现,原来老妖落拓不羁不修边幅也是别样的魅力。   我好奇的是他这一天究竟干什么去了?   “这病来的甚是凶险,现已无大碍。吃副药调理调理就好了。”大夫把着我的脉,捋着他的小胡子架势十足。   “卿仪,好好的怎么病成这样?刚从兵部回来就听说你昏迷不醒。”远清发丝散乱邋里邋遢,身上还有淡淡的汗臭味,显然他是刚刚到家,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没事,我就是累了,睡了一会儿。”我微微一笑想风情万种一下,可惜的是像破锣一样的嗓子很不配合。   “什么一会儿啊?你整整睡了三天,大夫,这……”远清瞪大了眼,紧锁着眉头,想必他以为我脑子烧坏了吧。   我睡了三天?看来真是太困了。   “放心。”大夫捋着胡须好笑的摇摇头,不知是在嘲笑我的糊里糊涂还是远清的大惊小怪。   老妖淡淡的吩咐,“灵剑,跟大夫去抓药。”   “吃点东西吧,大夫说你身体虚弱,只能喝点清粥。”老妖从丫鬟手里接过碗,顺势坐到床上,薄唇微启,轻轻的吹着。   我从不知男人这样也可以精致好看。一时呆呆的看着,正所谓不看白不看,白看谁不看?   “我来吧。”远清看了眼老妖连忙上前,接老妖手里的碗。   老妖却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他不累,依旧不停下手上的动作。   “我自己来,你们都去休息,都够憔悴的。”我撑着床挣扎着坐起来,远清连忙给我拿了个靠垫。   躺着不觉得怎么样,一坐起来顿时天旋地转。我才真的相信,这就是传说中的大病一场而不是大睡一觉。   “张嘴。”老妖把粥送到我的嘴边,淡淡的说道。   我想再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温热的清粥划过,我的心正在被软化。   我轻敛下眼睑,老妖,你实在不必如此,你算计我,我能理直气壮的还击,你用怀柔手段,我最没办法了。   “是不是有大事?”我吃到一半突然想到远清在兵部三天没回家,定然是出事了。   “兵部有些急事处理,抱歉。”远清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我吃饭,我又想起了他拎着食盒在文经馆里到处找我的样子。   我暗自发笑,轻摇了摇头,转过来却不敢直视老妖,他现在的样子让我有点忐忑不安,温情脉脉还是老妖么?是我烧的眼花了还是他又要算计我了?   “那少渊呢?”我想问老妖是怎么跟皇上解释清楚我们的“断袖关系”的,却一直没有机会。他这么憔悴,难道是去给我善后了?   “殿下是守着你公子你,三天三夜没合眼。”丫鬟见老妖只是低首吹着手里的粥也不说话,便淡淡的回了一句。   “少渊……”我垂下头不去看他此刻的样子,嘶哑的低唤他一声,感谢的话说不出口。   老妖时时刻刻算计我,也真真切切关心我,让我前一刻对他咬牙切齿,后一刻感激涕零。如果他想用这样怀柔手段让我真心的为他效命,他成功了,他找到了我心里最软的地方。我承认,此刻我对他真的讨厌不起来。   老妖冷冷的瞥了丫鬟一眼,丫鬟知道逾矩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出声,转而对我说:“还吃么?”   我摇了摇头,老妖把碗递给丫鬟,远清和老妖沉默不语走出了房间,我凝视着桌上的空碗出神。   罢了,一年,一年后无论如何我都要离开这里,远离老妖,远离皇室。   那天晚上我方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这个时代皇权就是至高无上的,要是没有老妖我现在就是乱葬岗上的一具无名尸首。   想起那对明珠我就毛骨悚然,您想啊,我可从来没拿出去张扬,皇上怎么知道的?要是没有人告密就见鬼了!   被我找到那个告密的人,就绝不会让他舒服,我也是个相当辛辣的人!   我在老妖和远清的精心照料之下,终于痊愈了,若不是怕变成加菲猫我还真想在继续“养病”养下去。   有个小插曲不得不提,提起来我气愤至今。大病初愈尚在调养之时,我猛然想起了那对儿夜明珠,现在我连看他们的目光友善不起来,他们就是定时炸弹。   于是我捧着它们到了老妖的书房,古诗有云:“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我此刻绝没这种文艺腔的小忧伤,我的想法是“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能用它砸死你!”   而老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的说了句,他送出去的东西从来都不会收回,我若不要大可扔了。丝毫没有悔意,好像害我大病一场的不是他送我的这对倒霉明珠一样。   我扔也不是,还也不是,最终只能捧着它灰溜溜的回房了。   后来我才得知这对东西大有来头,名为“月魂”,就是这对“月魂”险些勾了我的魂。   否极泰来是怎样一种厚积薄发的喜悦,我是无法体会了,因为我的人生正在向着我期望的反方向行进,而且步伐越来越快。   正值大朝之日,我大病初愈回到文经馆,盘算着老妖给我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完成了,一道圣旨险些又把我弄回去继续养病。   “文经馆书丞洛卿仪,品行纯良,为官恪谨,勤勉政务,卓有功绩。现擢升为正五品御前行走,即刻上任。文经馆书丞一职由书吏王志接任,钦此。”字正腔圆,中气十足,生怕我听不到一样。   我说您可以小点声儿,这是给我宣旨,不是给老兵宣旨。所谓的“卓有功绩”是指我编整了文经馆的书文资料么?那是为了给您宝贝儿子翻东西,甭记在心上了。   老兵他们见我迟迟不接旨,以为我惊喜的还没缓过神来,悄悄的扯了扯我的袖子。   也是,在他们看来,我一个上任几个月的书丞,短期内连升两级简直是祖坟上冒青烟才能轮到的好事,应该回去杀猪还神了。   “吾皇万岁万万岁!”我迟疑了一下长舒一口气,神色平静的接过圣旨。   心底却在想,是要谢恩,我谢他全家!   “恭喜洛大人了,皇上让奴才带句话,洛大人好生休养,为国效力。”公公走到我身边和善的笑着,未曾责怪我态度轻慢。   究其原因,一来是我平步青云搞不好大有来头,二来是我真的大病初愈。   我强挤出一丝笑容,“臣谢圣上。”。   说实话,老妖虽然在相貌上没遗传他老爹,但刻薄的性子真是遗传了十之八九。   他老爹说的好听,其实就是告诉我只要有一口气就得给他们父子干活。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大人可要请客。”老兵瘦马他们围过来一脸喜气的恭贺一张苦瓜脸的我,不明所以的还以为升迁的是他们。   “一定,一定。”我笑着应承,转而似笑非笑的看着萝卜头,“恭喜书丞大人了,圣旨可要交与大人备案?”   我一直在琢磨他头那么大,说不定是个可造之材,原来他的大脑袋里装的都是“坏心眼”。   官职位缺,一般会有举荐的人选,即便没有也会按照惯例由所属的衙门太常寺按照资历升任文经馆中的书吏接任。   他资历不及老兵瘦马,才智平平,怎么突然得到皇上的钦点?皇上怎么知道文经馆有这么一号人?   这个从六品的书丞就是告密得到的赏赐吧!   我真的是个很低调的人,不显山露水,和老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自问也没有什么逾越的举动,皇上不会有闲情逸致,特意安插人在暗中监视我。   那对夜明珠只有萝卜头见过一次,而后我就收起来没再拿出来过。   他不和常理的升迁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我此言一出老兵、瘦马、童工神色不自在,萝卜头窘迫心虚,艰涩的说:“不敢,不敢。”   “不敢什么?是不敢接任书丞还是不敢备案圣旨?”我似是开玩笑般的说着,唯有萝卜头能明白我的话外之音,萝卜头弓着身子低头不语。   “大人还是爱说笑。走走,下了值我们给大人践行。”瘦马不明所以的笑着出来打圆场。   “一定,一定。这几月承蒙各位同僚关照,今日我做东,一个……都不能少。”我似是对大家在说,却始终似笑非笑的盯着萝卜头。   萝卜头脸色惨白,手足无措。他一定以为我就算不死也要落的被罢官流放的下场,从来没想过我会升迁到皇上身边。   那日我说什么来着,我是个相当辛辣的人,要知道他信口胡说,要的不只是我的官位还险些要了我的命,再天真的人也应该知道这个谣言会让我身首异处。   可恨的是被我拆穿前,他还真诚坦然的对我嘘寒问暖,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人物,第一次让我看到了官场的黑暗。   “断背谣言”之事似乎就这样平息了,然而我却心神不宁。   最让我担忧的是皇上的态度,他偏偏要在我的升迁圣旨中“顺便”提拔了萝卜头,看似无意实则不然,这是不合制度更不合常理。   皇上这么做是要提醒我,出卖我的人就是萝卜头。   皇上不会自己出手惩治萝卜头这个小人物,那等于变相把事情的影响扩大。   毕竟“断袖”这种事说不清道不明,就算完全是“空穴来风”,以讹传讹的宣扬出去就会造成“未必无响”的效果。   皇上也绝不可能放过这个造谣的人,他抹黑了皇子,还是皇上心底里最疼的皇子。   萝卜头从没想过这个消息不实,会要了他的命。   可叹的是他命不久矣却还不自知,想靠告密在仕途上平步青云,他不明白是告密是一门很深的学问,不仅仅是“听”和“说”而已。   皇上把萝卜头“送”到我面前,让我来动手?   我望着清朗的天空,觉得心里堵了什么东西难以名状,浑身不自在。   沉思片刻,我轻叹一声,随即释然。   或许由我来动手还能留他一命,换做老妖?我不敢想象。    作者有话要说:大修 ☆、上任,走马   何为御前行走,从老兵瘦马等资深八卦人士的口中了解一二。御前行走正五品,却不从属于任何部门,直接归皇上调度,惟皇命是从,是真正的天子近臣。   想起这一层,我倒是明白了萝卜头为何吓的脸色惨白,那是害怕。   说实话我尚且自顾不暇,暂时还没闲情逸致处置萝卜头。   这次我真的不明白老妖的意图了,“御前行走”等于是把我推到人前,万一我的身份拆穿了,岂不是他也要受牵连?   老妖还真是能“大火煎炸”就绝不“小火烹煮”,我端详了自己半天实在没找到什么惹人厌的地方。   寒冬里阳光明媚的日子并不多见,每当这种暖洋洋的日子我就总喜欢懒洋洋的想一些哲理颇深的事情。   所谓“美中不足”说的就是我在这样一个大好的日子里又要去上任,每每思及此便顿时没了思考的兴致。   “臣洛卿仪参见皇上,万岁万万岁。”我跪在御书房尊贵的地上,要知道这是多少为官者梦寐以求的,然而我却除了冰冷外感觉不到其他。   “洛爱卿免礼。”皇上本在批阅奏章,抬眼看到我在见礼,便笑着从上面走下来,虚扶了我一下。   “谢皇上。”我起身恭敬的立在一旁,其实这可真是个苦差事,一天从早站到晚。   “卿仪去吧,文熙会安排。”皇上一招手,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位中年男子。   问题是他的名字也太喜感了吧?文熙,达文西?那我是国产凌凌漆?   见过“御前行走”的全体阵容后,我大约明白了文经馆究竟是个什么衙门。   这些同仁们显然没有给我在文经馆那种惊悚的“下马威”。虽然以貌取人是武断的,但神采奕奕和有气无力是有天壤之别的。   我是其中最为平民的非精英分子,就是个平民出身一朝得志的文官。我们头儿叫文熙,中年男人,据说已经跟了皇上近二十年。   其余人都是出身高贵文武双全的年轻人,但就是这样的人太多反而无法把他们的样貌和名字对应起来,可见物以稀为贵,尤其是像瘦马这样的人,简直堪称文经馆的地标性建筑,我敢断言百年之内不会再出第二个。   我报到的第一天还算顺利,虽然同僚轻视不屑,但我是不会介意的,就让我得过且过。千万别派我去暗杀啊,窃听啊。   “大人,请上车。”我一出宫门,一辆马车就停在我面前。   我打量了下,不由的想,升官了连马车都给我换新的了?   我仔细一看,连人都换新的了,心里顿时又种不详的预感,“本官没见过你吧?”   “大人见过末将吧?”车帘撩起来露出来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再一次证实了我对坏事情的预感有着难以想象的精准。   我连忙施礼,讪讪的笑道:“自然,下官怎么会不记得侍卫长大人呢!”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皇宫外大路通天,为甚您非往我这条小路上挤?   侍卫长傲慢的瞥了我一眼冷嘲热讽,“不敢,不敢,大人现高升了,末将自然更不在大人眼里了。”   我轻挽袖子不温不火的说:“下官眼浅,大人见谅!”   人说武将豪迈大度,从这位侍卫长身上我是丝毫没看出来。   上次您带了一大队禁军给我来了个下马威,还不许我反击?您觉得我是被打了左脸再把右脸伸过去给您打的人么?这么点小过节,连我都没记在心上,您看您还没完了!   侍卫长跳下马车对我一挥手,“哼!大人请上车吧,可要下官搀扶?”   我在想您这马车就像是只老虎,骑上去我还下的来么?   说实话,在他跳到我身边之时还真有点发憷,不由的缩了缩脖子,生怕他一个冲动当街揍我,当然我的举动很为他所不齿。   侍卫长不屑的冷笑了一声,“太子殿下请大人到东宫做客,怎么,大人不想赏脸?”   “下官不敢。可否容下官跟家仆交代一声,免得他空等着急。”我略微思量了一下,您都把太子抬出来了,我能说不么?   至少得找个人给老妖送个信,现在可不比在文经馆当差,灵剑不可能在随身保护我了。   “大人放心,下官定会安排妥当。”侍卫长转头吩咐随从,“李二你留下来等。”   “殿下抬爱,大人周道。下官朝服多日未换实有不敬,可否……”我真的开始害怕了,一计不成再施一计。   “大人请,可要下官伺候?”侍卫长从马车里拿出一套折的整整齐齐的白色便装甩到我面前,让我继续说服他的想法就此作罢。   “不敢劳烦大人。”我泄气的接过衣服钻进马车,侍卫长轻蔑的笑了笑。   我禁不住在想,要是我说我想小解他会不会给我拿出个马桶来?他们这是把我往绝路上逼。   他千方百计阻止我给老妖报信,更说明我凶多吉少!您说我能提的起气来么?   我小心翼翼的把官服搭在侍从手上,“烦请原话转告本官家仆,本官不喜官服褶皱,不可折叠,回家给我挂了。”   侍卫长看不惯我吹毛求疵的嘴脸,厌烦的挥了挥手,“上车吧,还想让殿等大人不成?这些文官就是麻烦。”   东宫的华美比之御书房所在的龙延宫并不逊色,这位太子一直视锦衣玉食,高高在上,难怪养成了这种心胸狭隘骄纵阴鸷的个性。   “臣洛卿仪参见太子殿下。”我撩起衣摆,跪拜行礼。   太子正端着酒杯,欣赏他那弹琴的美人,一如初见之时视我如无物。   我耐心的跪在地上等待这位爷的接见,我说您就不能换个花样?老是这套有意思么?这可乐坏了侍卫长卫庭,趾高气昂的站在我旁边。   “哦?洛卿来了?你们怎么不通报?”太子听够了,美人看够了,终于想起殿外还跪着我这么个人。   他放下酒杯笑着大步走来,携起我的手,拉我和他同坐,还真有点礼贤下士同桌而食,同塌而眠的意思。   可惜的是我和他仅有一面之缘,还给彼此留下了极不好的印象,他的举止招不来我的感动,只招来一身鸡皮疙瘩而已,何况我的腿还麻着呢!   “殿下抬爱,臣愧不敢当。”我施了一礼悠悠说道,不着痕迹的抽回了手。   “洛卿的手柔若无骨比之女子尤甚,连本宫也不免心动,何况……”太子低首顷身,在我耳边轻声呢喃,邪气露骨,举止轻浮。   让我对他的印象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大大的打了折扣。何况是?何况是什么?萝卜头,你可真是怕我死不了。我就奇怪他一个文经馆小吏怎么能见得到皇上,原来有人替他安排。   太子不甚在意我对他态度冷淡,拍了拍手,“备宴。”   “洛卿坐。”太子执意让我坐在他身边。   “谢殿下。”我施施然告了坐。   有了刚刚那暧昧的一幕,我下意识和他保持距离。他的浪荡行径,我也略有耳闻,可真是所谓的宴无好宴。   太子今日兴师动众究竟有何意图?如果说上次在文经馆的刁难,只是他扫荡老妖势力的一个环节,那这次就是针对我一人而已。   太子在舞姬献艺完毕后示意领舞的美人来向我敬酒。   一个长的柔媚妖冶的女子莲步轻移,扭到我身前,微微福了福,娇声叫道:“丽姬,见过洛大人。”   透过她单薄的纱衣若隐若现玲珑有致的曲线,真是个尤物。若是今日坐在这里的是个男子,想必她这一声“大人”骨头都酥了吧?   可惜啊,她□的对象是我,对她依稀可见的胴体,我只有一个想法,她不冷么?   “姑娘舞艺超绝,下官敬姑娘。”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却始终未曾再抬头看她。   大家同为女性,您老用这种妖媚露骨的眼神□裸的勾引我,我也实在不自在。   “丽姬,你就在旁给洛大人斟酒吧,可要服侍好洛大人,否则……”太子兴致挺高,一摆手示意舞姬在我身侧坐下。   我连忙起身向太子施礼推辞,“臣自斟自饮就好,不敢劳动殿下的宫人。”   这可是□裸的美人计,弄不好要命的。她是太子的人,到时候太子一翻脸我可就说不清楚了。   太子悠闲的喝着酒,脸色一沉,“既然洛大人嫌弃,那你也没什么用了,来人,把她拖下去打死。”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那名叫丽姬的舞姬跪在地上颤抖不止,可见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没有发生过,人命在他眼里,草芥一般!   说实话我也怕的紧,他这是杀丽姬给我看的,既然软硬必须吃一个,那我肯定吃软的,我一向在敬酒和罚酒之间选择敬酒。   “臣多谢太子美意。”我起身施礼,太子不悦的挥了挥手让那名舞姬坐到我的身边。   丽姬顺势靠在我身上,笑的僵硬牵强,眼里还盈盈泛光,端起酒杯送到我嘴边,手一颤酒洒到我的衣摆上,丽姬一慌整杯酒都倒在了我的衣摆上。   我偷看了眼正闭目听琴的太子,忙捉住她的手,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笑着摇了摇头。   “大人。”丽姬泪眼汪汪的看着我,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我最怕这个,连忙没话找话,“丽姬姑娘,你手上这个丝带倒是别致。”   “这是平安结,小女子是临江人,在我们家乡这是祈福保平安的。大人喜欢?丽姬送给大人。”丽姬马上扯下手臂上红丝结。   “不,不,下官愧不敢受。”我连忙推辞,要是收了她的东西那还了得?   我给丽姬斟了杯酒,让她压压惊,顺便冷静冷静。想来她也可怜,出卖色相愉悦宾客,还要冒着随时被杀掉的危险。   我轻叹口气,闷闷的喝酒,随口和丽姬拉起了家常。太子可看着呢!   要是太子“杀鸡儆猴”,猴子还不老实的话,估计就要跟猴子动手了,而我就是那倒霉的猴子!   太子轻啜了口美酒,揽着刚才弹琴的美人,无意间随口说了一句话,“洛卿年少有为,假以时日定能成为国之栋梁。”   我马上警觉起来,切入正题了。他这是在暗示我投靠他,他能让我平步青云。不从,恐怕就是杀了。至于罪名,大可是调戏太子宫人一类的,反正我要是挂了,就随便他怎么说了。   “太子谬赞了,臣恪尽本分,愧不敢当。”我故作不懂,打哈哈。   顺便说一句,旁边这位姑娘,就算您柔弱无骨,也不用瘫软在我身上吧?毕竟我这小身板也不是那么结实的,这是谁调戏谁啊?   太子见我不上道,冷瞥了我一眼仰脖灌了一杯酒,拉长了声音淡淡的说了句,眼底泛着杀意。“洛卿,过谦了。”   看看旁边这位已经粘在我身上的舞姬,要是太子一怒之下给我扣个祸乱宫闱的罪名,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就是拖出去打我几十鞭子恐怕我也受不了啊?   我踌躇着要不先应承他一下?免得皮肉受苦,性命堪忧?这原本就是两兄弟争家产这点事,我掺和在其中搭上小命也不值得。   “圣旨到。”老妖的声音犹如天籁,我真恨不得立即朝他狂奔去,大声的告诉他,大哥,您可来了。   “口谕,宣太子即刻御书房见驾。”老妖负手而立一本正经,他该不会是诓太子吧?这么凑巧?   太子并不急着起他的大驾,冷笑一声, “是御书房人手不够,还是三弟真没事可做?”   老妖淡淡一笑,毕恭毕敬的躬身回道:“臣弟正好从御书房出来,父皇便让臣弟带个口谕给皇兄。”   太子侧目白了老妖一眼,不屑的嗤笑一声,甩了甩袖子,一脸酒气的出了东宫。   回程的马车上我还冒着冷汗,这太子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也不像老妖喜欢不服整到你服为止,在他那里,不服,就直接整到你死为止。   老妖黑着一张脸,“我还以为是多危急的事,早知是花天酒地,就不该扰人兴致。”   “你见过人喝花酒,吓的头上冒冷汗么?”我没好气的白了老妖一眼,还不都是你害的,你们家就没一个省油的灯,轮番恐吓我,就是你起的头儿!   老妖面色缓和了不少,递给一块纯白的丝绢。   我擦着头上的冷汗,“你怎么知道我被劫到东宫了?”   老妖整了整袖子,气结的一笑, “你不是都“挂”了么?”   我该庆幸和远清插科打诨的时候偶有溜嘴,说点什么新词,比如“挂了”。   我讪讪的笑道:“我这不也是没辙了么,你是不知道,你那哥哥太绝了,他让侍卫长在宫门口堵我,家仆不让见,换的衣服都准备好了。我就是被他们绑到东宫的!”   老妖阴沉着一张脸,闭目养神,半晌之后悠悠开口,“以后灵剑去接你。”   索性我也小憩一会儿,勾心斗角太耗费心力,实在不是他们这些职业选手的对手。   一睁眼,吓的我不轻,我躺正在老妖怀里,这可是要出大事的。   “别动,马上到了。”老妖双臂一收,神色平静如水。   神色很平静,只是这心跳是不是太快了?按说老妖是练武之人,心差不多该如止水。他别是?   “怎么改不了睡马车的习惯?”老妖抬起头不再看我淡淡的说了句,我仅仅看到了他侧脸一个完美的阴影。   我瞬间打消了老妖可能喜欢我的可怕猜想,您听听他这口气,他抱的是我还是一麻袋马铃薯有差别么?   老妖在房门口把我放下,一片银白,地上已经积了有一尺厚的雪。   薄雾般的月光拢着老妖清冷淡漠的脸庞,黑色的大裘在白雪中临风而立,我怔怔的看着,心底微微酸涩,低着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真的不必如此,我终究是要给你卖命的,不是么?我们之间,交易而已!   他这个朋友,城府太深,算计太准,手腕太狠,我可交不起。   “洗个澡,把衣服扔了。”老妖临走前淡淡的吩咐,完全不容质疑。   老妖也是个相当霸道的人,较之太子更为内敛深沉而已。   “嗯。”我抬手闻了闻,身上充斥着妖冶媚俗的脂粉味儿,说实话我也不喜欢这味道。   沐浴后我疲累的瘫倒在床上,我极为惜命,少不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谨防被人算计,又要煞费苦心的算计别人,怎能不累?   我深受父母影响,酷爱历史上那些尔虞我诈,权谋算计,看和做果然是两件事。   我在皇宫里提心吊胆的晃悠了十几天,担心什么时候卫庭又蹦出来把我劫到东宫去。所幸太子似乎淡忘了这件事情,再也没找过我的麻烦。   如果说我人生中有哪次是对好的事情预言准了的话,那就是这次。   某晚我接到密旨,八个字“秦川赈灾,旨到及行。”       作者有话要说:大修~~~~ ☆、棋局,赌注   我接到圣旨后觉得匪夷所思,便问宣旨的文熙兄,赈灾粮款在哪?去秦川何处赈灾?   文熙兄拉着脸,半晌不出声,我差点以为他要拿“要你命三千”出来。   “作为御前行走,只需奉命行事,不该问的不要多问。”文熙兄一眨眼消失了,极具传奇色彩。   我瞠目结舌,您是够传奇了,冒昧问一句,您是怎么看出来我的问题是不该问的?   我两手空空,拿什么去赈灾?难道要我站在秦川大地上让灾民和我一起面朝西北方向深呼吸?(作者:详见俗语“喝西北风”)   我垂头丧气的走出皇宫,虽然圣旨让我“旨到即行”,问题是连匹马也没给我安排,我难道步行么?   我可能会成为史上最有名的钦差,不是因为功绩卓著,而是因为两手空空步行去赈灾的荒唐举动。   宫门口,一个身着夜行服的人上前一拱手,打开车门,“请上车。”   我定睛一看,马车上一个背对我的黑影,心底开始发颤。   介于上次被绑到东宫的教训,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轻易上别人的车了,除非你拿刀驾在我脖子上。   更何况这“夜行兄”比侍卫长更来路不明。   “夜行兄”果然不是吃素的,在我正准备拔腿跑时,就一把拽住了我。   简直胆大包天,敢在皇宫外绑大内密探,还有王法么?   “上车,是我。”老妖缓缓的转过头,绝色的脸庞,在吓得面如土色的我看来简直像一脚踹上去。你是没脸见人还是怎么的?   我连滚带爬上了马车,忿忿的白了老妖一眼。   以上就是我如何实现离开京城的愿望,上天对于我的愿望大多时候是误解的,偶有例外也要打个折扣实现。我招你惹你了?   我打量了下马车,装备齐全,除了厨房,应有尽有。   老妖递给我一个包袱,我的所有家当。风格和太子如出一辙,怎么着,他是怕我中途跑了不成?   “休息吧,三天后到秦川。”老妖借着昏黄的灯火正在翻阅书籍。   老妖的潜台词就是我们中途不会下车投宿休息,我们要日夜兼程赶到秦川。   “我们去干嘛?”这车板微微抖动的马车,颠的我骨头都快要散掉了,睡觉?   “秦川赈灾,你没接到圣旨?”老妖在烛火摇曳中的淡然笑容,饶有兴趣的看着我,嘴角若隐若现挑衅。   我轻笑一声,反诘,“赈灾?就我们三人两马,几袋干粮?”   你聪明,这我知道,但别把别人都当傻子。   老妖放下书,挑眉打量了片刻,“卿仪,你的聪明,对你到底是福是祸?”   老妖的神情,无奈又愉悦?我看不透,他需要的不就是我这点小聪明么?   我往后一仰,靠着车板淡淡的笑着,“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至少此刻看来是福,不是么?”   老妖步步为营,巧计连环,我要说心里没有芥蒂那就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我们这样的两个人是无法坦诚相对的,对他我无法疏远,亲近不得。   老妖身体一僵,凤眸一立,霎时破除了闲适优雅,一片清明锐利,“卿仪怨我?”   我莞尔一笑,“谈不上。”   我确实不怨他,我们的交易是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老妖垂着眼半倚在锦被里,长长的睫毛噏动,被烛火在光洁通透的脸颊上拉成了一道烟蒙蒙的侧影,“那是什么?”   “钦佩?叹服!”我要是脱口而出“怕”字,那我不是被□了就是脑子被门挤了。他那深到阴曹地府的心机,只此一项就够我胆寒心颤。   “仅此而已?”老妖轻笑着随手拨弄着灯芯,斑驳的灯火像流水一样拂过他的脸颊,更衬得他白衣胜雪,华美如妖。   我轻叹一声, “棋逢对手,酒遇知音!不知卿仪可有资格这样说?”   我一直有个疑惑,老妖这种“旷世之美”我都能在短短数月就审疲劳?我曾一度以为自己心理上出了问题。   现在想来,究其原因,他的城府比之外貌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一直以为他私通边关大将林战,打探密报的事情。而他却做了两手准备,皇上和林战,都是知情人,他先选择了他的父亲。通信林战,只是虚晃一枪,试试他父亲对他到底有几分真情。   “对手?知音?我自视甚高,竟然让我遇到你,真是天公作美。”老妖嘴角扬起漂亮优雅的弧度,笑意融融。   我也发自内心的苦笑一声,“确是天公作美!”   发生在我身上这么离奇的事,除了天公作美还有其他解释么?   我的问题是“天公”您确实能准确理解“做美”的含义么?   话题越扯越远,怎么着咱还要高山流水,惺惺相惜?再附加个相见恨晚的拥抱?我看还是算了。   我又兜回正题,“我们到底是去做什么?”   老妖微微蹙了下眉,甩了甩衣袖拿起他的书,慵懒的说,“一件东西。”   东西?灾区的东西?肯定不是大米白面,金银珠宝。   “账本?”   老妖觑了我一眼,猝然一笑,极其细致,意味深长,同时也笑的我心底发毛。平和的眼神隐隐透着算计,微微上扬的嘴角,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老妖半阖着眼微微的点了点头,“说说。”   老妖倒是不惊讶,当然若是老妖说出了同样的答案我也不会惊讶,他想不到才值得惊讶!   我顷身压低声音说“奉密旨深夜出京,没有大队随行,不押运钱粮,却奔往秦川灾区,不是查贪么?”   虽然之前我在文经馆任职,但朝中大事却没什么是我不知道的。秦川爆发大规模蝗灾,数月有余。而且半月前,远清调去秦州驻军了。   赈灾款项早就拨付秦州未州抚州等各个州县了,我们现在两袖空空去赈哪门子灾?分明是微服,查贪!   老妖颔首轻笑,“赈灾是另一个目的。”   我眼珠一转,笑言:“开局棋?”   遗憾的是从我们之间的对话扯回正题后,他就再没没正眼看过我,枉费我卖力的挑衅。   老妖忽的睁开眼,放下了始终拿在手里的书,正襟危坐,声音不大,霸气十足,“赌注!”   我能理解为您是认真了么?未免也忒容易被激怒了,您看我还没来得及逐步施展激将法呢!   我也整理衣装坐好,边说边提笔,“我赢了,你答应的事还是要帮我做,但我为你效命,一年。我要离开朝堂,不管有什么麻烦,都要仰仗少渊你了。”   “输了?”老妖生硬的语气像是在和谁斗气。   不是我吧,要气也应该是我气才对,是你先摆我一道的。你拉上他老爹就是破坏游戏规则,我这也算正当防卫!   再看他那副睥睨天下的样子,仿佛我输定了。看的我火一窜一窜的,久违的好胜心毫无征兆的蹦了出来。   我一挑眉,淡淡的说:“我输了,就再为你做三年的智囊。”   这看似对老妖有利的协议,似乎我是脑子被门挤了一次又一次,才想出来的。   其实不然,我现在的处境很尴尬,老妖用他的皇帝老爹把我套在手中,我们之前的约定形同虚设,既然要被他驱使一辈子,何不拿三年来赌一赌?   老妖修长的手指在我写的合同之上漫不经心的游走,神色淡淡的,敛着眼,看都没看我一眼,喃喃自语,“倒是便宜了我?几时才能甘心情愿!”   我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那种阴风阵阵的感觉又来了,说实话他现在很恐怖,因为你难以预料他下一步又要干什么。   我搓了搓冰冷的手,丝毫不减冷意,一路冷到了心里,他把我看的太精准了,每当我要动点小心思出点幺蛾子的时候,他都能准确无误的把我识破。   我装作没听见,笑问,“那如何定输赢?”   老妖拿起手边的书漫不经心的翻着,语气淡淡的,“账本,赈灾款,找到一样就算你赢。”   我顿时有种引火自焚的感觉。   老妖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一般这种人都有极强的好胜心和征服欲。他既然已经动怒了,自然不会就此放弃,直到赢得我心服口服,整得我灰头土脸为止。   虽然账本和赈灾款在一定程度上没什么分别,但万一赈灾款被哪个混蛋挥霍了,那确实只能做到一样。对老妖的“大度”我还是一定程度上领情的。   “一式两份,请过目。”我把按照双方的意思草拟的合同递给老妖。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我不会再傻到和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就是那种君子要当,诺言却不会真的守的人。   老妖略一看,大笔一挥,洒脱的“少渊”两字跃然纸上。   我谄笑,“外面的那位兄台跟你,我和远清比较熟。”   要知道,争取到邵远清可等于争取到了一只精锐的军队,有了他的协助自然事半功倍。   老妖挑着眉,似笑非笑,“既是棋逢对手,卿仪应该不必我让你吧?”   我撇了撇嘴,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我了。   “封言跟你,灵剑随后就到,灵剑跟我。我们都可以找远清协助,但不得对他泄露你我之间的协议,否则就算认输。”   老妖认真起来也是锱铢必较,这点儿像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睚眦必报的习惯呢?   我缩回狐裘里,裹裹紧,轻笑道,“一言为定。”   老妖甩了甩袖子,半歪在锦被里,阖着眼仿佛对着空气说话,“封言,听见了么!现在起你要从听洛大人的安排,即便他要你杀了我。”   我就不明白了,是你先不仁,我小小的不义一下,您至于动气么?   我掀开车帘喊道:“天地苍茫,白雪无暇,多美的景致!别说这么血淋淋的事。封言,记得前半句就行了。”   封言冷冷的应声,“是,大人。”   “进来,外面冷。”老妖倾身过来拉下车帘,同时把手炉塞给我。   老妖撑着头,半仰着,淡淡的瞥着我,“是你么?”   什么东西是我么?虽然如此含糊,但我却隐约知道他指的是哪件哪桩。   这要从我那天从东宫回来说起了,我猜测萝卜头是先向太子告的了密,他已经盘算好了向谁告密能得到最大的好处。   太子是什么人?六岁就是开始做储君,深谙宫廷斗争规则,又在朝多年,可不是傻子。这种捕风捉影,没谱的事,他不会傻到把自己搅和进去。于是他顺水推舟,把萝卜头安排到皇上面前告密。借刀杀人,自己摘的一干二净。   出乎意料的是,我和老妖都没事。   不仅如此我还平步青云,高升到皇上身边。御前行走,可是皇上最近最信的人,太子既怒又疑,所以才有了东宫那一幕。   事实上,这个谣言无论有多大的可信性,我都不可能继续在朝为官,皇上会防患未然,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我若是“无意间”透露给太子点讯息,为什么我和老妖安然无恙,他自然很快就会明白其中奥妙。   萝卜头临阵倒戈,偏向了三皇子,不就是很合理的解释么?   我在皇上面前极力夸赞萝卜头,至于皇上么,心照不宣,“欣然”让他几天之内又升了高升了一级。   按太子的性格,后果可想而知。   萝卜头在我赶赴秦川的前,因为“渎职”被罢免了官职,流放到了最偏远的越州,他的高官梦就此终结。   此事正在风头上,太子不敢太明目张胆,萝卜头才保住一命。   我没有以德报怨的胸怀,他不择手段“危及”我的性命,我小惩大诫毁了他的仕途,此事了结,两不相欠。   我低首轻笑,避而不答,“少渊觉得呢?”   “你想放他一条生路,何不直接告诉我?”老妖轻轻的调着手炉里的炭火,哔哔啪啪的声音穿插在他轻声漫语中甚是动听。   我沉默不语,望着炉火心底泛起淡淡的暖意。   早知老妖赞同,大可不必如此曲折,直接告诉老妖,我想痛扁他一顿,然后让他卷铺盖走人。   三天的快马疾行,让我恍惚觉得自己就是集装箱运来的散件,到达目的地重新组装。   老妖到达秦州地界后,把马车盘缠留给了我,还把他随身的匕首给我防身,只身上路,只留给我一个无比落寞苍凉的背影。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渐行渐远的身影,让我有点怅然失落。   摆脱他,对我如此重要么?也许!    作者有话要说:大修~~~~ ☆、北域之都,死城奉德   “大人,去哪?”封言在“封”了好久“言”之后,终于忍不住问我。   我发现雪地里早就没了老妖的身影,裹紧狐裘缩了缩脖子,秦川地界真冷。   老妖,棋逢对手,极尽全力是对你的尊重。   我爬上马车,“别叫我大人,叫公子吧,先去奉德。”   赈灾粮款是由户部从国库拨发到各个州县,再由州县将赈灾粮发放到灾民手中。   哪个环节不见的呢?换做我,绝不在第一个环节动手脚,赈灾款是由皇上钦点的军队押送到州府的,难于打通关节。第二个环节动手就简单的多,化整为零,以次充好,虚报人头这都是惯常手法。   不知道秦川现在灾情究竟如何,但贪弊的数目绝小不了,涉案的官员也绝少不了,否则皇上也不会派了我和老妖暗查。   既然敢侵吞这么大笔赈灾款,“明账”应该做的十分漂亮了,问题是我怎么才能拿到那本“暗账”?   我靠着车正想的出神,马突然嘶鸣一声,“砰”的整个马车翻到,我身子一歪,从马车里栽出去,“怎么了,封言?”   我重重的摔在地上,天旋地转眼冒金星,看见封言疾步向我奔来,“公子,可受伤了?”   我疼的龇牙咧嘴转头怒瞪了他一眼,大白天也不知是怎么赶的车,竟然栽到沟里了?   封言蹲在地上拔出佩剑,附在我耳边压低声音,“公子,等会你先跑。”   我四下张望,黑压压一伙人向我们围过来,衣衫破烂,面黄肌瘦,双颊凹陷,眼球突出,拿着锄头、砍刀、铁锹。   灾民?   可真是出师不利,刚进灾区就被打劫?   不多时,他们就把我们俩团团围住,为首的三十来岁,对身旁几个挥了挥手,他们麻利的向马车跑过去。   封言拔出剑,我连忙按住他的手,对他摇了摇头,在他耳边低声说:“钱财身外物,若我们一进灾区,第一件事就是屠杀灾民,我于心不安。”   封言点了点头,把剑插回鞘中。   一个年轻人抖着我的狐裘,兴奋的叫嚣,“陈大哥,真是大鱼,你看,这是什么玩意儿?干脆绑了他娘的,让他老子来赎。”   其他人瞪着眼睛,高声欢呼。为首的陈大哥看着狐裘,又看看我,犹豫不定。   封言紧盯着狐裘,杀气腾腾,佩剑铃铛作响。   我心一沉,狐裘不能给,绑架我,那就更不行了。   我压低声音,“擒贼擒王,下手轻点。”   尚未说完,眼前一闪而过黑影,封言已然把宝剑架在那个陈大哥的脖子上,随手一提押着陈大哥把我护在身后。   几声惨叫,锄头,铁锹纷纷落地,丢掉武器的灾民,捂着手臂指缝流出鲜血。   封言扬着头冷冷的笑,“现在还要绑我们么?”   众人反应过来要上前救人时,封言把宝剑又移近一分,陈大哥脖子上立时多了一道血痕,鲜红的血滴沥沥的顺着脖颈淌下来。   我微叹一口气,大哥,您听懂了我的意思没啊?下手轻点,轻点。   我从封言身后走出,对陈大哥笑了笑,“陈大哥,我们平心静气的谈谈。”   刚才还叫嚷着要绑我们的那个年轻人把狐裘往地上一掷高叫,“放了陈大哥,东西还你。”   封言立时大怒,险些一剑割了陈大哥的喉咙,依封言这爆脾气,恐怕还没谈妥,陈大哥的脖子就被他切成“松鼠鱼”了。   我连忙按住他的手,看着狐裘皱了皱眉,沉声说:“你们触犯王法,不要命么?”   那个年轻人怒目而视,情绪激动,“王法?这秦州哪他娘的还有王法?你少废话,拿了东西赶快滚。”   “陈大哥,你是明白人,谈谈?”我低声在陈大哥耳边说了句,陈大哥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陈大哥对众人一摆手,转头跟我走。   “陈大哥,你们是秦州的灾民,怎么落草为寇了?”   秦州灾民拿着锄头就敢落草,这可不是个好兆头,灾情应该很严重。   陈大哥冷笑一声,“你说的轻巧,不落草为寇我们全村就都是死人了,还不知道在谁的嘴里呢?”   我心一惊,倒吸一口凉气。秦川的灾情比我想象的严重的多,人吃人?马上要大乱了。   “哼,你们这帮公子哥哪里挨过饿,哪里受过肚皮贴腰子的罪!”陈大哥看我的样子不免冷声嗤笑,只是这笑意中更多的是悲凉。   “那朝廷都没有发放赈灾粮么?”我定了定神,疑惑的问。   陈大哥的指责倒我倒也无所谓,我真不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   陈大哥手指紧把着树皮都没有的枯树,“朝廷?那帮狗官成天数着米粒儿发粮,全家就发小半把,下到锅里连水都是清的。不是要活活饿死我们?就这样,还只发了半个月。”   我长叹了一口气,“那秦州就是没粮了?”   “有啊!怎么没有?原来十文一斗,现在一两银子一斗,有钱就有米。”陈大哥冷哼一声自嘲的笑道。   陈大哥忽而警觉的盯着我,“你是什么人,问这些做什么?”   我沉声说道:“在下是来秦川寻亲的,只是不知他们近况如何。”   民怨滔天,我要是说自己是京里来的钦差,那就是自找不自在了。百姓要是怒了,管你县官还是京官,都是狗官。   陈大哥神情略微缓和,眼里啜着点点泪光,“那公子真要求神拜佛了。”   我见这位陈大哥颇有些见识和义气,于是和他商量,“陈大哥,这样,在下要去奉德寻亲,没马车不行。随身的钱财都给你们,除了那条狐裘,但你得放了我和我的侍卫。”   “公子那侍卫功夫了得,我们这帮乌合之众哪里是他对手?”陈大哥一笑,继而朗声说道:“公子带东西走吧,公子这肉票我们劫不了。”   陈大哥向灾民走去,抹了把脖子上的血说:“把马车和东西还给这位公子,我们走。”   “陈大哥,放了他们我们怎么办?至少得把马留下。”年轻人迎上去,死死的盯着我那两匹可怜的马,猛吞了吞口水。   群声应和。   “放人。”陈大哥高呼一声,众人顿时默不作声,心有不甘的盯着我的马。此时金山银山都不如这一口肉来的实际。   “公子,走吧!”封言重新把马套好,站在车门口扶我上车。   我迟疑了一下,“陈大哥。”   我把包袱抛给陈大哥,“虽不多,先救急,情况会好转的。”   这百里秦川饥民无数,我能帮多少?但既然见到了一个就先帮一个。   陈大哥显然很惊讶,死死的抓着包袱半晌没出声,我吩咐封言驾车。   陈大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公子,尊姓大名?陈刚不死,定报公子大恩。”   “小弟姓洛单名一个卿字,陈大哥若真想报恩,就请听我一劝,可能的话别做伤天害理的事,免得将来后悔莫及。”我俯首在陈刚耳边轻声说道,随即让封言驾车赶路。   陈刚快跑两步追上马车,艰难晦涩的小声说:“洛公子,走官道大路去奉德,树林,山凹,小路都不要进。”   我惊疑的看着他,随即重重的点了点头。陈刚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在帮我们了,他这是在断人生计。   我恹恹的躺在车上,掸着狐裘上的雪,不禁冷笑,秦川像唱大戏一样,热闹极了!   官员贪污舞弊;商人倒卖黑市粮,大发国难财;灾民落草为寇。   进了秦川我倒是开始后悔了,为什么要拿这件事和老妖打赌?一路行到奉德,我的心越来越冷,路有饿殍,暴民四起,瘟疫蔓延。   此时的奉德再不是北域繁华之地,而是一座将死之城。   一个士兵把长矛架在我脖子上,警觉的打量,“站住,什么人?”   封言冷冷的拔剑在他的手上留下了一道狰狞的伤口,若不是我及时制止这道伤口恐怕就留在他的脖子上了。   士兵的手吃痛,扔下了武器,“反了,反了,暴民,暴民作乱了。”   巡逻的士兵抓紧武器,朝我们逼近。   “我找你们驻军都尉邵远清,邵大人!”我冷冷的吼道,难以想象三月春风般的远清会来秦川镇压民变。   我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秦川冷,冷彻心扉!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带着一队人朝我走来,怒声呵斥,“大胆!我们邵大人的名讳岂是你这等小民叫的。”   “卿仪?”远清从军帐中走出来,一身银白色的盔甲,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威严冷厉,脸上沾满尘土,头发凌乱双目泛着红血丝,疲惫不堪。   “你怎么来了?自己来的?少渊呢?”远清初见我时异常惊讶,随即快步走来,解下斗篷给我披上。   我站在原地并不随远清进军帐,冷硬尖刻的责问,“远清,你来秦川干什么的?”   远清身躯一震停了下来,低着头重重的叹了口气,抬起头时,仍旧温和的笑着,柔声对我说:“先进去可好?外面冷。”   我忍不住心酸,不到一个月,远清那软化世间万物的和煦笑容已经悄然的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么深重的无奈苦涩。   “先喝点水,秦川冷吧!”远清为我倒上一杯热水,加厚了椅子上的铺垫,故作轻松的嘘寒问暖。   我沉默不语,仿佛把一路来的怒气都发泄在远清身上。我怕,我从来也没见过那么多尸体,尤其是肉不附骨,支离破碎的残肢。   “我是接到命令,押送赈灾粮食到奉德。军队刚开到秦州边界,就遇到灾民抢粮。像潮水一样,抓着生米,活活把自己噎死。”远清紧握着水杯,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了。   远清是个将军,尽管流言戏称“水月将军”,但他始终是将军。能让一个将军心惊胆寒的场景我不敢想。   “奉德已经断粮近三个月了。每天都有灾民暴动,每天都有官兵镇压,每天都有人死。我若是不把他们隔离在城外,定期将军饷分发给灾民,恐怕现在奉德已经是座死城了。卿仪,我是不是很没用?”远清颓然的摇了摇头惨笑道。   “对不起。”我拍了拍远清的肩膀哽声安慰,我怎么能责怪他呢?   现在的局势,让我们都有种无力回天的颓丧感。他已经竭尽所能了,没有赈灾粮款,秦州的局势必将失控。这让我想起了明朝灭亡时,那次因饥民引发的天下大乱,不由的胆寒。   “你不该来。”远清理清我额前的乱发,白净匀称的世家公子的手已经粗糙了,掠过皮肤,微微的疼。   远清惋惜的轻叹,伤及了我的心防,我微微叹息,你又何尝不是呢?   一时间我和远清都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的坐着,恍如隔世。   不久前我们还在繁花似锦的天都洛阳,现在却在天寒地冻的奉德将死之城。转换不过来的不只是景致,还有纠结拉扯着一夜成熟沉重的心。   愿与不愿,我们都在这里。   我清了清喉咙,“少渊和我是来查赈灾款的下落的。”   “赈灾款?”远清先我们一步到秦川,对于朝中情况不是很清楚。   我顷身在远清耳边低声道:“朝廷拨发的赈灾款是足够越冬的,可是刚入冬就发放完了。”   “你是说?”远清一惊,“啪”的一声,桌子的一个角化成了木屑。   远清是个由表及里都温润谦和的仁人君子,我从未见过他发这样大的火。   “我在路上被一伙灾民打劫,从……”我喝了口热水暖了暖身继续说。   远清紧张的拉着我上下打量,紧蹙着眉担忧的问道:“你被打劫?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轻笑着摇了摇头,“没事,他们没为难我。但我从他们口中得知秦州有黑市粮,我想先见见州府。”   远清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我和你同去,你乔装成随军的士兵。”   远清走出大帐,深深的看了封言一眼,低低的像是在和封言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少渊居然把你都调来了?”   “王良,去取两套士兵的衣服。”   我和封言混在远清的亲兵中,行至州衙门口,就见乌压压的一堆人聚集那里,小声的议论着。   我发现他们衣着尚好,神色冷漠,想必就是奉德的富户世家。   “让开,让开,都尉大人到。”两名开路的士兵拨开人群,我们紧跟着进去。   刚一进大门,州丞连滚带爬的跑出来,面色惨白,见到远清一把扑上来:“大人,大人!大人他……他……死了!”   州府死了?这么巧? 作者有话要说:大修~~~ ☆、致命巧合   我们刚到州府衙门,想向他了解奉德的灾情,他就死了?   衙门外,人呼啦啦的围上来,探头探脑。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州丞这副模样肯定不是好事。   州丞从地上爬起来,结结巴巴的说:“大……”   远清警觉的瞪了他一眼,“闭嘴!”   州府一死,奉德的局势更为艰难,仅仅一墙之隔,百步之遥,州丞这样大吵大嚷简直是雪上加霜。   “传本官将令,本官和州府大人议事,闲杂人等速速散去,不得滋事。”远清马上冷静下来,压低声音在副将耳边低声道:“押送那些世家子回家,封锁消息。马上回营调兵,全城戒备,维持秩序。”   远清一摆手阔步向内堂走去,“关门。”   两扇朱漆大门轰然关上,外面就像炸了锅一般。   我亦步亦趋的跟在远清身后,秦川的事比我想象的还复杂,一团乱线,而且越缠越乱。   “所有人都回房间,不得擅自出入,互为监督,违令者斩。传验尸官,带我到你们大人的房间。怎么回事?”远清果断冷峻,我恍惚看到了另一个人,仅仅一瞬,冷意褪去后温润气息又泛起蔓延。   州丞面色苍白,牙齿咯咯作响,半晌说不出话来,不知是清早严寒还是被远清那一句“闭嘴”吓的。   州丞看了远清一眼,急忙低下头不敢怠慢,“今天一早,衙门口聚集了很多富户氏族,嚷着让大人出来交代。那架势下官拦不住,就去通报大人。可大人怎么叫也不应门,下官叫人来撞门,才发现大人他……死了,吊死了!”   远清把我挡在身后,推开房门,银色盔甲泛着冷光,我心底却漾起淡淡暖意。   我微微探出头来,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昏暗的光线,尸体就像飘在横梁之上,面容不甚清楚,只是双眼紧闭,死沉灰白,安详得诡异,与大红的官服形成鲜明的反差。   强烈扭曲的视觉冲击,阴冷森然的像破败死寂的战场上一面染血的旗幡,不寒而栗。   我连忙缩回远清身后,努力平复心绪。   封言瞄了我一眼,随即又把目光转向尸体。   不是我敏感,封言这是鄙视我?我回瞄了他一眼,反正短期内,我是不会再伸出头去。   验尸官不多时就到了现场,没和任何人寒暄,直奔尸体而去,在他眼中,活人俨然都是不存在的。   他始终低着头,周身的阴冷气息令我不由的缩了缩脖子。这房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让我全身毛毛的。   远清见验尸官初步验尸开始收拾工具,便出声询问,“如何?”   验尸官拿着绳子,指着勒痕,“窒息而死,没有外伤痕迹,勒痕和这条绳子吻合。死了约两刻钟,尸体还没开始僵硬。”   我和远清都蹲下来看,勒痕确实是和这条绳子吻合,颈后没有勒痕,至少说明他不是人后伪装成上吊的。也就是有可能是自杀的。   两刻钟?就是我们刚到州府大门口。这么巧?   “下官还要回去验尸,才能做论断。”验尸官微微的向远清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远清叫了两个亲兵,挥了挥手示意抬尸下去。   我四下看了一下,地上仅有因撞门而断的门闩,凳子的高度正好,什么都合情合理,但我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实在太干净了。   我站在窗边顺手一推,窗竟然开了?不是密室,州府会不会是被谋杀的?   远清紧蹙眉头,在房间里转了一圈,“陈大人最近有何不对么?”   “没什么不对,哦!大人忧心灾情,比较烦躁,只是近来不是去巡查,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回家也不允许我们进去,下官也没在意。没想到……”州丞努力回想,似乎又想不出有什么不寻常的事。   远清略一沉思,“通知陈大人家属,切记不可走漏消息。等验尸官那边儿有了定论,本官会上报朝廷,其他的你酌情安排吧!消息散布出去,你知道后果。”。   州丞经过连番惊吓,双目无神,唇无血色,原本就显得单薄的身体现在犹如纸片一样,轻飘飘的飘出了房间。就像削掉了一节儿的瘦马。   “搜!”远清一挥手,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若他真是自杀必定会留遗书。   远清和我来到一间偏房,封言自然是寸步不离的把守在门外。   远清紧锁眉头,疲惫的抚着额,“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一时又说不出来。你怎么看?”   州府这一死,奉德又是一场轩然大波,也难怪远清头疼。   我十指交叠,努力回忆案发现场,“整齐,过分的整齐。现在是清晨,他却早早换好官服,仪容整齐,关键是还整理过床铺,这不是一个寻短见的人应该有的心态,倒像是准备出去。”   “对,他就像准备去巡查。但也可能准备整肃官容,以谢皇恩。”远清猛然睁开了眼睛,恍然大悟。   “是有这种可能。可我还是奇怪的,他今早起来理好床铺,换好官服,条理分明的自杀。奉德灾情爆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怎么无缘无故一觉睡醒,突然冒出自杀的念头了?据书丞说最近可没什么刺激到他的。”   远清赞同的点了点头。   我不是法医,也不懂验尸,但从常理推断州府的自杀确实太令人费解了,当然最终还是要看验尸官的验尸结果。   我脑海中灵光一闪,“远清,你有没有注意到他的官服?那么平整,他是慢慢窒息而死,这个过程应该很痛苦,且不管是自杀还是被杀,人窒息时的本能是一样的,你看到他的官服还有他的手,就像……”   “就像完全没有挣扎过。”远清眸光一亮,沉声说道。   我努力回想陈大人的一身装束,越想越奇,“还记得他的靴子么?那上面是沾了泥的,凳子却干净的一尘不染。”   这就反常了,房间里没有别人的脚印还说的过去,连死者本人的都没有,这还合理么?难不成他是飞到椅子上去的?   远清点了点头,轻叹了口气,“只能等验尸结果了,卿仪真是聪明绝顶。”   “这可不敢当。”我自嘲一笑摇了摇头,比之他和老妖我这点小聪明可不敢卖弄。   远清表面温润谦和,实则谨慎冷静,逻辑清晰,张弛有度。   远清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我的头,柔的像一池春水,“怕么?”   “怕,我怕控制不住秦川的乱局,灾民的忍耐已到极限了。”我闭了眼,任由远清抚着,沉溺其中。   “朝廷若是再不调集赈灾粮,秦川局势马上就会失控,你先随少渊回去。”远清的手一滞,强硬坚决的对我说,像在下达任务。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压低声音,“朝廷若是还有可调之粮,皇上绝不会放任秦川的局势不管。”   我出京前,皇上曾召见过户部尚书,而后尚书便被禁足在府中。事有轻重缓急,当下最重要的便是要控制秦川的局势,而非追查祸首。   可见除了尽快查清案情,追回赈灾粮款,朝廷已经没办法了。   远清眉头越蹙越紧,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我沉声道:“我留下继续追查赈灾款的去向,你去调些粮先渡过眼前的危机。”   “不行,你立刻回京,不要任性。秦川的局势谁也没把握,要是内乱爆发,想走都走不了。”远清双眉紧蹙,威严立现,不容我质疑。   我拉着远清,压低了声音,“远清,我是奉旨的钦差,秦川若真乱了,我逃回京也是在劫难逃。”   远清难以置信的瞪着眼睛,惊疑不定的看着我,“怎么可能?怎么会是你?”   “还没到那步,朝廷虽然没有粮食,但有人手里一定有。青州是清平王的封地……”   远清两难的的叩击着桌子,“嗯……我见过老王爷。看在少渊的面上,他也会加以援手。可我我不放心你。”。   “你留个信任的军官,遇到情况我可以调动军队。况且还有封言随身保护,你放心。”   我很惜命,不可能不考虑人身安全,我讨厌“出师未捷身先死”这种宿命的悲剧。   “你……”远清 “噌”的从椅子上一下弹起来,上前紧抓着我的手腕,紧蹙着眉我甚至能听见他沉重的喘息声。   他生气了!   远清狠狠的捏了下我的手腕,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颓丧的放开,“时刻带着封言,首先保护好自己。”   我手上暖融融湿漉漉的触感是远清手心的汗。   他权衡再三,不得不作出这样的决定。   远清起身,一身甲胄哗哗作响,大步向外走去。   我轻笑着,指了指自己,“远清,机密。”   现在的情况,我要是暴露身份,等于把自己树成众矢之的。   远清会意的点了点头,疼惜一笑,“可你终究只是个……少渊怎能如此对你?”   远清银色的身影渐渐淹没在晨光中,他的话如同湖心投石,激起了丝丝涟漪。   我嘴角微微上扬,自嘲一笑,老妖几时拿我当女子?几时理会我过是否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大修~~~~~ ☆、最精妙的布局,最迅速的败露   现在的秦川就好比刺猬,我就像条没头没脑的狗,想咬刺猬却无从下口。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不是暖风机,没办法瞬间化解。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奉德乱不得。奉德是秦州首府,秦州是秦川脏腑,奉德一乱,那效果就像美国独立战争时莱克星敦那一声枪响,只要响了,就会一触即发,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我怎么遏制奉德大规模的变乱?粮食,有了粮食我至少可以定住大局,问题是到哪去弄这么多粮食?   “封言,去停尸房看看。”我缓缓起身叫上门外的封言,日上中天,快到晌午了。   “是。”封言虽然口上答应,但还是迟疑了一下。   轻视我?   来到停尸房后,阴风阵阵加上腐朽恶臭,让我立时后悔了,不自觉的往门口靠。封言又瞥了我一眼,独自走在前面。   “都尉大人问话,可有定论?”我看到了这个密闭无窗,阴森房里,唯一的能动的人----验尸官。   验尸官目光始终胶着在尸体上,甚至我们进门他都没有抬头看我们一眼,“没有,是自杀。”   自杀?我轻蹙起了眉,怎么会是自杀?   “劳烦大人了。”我微微俯□子施了一礼,趁机近距离偷偷打量尸首。   “离尸体远点。”验尸官拧着眉,半耷拉的小眼睛也因为激动而撑开,掉梢眉三角眼,越发阴厉。   我缩了缩脖子,避开他的目光。   说实话我宁愿他一直低着头,这一张阴气极重,再加上阴测测的声音,不寒而栗。   不夸张的说,他和这房间里练躺着的人唯一的区别,就是他还能动。   “当心感染尸毒。”验尸官面无表情的为尸体盖上白布。   “是我疏忽了。”我连忙后退两步,尸毒我也怕的紧,您看看验尸官的样子?   难道真是我多心了,陈大人真是畏罪自杀?几个时辰过,陈大人身上仍然只有脖子上那条淤痕。   “大人还有何吩咐?下官要落锁了。”   我略微失望离开停尸房,冬日的阳光显得格外的暖洋洋,我轻抖了抖衣服动了动身体,那感觉就像……还阳了。   “下官告退。”验尸官一出了停尸房就和我们分开,独自走向了枯树林后的一处偏僻小屋。   我瞠目结舌,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验尸官竟然住在和停尸房一墙之隔的院子里?难怪那一身阴冷乖戾。   我还是不能相信陈大人是自杀的,又去找了州丞,待我和封言重回后堂,副将王良已经在等我们了。   王良一身戎装身躯笔直郑重的向我行了个军礼,“洛公子,末将秦川驻军副将王良。”   我连忙回礼示意王副将坐,心底暗暗佩服远清,他个把月就能带出亲信来。   想来也是,世间哪有远清软化不了的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用来形容老妖和他再精准不过。又扯远了……   我敛了敛神,思量了片刻正重的说道:“王副将,我闲话不多说。你把陈大人身亡的消息呈报朝廷,率驻军先接管州府维持奉德秩序,直到新任州府上任。还有注意观察府中所有人的动向,如有异常立即向我汇报,不得擅自主张。留守驻地的驻军继续执行邵将军的命令,尽量避免和灾民冲突。”   “末将领命。”王良立时起身抱拳行军礼,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挠了挠头憨笑道:“公子,这是在陈大人房里搜出来的,末将是个粗人不知道这书不像书,画不是画的东西是什么?”   我接过小册子翻开一看,心下一惊,这不就是账本么?连忙收敛了惊色,对王良轻笑道:“你做的很好,把陈大人的房间封了。”   这本账和案发现场是一样的,太完美,太无懈可击。   做账的人非常聪明,把关键的地方用了一些图画符号代替,有点密码的雏形,越发的真实。   看到账本我更怀疑陈大人不是自杀的,我听州丞说这位陈大人出身庶族寒门,是个读书人,因为才学出众,仁厚孝廉被举荐去年才从县令提拔为州府的。   以他一位平民出身根基未稳的五品州官能吃的下这么大笔赈灾款?他绝不是主谋,但他肯定是参与了,被当做替罪羔羊灭了口。   我想的头疼,随口问,“封言,你有办法让人毫无知觉,但又不会留下任何伤痕么?”   “啊?”封言一窘,轻咳两声,低头不语。   我了然一笑,莫不是我“发呆”太久,封言以为我“呆”了?   封言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说:“逍遥散。”   我惊异的看着封言,险些从椅子上弹起来,还真有这玩意?   “逍遥散非常珍贵稀有,无色无味,人嗅到之后麻痹无知觉,即便有人用刀刺他,都毫无反应。”封言说起迷药来,圆墩墩的娃娃脸竟然神采奕奕,让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自觉的把他和验尸官归为了一类。   “你能分辨么?”我继续追问。   有的时候无懈可击的布局就是出自荒唐大胆的想法,这是逆向思维。   看似不合情理的事情背后一定有一个完全合乎情理的缘由。   我始终不信陈州府是畏罪自杀的。您想啊,又没人追查他,除了暗派了我和老妖,朝廷对秦川贪污案,简直是丝毫没有“察觉”。他慌什么?   能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的人,难道一觉睡醒了就良心发现了?我不信。   顺便说一句,我对药的名字有些异议,这样霸道不如叫“逍遥法外散”吧!   “当然,我用过。”封言对我为什么对迷药突然有了兴趣,疑惑不解。   “现在身上还有么?”我喜的两眼放光,目光灼灼,封言不由的后退了一步。   想秦川局势混乱,虽然有封言在旁保护,可难免会有意外,弄点东西防身,十分靠谱。   我一整天就在房里,随手翻看那本账。   封言推门而入,面色凝重的沉声说:“和公子想的一样,他确实中过逍遥散。”   我丢下账本,长舒一口气,反而笑了,“这就对了。”   今天封言就是被我派去重验陈州府的尸首了。我确实没办法解剖验尸,但据封言说中了逍遥散后十个时辰之内,身体非常松弛,即便死了也不会僵硬,待时效一过与寻常的尸体无异。   “公子,你笑什么?”封言的声音发紧,大概觉得我的行径离经叛道。   “我笑了么?”我心情大好,轻吹着茶水,缭绕的雾气滋润着干涩的皮肤,我闭目轻笑。   我已经出现了“三笑逍遥散”的症状了,还有一次机会,我要忍住了。   “你又笑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封言越发紧张。   我敛了敛心神,冷静下来,“没什么,你盯住验尸官,不要让他发现,也不要有所行动,随时向我汇报。”   “公子是怀疑验尸官?”封言惊讶的看着我,一脸的难以置信。   “封言,你也去验过尸,人死后这么久尸体却不僵硬,至少这是不正常的。他为什么不上报?一口咬定是自杀身亡。验尸官经验老到,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对么?”我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角,陷入思绪。   封言恍然大悟,“的确,我们没碰尸体,可他却验过尸,不可能没发现。”   “不是自杀那自然就不会准备绳索,那吊死他的绳索哪来的?”我闭目仔细回想当天的现场的细节,越想越觉得验尸官可疑。   “自然是凶手带来的。”封言疑惑不解,仿佛这个问题理所当然,纯属弱智。   “那他怎么带来的?这么长的绳索收起来也这么很大一捆,陈大人可不傻,他怎么能不引起陈大人的疑心?陈大人可是完全没有挣扎。”我似是自言自语,这一点我有点想不通。   最重要的是,验尸官用了什么方法,让陈大人毫无知觉的情况中了逍遥散?   如果是生前被人强行灌下逍遥散,那脸上多少会有些挣扎的淤痕,可是却完全没有。   “这……”封言一时语结。   这虽然只是个很小的细节,但想不透彻就会令我不舒服。   “你再往前想,我们刚到衙门时,州丞跑出来向我们报告陈大人的死讯,我们随后便去了现场,路上才派人去通知验尸官,但他只比我们迟了一会儿。他住在停尸房隔壁,那离正房很远,一来一回,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赶到。我问过侍从,他说他是半路上碰到验尸官就直接过来了。”我顺着陈大人被杀这条线往回倒推,验尸官的行径,越发反常可疑。   我脑中灵光一闪,想通了所有的关节,“箱子。”   “什么箱子?”我天马星空,让封言摸不着头脑。   我略微沉思,“验尸官大清早为什么要背着验尸箱出门?衙门又没有命案。就算他要去杀人灭口,不是也太惹人瞩目了吗?只有一种解释,他必须带上工具箱,他要把杀人还有清理现场的工具放在里面。”   他是经验老道的验尸官,还有什么人比他更精通此道?怪就怪他清理的太干净,连陈大人的脚印都“清理”掉了。   我靠在椅背上轻啜了一口茶,“我猜测他大概是这样打算的,清晨到陈大人的房间谎称发生命案,诱使陈大人毫无防备的中了逍遥散。等陈大人晕倒后,把他伪装成上吊身亡的样子,然后从容的打扫现场。接下来就是趁府中清晨无人赶回他的住所,等有人来找他验尸。他很清楚,逍遥散虽然有个致命的缺陷,但他利用职务之便可以很好的掩盖掉。他只需要拖延到逍遥散药效过了,下葬了就等同毁灭证据。陈大人既是自杀的,必然要追查原因,很自然的就引出王良交给我的那本账,顺理成章的把侵吞赈灾款的罪名推到陈大人身上。他就是做得太精细,以至于过了头。”   我暗自庆幸,自己的运气是出奇的好,比如这次。正在我无从下手的时候,贪污案由于陈大人的死竟然露出了端倪。   封言倒抽一口凉气,深深一躬,“公子绝顶聪明。”   我轻笑不语,想必老妖当时把他支派给名不见经传的黄口小儿,也就是在下我时,他是心有不甘的!   他曾这样看老妖,带着敬畏的崇拜。别人的终究是别人的,就像下属,用着不费心费力么?   封言皱了皱眉沉声说道“既然公子已然知晓,为何不去捉拿他?逍遥散时效未过,定然可以人赃并获。再等下去只怕……”   “不急。他很聪明,杀人前已经深思熟虑过了。现在我们仅能证明陈大人是被杀而非自杀,却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就是他杀的。至多说他的玩忽渎职,行径可疑,却没有确凿的证据给他定罪。”我看着沉在杯底的几片茶叶思绪飘远,无论你把它盖的如何好,只要我打开杯盖的那一刻,有几片茶叶不都尽在我的眼前了么?   “他是个不错的杀手。”封言点了点头,我听着却有点英雄惜英雄的味道,看来我把他们划分为一类人是没错的。   “他把事情做的越漂亮,越近乎完美,他就会越相信自己的布局,相应的他的戒心也就会越低。不要打草惊蛇,过了今夜他肯定就会开始放心的活动了,我们要顺藤摸瓜,揪出幕后主使。”我停顿了放下茶杯,缓缓转过头再三强调:“我要见他的主子,不管他干什么都只准看不准制止,明白么?”   封言恭敬的颔首,“属下遵命。”   一旦惊了验尸官,不仅这条线会断,而且他们会立刻藏匿起来不再行动。他们不动我就不可能把幕后的主谋抓出来,秦川贪污案就会一拖再拖。   贪污案算是有些眉目了,但粮食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大修…… ☆、青衫一瞥犹惊鸿   我站在灯火辉煌的大街上,熙攘繁华的人流洋溢着即近年关的热闹。别以为我在做梦,这是真的,如果不是置身其中连我自己都觉得这是在做梦。   若说这百里秦川还有哪个地方能超脱红尘苦楚,那一定就是这条锦绣街。锦绣街因整个秦川大地最为有名的锦绣楼而得名。说白了,这条锦绣街就是奉德的烟花巷。   “公子,正当国难,我等七尺男儿,怎可流连烟花之地?”王良对于我让他乔装和我来逛妓院极为愤慨不满。   这不,还没进去呢,他就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七尺男儿那形容的是你,我可没到七尺。   我一抖手中折扇,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王大哥莫要激动,邵大人是怎么吩咐的?”   果然他一听我提到远清,便强行忍下怒气板着脸不再理我。   老鸨还算有些格调,没有浓妆艳抹,也没有妖声媚语,“两位公子请。”   我轻笑着递出一锭银子,“妈妈生意兴隆。”   “哪里,都是各位贵人赏口饭吃!”老鸨见我衣冠楚楚,出手阔绰,嘴甜上道,笑着收下银子,安排了一个好位置。   旁桌的一个身着妖艳亮粉色衣衫却作书生打扮的年轻人问另一个,“今天是忆轩会客的日子,文谚兄可准备好了?”   “忆轩才学渊博,恐怕我等又要扫兴而归了。”那个叫文谚的书生摇着头叹息,打扮倒是中规中矩,一身青色长衫,袖口领子都缀着银色的花纹,精巧细致,华贵不凡。   只是和他对面那位仁兄坐在一起就活脱脱是一颗桃树,叶绿花红。   我堆笑着走到旁桌施礼后彬彬有礼的搭讪,“二位兄台,小弟初来此地,不知二位口中的忆轩是何人?”   “你不知道忆轩?”两人异口同声惊叫,引得他人都以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仿佛我不认识忆轩像我不认识白米一样严重。   这忆轩在此地的号召力倒是极强,我真是走运。   只不过王良的两条眉毛恨不得纠结在一起,冷不丁的嗤笑,也怪吓人的。   大哥您也甭愤青了成么?我的想法很简单,没粮买粮,买粮要钱,没钱圈钱!总不能坐着等嗝屁不是?多条退路,以防万一啊!   我不理会王良,对两人继续赔笑道“在下孤陋寡闻。”   “忆轩半年前来到锦绣楼,有人见到她薄纱之下的侧脸,惊为天人,竟然不能言语。”粉红书生说起忆轩时的眼中大放异彩,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手舞足蹈尚不尽兴。   我心中冷笑,要是你见到了恐怕就不只是不能言语了吧?   “哼!不过是个□罢了。”王良看不惯我们的行径,愤然一拍桌子,竟然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话。   后果可想而知,所有人同仇敌忾瞪着我们俩,有几个脾气暴躁的险些冲上来揍我们。   我陪着笑脸告罪,这幅奴颜婢膝相又招惹了这位大哥,拧着眉连连喘粗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笑着坐回他身边,压低声音冷声说道:“你若是再敢胡言坏我大事,回去便军法处置你!听明白了么?”   我和颜悦色的微笑加上一本正经的威胁看的王良半天缓不过神来。虽然不服却也不敢再反驳,只是低头闷闷的喝酒。   我心想你早这样不就好了,要不是封言被我放出去公干了,也不用找你作陪了。我又不是请你来押妓的,你有那个闲心我还没那个闲钱呢!   我向旁桌的人解释道,顺势就坐在了那一桌,“别理他,我这大哥,这里有点儿不好使。”   不用看也知道王良又瞪我了。   那位叫文谚的书生面泛微红,显然是听王良说忆轩是个□脸上有点挂不住,急急的辩解,“其实,其实,忆轩她不止人美,才学更是出众。”   “就是,就是。”粉红书生也急忙附和。   我看着他们淡笑不语,他们的心思很微妙,一手读圣贤书,一手爱风花雪月,一面不耻□的不贞,一面却又沉迷于她们的美貌。这样的行径只能显得他们道貌岸然,倾慕才学便成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那倒是个奇女子,小弟定要见见了。”我接过文谚倒给我的酒轻抿了一口,甜腻腻的酒香,风花雪月,巴不得也醉倒在这温柔乡里不理会那些劳心费神的事。   粉红书生啧了啧嘴,得意洋洋的的瞥了我一眼,“说你是外乡人吧!忆轩怎么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我们在此住了半月有余了,却还没见过一面呢!”   我放下酒杯双手在桌下搓了搓,其实我很想跳上去抽他。这孩子怎么有点二呢?这是值得在人前吹嘘的事情么?更何况还没见到。   “学明兄。”文谚脸顿时一红,偷偷瞥了我一眼轻拉了下粉红书生的袖子,那粉红书生自觉失言连忙找话题岔开了。   在王良看来我和他们是相谈甚欢,恨不得我就是他盘中的菜,狠狠的把我咬碎。我自然此刻不会和他计较,等回去再和他算账。   “诸位,忆轩姑娘感谢大家厚爱。望今日能遇有缘人抚琴吟诗,把酒赏月。”一个身着赭红色长裙的俏丽的女子从帘后走出,身后跟着两个托着盘子的小丫头。   粉红书生压低了声音言辞暧昧的在我耳边喃喃“看见没有,这就是忆轩的贴身丫鬟墨缕。丫鬟都如此娇俏动人,忆轩不知会美的多么不可方物。”   我面上虽然表现的十分惊讶,心底却实在想找块板砖拍死这不思进取不务正业的色胚。   尤其是他还在我的耳边说话,弄的我胃里一阵阵的恶心。   “诸位知道规矩,日前有位公子对出了忆轩的对子,现还剩下两题,只要有人能解出其中一题,便可入锦阁与忆轩姑娘饮酒研诗。”那叫墨缕的丫头甜甜一笑对后面的小丫头招了招手。   “花格。”墨缕揭开红绸缎,全场一片哗然,有人已经开始感叹今晚又是白来了。   “墨缕重新向各位公子官人们讲一遍规则,墨缕边说边竖起一块木板,从上面把木刻的雕花摆到格子里,开始出题。   听墨缕说完,我激动搓着手异常兴奋,几乎要从椅子上跃起了。   文谚见我面色异常连忙说道:“公子,莫要激动,忆轩才学超群,答不出来也是正常的。好比上次……”   看到这个题目我能不激动么?这不就是变相的“九宫格”么?是不是意味着,这位忆轩有可能是另一个穿越人?   说实话,这九宫格是我从小玩到大的,不敢称是高手,但不太难的题目基本上一两分钟就能解决了。显然她的题目是在不太难这个范畴的。   我在周围人惊愕的眼光中走向了墨缕,从容的把花板中的花牌一一的放到格子中,一抖扇子,“在下可答对了?”   墨缕瞪大了眼睛,惊愕的神情大抵见了鬼也不过如此吧!半晌才缓过神来,微努着嘴讷讷的小声说道:“公子聪明过人,请。”   墨缕的反应告诉我这位忆轩姑娘从没想过有人能答对。九宫格其实说难不难,就像玩魔方一样,关键是看你有没有掌握窍门。这么难的题目,显然已经不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了,这位花魁倒让我真是好奇了。   我被安排在锦阁的厅中,透过纱幔可以隐约的看见房中的布置,让我再次惊讶的是这位花魁的闺房和我想象中大相径庭。   古朴精巧不乏大气雅致,隐隐的有种女子闺阁的清纯浪漫,就是没有青楼的媚俗之气,连气息都如此干净。   正当我在静静欣赏整个房间的布置之时,悠扬婉转的琴声像一缕淡淡的清香渗入我的身体,我轻轻的闭上眼睛来,连日来的郁结于心中的烦躁愤懑一扫而空。   “It’s amazing.” 我缓缓睁开眼,尽管心下激动却极力压抑着情绪。   我知道我不是这个时空的第一个穿越人,但另一个就是忆轩么?   “公子说什么?”纱幔后的美人朱唇轻启,声音柔美动听,我不知如何形容,感觉上就像是轻纱漂在溪流上,柔而不腻,轻而不浮。   她充满疑惑,而不是惊喜。   我微微叹息一声自嘲一笑,难掩心中隐隐的失望。   我轻笑着鼓掌,“我是说忆轩姑娘琴艺卓绝。”   这样美妙的琴声说是“余音绕梁”也不为过。   “忆轩还有一新曲请公子品评。”美人丽影幢幢微微颔首,手指轻挑。   我指节叩击着桌角,抱歉,我并不太懂琴,能不能先入主题,这些个风花雪月,纸醉金迷等等再谈?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并未让我失望。反而开始害怕等会儿从纱幔后走出来的人落于俗套,辱没了这天籁之声。   琴声再次响起,沉郁哀婉,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令人心碎却又不舍。   她在宣泄,哀中有喜,怨中有恋,且怒且悲,且恨且盼,复杂却又调和。她,分明是失恋了!   “公子以为如何?”音乐戛然而止,如凤凰泣血,鸿雁哀鸣,余音袅袅,荡气回肠。   我望着手中的清茶失神良久,喃喃低语,“此曲可有名字?”   “尚无。”忆轩低眉信手拨弄琴弦,朦胧中有种绝世风情。   我轻啜了一口香茗,云淡风轻的说道:“一身伤。”   “好!好!好!一身伤!公子才情令忆轩佩服。”忆轩的声音透着浅浅的哀伤,飘然从纱幔后走了出来,朝我福了福身。   忆轩出来那一刻,我就像粉红书生说的那样,不能言语,我惊艳了。青纱翩然,飘渺如仙。   和老妖的惊为天人不相上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   《洛神赋》那华丽溢美的辞藻瞬间形象化了,她是活脱脱的洛神!   “忆轩姑娘色艺双绝,洛某三生有幸。”我施施然起身还礼。   忆轩行至桌边举起酒杯,微笑着敬我“洛公子高才,不知忆轩可有幸请公子共饮?”   “洛某有幸。”我拉不下脸拒绝美女的要求,虽然我现在看到酒很是害怕,这毛病自然是在东宫落下的。   几个来回,我发现忆轩确实如那两个书生所说,见识广博,才学超群。   更奇的是她举止收放自如,高贵优雅,十足的大家闺秀,绝世才女,让我不禁开始好奇她的身世。   忆轩席间忽然起身青衫落拓施施然的跪在地上轻柔的说,“忆轩与公子甚为投缘,一见如故,请容忆轩唐突,初次见面便有求于公子。”   我微笑着抬手虚扶她一把,“忆轩姑娘既然视洛某为故人,但说无妨。”   如此甚好,我也正好有求于你,正琢磨怎么开口呢!   忆轩眼眉低垂,泪眼零星,我见犹怜,“忆轩去年随家人出游,途中失散,为歹人所掳,将我卖至这烟花之地。忆轩苦于人地生疏,求救无门。”   我并不关心她是如何被卖到这里的,虽然我知道她肯定是没对我说实话,但如若可能我愿意为她做些事,毕竟她这样完美无瑕的人不该沦落在这污秽的地方。   我把玩着酒杯轻笑道:“可是要我代为传信?”   “公子愿意帮我?”忆轩一扫刚刚的楚楚可怜相,甚至有些难以置信。   果然纤细柔弱不是她的性格,只是博取同情的姿态罢了。   忆轩微微松了一口气,神色松散下来,眼中微微流露出厌烦,仅仅是一瞬就被柔情似水的眼神取代了。   我端着白玉酒杯举而不饮,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忆轩,“当然,举手之劳。只不过……”   虽然我欣赏她喜欢她同情她无意拆穿她,但不代表我是被美色迷晕了的呆子。   忆轩忽然冷下脸来优雅的放下酒杯,揽着长袖冷眼蔑视着我,“公子想要什么?”   您别摆一张烈士脸成不?我也不是汉奸。别是把我当成登徒子了吧?天大的冤枉!   我应该重新审视自己的变装,在皇上眼里我是个有“龙阳之癖”的妖人,在美女眼里我是个趁人之危的“登徒子”?有没有靠谱点的评价?   局面看来是要搞僵了,我得迂回,于是辩解,“忆轩不要误会,在下也是有求于忆轩。”   “公子有求于我?”忆轩微一蹙眉头显得颇有些意外。   我暗自叹了一声,点了点头,倒是可以理解“西子捧心”也是风情万种了,绝世美女一举一动无疑都是美的。   我相信她现在的处境是不可能拒绝的和我合作的,更何况“合则两利”的事情为什么要拒绝?话说,这场面有点似曾相识,我在翻拍老妖的剧本。   我用最简短的语言向她阐述了我的计划,再拖延下去,王良就要带兵来拆这里了。   所幸她聪慧过人,一听就明白。   “忆轩可同意?”我见忆轩低首沉思,犹豫不决,轻笑着问道。   忆轩莲藕般鲜嫩的双手交叠犹豫不定,“可我并不想让别人看到我。”   我连忙保证,打消她的顾虑,“这点忆轩可以放心,我会安排妥当。”   没有人比她更适合的人选,更何况她的要求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忆轩轻挑眼眉,水润明亮的眼眸真诚的看着我,“一言为定。”   我心不由一颤,轻押了一口美酒,这就是活生生的红颜祸水啊!   我轻撩衣摆,温文尔雅的施了一礼向忆轩告辞,“洛某告辞。”   若是平日说不定我还真想和她促膝长谈,但现在实在是“非常时期”,王良非常烦躁的时期。   忆轩有一瞬的错愕,却马上如释重负的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公子慢走。”   我不甚在意的莞尔一笑,退出了忆轩的房间,郁闷的是她始终拿我当个垂涎她美色的“登徒子”。   我一回身吓了一大跳,大厅仍然是人满为患,却鸦雀无声,静悄悄直勾勾的盯着我,那目光……有点像黄鼠狼,我不自觉的把自己想成了一只待宰的肥鸡。   “他出来了。”不知哪个好事者高喊一声,顿时就炸了锅,人群乌压压的围过来,嘈杂喧闹,我头一阵阵的痛。   “怎么样?忆轩美么?”文谚和学明拨开众人围到我身边来,迫不及待的问。   我低下头轻叹了口气,抬首时神采奕奕,眸光发亮,声情并茂,“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   我也华丽丽的走上了抄袭经典的万恶之路,我希望李延年和李夫人都能原谅我。   大厅顿时人声鼎沸,在场的人无不痴迷,我想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忆轩的绝世美貌,旷世才情对这些名士商贾无疑是极具吸引力和号召力的。   我只不过是锦上添了一朵小花。   想来也郁闷,按照世人对才女的定义,我可真是名副其实的琴棋书画,四大皆空,阴谋诡计,样样精通!   她那样的是讨人喜欢的,我这样的是不受人待见的。想来想去,不想活了!   “好诗!”一个磁性悦耳的男声穿透嘈杂而来,把正在胡思乱想的我吓了一跳。   这怎么还有个神智清醒的?   紧接着一个二十出头一身灰布衣衫的年轻人拿着剑,向我抱了抱拳,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我顺着他的视线抬头望去,高楼雅间里有个身着紫衣华服的年轻人正撩起纱幔笑着向我举杯,我对他礼貌的笑着点了点头。   “抱歉,在下今日尚有事,先行告辞。”我朝那侍从一拱手便挤出人群,叫上王良逃离了乱哄哄的锦绣楼。   一则我回去真的还有要事。二则么?您看王良比锅底还黑的脸,我还敢耽搁么?   我琢磨他的忍耐基本到极限了,脸都憋青紫了,恐怕就算军法处置,他也极有可能就地发飙。   您看他走路虎步生风急不可耐的样子,对我嗤之以鼻不管不顾,巷子转角,他果然没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修~~~~~ ☆、凌“疯子”?   我徘徊在空荡荡的巷子里寻回去的路,一个黑影从我身旁一闪而过,阻了我的去路。   吓得我一身冷汗,奉德现在可真算不上太平盛世。我可是衣冠楚楚招摇过市。   这不就是锦绣楼那个侍从么?   “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少年和在锦绣楼时说的话一模一样,绝不荒腔走板。   我轻笑一声,暗想您功底这么深厚怎么不去唱戏呢?   我扯了扯嘴角,“你家主人有点强人所难了。”   “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少年就像复读机一样面无表情,完全不理会我。   我抖了抖衣摆,冷声道:“人呢?”   我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他就是“非暴力不合作”的典型,要不是打不过他的,我早暴力之了。   “在下凌风,幸会,幸会。”   暗巷里缓步踱出一个人,悠哉悠哉的边说边笑。   “幸会?”我皮笑肉不笑挑眉看他,不禁暗想哪有这样死皮赖脸和人结交的?可惜了他那一副风神俊秀文质彬彬的好皮相。   “还未请教公子贵姓?”凌风和颜悦色的搭腔。   若说厚脸皮,此人便是极致。   我看着他不由的笑了,他这样死皮赖脸图的是什么?   “相逢何必相识?在下可以走了么?”我反问道。   凌风双手交叉在胸前,歪着头极有耐心看着我笑,笑的我心底直发毛。   我抬眼打量他,不温不火的笑问,“看来小弟若是不说,兄台今日便不容许小弟离开此地了?”。   凌风不亦不否认,依旧笑看着我。   我白了他一眼,“洛卿。”   “好名字。”凌风拍着手不住的点头。   “洛贤弟好才华,凌风佩服,不知贤弟可赏脸与凌风畅饮几杯?”   “愧不敢当,在下今日确实有事,不如改日?”我挤出一丝笑,耐着性子应酬。   心里不禁发笑,所谓的才华是指刚刚那首诗么?那您还是到下面和李延年小叙吧!   无奈的是这位仁兄软硬不吃,我的话一不合他心意,他就一言不发带着痞气甚至无赖的朝我笑,直到我毛骨悚然。   正当我左右为难之际,恍然瞟到巷子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我想都未想大声喊:“封言,这里。”   我太过紧张,破音倒是小事,要命的是声音尖细纤弱,像女声。   “凌疯子”有一瞬间瞠目结舌,那模样像被雷劈了,旋即皱了皱眉,轻笑一声,想必是拿我当公公了吧?   我倒是长舒了一口气,我不在意他拿我当公公,就怕他不拿我当公的。   凌疯子突然莫名的放声大笑。   吓得我连连往后退,额上冒冷汗,他不是疯了吧?   终于他笑好了,马上又歪着脑袋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我,还是那副欠扁的样子。   我冷笑一声,“天寒地冻,公子这样开怀大笑当心伤及脏腑。”   “洛贤弟实在有趣,记得你欠我一顿酒。”凌疯子对侍从挥了挥手,就像他来的时候一样,瞬间消失在我眼前。   我甩了甩头,恍惚间以为这疯子只不过是我夜半回家路上的灵异事件,自言自语道:“欠你一顿酒?你欠我一顿揍还差不多。”   封言赶来时,只剩我一个人傻傻的站在巷子里,焦声问:“公子,有没有受伤?”   “没事,回去吧。”我慢慢的从凌疯子事件中回过神来。   封言没再说话,只是时不时的偷瞄我,一再确定我的确是“完好无缺”,没缺胳膊断腿也没缺心少眼儿。   刚刚那一声杀猪般的叫喊,定然让封言以为有人要杀我,待他赶到却发现除了我本人,连个鬼影子都有没有,以至他以为我在恶作剧,从而怀疑我的心智。   我憋着一肚子火,也懒怠理会封言,封言见我面色不善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问。   回到州府衙门,我怒气匆匆的走向大厅。   王良,这可真不是我小心眼儿,你这样不听我调动,一再的违反我的命令。   今日不过是小事,然而却可从中见其心志,你不信任我。若不能让你心服口服,日后有事差遣,你的脾气来了就撂挑子使性子岂不是要坏大事?   我见大厅空无一人转而问封言,“王良呢?”   “去找公子了,已经派人去叫了。”封言见我脸色不愈,规矩的立于一旁不敢多言。   “叫他站在后堂,不准睡觉。”我迟疑了一下,抬步向外走,冷声说道。   公归公,私归私,他的错,绝不能姑息。   “是。”封言淡淡的应道。   我瞥了封言一眼,或许对非议我的,不只王良一人。   我不用他们对我奉若神明,但却不允许他们无视我的命令,给我添乱。本来就够乱的!   我敛下眉眼, “随我来。”   我喝了口热茶抱起暖手炉,心里不由的暗骂王良,要不是碰到封言我现在就是没被人劫走也冻得半死了。   我看着茶杯中的倒影,不由的皱起了眉,奉得这么乱,明天一定会比今天乱,一天比一天乱。我望了望窗外,已经一个多时辰了,“你去把王良叫来。”   “是。”封言施礼退出房间,虽然面上一贯恭敬,但真心还是敷衍,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我看着封言的背影,暗叹,少渊,与你有关,没一件是容易的,包括你的下属。   “末将王良,见过公子。”王良生如洪钟,像扯着嗓子,生怕别人听不见一般,和我怄气?   我吹了吹清茶,袅袅而起的雾气,我看见了王良板的僵硬的脸。   这就真是他不对了,今天一直都是他对我冷言冷语嗤之以鼻,末了还把我丢在人生地不熟的大街上冻了小半夜。   我对他可没半点怠慢,还自掏腰包请他喝花酒,他这气是冲着我?他好意思冲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晓晓归来,继续修文。先修再更。 ☆、二进锦绣楼   “王副将可还好?”我也不抬头看他,只是似是无意的轻吹着热茶。   “末将久经沙场,区区寒冷尚且受得。”王良不服气的仰着头。   “啪”的一声,我轻蹙眉头冷不防的把茶杯摔在他面前,一脸的错愕。   想来也是,我温和惯了。   房门应声而开,封言警惕的张望着房间每一个角落,确定没有异常后便关上门出去了。   我横了王良一眼,冷声道:“你受得,本公子受不得!谁允许你擅自离去的?在战场上你也如此么?”   “末将……末将在战场上从来都是冲在第一个的,从来都没有抛下过自己的兄弟。”王良虽知理亏,却涨红着脸争辩。   “王副将的意思是我不是你的兄弟?还是这里不是战场?”我看着王副将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反倒笑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副将涨红了脸局促的继续辩解,一脸懊丧。   我看着王副将轻笑道:“不是这个意思?那王副将到底在别扭什么?”   “现在奉德局势危机,公子你却沉迷美色,辜负了邵将军的重托。”王副将提高嗓音,义正言辞,大有视死如归的味道。   我听着听着就不自觉的把自己想象成了一个身居高位的酒囊饭袋?   “若今日去锦绣楼的是你们邵将军,你可会这样?”我敛下眼眉淡淡一笑,说实话我并不生气反而很欣赏王良,至少他有血性,有良知的军人。   “怎么可能?邵将军忧国忧民,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王良对我怒目而视。   我偷偷的瞟了一眼周围,所幸没什么花瓶之类的硬物,否则我污蔑他心中神一样完美的邵将军,他极有可能砸死我。   “如果呢?”我不知死活的笑问,笑归笑,说实话我还是有点胆寒的。   据我对王良的了解,他牛脾气上来一般是不顾后果的,万一他真的给我一板砖或一花瓶,我也着实挺冤枉的。   王良扬了扬头,“那……那……邵将军一定是有他的理由的!”   他是完全信任远清的,对我,就不信任了。   “那在王副将眼中本公子就是一个游手好闲无理取闹之人么?若是那样你们邵将军怎么会把奉德的军政要务交托给我?你是他最信任的手下,我希望你也相信我,相信你们邵将军的眼光。”我揽起袖摆起身走到王良的身边,扬着头直视着他说,无比真诚。   我明白我自然可以军法处置他,但我不愿,罚了他,他心中仍有不忿,只会更抵触。   我也自然可以和他解释清楚,但并非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事先讲明。我需要的是他信任我,至少暂时。   “末将知罪,末将甘愿受罚。”王良身躯一震,郑重的朝我行了个军礼便要再回去继续受罚。   我并未阻止,重新倒上杯茶自言自语,“秦川驻军可没分期执行军法的先例。”   王良一听,顿下脚步,急忙辩解,“当然不是,只是……”   “既然不是,王副将就坐下喝杯茶,不要再提军法的事情了。”我笑着递给他一杯茶,看着他涨红的脸却说不出个所以然的样子让我不自觉的想到了灵剑。   可见上天待我不薄。   “公子,我……”王良看着热茶竟有泪眼婆娑的趋势,一个堂堂七尺男儿铁血军人竟然要被我给弄哭了?   “末将任凭公子差遣。”王良突然“砰”的单膝跪下,浑身的甲胄发出低沉的碰撞声,虽然声音不大,我却长舒了一口气。   我明白作为一个军官跪在我的面前意味着什么!   “相信我,可好?”我含笑着扶起他。   王良走后我睡意全无,索性就拿出那本“暗账”来研究。   我虽然在大学里辅修过会计课程,说道程度就是“完全辅修”的程度,加上它又有些特殊的标示,让我更加摸不到头脑。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无论是从账目本身,还是由陈州府被人灭口的事情来推理,这都是一本有问题的账。   不是因为它有什么疏漏,恰恰是因为毫无瑕疵。   连墨迹都是连贯的,像是一次记完的。   我暗暗发笑,账,怎么可能是一次记完的呢?   若这本是假账,那么真的“暗账”一定在验尸官的主子手里。看来要找个专业的人来看看才能确定。   我脖子酸痛,于是便起身舒展一下,抬头望望窗外竟然已经拂晓了。   薄暮迷离,萧索冷清,没想到这一看就是大半夜,便直接打消了小睡一会儿的念头。   我打开门正要叫封言,他已经站在门旁等我的吩咐了。   我微微惊讶,细想之下便有些过意不去。   秦川属昭国的北部,深冬夜晚严寒刺骨,他能随叫随到说明他就在我房间的周围。   “你回去休息一下,就去做我昨日安排的事情吧。还有以后不必值夜。”我把暖手炉递给他,无意间触到了他的指尖,心里更加过意不去。   封言还要争辩,我对他摆了摆手,抬步出去了。   我叫上王良出门,一来我确实是极其惜命之人,二来我们都走了验尸官才方便行动不是么?   “公子,我们去哪?”王良上前追问我。   “锦绣楼。”我坦然的笑道,就像要去菜市场一样坦然。   王良皱了皱眉,一抱拳,“是。”   “妈妈早。”我微笑着朝老鸨施了一礼,恍若谦谦君子。   “这……这不是昨日答出了忆轩问题的那位公子么?不巧了,忆轩今日不见客。”老鸨揉揉眼睛,马上堆笑道。   合着我们在这杵了半天她都没睁眼看看我们?   “在下失礼了,今日并不是来拜会忆轩姑娘的,而是特来拜会妈妈的。有一桩生意不知妈妈可有兴趣?”我边说边往里面走,想必这位老鸨是还没睡醒,否则怎么一直让我们站在门口?   “生意?不要说是为忆轩赎身,多少钱我都不会同意的。”老鸨一听我和她谈生意眼睛骨碌碌的转了转,随即警惕起来。   “妈妈想哪里去了?忆轩是妈妈的心头肉,君子不夺人所好,我们里面详谈可好?”我看着她这精明势利的样子隐隐有些作呕。   放心,我是绝对不会给忆轩“赎”身的。   我匆匆的观察了一下老鸨的卧房,富丽堂皇却流于俗气,浓烈的脂粉味让我浑身不自在,便连忙直入主题,“现下有一笔绝好的生意,不知道妈妈可有兴趣?”   “公子说来听听。”老鸨一听我有笔好生意立时殷勤起来,呵斥着小丫头准备茶水果点。   “现下百里秦川恰逢百年不遇的灾情,想必妈妈的生意也受了不小的影响。”我缓缓的开口说道。   “可不是,不是我月娘自吹,要是年景好,就只一个忆轩就是十个锦绣楼都赚的回来了。”老鸨惋惜的说道,可惜的是她即便甩出两把眼泪来也换不来我一丁点的同情。   “我可以帮锦绣楼搞一个慈善演出,筹得的善款用来救济灾民。”我微微皱了皱眉头,不得不耐下性子和她慢慢谈。   “都救济灾民了,那我们有什么好处啊?”老鸨眼睛一转,撇了撇嘴怪声怪气的说道。   “月娘不要心急,一来,锦绣楼国难之际有此义举定然会声名大噪,名扬天下。从长远看你们可是受益无穷。二来,虽然善款是归官府,但茶水果点等你们原有的收入还是归你们的。月娘以为如何?”我轻吹着茶,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杯盖。   “如此甚好。奉德遭此大灾,我们原也该出些力,却没有善法,公子此法甚好。”月娘笑的合不拢嘴,作势要来拍我的手,我连忙端起茶杯避开了。   我心底冷笑,像她这种唯利是图的小人要是会反对,那才是见鬼了呢!名利双收,傻子才会拒绝。   “好是好,只是……这忆轩……你知道忆轩是不见客的。”月娘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一脸为难,那神情就像吃到嘴里的肥肉,有人强行逼她吐出来一样。   “忆轩,我自然会说服她。”我说完忙起身告辞,浓烈艳俗的脂粉味,熏的我头晕呼呼的。   月娘千恩万谢,把我奉若神明,这可是让锦绣楼名扬天下的绝佳机会。   至于什么狗血的汇演,走个过场而已,实质是圈钱。她要名,我要利。   人的思维是复杂且难懂的,好比说我若是在奉德城振臂一呼声情并茂的让这些富商名流捐款,肯定没人理会我;若是让忆轩弹奏上两首曲子,再作势捐上些银子,这些人定然“从善如流”。   我还是相当体贴的人,虽然都是让他们出钱,但我毕竟给他们选了一个他们都喜欢的方式不是?   基于王良在奉德军政一把手的特殊地位,被我认命为慈善汇演----“大地秦歌”的总策划,总指挥,总导演,总监制。   看着王良黑的堪比我们厨房的锅底的脸,顿时心情大好。   灾,得大家赈;钱,得一起圈,不是?   这蕴含着一个深刻的哲理,当你觉得自己很悲剧的时候,马上出来一个比你还悲剧的人,你就发现自己的悲剧转化成了悲喜剧。   虽说让王良负责筹集善款的事情,但我却不可能完全甩手不管。真让他策划这场演出,那我可真是在逼张飞绣花了。就算他敢绣,我还真不敢看。   在奉德我需要他们的财力支持,他们需要跻身上流社会的台阶。   合则两利,我何乐而不为呢?   何况,奉德的局势不容乐观,我已经背水一战,别无它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修。 ☆、一箭擦身   王良出了锦绣楼就和我分道而行,去拟定分发城中富户商贾的请帖,我独自走回州府衙门。   我刚在房间坐下,封言轻扣了下门,便推门进来。   “坐。”我为封言斟了杯茶,示意他坐下。   “你那边怎么样?”我询问道。   封言放下茶杯,马上起身向我汇报,“验尸官已经通知陈州府的家属来领尸了,后日下葬。他和书丞一道帮家属在整理陈大人的遗物。”   我再次伸手示意他坐下,他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头更疼了。难道这是跟着老妖的规矩?我好像从来没这样过。   “整理遗物?”我略微一想,不由的笑了,这不是我用过的伎俩么?   封言点了点头,“是,不过据属下看,他好像在找东西。”   “那是肯定的。”我抿着嘴暗笑。   不久前为了查那封密信,我几乎把文经馆翻过来了,想必这位验尸官为了那“把柄”也快把陈州府的房间挖地三尺了吧!   “公子已经料到了么?”封言忽然抬起头,惊异的看着我,看的我一阵心虚。   我轻抿了口热茶,润了润干涩的喉咙,“陈大人为什么被杀?他和验尸官可没有私人仇怨。他们没有私仇,可也没有私交,怎么会主动去帮他收拾遗物?必定是他主子给了他两个任务,一是灭口,二是要找回罪证。在这种敏感时期,铤而走险,说明这东西对他们十分重要。我猜,他要找的极可能是账本。”   “公子,他若是拿到罪证准备潜逃属下要将他拿下么?”封言低声问。   我一摆手,“不,跟着他,我要釜底抽薪,把他们一锅端了。顺便问一句,你擅长跟踪么?”   “若说这断案的本事天下可能无人能胜过公子,那这跟踪的本事封言可从来没遇见过对手。”封言轻笑一声,淡淡的,却极猖狂,让我不禁想抽他。   “哦?那我和你们家主子比呢?”我似笑非笑的看着封言,不怀好意。   “封言的主子就是公子,属下告退。”封言警惕的看了我一眼,连忙低首行礼,眨眼间就消失了,仿佛我放疯狗在追他一般。   “你倒是聪明!”我兴致索然的自言自语,他比之灵剑和王良都机灵,让我非常扫兴。   不过有一点还是让我很高兴的,封言的轻功确实了得。   送走了封言,我正想睡个回笼觉的时候,王良推门而入,脸色惨白的冲了进来,一把拉起我,“公子,出大事了。”   “你慢慢说。”我揉了揉太阳穴,头越发昏沉。   “再慢就来不及了,东、西大营,哗变了。”王良一把扯过我的胳膊就向外走,骨节咯吱作响,捏的我手臂生疼。   “什么?”我惊叫一声,五雷轰顶,天旋地转。   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军中乱了。   “公子,公子。”王良叫了我两声,我才回过神。   “公子找个地方避一避,叛军马上就要攻城了。”王良边拉我往外走边说。   “也就是说叛军还没攻城?”我拉住王良沉声问道。   “公子,来不及了,再不出城,就走不了了,邵将军临走时千叮万嘱让我护你周全。”王良蛮力发作,不由分说拉着我就走。   我甩开王良的手,“王良,你冷静点。奉德要是真乱了,你、我、邵将军一个都跑不掉,都要被军法处置。”   “这,这,这,哎!”王良长叹一口气,松开了我的手。   “让我想想,你先派人把封言找回来。”   我搓着手,暗自盘算,哗变一起,奉德就是生灵涂炭。   奉德乱了,整个秦川就可能都乱了,不管我能不能逃出奉德城,老妖他老子都绝饶不了我,也饶不了远清,王良一干相关人都跑不了。   于公于私,我都得阻止这场哗变。   “王良,你把来龙去脉说清楚。”我转头问王良。   王良犹豫了一下,“具体的情况末将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东、西大营都断粮了,军中盛传州府城仓有备战的存粮。”   “城仓真的有存粮么?”我轻蹙眉头,疑惑不解的问。   王良摇了摇头。   我心一沉,轻叹一声,想来也是,若有存粮绝不可能现在还不拿出来赈灾。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那就是有人在军中散布流言了?”   王良摇了摇头,“其实,其实,这,这是邵将军说的。”   “远清?”我越发混乱,远清,你在秦川吃糊涂了?这种话你怎么能说?不要命了?   “邵将军也是被逼无奈,起初将军要把军粮分发给灾民,其他营主将领死活不同意,邵将军才说城仓有备战的存粮,万不得已他会开仓。”   我焦躁不安的踱来踱去,手心渗出冷汗,十指冰冷。   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如何收场。   我现在就是站在城楼上赌咒发誓,也不会有人相信城仓没粮。   我灵光一闪,要是能让乱军相信城仓没粮了呢?   “王良,乱军到哪里了?”   “正在各自营中集结,不出一时三刻应该就杀到城下了。公子你还是快些走吧,末将也好部署兵力,殊死一搏。”王良拧着眉,面容冷峻。   我朝王良一摆手,“邵将军临走时下令,奉德的军政要务都要受本官节制,王副将可要服从军令。”   王良一抱拳,“是。”   “召集城中所有驻军,换上灾民的衣服,立刻赶到城仓,给我泼油,架柴,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城仓烧掉。”   王良微微一怔,随即头也不回的策马奔去。   我冷笑一声,为什么奉德这么乱?此刻我倒是有点明白了,是有人要它乱。   我就觉得此事甚是蹊跷,军中断粮,有人滋事,军心不稳这是肯定的,奇就奇在东、西大营一起变乱。   要知道东、西大营又不是隔着个山头,扯着嗓子喊一声,大家就头一疼脑一热,抄起家伙一块儿造反了。   整整隔着一座奉德城,竟然能统一行动,统一指挥,短时间内集结几万大军攻城,分明是有人在暗中策划煽动。   我们夹在“中间”,竟然没收到一点风声?   我不由的皱眉,这说明对方蓄谋已久,筹划周密。对奉德,是志在必得。   这次可是真刀真枪,你死我活,我们失了先机不说,而且处境尴尬被动,翻盘谈何容易?   败了,我就真的可能死在这里。   思及此,我不由的一颤,冷得起了一层又一层鸡皮疙瘩,牙齿咯咯作响,剧烈的喘息,睫毛上迅速的凝了冰。   我害怕,真的害怕,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想出城找个地方躲起来。   说穿了,我只是个成长中有点小灾小难的小丫头,连只鸡都没杀过,我没勇气去面对城楼下的千军万马,他们一声嘶吼我都心惊胆战,手脚冰凉。   “公子。”封言策马赶到。   我已经蒙了,脑中一片混沌,索性一咬牙,紧了紧狐裘,翻身上马,和封言共乘一骑,“去城楼。”   “公子可是已有了对策?”   “没有。”我摇了摇头,与以往不同,这次别说是以防万一,就连一条退路我都没想好。   这是我活到现在的第一次赌博!   我站在城楼的阶梯上,咧咧的寒风如利刃一般,兵士都屏住呼吸,紧盯着前方。   轰隆隆的马蹄声,地动城摇,我长叹一口气,睁开眼睛,乌压压的一支大军,溅起一片雪浪,一眼望不到边际。   到底还是来了,直到前一刻我还自欺欺人的幻想,哗变是误传。   “我等执行军务,开城门。”一个大胡子军官执马鞭高声喝道。   守城军官在我耳边低声道:“大人,这是西一营的营主,高盛。”   我在守城军官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守城官高呼:“高营主,王都尉就在城中执行军务,末将并未接到军令。”   另一个年轻将领催马上前,“我们是奉秦川总兵大人的命令,王大人不在营中是以并不知情。”   守城官转过头,为难的看着我,“大人,这是东三营的营主,何斌。”   我环视一周,压低声音对守城官说,“跟他要令符。”   守城官话音未落,大胡子高盛已然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是个什么东西?指手划脚,延误了军情,本将一箭穿了你的脑袋。”   城下的兵士纷纷举起了长矛,守城的士兵都拉起了弓,剑拔弩长,一触即发。   “高盛,那你看看本官是个什么东西!”我悠悠的走上城楼,举着御前行走的令牌。   何斌打量了我一眼,认出了我手中的令牌,面露惶色,立时收敛,扬起马鞭,高叫:“都住手。”   何斌故作不知我身份,向我一拱手,“这位大人,我等真的有紧急军务在身,还请大人通融。”   我也挥手让守城士兵放下弓箭,和颜悦色的笑道,“何营主,你看不是本官有意刁难,你们带着上万兵马,说是奉命又没带令符,下官可是和王都尉立了军令的,这城门,本官真不敢开,若有什么差池本官就是脱了这身官服,摘了自己的脑袋也担待不起。”   何斌略微不耐一挥手,“军情紧急,有何差池,自有我等担待,大人你速速开门。”   我低首踟蹰,额上渗出了冷汗,这缓兵之计眼看就进行不下去了,正在此时王良脚步匆匆的带人赶来,我长舒了口气,心中略微有了点底。   我一仰首,沉声道,“恕本官不能从命。”   “妈的,别和他废话,兄弟们,冲进去。”高盛呸了一口,恶狠狠的说。   “高盛,你煽动军心,攻打州府,本官可提醒你,这视同谋反,要株连九族的。”我板着脸厉声喝道。   “呸,黄口小儿,毛还没长齐呢,敢对老子吆五喝六的,老子带兵打仗的时候,你还没断奶呢,什么东西。”高盛立着眼,满脸煞气。   “高盛,本官是御前行走,洛卿仪,奉旨查察秦川灾情的钦差,你再敢口出狂言就是以下犯上,忤逆不敬。”   我一席话,人群中一片骚动,一个将领催马上前解释道:“钦差大人,末将等并非犯上作乱,只因军中断粮数日,末将等是恳请开城仓放粮的,邵将军早立了军令状在前。”   “王副将,可有此事?”我扭头问道。   王良一抱拳,“大人,确有此事,只是昨日暴民袭抢了城仓的屯粮,并放火烧仓,末将就是去城仓救火才刚刚赶来。”   “兄弟们,别听这他们胡说,兄弟们冲锋陷阵,哪有饿肚子的道理?说到皇上面前,皇上也不会治我等的罪。冲进城,吃军粮。”高盛挥着马鞭煽动士兵,士兵又举起了长矛嘶吼着要攻城。   场面已然失控,我回身接过一个士兵手里的卷轴,厉声喝道:“守城的所有将士听令,本官手上是东、西大营的所有将士的从军名册,今日你们的任务不是守住奉德,而是把这份名册呈给皇上,犯上谋反者论罪当株九族。”   “遵命!”守城士兵地动山摇的一声怒吼,叛军停住了,紧握着手中的武器,迟疑了,安静了。   我沉声道,“今日你们进城,明日你们的父母兄弟,妻儿子女没有一个人能活命。”   何斌一见情势不妙,立时站出来,“他那份名册是假的,从军名册在营中。”   我迎风抖开名册,密密麻麻的罗列着人名的纸卷在风中杀杀作响,“何斌,你想用你千千万万士兵亲眷的性命来验证本官手中名册的真伪么?”   “城仓到底还有没有粮,我说诸位营主定然不信,几万大军这样贸贸然进城,罪过不轻。两厢权衡,不若各位营主自行进城查看,若是王副将所言有误,本官和王副将任凭各位营主处置。”   几位营主相互交换眼色犹豫不定,何斌见状急忙高喊,“你想诓骗我等入城,我们不是三岁孩童,岂能上你的当!”   我轻笑几声,“诸位营主,兄弟,你们连身家性命都不要了,还怕本官算计?诸位营主放心入城查察,本官就站在这城楼之上,以项上人头担保,若是少了一位营主,你们上万兵士可以从本官的尸体上踏过去。如何?”   几位营主正拿不定主意交头接耳的商量,突然军中一支冷箭破风而来,速度之快,封言的剑只拔出了一半。   黑翎羽箭直取我的心口,我没有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就被王良向旁边一拉,羽箭“砰”的一声钉在了城墙之上。   我看着半入城墙的羽箭,黑色的翎毛还在颤悠,心狂跳不止,大哥,你是想把我活生生的钉在城墙上啊。   王良举起长剑,“准备,放箭。”   “住手,”我朝王良一挥手,摇了摇头,刚刚那一支冷箭就是为了把即将稳住的局面打乱,乱军不能见血!   “诸位营主,城仓若有粮,你们大可取了本官的项上人头,若无粮,本官也对今日之事既往不咎。若诸位营主一意孤行,那本官也只能把今日之事以及这份名册上报朝廷,请圣上裁夺。”   “大人可能保证朝廷对此事不追究我等的责任?”几位营主商量一番后,终于妥协了。   我转向聚精会神观察那支羽箭的封言,“取纸笔。”   我合上写好的奏章,举在手中,“诸位营主退兵之时,本官立即差人送折入京。诸位营主,请吧!”   我从城楼上走下来,一身的冷汗,寒风中不由的瑟缩了几下,好险!我人生的第一次赌博,竟然是一场豪赌!   封言上前给我披上狐裘,“公子,你受伤了!”   我低头一看自己的左肩,衣服擦破了,星星点点的血渗了出来,方才感觉到疼。   封言紧蹙着眉头,“公子,属下为你包扎吧!”   我摸了摸伤口,幸亏穿的厚实,只擦破了一点皮,于是朝封言摆了摆手,“不必,我还要去和他们谈判。先找人盯住高盛和何斌,平日里和他们交好的人也全给我盯住不能再出岔子。还有,那个用箭射我的人你看到了么?”   封言摇了摇头,“这人很不简单,这么远,还能把箭射在城墙里,简直是天生神力。”   我缄默不语,何止是天生神力,这个力道,这个准头,活脱脱就是古代的狙击手。他手里的哪是弓,活脱脱就是一把狙击枪。   这一箭让我不由的想起了慕容家,据史志记载,慕容家的先祖就是一位天生神力的将军,能拉千斤弓,洞穿城墙,我原以为这和刘邦斩蛇是一个道理,为自己造势。   没想到还真有这样的神人。   上了马车,我身体发软,瘫倒在车上,望着车顶出神,顿生庄生梦蝶的困惑。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觉得秦川的案子缺了点什么,不够出彩,前段时间突然想到,缺了一场大乱。 写好,待修。 ☆、与疯子斗 贻害无穷   一场未爆发的战争在漫天风雪中硝烟散尽,经过谈判东、西大营撤军了。   而我个人在秦川的战争才刚刚开始,就已经焦头烂额了。   为了让军心稳固,我撒了一个连自己都害怕的弥天大谎,京师通往秦川的粮道因为灾民暴动瘫痪了,朝廷已经拨集粮草从川南运粮,只要川南粮道一通,赈灾粮马上就能分发到奉德。   东、西大营的各位营主将信将疑,三不五时的差人来催问。粮食迫在眉睫,军队再暴动一次,任凭我巧舌如簧,舌灿莲花也平息不了。   王良的赈灾款已经筹集的差不多了,我也让王良派亲信带着我的信笺去找陈刚了,银子毕竟不能煮粥吃不是?非常时期,我也要用非常手段了。   要是卖黑市粮的奸商想趁机宰我一笔,就别怪我纵兵抢粮了!   接下来几天让我最气结的是,我任由验尸官在我的眼皮底下把州府衙门翻了个遍,他竟然没有找到账本?   不知道是陈大人藏的太好了,还是验尸官实在是个菜瓜,要不是碍于身份我恨不得帮他去找。   拖到这日,陈大人要下葬出殡了,我钦差的身份一曝光,于情于理我都要去拜上一拜。   秦川就像个大漩涡,老妖,远清都没了影子,我一个人孤军奋战,实在心里没底。   “大人。”侍从轻推了我一下低声唤道,我才回神正见陈夫人站在我面前福了福。   我连忙对陈夫人还礼,看着陈夫人扶灵离府的背影心绪复杂。   待到秦川案查清楚的那天,陈州府肯定难脱干系,到时候这位陈夫人就命运堪忧了。   “大人,这是先夫交给妾身保管的,他若是有什么不测,就将它交给秦川驻军的邵远清将军。妾身先时忧伤过度竟忘了先夫的嘱托,望钦差大人恕罪。”陈夫人在行至门口之时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车架中拿出了一个檀木盒子又折了回来。   “有劳嫂夫人,逝者已逝,生者节哀。”我双手接过了盒子,心中虽然郁闷,却也无法责怪她。   她毕竟是不知情的,兼具失去爱人的痛苦,我除了安慰她实在是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多谢大人。”陈氏红肿的双眼又汪了眼泪,盈盈的向我福了福便掩面离府。   我手捧着檀木盒子,一路匆匆回房。   “你们守着,来人先通报。”我吩咐了两名侍卫守着房间,便亟不可待的去翻看陈氏交给我的东西。   王良传来消息,筹款已准备妥当,我把檀木盒藏好带了两个卫士出了门,半躺在马车中连日来的倦意袭来,很快的睡着了。   “起来。”一泼冷水打在我的脸上,我浑身一激灵整个人顿时惊醒了。   “洛大人真是定力绝好,难怪城门之围,临危不乱。”一个身着火红华服的年轻人摇着手中的扇子,邪气的朝我笑。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心中暗叹,您这是年关唱戏的行头不成?   我望了望四下昏暗阴冷的环境以及身上绑的像中国结一样的麻绳,马上就意识到了我多次的预言今日终于实现了。   这是实实在在的绑架,没有一点虚假,没有一点粉饰。您看未必什么都是真的好吧   于是笑了笑,“是真的睡着了,无关定力。”   “哦?大人此情此景居然不疾呼求救,定力着实是令本王佩服。”红衣少年合上扇子抖了抖衣服,坐在我的对面侧首邪笑。   “琰郡王过奖了。下官深陷囫囵,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若是呼救有用的话,下官定然竭尽全力。”我垂首深吸一口气,随即释然一笑故作谨慎的回答。   “你见过本王?”红衣少年一惊,“蹭”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环抱扬着头斜觑我一眼。   “琰郡王‘年少’有为,天下谁人不识?”我微微摇摇头轻笑道。   其实真的没有多难猜,说到这里不得不提我在文经馆的日子,老兵瘦马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八卦高手。   他既然自称本王,自然是一位王爷。当今圣上子嗣不多,且尚未封王,当今天下领亲王爵的只有三位,郡王爵的也不过十位。这十几位中这么年轻的只有一位,淮安亲王的嫡长孙慕容琰。   “哈哈哈哈……”红衣少年看着我狂笑不止,我甚至恶毒的想,笑吧,笑吧,最好笑死你。   “不如给下官松绑吧。您看下官手无缚鸡之力之力,身陷这天罗地网,也没有什么逃跑的可能。”我神色坦然的和琰郡王讨价还价。   琰郡王轻笑,嘴角邪气若隐若现,勾起我的下巴,“果然是个有意思的人。还不快个洛大人松绑?这些个酒囊饭袋让你们请个人,竟然这样把人请来?”   “郡王客气了,下官惶恐。”我心照不宣淡淡的一笑,揉着手腕,这帮家伙下手真够黑的。   “啧啧,肤如凝脂,我见犹怜,不如你随本王回府吧。本王许你荣华富贵,强过当个芝麻大的官。”琰郡王猛然把我拉到他身前,握着扇子的手似是无意的在我脸上蹭了一下,言词露骨,举止轻浮。   “琰郡王劳师动众的请下官来不谈正事么?”我冷冷的把脸别到一边。   他和那变态太子果然是表兄弟,臭味相投,比之太子这位更大胆,也更龌龊。   没想到,昭国最年轻的郡王竟然是这德行?真让我大失所望。   “生气了?爷就喜欢性子烈的,长的真不俗,这样柔美撩人的皮相爷已经有些年没见了。”琰郡王捏着我的手腕让我动弹不得,用扇子左右的摆着我的脸端详,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多谢郡王夸奖,若是郡王想继续欣赏下官的皮相尽请欣赏,下官现在有的是时间,就是不知道郡王闲不闲?”我紧蹙着眉强忍着怒气,真恨扑上去掐死他。   琰郡王不傻,收回扇子甩了甩袖袍有端坐回椅子上,“本王对大人一见如故,失态了。大人为何乔装潜入奉德?”   “下官是奉旨行事,无可奉告,郡王见谅。”我强扯出一个微笑,向门口瞥了一眼,平心静气的坐在琰郡王对面。   “大人曾在京为官,该识时务。不要敬酒不吃,到头来吃罚酒。”琰郡王靠着椅子半仰着,摇着手里的扇子优哉游哉的邪笑,一副成足在胸的样子。   “郡王抬举下官了。”我低声说道,顺势打量了下四周,戒备森严。   琰郡王缓缓起身,狠狠的抖了下衣摆,摇着扇子走到我面前,俯□子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大人既然一定要吃罚酒,那本王就直言不讳了。大人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小心身家性命。”   我别开头,腹诽道,有话就说,我耳朵又没聋。   琰郡王顺手揪住我的衣领,强迫我转过头来,笑吟吟的贴近我的脸对我喃喃耳语:“你皮肉受苦,爷还真舍不得。”。   我皱了皱眉头,瞪了他一眼,肉麻恶心的我浑身鸡皮疙瘩都乍起来了,真恨不得当场砍了他的双手。   琰郡王像是被电击了一样,松开我的领子,见了鬼一般结巴了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说:“你……你……你是女人?怎么可能?”   “让郡王失望了?”我懒怠看他,冷冷的哼了声。   纨绔子弟,咱们能不能坐下来谈正事?   琰郡王呆愣了半天终于缓过神来,咂了咂嘴轻狂的笑道:“怎么会?本王只是太过惊喜了,原以为是为清澈隽秀的美少年,谁想竟是位轻灵飘逸的大美人。美人啊,美人,像你这样聪明能干的美人倒真是少见。你勾了本王的魂了,本王或许可以考虑给你个名分。”   我一时也回不过神来,怎么也想不到我们的谈判竟然会跑偏到这个地步?   我再迟钝也看的出来他眼中□裸的□,我不寒而栗,浑身颤抖。   我想不到,他竟然完全由着性子来,不会权衡得失,分不清事态缓急。   “郡王是怎么发现我是女子的?”我强作镇定,气势却弱了下来,心里纳闷,虽说我的扮相常常会让人误以为是男生女相,却还没有人识破过。   “哈哈哈……这么光滑的脖颈本王一摸便知是男是女,何况你身上的体香如此惑人心智,令人欲罢不能,本王又怎么会弄错呢?不过……”琰郡王捏住我的双手让我动弹不得,邪笑着摩挲我的脖子,让我一阵阵的作呕,一口咬在他摩挲我的那只手上。   “你……”琰郡王眉头一蹙,怒意毕现,扬手欲打我,我板着脸怒气匆匆的冷觑着他。   “哈哈哈……好,好,好,性子如此烈,定然是完璧,本王真是兴奋不已。”琰郡王转怒为喜,放声大笑。   “不过本王还是要先看看到底是男是女,当然,男女都无所谓。”琰郡王邪笑扯下我的发带,一把撕开了我的衣襟。   我披散着头发,只剩下了一条缠胸的里衣,□的皮肤浸在阴冷的空气中,顿时一种被剥离的屈辱感涌上心头。   若说我长这么大以来可曾恨过一个人,那就是眼前的这个人,我恨不得杀了他,这是我第一次真的起了杀人的念头。   “你的头发……啧啧,真是美的令本王惊讶。”琰郡王把玩着我的卷发,眉眼轻佻,邪气横生。   我绷着身体,不可遏止的战栗,头脑一片空白。   皇上要杀我,太子逼迫我,城楼上面对千军万马,都不及现在恐怖。老妖,救我!   我深吸一口气,渐渐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要的东西还在我的手上,他不敢轻举妄动,至少现在还不敢。   于是我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决绝的说:“卿仪从小娇生惯养,受不得委屈。琰郡王,想清楚是要我这条命,还是要东西?卿仪贱命一条,不在乎鱼死网破,不知道郡王惜不惜命?”   琰郡王的眼神果然渐渐冷下来,意兴阑珊的甩开我的脸,“美人,真是说出话来就不惹人怜爱了。”   琰郡王复又坐回椅子上,端出王侯的架子冷冷的讥诮:“怎么?本王的身份家世还辱没了你不成?多少人求着本王,本王都不屑一顾,真是不知好歹。你以为凭一封信一本账就能扳倒太子,扳倒本王?真是笑话!你可能不知道,本王的祖父可是当朝一品忠勇亲王,当今皇后是本王的亲姑母。淮阴慕容氏是这么容易扳倒的么?你去打听打听昭国谁敢?”   我长舒了一口气,僵直的俯□子捡起被他撕烂的外衣套裹在身上,只要他还有理智就好。   我背对着他娓娓道来:“琰郡王说的极是,郡王是贵族,应该玩过象棋。懂得‘弃卒保军’,那自然也应该明白‘弃军保帅’的道理。淮阴慕容氏是开国功臣,世家大族,自然是撼动不得;太子是天潢贵胄,国之储君,自然也撼动不得。然而百里秦川饿殍遍地,灾民四起,关乎国事,郡王说谁能承担这个罪责呢?”   “你……”琰郡王一时语结,我也点到即止,懒得再和他费口舌,若是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情他还不知死活的话,那他真是枉费了脖子上顶着一颗脑袋。   “你别太得意,别以为本王真拿你没有办法,等东西找到了本王要你好看。”琰郡王阴测测的威胁道。   我低着头无谓的撇了撇嘴,心底冷冷一笑,不是我小看你那手下,我藏的东西还真不相信他能找到。   “王爷,演五回来了。”只听外面一声通报,随即进来一个低着头躬着腰的人,一身的阴气,不是验尸官是谁?   “没想到是他吧?”琰郡王挑衅的看着我,我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去。   问题是他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没想到的,我很纳闷。   “洛……洛……公子?你是……你怎么是……”验尸官惊恐的看着我,像是见了鬼一样。   毕竟是经验老道的验尸官观察力敏锐,仅仅一个照面就看到我脖子上的破绽?   你看吧,这才是“没想到”的表情!   “怎么样?找到了?”琰郡王神情不悦的问验尸官,吓的他急忙把目光转回他主子的身上。   我心想,早这样不就好了,你那看死人的目光盯着我着实让我心里发毛。   “属下无能,只找到了这个檀木盒。属下是亲眼看她拿进去的,可是怎么找也没找到。”验尸官急忙辩解,还不忘恨恨的瞪我。   我侧着头白了他一眼,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要偷我的东西,没偷到还能反过来恨我不成?   琰郡王恼羞成怒的一掌打在验尸官的肩头:“废物!”   验尸官飞出了一丈外,顿时口吐鲜血,昏死过去。琰郡王本来胸有成竹,此刻颜面扫地不说,在我面前变得更加被动。   “是不是在你身上?”琰郡王急红了眼,不由分说的捏起我的脖子没有丝毫怜惜之情,冷冷的逼问。   “我像这么傻的人么?”我淡淡一笑,艰难的说道,心里却异常畅快。   虽然理智上我清楚此刻激怒他于我而言没有任何好处,然而看着他惶惶不安的样子我觉得分外的痛快。   或许和疯子相处久了,我也变成疯子了。   “我看你是不要命了!”琰郡王阴沉着脸,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开始呼吸不上来,视线也渐渐模糊,我竟然以这样窝囊的方式结束穿越之旅?   不甘心,奉德的事情还没解决呢,几万的灾民,上万的军士,幕后的黑手,林林总总,一团乱麻。    作者有话要说:修。。。 ☆、这是老妖?   我渐渐的放弃了挣扎,身子不由的瘫软下来,依稀听见外面的打斗声,懊恼惋惜,就差一步?   就在我身子越来越轻飘,意识越来越模糊的时候,有人死死的捏住了我的手臂。   “你不想活了!”老妖的声音,一改平日里的不温不火,迸发着雷霆万钧之怒。   我鼻子一酸,欲哭无泪。这就是所谓的狗屎运,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   我苦笑着勉强撑开眼睛,视线里只有一张苍白憔悴完美无缺的脸,“老妖。”   “我在,别怕。”老妖放柔了声音,喑哑微颤,没了往日的从容淡漠。   此刻,老妖嘶哑低沉的声音在我听来,宛如丝绸一般。   我蜷缩在老妖的怀里开始后怕,越回想刚才的情景就越害怕。   扯着老妖衣襟的手不由的轻颤,打从心底里颤抖。喉咙发紧,哽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就像被扯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老妖身体一僵,随即轻柔的抚着我的长发,嘴里低声呢喃:“没事,没事,别怕。”   慕容琰捂着手腕桀桀怪笑,“宇文景臻?原来是你的女人,早知道……”   “你这个混蛋。”封言拔出剑,像一阵黑风闪身到琰郡王身边,狰狞凌厉的杀意,恍若另外一个人。   老妖解下披风,披在我身上,在我耳边低语一句:“卿仪,别怕。”   我心一紧,本能的拽住老妖的袖子,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老妖寒着一张脸,轻柔的抚了下我的头,过度恐惧而慌乱的心,突然安定下来。老妖就像一颗定心丸,有让人彻底信任的本事。   老妖缓缓的转身,挥了挥衣袖,“退下。”   琰郡王倨傲的扬着脸冷笑,张狂的不可一世,“哼,学学你主子。本王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东西?敢对本王拔剑,狗奴才,你等着……”   不过就在电光火石间,他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我在这么近距离,瞪着眼睛都没看清楚,简直像鬼魅一样的身手。   借着地牢阴冷昏暗的光线,我只看见老妖背对着我,暗影下的侧脸像一潭深水,透着死寂和杀意。   他手里那柄泛着寒光的剑,顺着剑刃滴滴答答淌着鲜血,寂静中听来清脆诡异。   我头皮立时乍了起来,汗毛孔竖着,天旋地转忍不住惊呼“啊!”   慕容琰倒在一大滩血中,双手被斩断,断臂还捂着胸口,一张一翕,凄厉的哀嚎,双脚死命的蹬地往门口蹭,眼珠像要爆裂一样,缩着脖子惊惧的看着老妖。   血,幽暗的森红,深渊噩梦般的恐惧瞬间从我的眼底蔓延到我的心底。曾经也有个人倒在这一大滩血里,也瞪着眼睛看着我……   我怕血,不受控制的怕!   我背后的冷汗浸透了衣衫,冰冷刺骨,像有人在背后撕扯我的皮肉。   “临……呵……呵……临……临渊。”慕容琰剧烈的喘息,声嘶力竭,颤抖了半天才说出几个字。   “杀你,脏了‘临渊’,更脏了我的手。”老妖从袖口摸出一块雪色丝绢,轻拭宝剑,淡淡的说了一句,活像个睥睨天下的王者。   “杀……杀……了我。”慕容琰面如死灰,衣衫鲜红,相形之下像个死灵,低声下气,越发悲凉。   “走吧。”老妖把剑插回腰间,侧身挡着慕容琰,帮我裹紧大衣。   老妖看着我,手指一顿,眉头紧蹙,“你怎么了?”   我双手绞在一起,死死的咬着嘴唇,舌尖感到腥甜,血!我连忙缩了缩舌头。   老妖冰冷的手指掰着我的下巴,低声吼道:“放开。”   接受这件事,淡忘这件事,这不怪你!我凄然一笑,心理医生说的我都明白,但是我既接受不了,也淡忘不了。   不管说什么,我的身体就是不受控制的恐惧鲜血。   老妖手指一用力,我吃疼的松了口,老妖迅速的把手指塞到我的唇边。   许久之后,我才渐渐的平静下来,老妖漂亮纤长的食指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我抹去唇上的血,低声说:“对不起,我……”   老妖广袖一挥,把手缩进了袖子里,“无妨。”   我低着头,没有再出声。   慕容琰忽然动了,眼球凸出,剧烈的抽搐,像一滩烂泥一样向我蹭过来,“卿……卿……错……我……”   我心一惊,缩到老妖身后。我原以为老妖是割了破了他的咽喉,原来竟然给了他左右胸各了一剑,刺穿了肺,让他极度痛苦而欲死不能。   慕容琰身体不住的抽搐,遗了一大滩尿液。   慕容琰的惨状让我心惊胆寒,那种最原始的恐惧叫做触目即刻惊心。   此刻的老妖纤尘不染卓然于世,他的“临渊”长虹破日纤巧儒雅,宛若一对谪仙。   我不由的皱了皱眉,尽管慕容琰死有余辜,可老妖的手段何其残忍?   “啊!”慕容琰油尽灯枯,如孤魂野鬼般的凄厉哀鸣。   老妖早已用手把我按在肩头挡住我的视线,我知道老妖又一次对慕容琰拔剑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为你的族人开路吧!”老妖说的很平静,但周身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   这才是老妖,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不动声色,生杀予夺。   我看着在血泊中扭曲挣扎的慕容琰,别过了头低声说:“给他个痛快吧。”   “卿仪觉得他可怜?还是觉得我残忍?”老妖猛然抬首,双手紧攒着广袖,轻挑着眉,血红的凤眼觑着我。   我的心骤然一疼,他原本平静自持,睿智理性,暗藏在心底的这一抹肃杀的戾气到底是因为我才被引出来的。   有些事情忍着固然疼,但歇斯底里的爆发,最终连同自己也一并毁灭,会更加疼。   “你是个惊才艳绝的旷世之才,名垂史册,流芳百世对你而言都是轻而易举,你不想做完人宇文少渊了么?”我深吸一口气,拉过老妖冰冷刺骨的手。   老妖目光闪烁不定,低声喃喃:“完人……”   我轻点了点头,他大名璟臻,“臻”不就是完美么?   老妖寒冰一般阴沉沉的脸缓缓舒展开来,终于轻点了点头。   我暗暗松了口气,说实话,老妖刚刚的样子可怕至极,那是他最恐怖最狰狞的样子。   老妖忽而抬手,正沉浸在无穷无尽的后怕中的我吓了一跳,迅速的偏开头。   老妖微一蹙眉,板住我的头,伸手过来轻轻的用袖口拂去我额上的冷汗,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知道怕了?”   我讪讪一笑,连忙在额上胡乱抹了一把,心中暗道:“是怕了,怕死了。不是怕慕容琰,是怕大哥你啊!”   我对慕容琰无意而为的“好心”似乎让他受益不多,据说封言也刺了几剑他才毙命。   老妖命人把马车赶到了院中,我就披散着头发急匆匆的钻进了马车,不敢去看血泊中横七竖八的的尸体。   我惊奇的发现,关押我的这处院落竟然可以看见锦绣楼?   原来我就在锦绣街上。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浩大的工程~~~ ☆、心动一瞬   我半靠着马车惊魂甫定,偷偷的瞄老妖一眼,那种忐忑不安的虚浮情绪渐渐的冒出来了。   好果子,肯定没的吃了,现在要是有枪子,我怀疑他会不会给我来一颗。您看他那张阴晴不定的脸?   老妖也半靠着马车闭目养神,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的车板,额前零落的发丝,略微松散的发带,面色疲惫,泛青的胡茬,落拓不羁。   我低下头无意间瞥到老妖红肿的食指,欠他的越来越多,心疼、感激、恐惧无数情绪交杂纠结,无法撇清。   “不想说点儿什么?”老妖清冷如常的声音穿透周遭死一般的寂静,让我心底一颤,我的麻烦来了。   我清了清喉咙,“你都知道的。”   “你想赢到连命都不要了?如此急于摆脱我?”老妖骤然睁开眼睛,目光清明锐利。   我靠紧车板,心虚的说,“我并没预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卿仪,你可以耍慕容琰,别拿我也当傻子。”老妖双手撑在车板上,探身在我耳边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侧目瞥见他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心浮气躁,暴跳如雷,对吧?老妖会暴跳如雷?   “岂敢,岂敢。”我缩了缩脖子,谄媚的笑着。   心中暗叹,我就是拿自己当傻子也不会拿你当傻子,你二十出头就活脱脱一人精,我在您身上吃的苦头比我这辈子吃的都多。   “你不设计慕容琰,那个废材能抓到你?”老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摇了摇头,广袖一挥直起身子正襟危坐。   我微叹一口气,手指交错的放在唇边轻声说道:“我也是被逼无奈,无计可施了,唯有兵行险招。”   “这险些要了你的命。”老妖手关节泛白,书被他抓的沙沙做响。   我不可否认自己是在铤而走险,但我不能让奉德再哗变一次,再来一次就是浩劫。   老妖把书丢在一旁优雅从容的理着衣袖,“卿仪,你可以算计别人,别人要是被你算计到了那是他技不如人。但你要记住,算计别人就可能会输,输了就要承担失败的后果。不要拿自己的命去赌,你的命很珍贵,世间仅此一条,输了就再没翻盘的机会。”   我重重的点了点头,眼圈开始发红,心底深处的一根弦不经意间被触动了,你的命很珍贵,世间仅此一条!   “别把世人的生死疾苦都放在自己身上,你负担不了。”老妖轻声喟叹,言语那么轻松随意。   我伸手撩开车窗向外望去,一片冰天雪原,茫茫死寂,凛冽的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脸颊,拂起我的发丝风中狂舞。   老妖闭着眼,喃喃低语,“碰到叛乱,自己逃命要紧,九死一生,太过冒险。”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话,老妖从来不说。   冰原北国,咧咧寒风,那一瞬我的心很暖,暖的微微抽疼,像冬日午后旖旎和煦的阳光,仅仅一瞬,烟消云散。   他说的都对,一针见血。   我觉得我改变不了世界至少能改变奉德,而事实证明任何改变都要付出代价。   生死一线的时候我确实后悔了,悔不该冲动,不该自负。   老妖探手过来把车窗关上,冰冷的手撩开我额前的乱发,眸光深沉迷离。我眯着眼看着他,心里酸涩难当。   秦川之行我怎么了?就在一个月前我还信誓旦旦的要在一年内摆脱老妖。而现在不只是我的身份,我的生活,包括我的全部都在沦陷,我……现在正在融入这里?   我微微侧过头去,避开老妖的手,这个认知让我开始害怕了。   我终要回去,我不愿两难,不愿割舍,不愿羁绊,因此不愿倾注情感在注定要失去的东西上。比如这个架空世界的人和事,于我而言都是过眼云烟,镜花水月。   老妖把手掩藏到广袖之中,半躺着不温不火的说了句“以命赌命,仅此一次。”   “我不明白为什么封言没有按照我沿途留的记号来找我?”   我脑子没被门挤,也没有佛的慈悲抱着以身喂虎的境界去深入虎穴。   我只是在做一件高风险高回报的事情,疯狂却不等于疯子。   老妖眉头微蹙长叹一声说道:“封言自幼便不能分辨颜色,你却留下朱砂让他追踪?若不是他反应快,随即明白了你所谓的记号,回府搬兵,你现在就没命了,知道么!”   “封言……”我惊愕的望着老妖,支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封言居然是色盲?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疏漏成了我整个计划的致命伤?   我虽然曾想过和封言对好暗号再行动,但我明白无论是封言还是王良知道我的计划都绝不会同意。   无奈之下我只能单独行动,逼迫他们配合我,我没料到的是竟然会有这样戏剧性的突发状况,所幸有惊无险。   “那……少渊如何处置慕容琰呢?”我紧蹙着眉,麻烦一件接着一件。   若不是我,他绝不会杀了慕容琰。慕容琰是把太子拖下水,打击慕容家的关键人物。   现在非但失去了有利人证,而且变成了死无对证。   慕容琰好歹是个郡王,罪过再大,老妖也无权私自处决他。   慕容家要是咬死了追究起来,老妖就麻烦大了。我欠了他一个大大的人情。   “他活着都奈我不得,死了又能如何?放心吧!”老妖嘴角挑起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柔声说道,像是在安慰我。   我倒是也笑了,还是我多虑了,老妖果然还是老妖,平和的外表下是睥睨天下的轻狂。   马车渐行,街道两旁传来熙攘的人声,我连忙探出头去,赫然看见官兵正在派发赈灾粮。   “哪来的粮食?”我惊诧的看着老妖,就算是抓到了慕容琰,也没有这么快就追回赈灾款,就算王良筹到善款也没这么快购买这么多粮食。   “猜。”老妖老神在在的靠着马车轻笑。   我脸顿时黑了下来,您就不能让我不劳而获一次?   “少渊未免太看得起我了,这样平白无故的,怎么猜的到呢!”我哭笑不得,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系列要进行到第几部?还要继续续集?   “这粮食来自……秦川。”老妖饶有兴致的看着我,面色苍白却神采奕奕。   我思考了片刻随即说道:“赈灾粮?”   “不全对。”老妖微微点了点头笑道。   我轻蹙了下眉,随即舒展开来,漾着笑意打趣,“那就是少渊从别人手上‘巧取’……而来了?”   老妖眉峰一挑,淡淡一笑道:“也不全对。”   我没好气的白了老妖一眼,撩开车帘向外探望。外面放粮赈灾的和谐场面我不看,为什么要看着这个从认识那天起就气不死我不罢休的人?   老妖算准了我的好奇心,一言不发优哉游哉的半躺着休息。   我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气恼的继续思考,是赈灾粮,又在别人手上,这个人还不是慕容琰。   “有人敢倒卖赈灾粮?”我倒吸了一口冷气,瞠目结舌的看着老妖。   这个猜测让我本人都觉得大胆的不靠谱。   老妖睁开眼睛笑看着我颇为满意点了点头:“到底是卿仪。”   “真是连抄家灭族的钱都敢赚。”我轻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嗯?我也是这么说。”老妖双眼闪着精光,脸上扬着大大的笑意,一瞬间仿佛天下花开。   “你真惊人。”我看着老妖,顿生一种高山仰止,望尘莫及的钦佩,想我煞费苦心,九死一生,终究是不及老妖。   我望着窗外,不再出声。   秦川浩延百里的大灾,在老妖面前迎刃而解。真正可怕的是他手中还没有至高无上的王权,他凭借的仅仅是自己的才智。    作者有话要说:小修~~~~舒缓一下,温馨一下。 ☆、一杯茶水引发的“暧昧”情事。   我们回到奉德府已时近黄昏,夕阳的余晖洒在白雪之上,泛着昏黄迷红的光,让人昏昏欲睡。   连日来疲惫不堪,我连忙辞了老妖等人,回房补觉。   等我一觉醒来,天已经黑透了,我胡乱抓了抓头发挣扎着坐起来,腰酸背痛的感觉让我甚至怀疑是否该来点“盖中盖”了?   “醒了?”   窗前一个人影背对着我,临风赏月负手而立,月光扫过他的白衣拉下一道修长的影子。   “你……怎么不点灯?”我仔细一瞧,长舒一口气,原来是老妖。   我摸索到了床边的一套衣服,顺便提一句,虽然古代的衣服繁复,但我坚持不用别人服侍我更衣。   这是个十分纠结的问题,就如同我现在是该去男厕还是女厕一样纠结。   我给自己倒了杯茶,声音略微嘶哑,“你有事?”   “没。”   昏黄跳跃的烛火下,老妖悠然回身逆着清冷的月光,只剩下一个优雅整理袖口的轮廓。   我偷瞥了他一眼,不由的想笑,您没事就站在我“闺房”的窗前仰望月光?等会儿还准备来首“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原谅我贫乏的想象力,我实在猜不出他这诗情画意的行径究竟是出于什么诡异的心态。   老妖缓步走到桌前在我的对面坐下,容颜像拨云见日般渐渐清晰,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只是有件事想问你。”   看着老妖这个表情,我吞了口口水,没来由的心虚,“什……什么?”   “老妖是谁?”老妖的嘴角像水晕一样缓缓漾开,笑容越发灿烂明媚。   然而我却是毛骨悚然,背后阴风阵阵。   回想起来,我确实在差点被慕容琰那变态掐死的时候,神智不清,叫了一句“老妖”。   我轻咳了两声,摇了摇头理直气壮的说:“不认识。”   “哦?你命悬一线,口里喊着此人,我以为你们很熟络呢!”老妖自取茶杯,滴沥沥的水声像欢快跳跃的音符,同样跳跃的是我的心,心惊肉跳。   “那时候神志不清,我说过什么,真记不得了。”我矢口否认。   就是借我个豹子胆,我也不敢说那和我甚为熟络的“老妖”就是殿下您啊!   老妖白玉修长的手指慵懒随意的把玩着茶杯,眉语目笑的盯着我看,轻快愉悦像泉水叮咚。   足足看半晌,我如坐针毡,他却显得怡然自得。   我清了清嗓子,给自己续了杯茶水,瘪着嘴偷瞄他。   心里暗想,大哥,您有什么高兴的事情也犯不上非到我面前来得瑟一下,让我心里不痛快吧?问题是您现在这个样子让我心如擂鼓,摸不清您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还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公子,公子。”   我一听这大呼小叫,唯恐天下人不知的劲头就知道王良来了。   他现在不折不扣的贯彻“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路线,有事通报几乎从院门口就开始喊起,仿佛催命一般直到我出门“迎接”他。   有时候我在思考若是军中经费允许是否应该给他配个铜锣挂在胸前,他可以省点力,我也能省省心。   今天我却乐的屁颠屁颠的,他来的太是时候了。   王良推门而入,看见我披头散发的样子一下子愣在了门口,瞠目结舌半晌才回过神来抓了抓头发干笑着说:“公……你脸怎么这么红?喝酒了?你……头发怎么了?”   “天生的,有问题么?”我狠狠的白了王良一眼,急忙翻出一条发带把头发草草的拢了起来,心里暗骂王良不识相。   “您这样顺眼多了,刚刚我还以为你是个女的呢!”王良大大咧咧的一笑。   “有事说事,哪那么多废话。”我挥了挥手不耐烦的说道,您是顺眼了,您想过我顺不顺心么?   “是!公子,赈灾……”王良连忙收敛了笑意,一本正经的向我汇报。   他猛然间瞥见房间里还有个人,警觉的掩口不言。   我忍不住窃笑,您可当真是好眼力,现在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个人?王良以他漫不经心的方式在娱乐着我。   “这位是我的朋友,也是你们邵将军的朋友。”我清了清喉咙止住笑意,向王良介绍老妖。   老妖终于从神经失调一般的傻笑中恢复正常,冷着一张脸啜了一口茶淡淡的说到:“景臻。”   “景公子既然是公子和邵将军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叫王良。”王良一抱拳向老妖施了一礼,老妖点点头算是还礼。   “说吧!”我为王良倒上一杯茶,示意他坐下。   老妖用力的抖了抖袖子对王良淡淡一笑,王良尴尬的看着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王良,赈灾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有事明日再谈。”我讪笑着对王良打眼色。   王良一脸莫名其妙的委屈样,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皱着眉头,一副不吐不快的样子,仿佛今晚不和我谈这件事他回去就没办法睡觉一般。   “公子,我就说一句,那个,乐(Yue)公子真是个大好人。您不知道,他……”王良眉飞色舞的站着那里开始和我讲开来了,看他这架势要是一句能停住,我就把全奉德的米都吃了。   “明天,明天说。”我连忙对王良摆手。   老妖的脸基本已经拉下来了,虽然我不知道王良和他初次见面有什么过节,你要“城门失火”,可千万别殃及我这条已经够倒霉的池鱼。   “公子,再一句,我高兴……我……我不跟你说说,我……我睡不着觉。”王良直到我关上门还喋喋不休的唠叨。   我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毛病?生气的事来找我,高兴的事也来找我,我也不是心理医生。   我回过身来看着老妖神情专注的盯着茶杯,心里琢磨天色不早了,您是不是该洗洗睡了吧?   “那个,少渊,天色不早了。”我故意向窗外望了望,一脸惊讶,仿佛现在才看到天黑了一般。   “是不早,他怎么都不知道避嫌?”老妖晃了晃茶杯深沉的说道。   我头晕目眩,几度要昏厥。您说他的时候就没想想自己?   我坐到老妖对面咬牙切齿的说:“就是,怎么都不知道避嫌?”   老妖紧绷的嘴角慢慢的舒展开来,满意的点了点头,依然稳如泰山,巍然不动。   你这是在逼我侮辱你的智商,您是傻子还是装着装着就装成了傻子?   既然你死皮赖脸那我也就单刀直入了:“公子……”   “茶没了。”老妖神情自若顺手把空茶杯递到我面前。   我瞪着眼睛惊异的看着老妖,一时间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茶喝完了。”老妖见我不动,索性拿着空茶杯在我面前晃了晃。   “茶能醒神,晚间不宜多饮,以免影响休息,您看天色不早了……”我僵硬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老妖眉峰颤动了两下,敛下眼,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翕动,温和绝美不似真人。   他忽的起身向我身边走来。   我怔忪之际他已经走到我身边,我暗叹,你莫要冲动,不就是杯茶么,我倒成么?   “发不是这样束的。”老妖轻笑一声,一抬手我的发带被轻柔的扯下,满头青丝瞬间散落。   老妖以手指为梳在理着我的头发,手指间的凉意隔着发丝阵阵传来,那感觉像被电击了一样。   我身体一僵,心跳骤然加速,脸“噌”的一下就红热起来。他……他……他……调戏我?   “少渊,我正在潜心研究,你……那个……不敢劳烦。时候真的不早了,早睡早起身体好。”我慌忙起身,顾不得他拉扯着我的头发,连推带搡的把他轰出了门。   整个过程老妖倒是极为配合,当我“嘭”的一声把门关上,院子里才传来老妖舒畅的轻笑声。   我恨恨的跺了跺脚,又被他耍了,这个人心胸怎么能狭窄到这个程度?,当初的一顿饭,现在的一杯茶,他都值得花心思恶意的报复我一下?   我拾起掉在地上的发带,在手里反复拉扯,恨恨的喃喃:“该死的宇文少渊,别让我找到你的弱点!”    作者有话要说:修~~~ ☆、昭国首富 原城乐家   第二日我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要知道我的确是个很懒的人,得过且过。   我一打开房门就看见老妖一身黑色大裘站在门口,介于他昨晚的恶作剧我黑着脸问:“有事?”   老妖挑眉一笑,反问,“一定要有事?”   我一时语结,讪笑了一声。   老妖径自向房内走去,我瘪了瘪嘴跟在后面,您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茶。”老妖解开大裘搭在椅子上淡淡的说,显得理所当然。   我偷偷的白了他一眼,那个,都是大人了,不能像孩子一样任性不是?好比我一直想揍你,我什么时候说过?   想归想,我还是乖乖的给他倒了杯茶,我是个相当识时务的人,吃一堑长一智。   我把茶递给老妖,随口问,“你怎么知道是乐家?”   老妖微眯着眼,抚着茶杯轻笑,娓娓道来,“乐家不只是原城首富,也是昭国首富。树大招风,乐家的一举一动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只是乐道淳自己不知道罢了。”   我点了点头,老妖的话确有道理。   转而一想,他一到秦川就和我分开行动,前后不过半个多月,要不是陈州府机缘巧合被灭了口,让我顺藤摸瓜,我可能连赈灾粮的蛛丝马迹都没抓到呢!   他这么快,有条不紊,秩序井然,一击定乾坤,就像早就计划好的,猛然惊觉,“你到了秦川就直奔乐家了,你早就知道这事和乐家有关?”   老妖点了点头, “真聪明!”   “你……”我紧蹙着眉,怒瞪着老妖。   大军哗变,幕后黑手,折腾的我寝食难安,生怕一个不小心奉德成为一片火海。   原来他早有计划,可恶至极。他居然还厚颜无耻的和我打赌,我于他一直处于信息不对等的劣势,屡战屡败。   老妖洞悉了我的想法,优哉游哉的品着茶淡淡的说,“卿仪,若是开口询问,我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副泰然自若,运筹帷幄的样子,又一次的激发起了我想跳起来痛扁之的冲动,我抿着嘴唇用力捏着手中的茶杯。   片刻后我长叹一声,何必呢?又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斗不过他就要忍耐他。   我品了口香茗平心静气, “那少渊又是如何知道,乐家倒卖了赈灾粮?”   老妖侧首看了我一眼饶有深意的一笑,把玩着茶杯笑,“昭国有多少土地,一年有多少粮产,乐家到底有多厚的家底,这都是有定数的。赈灾粮没出秦川就凭空消失了,昭国能一下子拿出几万石粮食的人也数的出来,个中缘由也不难猜想。”   我手一顿,低声问,“那你打算怎么处置乐家?”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种富可敌国的巨贾本就为统治者所忌惮,这个乐道淳不夹着尾巴低调做人,还偏偏自己撞上去。   乐家这次真是在劫难逃了,他可真是什么钱都敢赚!沈万三拿钱贴朱元璋修南京城,末了还被抄了家。   这个乐道淳敢趁火打劫大发国难财?可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出钱捐粮,平定灾患。”老妖轻笑一声,低低的说道。   我倒是一愣,随即微微一笑,“这可不是少渊的作风啊?可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缘由?”   “我之知己,唯卿一人!”老妖扬着嘴角笑的酣畅淋漓。   问题是大哥您能听懂我话的意思么?我那是夸你呢么?   “也没什么,乐道淳生了个好儿子。”老妖轻描淡写的一句,我猜到了个大概。   我轻叹一声,那姓乐的倒霉公子恐怕和我遭遇一样。老妖对想收为己用的人都是不惜代价,且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   能让他放弃原城乐家,这么大的手笔想必那位姓乐的公子定然有过人之处,无疑是人中龙凤。   老妖轻啜了口茶,“卿仪,叹什么?”   我十指交叠手肘靠在桌上微微侧首笑看着老妖,“想看看怎样的人能抵得过原城乐家?”   老妖骤然诡异一笑,压低了声音,“世间罕见的人。”   我暗自窃笑一声品茶不语,世间罕见之人?你确定不是你本人?   “乐家被少渊弄的元气大伤了吧?”我轻笑着调侃。   据我所知秦川大灾几乎掏空了国库,现在原城乐家来接这个烂摊子,伤筋动骨是肯定的了。   老妖淡然一笑,“还是伤伤元气的好,乐圣为要是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他也就不配接管乐家,更加不配让我舍乐家而独取他。”   我钦佩的点了点头,老妖果然是什么事都看的这样通透。   对昭国首富乐家而言,借此散散家财确实不是坏事,明哲保身么!   秦川大灾过后国库空虚,恐怕那个时候皇上就要找上这些财主了,商怎么斗的过官呢,更何况是九五之尊的皇上,这样的例子史上可不少见。倒不如现在拿出来,吃敬酒的滋味总比罚酒好。   就连我都曾打主意打到原城乐家身上,还用说别人?   他家实在是富贵,又盛名在外,简直是众矢之的。再加上乐老爷子又是个挣钱不要命的主,啧啧,乐圣为真是个聪明人,还是散财免灾的好。   正在我神游之际,老妖突然脱口而出一句话,险些让我呛到。   “演五要见你。”   演五?验尸官?慕容琰那个像死人一样的手下?他见我干嘛?   老妖停顿了下继续说:“慕容琰的账本找到了,但关键账目却是一些符号,别人看不懂……他只肯告诉你。”   我撇了撇嘴“这交情真让我感动不起来。恐怕他是想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识破的吧!”   老妖浅浅的品了一口茶,撩起衣摆起身说道:“你又说对了。”   我无奈的一笑,放下茶杯,跟老妖出门。   望着老妖修长挺拔的身,既不粗壮也不纤瘦,巍然匀称,只是他的背影总是有一种像高山一样的孤绝感,让人望而生畏。   我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心里不由的想,他让人望而生畏的何止背影,他本人就是让人望而生畏绝佳诠释。   一路无言,我们不知不觉就到了监牢。   我是没亲眼见过古代监牢的,不过希望我不会看到那种木栅栏的间距宽的足够里面的人钻出来的雷人场景。不负我所望的是演五的监牢规格相当高,重兵把守,四面高墙,厚厚的铁皮门上着大锁,仅有一扇高高的小窗透出微薄的阳光,显得牢房越发阴冷渗人。   我不由的缩了缩脖子,昭国本来就地域偏北,气候属于严冬酷暑,四季分明的类型,加上秦川又在昭国的北部,冬日更是寒冷逼人。   我踩在地牢的过道间,一股阴气从小腿攀爬上来,让我十分怀疑我来的是地牢还是地府。 作者有话要说:修~~ ☆、将心比心   狱卒打开牢房大门,一股阴冷的霉味扑鼻而来,我微微蹙了下眉,抬步走了进去。   演五此刻正蜷缩在墙角的乱草里,一动不动,像个死人一样。   许是听到了牢门打开的声音,演五挣扎着坐起来。   他似乎被慕容琰那一掌伤的很重,这一动让他越发吃力,靠着墙大口大口的喘息,“我是将死之人,可否,请教洛……公子几件事?”   我微微点了点头。   微薄的光笼在演五身上,他的脸越显阴郁苍白,无悲无喜,像是一张没有感情的面具。   慕容琰武功并不弱,老妖多可怕!   矛盾的是,世人都能怕他,都能说他残忍,唯我不能,尽管我也打从心底里怕。   演五吃力的抬起头,半耷拉着眼睛看了我半晌,我整了整衣摆耐心的接受他的打量。   狱卒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两把椅子,谄笑道:“大人,请坐。”   我轻笑着点了点头,撩起衣摆四平八稳的坐着。   命在旦夕的又不是我,他都不急,我又有什么可急的?   沉默了半晌演五抬起头,终于缓缓开口:“公子是如何发现陈大人是被杀的?”   我轻叹一声,他刚刚眼里精光一闪,果然他耿耿于怀的,仅有此事,甚至自己的性命都无关紧要。   他真的把“生”当成了一个不断走向“死”的过程,没有犹豫,没有恐惧。对人如此,对己亦然!   他能这样平静的对待杀戮,难怪他能安然睡在停尸房隔壁。   可悲的是他以验尸为生,以专长杀人,把精妙布局杀人当成了一种游戏,当成了自己职业的代表作?   看着演五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我觉得他可悲可叹,他自己却安然自得,能自欺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我缓缓开口,“陈大人的死状以及现场有些布局是不符合一个自杀的人该有的逻辑的。”   演五紧锁着眉,觑着三角眼,顿时双目圆睁眸光一闪,随即懊丧的抱住了头,痛苦的神情溢于言表,“死状?死状……对对,死状,我竟然忽略了。”   “不是忽略,是无法避免。”我微靠着椅背沉声说道。   演五猛一抬头,阴郁的怪笑一阵,“公子是厉害。可惜,你没证据,即便发现了破绽,还是无法定罪。”   我记得我早就说过,我宁愿他一直低着头。   他此刻的脸色比我初见他时还要苍白,没一丝血色,堪称活文物。   我下意识的移了移椅子,虽然演五身受重伤,而我老妖在侧,双方实力对比悬殊,但我还是选择离他远点。   封言的事告诉我一个深刻的道理,世上没有万无一失。   演五以为自己无懈可击,反而被我利用;我以为自己胜券在握,险些丧命。   可见为人行事还是得给自己留点余地的。   老妖侧目一笑,低垂下眼眉望着自己的双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轻摇了摇头,“五爷以为陈大人下葬了,逍遥散的药效在他体内散去我就没有证据了?”   演五收了笑意,冷眼盯着我,“你……不会,不会,除了死状我没留下任何破绽。而他的死状也只能证明他是被人杀害而非自杀,并不能证明我就是凶手。”   我从袖口缓缓的拿出两节短绳,“五爷当然留下了,还不只一个。”   演五失声尖啸:“不可能。”   许是太过激动引发旧伤,演五一阵剧烈的咳嗽回响在空荡荡的牢房里。   我待到演五情绪稍微平复,继续说道:“假设陈大人真的要自杀也不可能准备一条长度这么正好的绳子,绳结处那么短连一点多余都没有他是怎么绑上的?”   演五脸色一沉。   “而且切口很新,绳头又是一样长,这显然是系好后剪的。对么?”   演五不由的点了点头。   “试想陈大人若真的想自杀,哪来的心情做这种事?就算他真的做了,那剪刀呢?剪下来的绳子呢?现场并没找到。是你放在验尸箱里带走了吧!这是五爷的第一处破绽,也是最大的破绽。”   演五靠着墙,倒吸一口气。   “五爷是个验尸老手了,自然明白上吊自杀的人,脚和凳子间的距离要刚好吻合,所以带了一条足够长的绳子。至于为什么要剪掉绳结处的绳子我就不得而知了。或许是五爷的习惯。”   演五阖上了眼,不住的摇头,“演五小瞧公子了。”   “演五爷你小瞧的何止洛某一人?五爷太自负了!”   “五爷自负到连罪证都没销毁。封言潜进五爷的房间,不但找到了这两节切口吻合的短绳,同时还找到了你涂过逍遥散的那块染血的布。五爷说,这是不是铁证?”   演五失声惨笑,面容几近扭曲,“铁证,铁证,确是铁证。”   我手指敲击着椅子扶手沉声说道:“五爷最聪明的是把现场伪装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自杀现场,甚至有两扇窗都是开着的,正是因为普通所以失去了所有指向性,也就是说凶手可以是任何人。”   演五仰着头长叹一声道:“我演五,六岁就跟着师傅验尸,见过的死人比活人都多。慕容家花了大工夫栽培我,我演五验尸成千上万,只会毁尸灭迹。几十年,我看了多少尸体,就看了多少种杀人灭迹的方式。知道么?越掩盖就越容易露出破绽。陈大人是不是自杀,还不是就我一句话?即便不是密室也不能证明他就是被人杀的,不是么?”   我心一惊,六岁?难怪我觉得他身上那股阴气像是与生俱来的。   我吞了口口水,“我不认同五爷的做法,但我佩服五爷的才智。五爷心细如尘,现场不是密室,   留门比留窗破绽大的多。陈大人不可能晚上不栓门,也不可能早上开了门再上吊自杀。”   演五点了点头,长叹,“演五这辈子从不想活人的事,想的多了,心自然细。”   “我想了很久才明白,为什么没关上的那扇窗会是那个方向的,陈州府实在没什么理由开那个方向的窗,那外面是树林,茅房也在附近,背光视野也不好。你竟然考虑到了前一晚的风向?那两扇窗是背风向的。前一晚是大风天,若是开了迎风向的窗将会是个致命的破绽,等同于告诉别人,窗栓是陈大人死的那天早上才开的。因为若是昨晚就开着的,这么大的风必然会把窗吹开,而陈大人不可能这么冷的天晚上睡觉不关窗。可惜的是五爷跳窗逃走时,窗棱勾到了你的衣服,很轻微,只有几丝布,五爷自己都没察觉。但恰好被我看到了,在你的房间找到了和它吻合的那件衣服。这是五爷的第二个破绽。”   演五凄声啼哭:“师傅早就说,我干那些伤天害理的勾当迟早遭报应。这就是演五的报应。”   忽然,演五又放声狂笑,“要不是邵将军来找陈州府,慕容琰怕陈州府反叛告密,就不会匆匆下令让我先你们一步,杀人灭口,我也就不会这样漏洞百出。”   我冷着脸淡淡说道:“这是人命,不是游戏。”   演五斜眼冷笑,扬起手指着老妖,“你我都一样,我为慕容氏卖命,你为他卖命。哪日他叫你杀人,你也一样,因为这都是命!”   我心一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是啊,老妖哪日叫我杀人?若是时至今日老妖求的是什么我还不知道的话,那未免是在自欺欺人了。   从进牢房开始便一言未发的老妖忽而起身,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袖,半蹲在演五面前,嘴角漾着妖冶诡异的笑,冷声说道:“先生,错了。他和你不一样,你只是慕容家豢养的杀人工具,他不是。”   演五身躯一震,双手紧抓地上的干草“咯咯”作响,面如死灰,双眼血红,狰狞纠结,像困兽一般,其实他只是被人戳中了心里最疼的地方。   伴随着演五一阵阵凄厉的哀嚎,老妖缓缓走来,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柔声说道:“放心!”   我看着演五戚戚然的在想,演五的今日可就是我的明日?   敏感多疑是我的生性,在孤立的处境中尤甚,不是三言两语能够安抚的。   老妖见我许久未出声,扯住我的袖子,“我们走。”   “洛公子,何时开始怀疑演五的?”演五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痕,又恢复了那副活死人样。   我轻甩开老妖的手,生硬开口,“从你说陈大人就是自杀开始。他尸体都没僵硬,你却只字未提,五爷经验老道,不会犯这种错误。”   演五闭上双眼长声叹息:“你早就发现了!”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拆穿我?难道……你……你实在太可怕了!”演五倒吸了一口凉气,惊惧的看着我。   我抿着嘴唇,低下了头,说不出的压抑,他不是第一个说我可怕的人。   “最后一个问题,东西到底藏哪了?”演五靠在墙边面色惨白双目无神,死人一般。   “五爷何以认为檀木盒里有东西?五爷说怎么藏东西才能确保别人一定找不到?那自然是这件东西根本就不存在。”   我怏怏的低声说:“我肯定你是凶手后,就派人盯着你的一举一动。你帮陈大人收拾遗物,以你见到陈大人的尸首,没有丝毫动容,说明你们没有私交。我认为是你要找东西,可是我放任你在府中找了几日你却没找到。无奈之下我让陈氏陪我演场戏给你看,你看见她把东西交给我,自然会马上汇报你的主子。我要见你主子,既然他不来见我,只好我自己去见他了。”   “你……”演五不可思议的惊叫,圆睁着双眼,连连摇头。   看着演五阴郁的样子,我不由的害怕。揭露他的罪行,就像同时把自己心里的阴暗也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般。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也许那些亲友说的也没错,不知道我小小年纪不言不语在想什么,但最有心计。   “可悲可叹,有着这样惊人智慧的居然只是个弱质女流。”演五绝望的笑声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回荡更显凄凉。   我长叹一声,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我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这个牢房一样,四周高墙,关着阴冷和昏暗,尽管我极力否认,可我就是。   演五仅存的光彩顷刻化为灰烬,无奈的摇着头低声自语:“慕容氏完了,演氏也完了!”   老妖拉起我的袖子不由分说的把我拖走,我顺从的跟在他身后。   就在我们行至门口时,演五突然开口道:“三皇子,在下有一事相求。”       作者有话要说:修~~~龟爬修文中,亲们表骂,慢工出细活~~~~呵呵 ☆、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老妖身形微顿,拉着我的手继续向牢房外走去。   “三皇子请留步。”演五急切的叫喊,扯动旧伤伏在地上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我轻叹一声,老妖转过头来一笑,又坐回原来的位子,慢条斯理的坐下,“说。”   演五连忙撑着地起身,艰难的说道:“三皇子……灭……演氏全族时,可否……放一个人一条生路。”   老妖端坐在椅子上身姿挺拔挑着眉,“代价?”   演五面色灰白挣扎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琰郡王府在秦川的所有暗线。”   老妖双手拢在袖中,闭目养神,听了演五的话突然淡淡的一笑,半晌后方才出声:“秦川?先生莫不是不放心本皇子的手段,怕本皇子查不出来?”   “整个昭国。”演五紧张的盯着老妖急切的说道,生怕老妖反悔。   老妖依旧闭目养神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谁?”   “演十三。”演五神情终于松懈了下来,可见再冷漠的人心里都会有一个柔软的地方。   老妖忽然睁开眼睛,打量了演五一眼,“好。”   演五靠着冰冷的墙壁笑着自言自语:“好,好,那就好了。”   我随了老妖走出地牢,今日真是好天气,冬日慵懒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望着苍茫大地孤寂感毫无征兆的袭上心头,秦川案了结了,可一时间我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向何处去?该做什么?   “卿仪……”老妖沉默了片刻,低首垂着眼帘看着大地。   “嗯?”我转头看向老妖,演五的那句话终是让我心存了芥蒂。   老妖明眸像星月一样耀眼,如水一般清澈,声音低沉微颤:“你怕么?”   我垂下眼眸,反问道:“怕有用么?”   要是怕有用的话,早就有超人来拯救地球了。   我轻轻抖了抖袖子,扬起如常的笑脸,直视着老妖缓缓的摇头,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我明白我最恐惧的时候并不是此时,我也明白自己在老妖眼里是什么。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若有用呢!”老妖仍站在原地,平和的说着,声音没有情绪。   我脚步一顿,低首轻笑:“那我会谢三皇子恩典。”   老妖快行几步追上我,只是静静的跟在我身后始终保持着适度的距离,像是影子。   我抿着嘴转向另一边,心情不佳,一路都未在开口。   “是我要演五死,你只是送了演五最后一程,让他走的安心。”老妖将我送至门口,低声在我耳边劝慰,磁性低沉,无限温柔。   我怔怔看着老妖远去的背影,紧靠在门框上久久回不过神来,心惊不已,你当真如此了解我?   演五必死,他心中唯一的疑问解开了,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呢?   客观上确实是我放上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我讨厌别人的死和我有关,即便他是死有余辜。我摊开手掌静静凝视,洁白干净,欲哭无泪,原来我有一双杀人不见血的手。   秦川案了结了,秦川的局势也渐渐的稳定下来,老妖和我就要回京复命了。在秦川的最后一天老妖处理了一件事,慕容琰之死,老妖的处理手段极端而……有效。   老妖让人一把火把慕容琰的私宅烧了,上报朝廷,秦川弊案的主谋得知事情败露,在家中饮剑自尽,纵火烧屋,涉案的一百二十五人都烧成焦尸,身份无从辨认。   老妖先发制人在这个案子上打了个结,这样一来即便慕容家收到消息也不敢认领尸首,认了慕容琰的尸首等同于承认了慕容家和秦川弊案有关联,慕容琰的封地可不在秦川。   慕容琰堂堂一个郡王死的那样痛苦惨烈,死后还被曝尸示众,挫骨扬灰。   古人的观念中是人死应该入土方能为安,慕容琰注定要做一个孤魂野鬼了。   至于我和老妖的赌局,输赢之事我们心照不宣的绝口不提。虽然是我拿到了账本,但老妖毕竟救了我一命,我不愿欠他这么大一个人情。   面对这种尴尬的局面我只好作罢,寄望于日后再寻找机会。   马车即将出发,我站在洌冽寒风中,发带飞舞,犹豫不定的对老妖说:“我能再留几天么?还有些私事没处理好。”   “怎么?你不和我回去?”老妖侧首看着我一蹙眉冷冷的问道,威慑力十足。   我别开头避开老妖的眼神,固执的说:“封言跟着我,我保证很快就追上你们。”   老妖已然跃上马车,对我伸出手来,柔声说道:“为了忆轩?让封言自己去。”   我静静的看着老妖,老妖一直耐心的伸着手,周围呼啸而过的风声回荡耳际,我们就这样一直对峙了好久,封言和灵剑都举足无措想上来劝说,老妖一记冷厉的眼神两人又都退了回去。   我抿了抿嘴唇,鼓起勇气,“我答应了亲自送她,少渊不要让我失言可好?”   说完我对他施了一礼,道了声珍重便转身离去。   老妖愤然的抖了下袖子,趁着风声像是一记闷雷。   四周静寂唯有风声,直至我已经走出了很远,才听见老妖清冷的吩咐,“跟着洛公子,他若是再有什么闪失,你就不用回来了。”   我背对着他们嘴角不由得上扬,老妖毕竟是老妖,老妖对我最大的好就是懂。   我回过身向老妖挥手告别,望见老妖坐在马车中目光像一潭深水,凝望了我一眼,冷冷的转身关上车门走了。   我让老妖伤心了么?   冰天雪地中老妖绝尘而去,我心里没有扳回一城的快感只是怅然若失,心口酸酸的,口中不由自主的喃喃道:“少渊保重。”   封言冷哼了一声讥诮道:“既舍不得主子,为何不和他走?”   我讪讪的一笑,“封言,几日不见你去哪里了?”   这几日忙于秦川案的善后,疏忽了封言,对于擅自做主深入虎穴一事我一直想向他道歉来着,只不过我从回到州府衙门那天开始就没见过封言。   “有事?”封言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头也不回,也不管我跟不跟得上,俨然又一个王良。   “那个……你生气了?”我看着封言面色不善,快步跟上,小心翼翼的讨好他。   “封言不敢,您是主子。”封言依旧是一张冷脸。   “你等等我,我跟不上了。”我一路小跑,死皮赖脸的跟着他。   恍惚觉得自己是在“长征”的路上,我说那个排头兵能不能慢点,后面的同志掉队了。   封言被我抓到了手臂,身体猛然一颤,额上的冷汗冒了出来,惊叫着甩开了我的手:“嘶!快放手。”   封言的脸瞬间像纸一样白,看着我惊魂甫定,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我的心头。   我伸手要去拉封言的袖子,封言警觉的一闪身,冷声道:“公子不要碰我。”   我手僵持在半空中,心里难受,“你受了重伤?是……少渊对你用刑?”   他藏蓝色的外衣袖子上渗出一片暗红。   若是我猜测的那样,必然是因为我的关系。   “对不起,我……”我想说什么,哽在喉咙里,终究没说出口。   “没事!”封言看着手臂上渗出的血皱了下眉头,撕下衣摆熟练的缠上。   我见状连忙上前帮忙,封言身形一闪,离我老远,利落的打上结,“公子不必费心,真的不碍事。”   我不由的埋怨老妖下手狠,转而又后悔自己考虑不周,带累他人,“是我害你受了罚,你恨我也是理所应当。”   封言冷冷的说,“属下不恨公子,永远不恨。封言只恨自己是个睁眼瞎子。”   “封言,是我考虑不周,与人无干,下次绝不会如此。”   封言紧捏着手中的宝剑,激愤的说道:“下次?公子可知道主子晚到一步公子就没命了?公子可知道主子两天两夜没合眼赶到奉德,一听说公子不见了,六神无主,连马都没下?封言从八岁开始跟着主子,从没见主子动过这么大的气,也从没见主子杀人下这么重的手。主子把公子交给我,若是公子有任何闪失,封言再无颜面活在世上。”   老妖……   封言的话突如其来,像一把利刃猝不及防的刺到了我的心里,一阵绞痛。   老妖从来不会和我说这些,他只会在生死关头及时赶到,我却从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他那副游刃有余的姿态,让我误以为他做任何事都是轻而易举唾手可得。   我欠老妖的何止一条命?   我直视封言,“我保证,以后绝不再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公子,属下失言。主子真的……真的不容易,别让他伤心。”封言低头轻道。   我轻笑着走在前面,对封言招了招手,“走吧!”   以后就是借我个豹子胆我也不敢再干这种事了,漫天风雪的秦川大地教会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怕。    作者有话要说:修~~~~ ☆、石破天惊   回到奉德府,我要兑现两个承诺,一个是对忆轩的承诺,亲自送她回家;一个是对月娘的承诺,那就是我绝不会给忆轩“赎”身。   我确实从来没想过要给锦绣楼一两银子。   提起忆轩,不得不提王良,关于帮忆轩“赎”身的事我刚开了个头,他就脸色铁青,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说开来。   “公子果真对那个忆轩有意思!这个末将就不得不说两句不中听的话了,男儿大丈夫志在四方,公子又是人中龙凤,放任自己沉迷儿女私情,自甘堕落,实令末将失望。我们军人……”   王良慷慨激昂,给我讲一番做人的道理,看的我一愣一愣的。   什么沉迷女色,不思进取,斗鸡走狗,玩物丧志,挖社会主义墙角,耗(Hao)社会主义羊毛的罪名就全来了。我冒昧问一句,这和我都挂的上么?   再说,那是你们当军人的,我可不是。   我好说歹说,他才老大不情愿的黑着一张脸去了。   送走王良,我前思后想,始终觉得不妥,依王良的性子,也不知他会不会一怒之下把锦绣楼给拆了!   “封言啊,要不你辛苦一趟?”   “公子在哪,封言在哪,封言一步都不会离开公子。”还未等我说完,封言会意,随即冷冷的打断我。   我尴尬的啜了口茶,说实话自从知道他因我而受刑后,我基本不敢招惹他。   我谄媚的一笑:“不去也无妨,想是我小心过逾了。要不……你先去休息?身上可还带着伤呢!”   “公子在哪,封言在哪,封言一步都不会离开公子。”封言提着宝剑,面无表情。   我随手在桌上捡了一本书,起身走到窗前,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什么破小孩?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第二日清早,我和封言又来到了陈大人的房间,房子已经废弃了,推开房门,一股霉味。   封言用衣袖当在我面前,扇了扇。   我跨步进房,踱来踱去,敲敲墙,拍拍地。封言不明所以,也跟着我到处敲。   有一个问题我始终没想明白,陈大人能把密信藏到地底下去不成?   空空荡荡四面墙,怎么就找不着呢!   秦川弊案来龙去脉看似已经清楚了,可所有的关键问题都没弄清,比如乐家倒卖了赈灾粮,他又是从谁手里买的?这一大笔银子呢?慕容琰曾无意透露过,太子牵涉其中,给陈大人写过一封密信,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信呢?还有那次哗变又是什么人煽动的!   我觉得秦川案没这么简单。   我和封言仔仔细细的把墙和地敲了一遍,没发现什么暗格,甚至房梁我都让封言上去搜过了。   不得不说这个陈大人官做的不怎么样,藏东西倒是个高手,真是活见鬼了。   冷风吹来显得整个房间越发阴森,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自言自语:“大人啊!您究竟把它藏哪了?”   “公子,你说什么?”封言按着腰间的宝剑,警觉的环视四周。   我朝他摆了摆手,环视四周,就是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清楚。   或许我们都想错了?陈大人根本没把密信藏在此处?   “公子,时候不早了,该用膳了。”封言轻唤我一声,我点了点头,跨出了房间,毫无收获。   我走过跨院,仍在想信到底还能藏在哪?   是不是该找找别的地方,这间房被慕容琰的人翻了不知多少次,要是有早就翻出来了,何至于暴露了潜藏在府里两年之久的演五,在最后关头把陈大人灭了口。   可又有一点说不通,演五的搜查始终围着这间房,说明他肯定陈大人把东西藏在了这。   白雪反的光晃了我的眼,我停下来环视整个院落,忽然间想通了,“封言,这间房和我那间同是东厢,又没有大树遮挡,这间房的光线特别暗。”   封言连忙折回房间,“好像是,这间确实比公子那间暗。”   其实,陈大人死的那天,我就觉得这间房昏暗阴森,原以为是有命案发生的心理作用。   现在把东西一撤,才发现并不是心理作用产生的错觉,而是这个房间确实比较暗,暗的不合情理。   我随手推开了一扇窗,光线照射进来,房间顿时明亮许多。   我摸了摸窗纸,轻笑一声,“陈大人,你真是绝了。”   “封言,找人把窗全拆了,送到我房里。”   一回房,我就迫不及待的拆起窗纸来,但愿我想的没错。   “公子,我来。”封言见我费力,示意我闪开,手起刀落,窗纸整片整片的从窗棂上脱落下来。   我合上因惊讶而微张的嘴,喃喃笑道:“封言,你倒是真多用。”   封言圆润的娃娃脸微红,低首把宝剑入鞘。   “公子,你看。”封言惊叫一声,我连忙凑过去看。   我撕开一叠叠窗纸,果真有一个没署名的白色信封。   此刻我不得不承认陈大人在藏东西这一行当开辟了新的领域,还颇具原创性。   或许这几扇窗都快被慕容琰的人翻烂了,却就是没有人想到他们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   我打开信封才发现这并不是太子的亲笔信,而是账册,确切的说是账册的一部分。   “封言,继续翻,肯定还有。”   封言点了点头。   翻了约一刻钟,翻出了八个信封,其中一封没署名,只是提款“陈文举亲启”的信,这应该就是慕容琰口中所说的太子的亲笔信了。   我在文经馆那段时间一直在比对字迹,对太子的字,多少还是有点印象的。   拿着信我突然犹豫了,一时间下不了决心。   “公子,怎么了?”封言低声问道。   “没什么。”我轻摇了摇头,从哗变开始我已经深陷在秦川弊案中了,避无可避,中途抽身也脱不了干系。   倒不如弄清楚来龙去脉,未雨绸缪。何况我还欠老妖一个天大的人情呢!   合上信,我背后冷汗涔涔,顿时明白了为什么陈大人甘冒生命危险也不肯遵从太子的指示。   太子让他接收远清押运的赈灾粮,不准发放,灾民□就派府兵镇压,秦川总兵会配合他的行动。   陈大人就是明白,无论成败他都是乱臣贼子,不得善终,祸及家人。   贪污!民变!哗变!   太子这是要造反了!   我低估了太子的胃口,他不是贪图那几百万两银子,他是要整座江山。没有人一边贪污赈灾款,一边煽动民变,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太子是想借这次天灾,煽动民变,让秦川大乱。秦川乱了,皇上自然得派兵镇压,秦川总兵是太子的人,秦川只会越镇越乱。   他是要逼着皇上调动京畿驻军,然后逼宫谋反了。   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   “公子,你脸色不好,要不要请个郎中看看?”   我摇了摇头,把信装回信封,找了封漆封好,递给封言,“你即刻出发,亲自交到少渊手上。”   封言扭过头, “公子在哪,封言在哪,封言一步也不离开公子。”   “封言!这件东西对少渊非常重要,你必须去!”我陈声呵斥。   虽然我平日不和封言争执,那是因为无关痛痒,此时此刻,若是我有封言的身手,早就自己去了。   封言冷冷的说:“主子心中,没什么比公子重要!”   我心一窒,别过头去, “你……你胡说什么!”   我们互不妥协就这样僵持不下,最终封言单膝下跪,缓缓开口,“属下失言。”   我扶起封言,在他耳边低语,“封言,你自幼跟随少渊,比我清楚,有些事对少渊,瞬息就是万变。”   封言身躯一震,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哨子,“公子放心,属下定会安排妥当。”   哨音尖啸刺耳,贯穿心房,极为难受。   我感觉心烦意乱,连忙捂上耳朵。   哨声刚停,一个黑衣人单膝跪在我面前,“属下参见公子。”   她束了一条马尾,一身紧身黑色夜行衣,没有任何佩饰,干练利落,猛然闪在我身前,着实吓了我一大跳。   我转向封言,“她是?”   封言把信递给她,“她是雪落,也是主子的侍卫。她轻功最好,让她去最合适不过。”   那叫雪落的女子扬起头,一张冰冷桀骜的脸,不说话也不接信,转头看着我。   我从封言手中拿过信,递给雪落,“亲自送到少渊手上。”   这个发现实在太重大了,大到我不敢迟疑,不敢处理,更不敢遗失。   消息走漏了,只怕太子会做困兽之斗,不反也得反了,打得老妖措手不及,毕竟老妖手中现在没有什么筹码。   “公子保重,雪落告退。”雪落向我施了一礼,转眼就不见了。   望着雪落消失的方向我怔怔发呆,皇权之争,当真六亲不认,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个案子从“陈大人之死”开始,剥丝抽茧,竟是这个结果?   太子现在有兵,有粮,背后又有淮阴的支持,真和皇上打起来,胜负难料。   少渊,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天赐良机往往是把双刃剑。   这封信对你是利是弊,我想不透彻。 作者有话要说:修~~~~ ☆、送君千里,原来是你   我在雪落走了许久之后方才缓过神来,随手拿起一本书心不在焉的翻看起来。   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王良那一串钟鼓齐鸣的“公子”才把我叫醒。   我抚了抚头,微微有些头疼,我竟然发现自己盖着棉被躺在床上,望望天已经黄昏时分了。   “你让开,我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报公子。”王良扯着嗓子在门口喊。   “公子在休息。”   我略微整理了下装容,便开门,“封言,我醒了,进来吧。”   王良对我抱拳施军礼,“公子,末将不辱使命,把人带回来了。”   “哦,那我们去大堂谈吧,也该用晚膳了。”我掸了掸衣摆,笑着向大门外走去。   王良盯了我半天,讷讷的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公子,你喝酒了?”   我被他问的莫名其妙,上下看了看,“没有,怎么了?”   王良憨笑着挠了挠头,“没……没什么,末将说句不中听的,公子也忒文弱了,像个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娘们,真该到军中来历练历练。”   我摸了摸小憩初醒,依旧发烫的脸庞,白了王良一眼,您几时说过中听的?   “公子才智无双,并非鲁莽武夫。”封言冷声说道。   王良自知失言,讪笑了两声,连连点头。   我们一行人刚到大堂门口,只见一个人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沉重的闷响,着实让我有点意外。   这一跪可够“结实”的。   我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她面前虚扶她起来,下意识的去摸身上有没有带红包。   我没记错的话那丫头应该叫墨缕。   墨缕伏在地上执意不肯起,抽泣着说:“公子对我家小姐的大恩,墨缕……墨缕……当牛做马一定报答公子。”   “姑娘这等大礼,洛某尚且年轻,当真是受不得,快快请起!”我俯□子轻笑着说,再次虚扶她起来。   一来我不能容许她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折她的腰”,二来我不能容许她“折我的寿”,据说年轻的人受别人的大礼是要损阳寿的。   “忆轩姑娘久等了,洛某失礼。”我微微向忆轩施了个礼笑着说道。   我打量了下忆轩,一身猩猩红的斗篷,风帽遮到了额头,白布蒙面,基本上只露出了两只眼睛。我不由的点了点头,那白布而非白纱,她可不是在若隐若现的装绝世佳人,而是要完全遮住脸而已。   忆轩款步上前坦荡荡施施然的对我行了个大礼,“大恩不言谢,忆轩他日定然回报。”   “忆轩姑娘快快请起,举手之劳,洛某愧不敢当,洛某倒是该谢姑娘。”我虚扶了忆轩一下,又躬身还礼。   王良不耐烦的踱来踱去,嘴里嘟嘟囔囔:“公子,开饭吧!你们在这里谢来谢去,谢到太阳都落山了。”   我瞥了一眼墨缕,她几乎似乎要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的被忆轩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   我有片刻的犹疑,转念一想随即了然一笑,“忆轩姑娘的客房已安排妥当,侍从会把饭菜送到姑娘房中,姑娘一路辛苦,好好休息两日。”   忆轩听了我的话有一瞬的怔忪,眼睛一亮,又马上敛下眼眉柔声道:“多谢公子。”   “公子可真是个好人。”小丫头墨缕惊喜过望,对着我甜甜的一笑便跟着忆轩出去了。   毕竟人家是娇柔的弱女子不是?在我能力范围内的怜香惜玉还是要的。   王良摸不着头脑,“公子,她们为什么不一起吃?”   放眼至今为止我所结识的人,神经像钢筋一样粗的,也就是眼前这位爷了。   您见过哪个大家闺秀是随便和陌生男子同桌而食的?   墨缕刚刚就是想说这个,恐怕忆轩即便是误落青楼也从没有过这样的尴尬。   对于忆轩的身世我开始有些好奇了,她的仪态举止谈吐才学无一不说明她是个出身不俗的大家闺秀。她又怎么会沦落青楼半年之久,她的家人找不到她么?   我摇了摇头,轻笑道:“吃饭!”   我看着一桌子菜不由的荒神,也不知雪落能不能追上老妖,老妖看到这封信又作何反应?   老妖和太子早晚要开掐,我猜,至少不会是现在。掐架这种事,可没有明知掐不过还主动挑衅的。   但也绝不会等太久。   “公子,你倒是吃啊!”王良唤了我一声,我才回神。   我偷偷的瞥了封言一眼,警觉的像只猎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经过慕容琰那件事,他对我提起了十二分的警觉,要支开他那是绝无可能。   况且秦川动乱,我若真的孤身一人,处境未见得比现在好,至少要先出了秦川再做打算。   回到房间,我睡意全无,思来想去,终究拿不定主意。   封言敲了敲门,把一碗热腾腾的青菜素面端到我的面前,“公子晚上吃的不多,属下担心公子夜里饿,煮了碗面。”   我伸手接面,调笑道:“封言,你想做管家不成?”   封言绕过我的手,把面放在桌上,吹了吹,低声说,“公子应当像体贴别人一般,悉心照顾自己。”   我不由失笑,“封言,我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于衣食住行,无可无不可。”   封言一皱眉,想说什么又犹豫了,行了个礼,转身退出了房间。   我拿起筷子,心里一阵暖,无论如何,他们待我好时,倒都是真心的。   雪落一去几日,了无音讯,我是日日赋闲在家看书。   闲时倒是想过去看看忆轩,她人地生疏,我又迟迟不肯启程,难免她会担忧。可又怕太过殷勤会被她误以为我是有所企图,反倒更无法安心。   思量再三,还是决定暂且不去。   当然王良那套“瓜田李下”、“洁身自好”的论调也是起了不小的作用的。   “洛公子,奴婢墨缕。”   我放下手中的书,略微整理了下衣服,示意封言开门。   墨缕朝我甜甜的一笑,“公子,我们小姐请公子一叙。”   我合上书轻笑,“正巧我也想去拜访你家小姐,恐多有不便。”   墨缕对我福了福身便笑着退下了,“那墨缕这就回去准备,恭候公子大驾。”   我笑了笑,微微躬身还礼,“墨缕姑娘慢走,封言送送。”   封言寒着一张脸,送到门口,关上门扭头就回来了。   看着墨缕委屈的一张小脸,我不由的笑了,“封言,未免太过无情了。”   封言寒着脸,皱着眉,刚要开口,我立马抢先说道:“公子在哪,封言在哪,封言一步也不离开公子。”   封言涨红了脸,讪讪的轻咳了两声,“公子清楚就好,封言就不必多言了。”   我是清楚了,问题是封言你几时“多言”过?   “忆轩姑娘,在下洛卿仪。”   墨缕甜笑着来开门,对我福了福,“洛公子请。”   忆轩款步走来落落大方,“洛公子请坐,墨缕去倒茶。”   忆轩今日穿了件素色衣裙,头上仅有一只玉簪,如旷谷幽兰一般淡雅。   忆轩微微一笑,素手为我递上一杯茶,“忆轩冒昧了,请公子见谅。”   我啜了口茶,“是在下的疏忽,本应早来探望姑娘。”   忆轩优雅的喝了口茶,“忆轩冒昧直言,公子何日出发?忆轩好提早做准备。”   我略微迟疑了一下,轻笑道,“再等两日吧,在下在此还有些杂事要处理,忆轩姑娘多担待了。”   雪落一日没有消息,我一日心里都不踏实。   中途要是出了什么幺蛾子,我就是给老妖招惹祸事了。   太子羽翼渐丰,身后又有淮阴势力,要是慕容氏族容易动,十八年前老妖他老爹就废后成功了。也不会明知慕容家要造反,还自断臂膀杀了左正明,忍气吞声十几年。   我倒是开始有点后悔找到这封亲笔信了。   忆轩低声轻唤,“洛公子?”   我轻咳两声,窘迫的笑道:“在下失礼了。”   “本是忆轩归家心切,劳烦了公子。”忆轩淡然一笑便开始静静的喝茶,神情淡然悠远。   “小姐,公子,你们就这么坐着多无聊啊?不如玩花格吧?”墨缕手里托着个盘子向我们走来,边走还边笑着说:“小姐不知道,洛公子玩花格可是极厉害的。”   忆轩虽然被打断了思绪稍有不悦却并未责怪墨缕,只是淡然的一笑说:“洛公子少年英才,此等闺阁玩意自然是难不倒公子的。”   我把玩着木雕的精致茉莉花不经意说道:“忆轩姑娘过谦了,姑娘口中的闺阁玩意不知难倒了多少青年才子,在下也是碰巧答对了。姑娘博学多才,不知姑娘是如何想到如此有趣的玩意的?”   “公子过奖了,忆轩见一位世外高人玩过,便缠着学来玩。”忆轩拿起茶壶为我斟上一杯茶,清茶在杯中跳跃的声音甚是悦耳。   “原来如此,不知在下可有缘结识这位高人?”我尽量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教忆轩的人会是和我一样的人么?   其实有的时候我还是会有淡淡的落寞,归属感是个奇妙的东西。   忆轩一怔,低声说道: “不巧,这位高人前不久仙逝了。”   “哦……在下唐突。”我急忙端起茶杯掩饰我的失落。   我觉得我和这个世界还真是拧着来的,我来了先知挂了,高人也驾鹤西游了。   我略微思索了一下,“不如忆轩修书一封,在下可以先派人传递,也好通报平安。”   “通报平安?”忆轩神色一滞,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生涩的笑容,旋即转身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淡淡的说道:“如此,多谢公子了。”   “举手之劳,姑娘实在无需如此客气。我与姑娘也算得上是患难相交。”我略微诧异,她并未如我想象的那般激动,异常平静。   “患难相交?是公子救忆轩于患难之中。”忆轩缓缓转身,眼中微盈水汽,明眸善睐。   “忆轩怎知自己不是救洛某于患难之中呢?时候不早了,在下告辞。”我轻笑一声,微微躬身向忆轩告辞。   忆轩先是一愣,而后一笑,起身相送,“公子慢走,恕忆轩不远送。”   回去的路上,我不由的惆怅,逢此乱世,又有几人能如意?绝代佳人如忆轩,也只能这般无奈,任由天命。   我和她萍水相逢,她却只能把身家性命都交给我,何尝不是一种赌博?   第二天清晨,雪落终于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我连忙扶雪落起来,“少渊怎么说?”   “主子说,等公子回京过年。”   我沉思半晌,老妖再三权衡之下,还是放弃了这个扳倒太子的机会。如此也好,时机未到,强求不得。   “主子还说,公子要是年前不能回京,就等着年后节节高升。”   我“噌”的跳了起来,“马上出发,封言,封言!”   为了安全起见,尽量避免节外生枝,忆轩和墨缕都做男装打扮。   可忆轩太过柔美,扮起男装来并不像,我只好给她多贴了个胡须和刀疤,让她呆在马车中露面。   封言见我让忆轩和墨缕上车之后愣在原地久久不动,便诧异的看着我,其实我也感觉颇为尴尬。   现在的状况,我本身就是最大的尴尬。   我突然想起了一道小学的奥数题,就是那个经典的“狼、羊、白菜”的,我真想感叹人生处处是玄机!   只有一辆马车,封言是男的自然要在外面赶车;雪落是女的本应该坐到车里,但她坚决不肯,理由是侍卫应在外围护卫;忆轩和墨缕扮成男装表面上是男的坐在车里还算说得过去。   我,就尴尬了。   忆轩他们女扮男装和我这个“男子”坐在一起没什么不合适的,可问题是我知道她们是女扮男装的,而悲哀的是忆轩和墨缕并不知道我也是女扮男装,我若是在车里和人家同吃同住显然是有趁机轻薄的嫌疑,尤其她们刚脱离苦海,惊魂未定。   虽然换作我是完全不在意的,但“己所欲”也未必可以“施于人”不是?   他选,坐在外面。只有两个位置,且都不宽敞,坐两个人实在是有点拥挤。   左边的封言,右面的雪落,我是女的,他们两个都是知道的,但路人并不知道。   我要是紧挨着雪落坐会被人当成“登徒子”,若是紧挨着封言坐会被人当成“断袖之癖”。   我似乎从女扮男装开始就是在这两个角色间徘徊,尽管这两个角色只要不危及性命我都是不在意的,但问题是咱路上要低调不是?   要说当机立断还要说雪落,在领悟了我的尴尬之处后便纵身上了马车顶,在洌洌寒风中打坐起来。   无论我怎么喊都不肯下来,封言如往常一样保持沉默,只是寒着脸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就驾车出发了。   我撇了撇嘴不敢言语,你心疼你的雪妹妹我知道,问题是又不是我逼她的,这可是她在逼我。   本想低调上路,可现在我实在是找不出比这更高调的马车了,简直堪称三百六十度全方位防护,这震撼的视觉效果可不是“登徒子”和“断袖之癖”可以比拟的。   封言,快点。是我一路上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忆轩不明所以,心怀愧疚的劝阻我说,她没有这么急切大家不必如此辛劳。   每每谈及这个问题封言都会对忆轩侧目冷哼,几次下来忆轩便不再搭话了。   旷野露营本是一件惬意舒服的事情,但若是放在冬天就另当别论了,放在秦川的冬天就是苦不堪言。   躺在四面漏风的破庙里,冻得瑟瑟发抖时,我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放弃君子风度?其实我也不是“君子”,为毛要保持“风度”?   但辗转再三,最终还是忍耐了下来。   忆轩的戒心强的惊人,有一次深夜起了大风,封言守夜于是把披风被褥全给了我,我想来想去反正我和雪落也用不上这么多,于是就给忆轩和墨缕加了条被子。   毕竟她是没吃过什么苦的小姐,身体羸弱,伤个风感个冒什么的就不好了不是?   我轻轻的打开马车门,生怕吵到她们。   未成想忆轩蜷缩在马车的角落里,瞪着眼睛冷声斥道:“你干什么?”   我躬身在马车门口尴尬不已,放下被子便灰头土脸的出来了。   正好被守夜的封言看见,“我劝公子还是收了好心,人家也不领情,何苦来的。”   我讪讪一笑,“封言啊,施恩莫望报。”   “随你!”封言冷瞥了我一眼,提起宝剑就走,在旷野的凛冽寒风中练起剑来。   忆轩半开车门,泪眼零星的看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我轻笑着对忆轩摆了摆手便转身回了破庙。   我仰望天际,轻叹了口气,您不会等会要打个响雷把我这烂好人劈了吧?   忆轩的样子倒让我微微的有些心疼她,没经历刻骨铭心的伤害,哪来坚不可摧的戒心?   永州并不远,但一路上还真的把我折腾的苦不堪言。   不光要受冻受累,还要受封言的冷语讥诮、侧目白眼,我到底哪里招惹他了?   到了永州建安城,我让封言和雪落把马车停在市集街口等候,我只身送忆轩和墨缕。   远远望见忆轩的家人时,我着实大吃一惊。   知道你不普通,没想到你如此显赫。   我只是在街口转角不经意的匆匆一瞥,一位中年人带了几个随从便装前来,并不引人注目。   但我看到了他腰间系着的那个猛虎玉佩,便立时停下了脚步。   “公子,怎么了?”忆轩见我停住了脚步,不解的问道。   我笑着对忆轩施了一礼,“忆轩,你的家人来了,洛某告辞,过去种种就当是一场梦,我们从来没见过。”   普天之下,会佩戴猛虎图腾的家族只有这永州的南宫氏族,确切的说是永宁亲王这支南宫氏族,原来忆轩是南宫王府的小姐。   难怪忆轩对身世绝口不提,她的遭遇是不会见容于她的家族的,我能做的就是为她保守秘密。   忆轩轻唤我一声,盈盈泪眼,俯身一拜,“洛公子,忆轩永记公子大恩。”   我心照不宣的笑了笑,朝她摆摆手。   或许这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但再见时我就不能认识她了,她是南宫小姐,忆轩是个永远不存在的人,也没存在过的人。   我从街道转进小巷中,在路边一个十来岁的小乞儿身边停了下来掏出一小块碎银子笑着说:“小兄弟,帮个忙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修~~~~~ ☆、伏杀   小乞儿一见我手里的银子,立时双目放光,“公子尽管吩咐。”   我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连同银子一起递给小乞儿,“帮我带封信给一个人……”   小乞儿眼珠滴溜溜一转接过信,大喜过望,银子竟然这么好赚?   我淡淡一笑,“不过……要两刻钟以后再送。”   本来么,我又不是老妖,哪来那么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小乞儿捏着银子,“公子放心,包在我身上。”   我转身离开,对小乞儿又嘱咐了一声,“记住,两刻钟。”   “公子放心。”小乞儿拍着胸脯向我保证,我轻笑着点了点头。   我穿街走巷,最后在一个偏僻小巷的茶楼里吃了点东西,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出门去雇了辆马车。   这个时候封言肯定收到我的信了,若我估算没错的话,他们应该追出城外去了。   “这位公子去哪?”车夫是个敦厚老实的中年人,扬着马鞭回头问我。   我略微思考了片刻,轻笑道:“洛阳。”   “好嘞,公子坐稳喽。”车夫一声吆喝,驾车向城外奔去。   曾经煞费苦心的逃跑计划在老妖身上果断流产,换了个对手,故技重施不知能不能成功?   没错,这是我第二次逃跑。   其实,我从找到太子的亲笔信就已经开始筹划了,只是逃跑并非易事,思来想去还是要不动声色,出其不意。   封言收到信肯定会追问小乞儿,肯定也能从他口中知道我已经“离开”两刻钟了。   他们发现我逃跑了,肯定会追向城外。   既然先入为主的认为我是逃跑,自然认定我是不会去洛阳的。   我半靠着车板闭目小憩,但愿老妖看到我交给封言的信不会迁怒封言和雪落。   太子的亲笔信算是我还他的救命之恩,我也不需要他帮我找先知了,我们的交易就此终结,两不相欠,两不相见。   我隐约感到马上会有一场夺嫡大战,老妖算无遗策,运筹帷幄,我相信最终的胜者会是老妖,无论有没有我。   这里于我是镜花水月,我于这里是局外之客,我不想参与皇室夺嫡的血腥清洗。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我一趔趄摔在车门上,连忙问车夫:“怎么了?”   “公……公子,好像,好像,是劫匪……”车夫吞吞吐吐的说,声音不住的打颤。   我撩开车帘,倒吸了一口冷气,十几个手持利刃蒙面黑衣人向我们走来,把马车围了个滴水不漏。   “在下的家当都在这里,诸位好汉高抬贵手。”我连忙从怀里掏出钱袋,扔到雪地里。   黑衣人眼睛都没眨一下,提着利刃杀气腾腾的向马车围过来。   我心一沉,果然不是为财,他们身上都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分明是杀手而不是匪徒。   “看来诸位是专门为洛某而来了?”我冷声问道,这些人就像没听见一般,展开阵型小心翼翼的向马车移动。   我心下着急,却一时间也理不出头绪,虽然他们一言不发,分明是想直取我性命,到底是谁?和我有这么大的仇,非要置我于死地?   “各,各,各位……”车夫牙齿咯咯作响,瞧这个阵势已经被吓破胆了。   “能跑多远跑多远。”我一咬牙,夺过车夫的马鞭,一脚把他踹下了车,狠狠的抽了马两鞭子。   马儿吃痛,向黑衣人飞奔而去,他们的目标无疑是我,车夫应该可以趁他们来追我的空隙跑掉。   黑衣人非但不躲闪,反而拔出长刀对着马头,马儿一惊,渐渐的慢了下来。   我拔出匕首往马儿的屁股上一刺,马儿嘶鸣一声不要命的向黑衣人冲过去。   黑衣人连忙闪身躲开,马车趁机冲出了一个缺口。   我挥着马鞭死命的抽打马儿,黑衣人就像丛林里的猎豹,静寂无声,黑影蹿梭,刀剑寒光,像是在演绎一出追杀的哑剧。   他们下手毫不留情,招招致命。到底是谁?我所识人本来就不多,更不要说仇人,谁这么狠?   我一荒神,一个黑衣人已然直取我面门,我吓的一低头,刀尖擦着我的头顶削下了我一缕头发,发带断成两节掉在地上。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手下越发加劲。   马儿虽奔的快,但密林本身就不利于疾驰,况且天色也黑了,慌乱之中我又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黑衣人就像跗骨之蛆死咬着我不放,在马车后穷追不舍。   我转头焦急的高呼,“你们到底是谁?我和你们素不相识,为何要杀我?”   苍天保佑,他们最好是弄错了。   黑衣人就像没听见一般玩了命的追我,不知谁想飞刀取我性命,只偏了一分,“嘭”的一声钉在了车板上。   我彻底死心了,他们下手这样狠辣,毫不犹豫,哪可能认错人?   我回过头来,一个黑衣人已经赫然站在马车前,扬手就是一刀,马的脖颈被割破,身体骤然倒下,马车也随着翻倒。   我从马车上跌下来,翻了几翻,黑衣人立时就围上来,我慌乱间从怀里摸出石灰粉,扯开纸包就撒向黑衣人。   一切都太快,黑衣人也没有防备我有这一手,有几个甚至中了招。   我连滚带爬,顾不得疼,起来就跑。   只是慌乱间,漫无目的跑,虽然心知肚明他们追上我是迟早的事。   我也别无他法,现在我面对的是一群亡命之徒,就是我真的能舌灿莲花,也无法说动他们放弃取我性命。   我究竟是得罪了谁?我得罪的最苦的就是慕容琰,可他已经死了。   太子?莫说消息没走漏,就是消息走漏了,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派杀手来杀我,这里可是永州……永州?   忆轩!你当真是不领我的情!   我高喝,“你们以为杀了我,就能守住秘密?”   黑衣人果然迟疑了一下,为首的终于阴测测的说了第一句话,“主上死命,格杀勿论。”   我真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巴掌,忆轩,果然是你,你居然连永州地界都不让我出?   做了次好人,上天当真是马上就打了个响雷劈我!   黑衣人复又追上来,把我团团围住,为首的黑衣人手起刀落,这次真的是在劫难逃了,我闭上眼把头一偏,只听“铛”的一声,我被人拉到了一旁。   “公子,你没事吧?”   那个熟悉的声音让我鼻子一酸,真想放声大哭。   此次不同于被慕容琰绑架那次,那次我好歹有□分把握,这次是一分胜算都没有。   封言慌了神,上下打量已经吓傻了的我。   我还有几分理智,生怕他分心,脖颈僵硬的摇了摇头,骨节咯吱作响。   为首的一摆手,黑衣人又像我们扑杀过来。   封言拉着我的手,挥舞长剑,把我挡在身后。   他的招式并不花哨漂亮,但招招致命,在黑夜中剑光犹如一条银蛇,冷冷的夺取对手的性命。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封言武艺如此高强,一轮攻击下来就折损了三人,立时毙命。   为首的一扬手指向我,黑衣人立时会意,几人配合挥刀向我砍来。   封言顾此失彼,黑衣人又人多势重,一时间封言就落了下风。   封言拉着我节节后退,黑衣人步步紧逼,而我此刻就像个废人一般左避右闪,能做的只是闭嘴,不让封言分心。   突然封言撒开我的手,长剑一挥,在自己的手臂上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您别是被打傻了吧?企图自残?   不只是我,连黑衣人都是一怔,紧接着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哀鸣,几个黑衣人倒地不起,七孔流血,当即毙命。   为首的惊叫,“封杀人言?”   “既知道是‘封杀人言’,不怕死的就上来……”封言举着手臂,鲜血滴沥沥像水一样,看的我眼圈一红,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封言,本身就是一剂见血封侯的剧毒?封言,封言,封杀人言?   “主上下的是死令,上。”   仅剩的三名黑衣人虽怕封言的毒,但略微犹豫了一下后,咬了咬牙,又攻了上来。   虽说干不掉我,他们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但显然他们选择了“横”在这里死!MD,柿子都挑软的捏,我就是那个最软的!   只是有了先时的教训,他们再也不盲目进攻,转为严密防守。   几人小心翼翼的躲着封言的剑锋和毒血,耐心的周旋。   他们打定主意消耗封言的体力,待到他体力耗尽,鲜血流光之时再取他性命。   我心下着急,封言也不是铁打的,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 “你们就不怕你们小姐在我手上的把柄?我要没命了,你们小姐也别想活踏实。”   果然有一个黑衣人迟疑了一下,立马被封言长剑刺穿了胸口。   “我们只管奉命行事,其他的自有人处理。”为首的高喝一声,稳住另两人,三人车轮战围攻封言。   我望向黑衣人后面,高叫,“雪落,杀了他。”   黑衣人一惊,猛然回首,电光火石间被封言一剑封喉。   “老夫先要了你的命。”为首的见又一人毙命,提剑转向我。   封言以剑挡下,对两人,他游刃有余。   只是久战对封言不利,封言一回身提剑割破手腕,左手出掌,为首的不敢以掌相对,闪身躲避,封言手腕一挥,把毒血甩向了为首的人,左臂的一处伤口上。   为首的大惊,当机立断挥刀断臂。   我喜出望外,招着手高叫,“雪落,快来帮忙。”   “臭小子,老子先解决了你。”另一黑衣人提剑向我攻来。   我闭了眼睛扭过头去,只听“噗”的一声闷响,雪落的长鞭就刺穿了黑衣人的胸膛。   我还未及长舒一口气,只见又一队黑衣人向我们围过来。   封言因为久战已经脱力,兼之失血过多,脸像纸一样白,雪落势单力孤,再加上我这个累赘,再战一队亡命徒一般的黑衣人绝无可能。   恐怕今日这枯林就是我们三人的葬魂之地。   我轻叹一声,“雪落,带封言走吧!他们要杀的是我。”   并非我打了鸡血,一转眼视死如归了。反正他们是要我一条命,何苦再白搭给他们两条?       作者有话要说:修~~~~~ ☆、死地逃生   我无奈的沉声劝说,“你们走吧,何必白白送死?”   “公子还是省些力气,等着一会突围吧!”封言斩下一条枯枝,截成小段,蘸上自己的血握在手中蓄势待发。   为首的黑衣人捂着左臂对另一队黑衣人说,“小心他的血,封杀人言。”   黑衣人闻言皆是一惊,另一队为首的那人一挥手,示意众人停下来,他从怀里掏出五把闪着寒光的飞刀,其他人纷纷效仿也掏出暗器。   雪落和封言护着我不由的往后退了两步,这百来把暗器是要把我们都射成马蜂窝啊?   他们不近身,封言的毒血就失去了优势。   “公子,马车在南面那条的大道上,你先走。”雪落对我使了个眼色伏在我耳边低声说,随即从怀里摸出了一把金针转向封言,“我守,你攻。”   黑衣人暗器齐发,像一阵刀雨。   雪落的金针,细密精准力道惊人,竟然挡掉大半飞来的暗器,雪落出手如电,挥舞长鞭把零星的暗器打飞,封言找了一个空当,射出枯枝,像豹子一样迅猛的向黑衣人攻去。   有两名黑衣人中了封言的暗器轰然倒地,七孔流血,其他人顿时被震慑住了呆立在原地。   他们本就是亡命之徒,哪见过比他们还不要命的?   “公子!”雪落大喝一声,我连忙向南面的大道狂奔而去。   我留下来只是封言和雪落的累赘,我不想“共死”,我现在要的是“同生”。   想上前截击我的黑衣人被封言和雪落死死缠住,脱身不得,我听着身后“噼噼啪啪”的打斗声不敢回头,只是死命的往大路上冲。   朦胧月色下,我终于看到了马车,我跳上车,狠抽一鞭掉头冲回树林,“封言,雪落,上来!”   封言和雪落纵身上了马车,黑衣人折损数人,此刻已经杀红了眼,踩着枯树疯狂的跃上马车,在马车顶狭窄的空间继续厮杀。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夜空中升腾起一朵烟花,天际瞬间一片绚丽的嫣红。   正在厮杀的人都是一怔,为首的黑衣人心有不甘恨恨的从齿间挤出一句:“撤!”   言罢黑衣人都飞身跳下马车,扛起地上同伴的尸首,悄无声息秩序井然的消失在暗淡的月色里,就像他们来的时候一样。   走在最后的那断臂的首领,突然回身手执长刀阴森森问,“报上姓名,来日老夫定要报断臂之仇。”   封言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封……言……”   “好!”断臂的黑衣人冷笑一声,收起长刀。   我望着远去的黑衣人,怔怔出神,要不是满地的鲜血昭示着今晚在枯林的这场残酷厮杀,我简直无法相信今夜自己在这里几次险些丧命。   月光如水,枯林死寂。   永宁王府的死士像群狼,凶狠决绝,严谨有序,今夜他们若不是自己撤退,我们三人必死无疑。我不明白的是他们付出了这么惨痛的代价,已经把我们逼到了绝境,为什么又要放弃?   封言和雪落也对黑衣人的突然撤退感到不解,只是来不及多想,封言已经驾车奔的飞快。   想必是怕黑衣人等会又莫名其妙的杀回来,就像他们莫名其妙的撤退一般。   我们不多时就离开了枯林,我身体一软,雪落连忙上前扶住了我。   激烈的厮杀一结束,我紧绷的神经就松懈了下来,已经撑到极限的身体也随之瘫软下来。   我任由雪落扶着躺到了车厢里,仰望着车顶,单调仓冷的白,死一般的寂静,马车颠簸前行,劫后余生让我没有丝毫喜悦,只是沉重的压抑,压的我透不过气来。   人性太复杂,信任太脆弱。   我望着车顶艰涩的开口,嘶哑哽咽,“封言,不要去建安……”   马车略微一顿,随即便掉了头,封言从刚才开始就一句话都没说。   也是,封言也是有脾气的,我曾对他保证过,再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而如他今晚所见,这就是个天大的玩笑,连我自己都禁不住想冷笑。   在建安街头,看到那个猛虎图腾,我心里就隐隐的有种不安,南宫氏族这种名门望族对于这种奇耻大辱自然要极力掩盖,正是如此我才不愿和他们见面。   没想到饶是这样,他们还要把我们灭口?   其实有时我并不愿看的这样通透,通透是要付出代价的,一刀一刀剜你心,血淋淋的代价。   雪落拿着药瓶和布条,半跪在我身边,“公子,雪落给您包扎伤口。”   我慌忙的转过头,背对着雪落坐起来。   “雪落该死!”雪落见状连忙退出车厢。   我调整好情绪,转头轻笑道,“与你何干?你还是先给封言包扎吧,他伤势比较严重,我只是……轻微的擦伤。”   封言狠狠的抽打了一下马,冷声说,“先公子包扎,他身上有很多伤。”   我一大量雪落,身上好几处伤口,血都还未凝,不由的心一酸。   雪落见我神色异常,平声静气的说,“公子,属下和封言皆是习武之人,这点小伤再平常不过,公子不同。”   我点了点头,雪落上前拉起我破烂的衣袖,隔着厚厚的冬衣,仍是擦掉了一大块皮,混合着污泥红肿了一大片。   雪落一皱眉头,拿着布条小心翼翼的擦着附在我伤口上的沙土枯草,“公子这伤要小心调养,否则极易留疤。”   刚才疲于逃命倒不觉得怎么样,此刻伤口一碰竟是火辣辣灼人的疼,我不由的往回缩了缩手。   “公子忍耐一下,伤口不处理干净可能会溃烂。”雪落拉过我的手,动作更加轻柔仔细。   “啪啪”两声,封言又在抽打马儿了。封言,那马是无辜的!你是想抽我么?   雪落帮我包扎好手臂上的伤口后,又撩起我的衣摆检查,好几处瘀伤。   雪落跪在我面前,一抱拳,“属下无能,让公子被人劫持。”   雪落的话倒是让我颇为诧异,转念一想顿时明白过来,淡淡的说:“与你无干。”   雪落退出去,我靠着车板闭目养神,封言没让雪落看到我的留书,他没告诉雪落我是逃走的。   不知过了多久,封言停下马车,“公子,天色晚了,先投栈休息一夜,明日再赶路吧!”   我摇了摇头,迷迷糊糊的坐起来,推开车门,一处乡野小店。   我倚着窗,看着当空而挂的一抹弯月,泛着寒光的白雪,心里怅然失落,无论如何,被出卖的滋味不好受。   封言敲了敲门,“公子,休息了么?”   我自嘲一笑,该来的总要来的,“没,进来吧!”   封言掩好门,立在我身后一言不发。   “伤口包扎好了么?”我背对着封言轻声问道,适时一阵冷风扬起白雪拂面吹来,细碎的雪粒在我的脸上慢慢融化,像是细密针刺进了我的脸上,微微酥麻。   封言想问起,却又无从开口,“不碍事。公子,你……”   我轻笑着坦荡直言,“为何要离开是么?”   封言微微点了点头,冷着一张脸等着我解释。   我轻抚着额头,若有所思的说,“封言,一叶落而知秋,满地白雪我不能自欺隆冬还没来临。”   晦涩的比喻我并不喜欢,难道我要告诉封言太子和老妖,慕容家和皇上要开掐了,我怕引火烧身要临阵脱逃?   封言一怔,随即低头闷声说:“公子,封言没有公子和主子那样过人的智慧,也不懂你们的顾虑。封言只知道,隆冬来临,哪里都是白雪。”   “隆冬来临,哪里都是白雪?”我会心一笑挑眉看着封言,封言,你真是聪明啊!   “公子,属下有句话不吐不快。当今天下战火离乱,杀机四伏,公子这样的人,没有了主子的庇护,公子……走不了很远。”封言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   我冷眼看着封言,久久没有开口。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是在给老妖卖命,却从来没意识到老妖对我的庇护。   是啊,这里古代,还是乱世,人命贱如纸。   没有老妖,当初的云海山,秦川的慕容私邸,今日的枯林,都是我逃不出的死地。   封言是对的,隆冬所到之处遍地白雪。   我千方百计的要逃脱昭国的皇室之争,却忘了这个乱世中,广阔的天地里等待我的是更多不可预知的危机。   更何况现在我还惹上了永宁王府南宫氏族,不知他们哪日会不会又想起来要取我的性命。   同样是危机,何不选一个自己知之甚深,了然于胸的呢?   我点了点头,放眼望着窗外淡淡的说了句:“我懂了。”   “信,还请公子收回,封言告退。”封言从怀里摸出我留给他的信,恭敬的递上,转身离开。   我接过信,看着它在油灯上烧成了灰烬,今夜开始,一切归零。   滑稽的是我的第二次出逃,还没跑出一百里,就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在客栈稍休整一夜后,并未发现南宫王府的人,我们就按照原计划上路回京。   封言在客栈门口突然问我:“公子,可曾后悔救了她?”   我一怔,随即苦笑,“后悔!”   我要是差点被人砍成肉泥还嘴硬说不悔的话,那可真是打肿自己的脸硬要冲胖子了。   “但是……悔而不改!”我轻笑着向门外走去。   教训是该吸取的,只是不能因为“好心被雷劈”就勉强自己转而当坏人不是?这就好比喝水呛到了,难道以后就都不喝水了?   上了马车后,我又恢复了常态,既不能脱离老妖,就得想想怎么能让自己舒服点。   他的警告,万万不能忘,年关之前我要是回不了京,后果我知道的。   “节节高升”,只是老妖整我的手段,而非目的。   一路上我喋喋不休的念叨,犹如咒语,“封言,快点!”   封言驾车行进了几十里后,终于按耐不住,转过头来冷冷的说,“公子要鞭子么?”   我不解的问,“要鞭子做什么?”   让我驾车,那可不成,我胳膊啊,膝盖啊,腿啊,头啊,可都疼着呢!   封言把鞭子举到我的面前,“公子看属下,就像属下看这匹马,公子要不要用鞭子抽属下两下?”   “咳咳……你继续。”我讪笑着缩回马车里。   封言果然是老妖的人,也不是盏省油的灯。   我心里极度不平衡,同为下属,老妖却在搞双重标准,这个合适么?   老妖压迫我,我就得压迫你,你就压迫那马儿好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食物链。   我们日近洛阳,临近年关,大街小巷都洋溢着喜庆的氛围。   看着大街上人潮涌动,喜气的笑脸,身在其中仿佛冬去春来,我的心在渐渐回暖,一扫在连日来的阴霾。   那个俗话怎么说来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可惜的是我不是塞翁,因为我在瓮城的官道上看到了一辆马车,车旁站着的是……风华绝代一脸清寒的……老妖。   两个字----“歇菜”!    作者有话要说:修~~~~ ☆、少渊一怒,我能不悲?   “少……少渊。”我从车门探出头来,艰涩的朝老妖一笑。   老妖淡淡的看了我一眼,紧蹙着眉,寒着一张脸,“过来。”   我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两下,乖乖下了马车。   老妖从洛阳出来在瓮城的官道上等我,这能是好事情么?   显然不能。   再看看他的脸色,四个字“绝对歇菜!”   想到这一层我就更害怕了,两步三回头,可怜兮兮的看着雪落和封言,希望他们念在相交一场帮我求个情,解个围什么的。   雪落和封言现在倒是默契十足,低着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我恨恨的瞪了两人一眼,亦步亦趋的蹭到老妖身边。   老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正在优雅整理袖口的手指忽然一紧,上好的锦缎被抓的褶皱不堪,伴随着指节“咯吱咯吱”隐隐作响,凤眸散发着冷意,眉头紧锁,“上车。”   您这副山雨欲来的尊荣,我哪敢上车?   我不由的后退了两步,反正都是回京,我坐自己的马车不成么?   老妖见我低着头丝毫没有要上车的意思,随即挑着眉峰,嘴角扬起一抹坏笑,“怎么?要我帮忙?”   我双手像中风一样颤了一颤,立马摇头,心里七上八下的,爬上了马车。   老妖爱笑,爱淡淡的笑,爱冷漠的笑,爱倾国倾城的假笑,我就是没见过他坏笑。   说实话与其相信老妖“坏笑了”,我宁愿相信他是“笑坏了”!   老妖四平八稳的靠着车板闭目端坐,似怒非怒?似喜非喜?喜怒无常?   而我就像受气的小媳妇一样缩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两只眼睛瞪的像泡一样,胶着在老妖倾国倾城的脸上,注意他每一个表情变化,以便及时做出判断我什么时候可以跳车而逃。   许久之后,老妖终于打破这渗人的寂静,“谁干的?”   我一怔,没想到老妖一开口问我的竟是这事,犹豫了一下后轻声喟叹道:“不……”   “想清楚再说,我说过,不要侮辱我的智慧。”老妖蓦然睁开眼睛,洞悉世事的通透眼神让我不自觉的偏过头去。   忆轩的事,就像活生生的抽了自己的嘴巴,是我坚持要送她回去的,到头来落得这么个下场。   我虽算不上绝顶聪明,但还有小小的自负,她由始至终都拿我当个傻瓜来利用,利用完了又想拿我当个西瓜切了。   人要是起倒霉来,当回吕洞宾都被狗咬!人生最窝囊的莫过于此。   我承认和老妖的对决,屡战屡败,然后屡败屡战,最终的结果还是屡战屡败。   但这样窝囊的事,叫我如何启齿?   我轻叹一声,垂下头,看着扎着绷带的手,“少渊,你聪明绝顶,我想瞒你的事,一件都没瞒住过,但这件事,请你不要再问我,因为我永远不想再提。”   老妖仿佛刻意压抑着声音,低沉嘶哑,些许放纵少有的真诚,“好!我只说一句,你若真想走,也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这幅德行回到我面前。”   我闻言鼻子一酸,点了点头,哽咽着喃喃:“封言……都告诉你了?”   “嗯?封言知情。”老妖眉头轻蹙了一下马上就舒展开来,眼神瞬时冷了下来。   “少渊,你不能罚他。他……是你说让他听从我的命令的,他只是奉命行事。”我倒抽一口凉气,完了,这可是我自己往外兜的。   要说起封言,不得不说这厮可够倒霉的。从遇到我开始就没一件好事,我甚至怀疑他上辈子对我做了很多缺德事,这辈子来还债来的。   枯林一战他几乎放光了自己的血,光天化日之下,像个营养不良的僵尸,我绝不能让老妖再对他用刑。   老妖复又阖上了眼,淡淡的说,“好。”   但我左看右看,总觉得他是余气未消,只是隐忍不发而已,看他额上一跳一跳的青筋我就知道。   为防止他秋后算账,我咬紧牙关,抱着匹夫亦有三分勇的决心怯生生的在老妖的三昧真火上浇97#汽油。   “少渊,这……这件事……其实封言也是刚知道,他……”   老妖突然起身,上前捉住我的手,逼视着我,咬牙切齿的说,“我……知……道!”   我背紧贴着车板,心突突的跳的厉害,讪讪的笑道:“莫要冲动,是我多言了。”   老妖低着头敛着眼眉,没有一直以来无往而不胜的自信,夹杂着淡淡的失落,“卿仪,你是万事萦于心,唯我除外。莫非普天之下,唯有我会伤你?”   我心徒然一紧,一时无言以对。   平心而论,老妖除了初见时那一记鬼爪手,确实没有伤害过我,相反的,他无时无刻不在护着我,何以我会对他有这样牢不可破的戒心?   究其缘由,人与人的信任本就是易破难立的,何况两个城府深心计重的人?   我轻笑调侃,“少渊算无遗策,决胜千里,无人能及,实在没什么让人可担心的地方。”   老妖抬起头似懂非懂的看着我,哭笑不得,缓缓的放开我的手,又靠回了原位,慵懒的半躺着,脸上始终挂着一种似乎不受控制,不由自主的诡异笑容。   我看看老妖现在的样子头皮都麻了,他又要干什么,没有人知道,我必须阻止他这样笑。   “少……少渊,如何知道我是……自己要走的?”   “杀手劫持你?封言怎么想出来的?他们对你刀刀致命……”老妖说着说着陡然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放柔了声音,“劫持,是要有目的。”   我不由的点了点头,心服口服。   到底是老妖,已经成精了,什么人才能骗的了他?   在马车上睡觉俨然成了我的新习惯,而老妖的新习惯是,把我像马铃薯一样抱下车。   “快放我下来,要出人命的。”我惊呼一声,这……瓜田李下,男女授受不亲,这不合适。   尤其是你老爹还惦记着“断袖”这一码事,就更不合适了。   老妖恹恹的说了句,“不会。”   “不会?”我白了老妖一眼,那“人命”指的是我,又不是你,怎么就不会?   我警觉的望了望,这是老妖府上。   四下寂静无人,像封言这种口口声声说“公子在哪,封言在哪,封言一步也不离开公子。”的人此刻竟然连个鬼影都没有了,更不要说别人。   我清了清嗓子,“我清醒了,自己走便可。”   老妖冷声讥诮,“腿不疼么?”   我尴尬的一笑,“不疼,不疼。”   老妖不再理我,只是缓步向我的房间走去。   我抬眼偷瞥老妖一眼,清冷如水的容颜,平静无波的双眼。   “早些休息,宫里帮你告了假。”老妖把我放在房间门口沉思了半天才低声说道,害的我以为他又要给我分派任务。   任务这个东西,但凡老妖出品必属极品。   “远清去青州筹粮回来了么?”我猛然想起远清,他去青州已有月余,音信全无,让我不由的开始有点担心。   要知道那点子可是我出的,曾经我以为那是个“金点子”,现在别变成了“馊主意”才好。   “明日到我书房来。”老妖背对着我,虽看不见他的表情,光是这句话就够我双脚发软了。   让我对他刚刚浮起的那点感动顿时烟消云散,您是要找我谈太子密信的事吧?让我先定定神行么?   我轻哼了一声,对着老妖的背影比了比自己的脖子,吐着舌头做了个抹脖状。   其实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幼稚可笑,但无力改变现状,总要有个宣泄的途径不是?   可惜的是我找错了对象和时机。   “恩?”老妖猛然转过头来,我措手不及,正好被他看见我吐舌头抹脖的场景,我真恨不得死在当场。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顺势摸摸脖子望了眼天空一脸惆怅的边说边往房间里走,“天气真冷,看来要去找条围巾了。”   关起房门来我吓的直拍胸口,老妖的报复手段我是见过的,他对别人心胸是否宽广我不知道,对我,是窄的不能更窄。   门口传来老妖低沉的笑声,让我怀疑自己要么是重听,要么是幻听。   老妖对属下的训练那是相当有素,我人刚到就已经给我准备好了洗澡水,而我却没见到给我打洗澡水那位仁兄或姐妹。   其实看看我就知道了,老妖训练下属的理念是“女生当男生练,男生当畜牲练,不男不女的当唐僧练。”   贫僧还有七十几难就圆满了,善了个哉的!敢问我的悟空在何方?我的悟空能在我的脚下么?    作者有话要说:修~~~~~ ☆、粪土当年万户侯   我回到洛阳,崭新的生活不是童话,而是童话里无法停止的红舞鞋,即便我的双腿已经开始打颤了也不成。   我单膝跪地,“臣御前行走洛卿仪参见圣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上放下手中的奏章,对我抬了抬手,“洛卿快快平身,辛苦爱卿了。”   “谢圣上,臣不敢言苦。”我轻呼一口气,起身时偷瞟了一眼皇上,并未发现异常,方才对昨晚的事放下心来,规矩的立在一旁不再言语。   “都下去吧,爱卿陪朕下盘棋。”皇上屏退左右,示意我坐下。   我心一沉,这个场景不是太熟悉了么?他不会又要和我谈他儿子“断袖”的事情吧?   其实和我谈真解决不了实质性的问题,我可以百分百保证我的取向正常,您应该找您儿子谈,纠缠我也没用。   连忙推说,“臣不敢。”   皇上对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坐下,情绪似乎不错。   虽说如此,我心里可没底,主要因为是这位做事可没谱。   “臣,棋艺不精。”我再三推辞。   我的脑袋正疼着呢!别拿这种折腾人的项目来休闲我了成么?   您就自己拿本棋谱摆摆高深莫测的架子不就得了么?   “爱卿难道想抗旨?”皇上已然捏子在手中,正琢磨怎么布局。   说句老实话,您和我下棋还用的着费心布局?您就是让我半个脑袋,我也下不过您不是?   “臣遵旨。”我躬身行礼,极不情愿的告了坐。   棋到中局,皇上突然悠哉悠哉的开口,“此次秦川之行,爱卿可有收获?”   别听他语速不快,但语速慢不代表是闲聊不是?这话问的高深了,秦川的事可不是什么好事,我办得好也不敢得瑟。   您想啊,整个秦川的官员贪弊,皇上心里能痛快到哪去?   我斟酌再三,沉声说,“臣深知民间疾苦,深感责任重大。”   皇上捏着棋子,看着我点了点头,低声道:“若满朝文武都如爱卿一般,朕何来这些烦恼。”   我一时间也不知如何作答是好,秦川贪弊案是查清了,如何处置,可是给了皇上一个大大的难题,三个州县的大小官员,又牵扯京官,藩王,储君,当真是棘手。   有时候为什么说法不责众,这个道理和胳膊上长疮是一个道理,一两个疮就果断剜了。   要是整只手臂皆生毒疮,难道把整只手臂斩了?一般人是下不了这个决心的。不斩,更是后患无穷,蔓延全身之时,只怕病入膏肓,积重难返。   长痛,短痛,真是进退两难。   我放下棋子,起身道:“圣上,臣愚钝,又输了。”   皇上低首看了看棋盘,才发现自己赢了,不由的笑了,“好了,不下了。”   皇上品着茶淡,悠悠的和我讲起棋道,“这下棋,最讲究个布局,不能在意一时得失。处优势而不骄,处劣势而不馁。让臻儿好好教教,下次再下成这样,朕可要治你个不敬之罪了,君无戏言。”   看着他镇定自若侃侃而谈,俨然一代宗师,您能不拿我这菜鸟陪衬么?   我起身恭敬的行礼,“臣,遵旨。”   其实我在心里把他骂了千百遍,好在他不打算和我深谈秦川的事情,这两天我一直为这事头疼呢。   皇上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放下茶杯觑着眼,打量了我半晌,低声道:“秦川的事爱卿做的很好,朕执黑先行了。”   “臣奉命行事,不敢居功。圣上受命于天,无论执白执黑最终结局都是一样。”我捡了句好听的说,拍聪明人的马屁,绝对是过犹不及。   我听着皇上的口风,是有意让我回避,他要自己上,说实话,我是求之不得。   为官数月,不该听的不听,不该问的不问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尤其是对皇上,他不愿让你看的东西,你就是看见了也要装作没看见,他不想让你懂的事情,你就是揣着明白也要装糊涂,比如秦川这一件。   皇上果然龙颜大悦,“此次爱卿功不可没,该如何封赏呢?”   我连忙单膝跪推辞,“臣不敢。”   其实不是我假客套,主要是皇上对我的封赏老是往“升官发财”那个方向跑偏,发财还尤可,只是不要再升官了。   每每想到升官我就胆战心惊,那个感觉就像唐僧举着“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拜佛求经”的牌子在妖精堆里招摇过市,巴不得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我女扮男装入仕途,扶摇直上对我而言不是意味呼风唤雨,那是意味着摔下来的时候呼天抢地啊!   “爱卿不必过谦。来人……”皇上深沉一笑,深邃锐利的眼眸轻轻扫了我一眼,表情说不出的诡异,像怜悯又像……幸灾乐祸。   “圣上。”两名侍从端着黑色锦缎,暗金色龙腾祥云图案,贴金卷轴。   我心当下就凉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昭国《礼制》记载,贴金卷轴,应该有正四品吧!我又升了。问题是我年前回京了!   这就是有马甲的好处,老妖自己做不了的事情,换他老爹上。   皇上对内侍官一摆手,“宣。”   内侍官展开圣旨宣读:“敕曰:国家施仁,养民为首。尔出秦川,上承圣命,下抚黎民,潜德宜表,大义可嘉。兹以考绩,特敕尔清音列侯,嘉尔功勋,永锡天宠。”   我听的云里雾里的,似懂非懂,大致明白我被封了个列侯,名誉王侯?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臣领旨,叩谢圣恩。”我跪地叩拜,从内侍官手里接过圣旨,长舒一口气。   我心里尤为庆幸,挂个虚名,去了实职,别人或许对“明升暗降”感到惶惶不可终日,我是乐的屁颠屁颠的。   皇上虚扶我起来,慷慨的说,“洛爱卿,照例列侯没有食邑,朕另赐你食邑秦州寒清,同百户侯。”   我几乎背过气去,颤声说道:“臣……叩谢圣恩。”   我是“惊”了,不是受宠若惊,是战战兢兢。   我要谢,谢他全家!敢问您另赐我那百户用来做甚?   那可是秦川的重灾区秦州啊,还是两州交界的寒清。   他们现在自己可还都没粮吃呢,没个三年五载是缓不过来的,我还食邑百户?您干脆封我个清寒侯多好?   就是连我那点俸禄您都想省了是吧?省了也不要紧,您也不能还让我自己从腰包往外掏吧?封我个落魄侯爷,我还得每年上供纳岁,您缺德不缺德?   不用说,这样剑走偏锋的馊主意肯定是老妖出的。   皇上满意的点了点头,“洛爱卿去吧。”   “臣告退。”我强压着怒气恭敬的回道。   封言打开车门,看着无精打采一脸苦瓜相的我疑惑的问道:“公子……出事了?”   “怎么是你?那个……车夫呢?”我猛然抬头看见是封言颇有些诧异,随即一想便明了了,还不知南宫家有没有真的放弃灭我的口呢,以防万一。   封言依旧板着一张脸,“封言就是公子的车夫。”   他这神情不由的让我想起了他说“一步也不离开我。”那一套,随即语重心长的教育他,“封言啊,说话要再三斟酌,留有余地,否则说的到做不到,有失男儿本色。”   封言侧目反复瞟了我好几眼,想必觉得我今儿在哪儿受了气,敷衍的冷哼,“嗯!”   我撇了撇嘴便爬上了马车,您看谁还比我活的察言观色,谨小慎微?   到头来,我越谨小就越卑微了,任谁都想把我捏圆捏扁。   一眨眼,我就位列王侯了,不是我杞人忧天,但愿我食邑那百户人家都活结实点,他们别活活饿死,间接的饿死我这百户侯。   我坐在马车里哭笑不得,继最荒唐的钦差之后我又荣登最潦倒的王侯?   老妖是想让我把天下间最荒诞离奇的角色都演绎一遍?   马车颠簸我轻揉着太阳穴,又开始揣度君心,老妖这次又想怎么料理我?   他在慕容琰那件事情之后可警告过我,“仅此一次”。   我这回半路开溜不说,还弄的鼻青脸肿的回来,他能忘了那次警告?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老妖不会忘记任何一件事情。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直到想的一脑袋浆糊也没弄明白老妖的意图,最终疲累的瘫倒在床上。   我摸了摸腰下,似乎有个包裹,随即高声喊道:“源儿……”   “公子。”源儿闻声赶到,对我福了福规矩的立在我身旁等回话。   “这是什么?”我把包袱拎到她面前,我的房间一直都是她在整理。   源儿打眼一看立即认了出来,“回公子,这是殿下派人送来的。”   我犹豫了一下,轻轻的对源儿挥了挥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这包袱让我想起了那对儿“月魂”,别又是什么违禁物品吧?   我缓缓的打开包袱,一条雪白无暇,光泽圆润的狐裘围巾。   我轻抚着围巾,融融暖意,那种感觉难以名状,心底酸酸,似乎那天我随口搪塞了一句。   我甩甩头,转而想,早知道这么灵验就要点真金白银了,反正我现在这个百户侯是穷的紧,一个时运不济可能就要饿死街头。   以老妖霸道的行事风格我若是送还给他,必然又像上次那样进退两难、灰头土脸,我是不会去自讨没趣的。   就当暂且收藏在我这里,将来是谁的,谁又能知道呢?   次日,我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床,老妖早就已经上朝去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这个列侯虽说是穷了点,但总有一点好处,那就是我再不必上朝了。   我现在就像拿了朝廷的“终身成就奖”,等着在家养老。   我一推门,就见封言靠着马车立在院子里,眼珠骨碌一转,瘪着嘴喃喃自语道:“我就知道,这等好事老天哪能容许它砸到我头上?”   封言快步迎上来,从怀里掏出一个信笺双手呈给我,“公子,主子有留书。”   我接过信笺,轻叹一声随手拆开,比圣旨写的还简洁,比圣旨还让我咬牙切齿。   “晌午北门驿庭,天下奇人。银五两。”   我把信笺捏的沙沙作响,银五两?您是瞅准了我穷的解不开锅了吧?   天下奇人?您自己本人不就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修~~~~~ ☆、天下奇人,两个   我站在驿庭边的古道上,嗖嗖的冷风呼啸而过,抬首望了望天,晌午早过了,古道上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一路上我反复琢磨老妖让我接的天下奇人究竟是谁?   若是我没猜错,应该就是秦川的“撒财童子”乐圣为,被老妖称为世间少有的人只有他一个。   其实这个人是乐圣为并不难想,问题是我没见过他,难道要我举个牌子“乐圣为”?   封言从马车里取来了狐裘裹在我上,“公子,外面风大,不如到驿庭里休息一下,属下在此等候。”   我裹紧狐裘,微微摇了摇头,“你不认识他。”   “这……”封言哑口无言,只好立在一旁陪我。   我虽然说的煞有介事,心里却也没底,乐圣为本人我也没见过。   他能倾其家财赈济秦川灾民,免除抄家灭族之祸,说明他是一个取舍决断,分得轻重的明白人;   能顶住乐家的当家人自己父亲的压力,说明他是一个有韧性有魄力的人;   能接受老妖递出的“橄榄枝”一手促成此事,说明他是个有手段的聪明人;   乐道淳的儿子,乐家的大公子,说明他是一个年轻人;   乐家虽为商贾之家,却财资丰厚,富甲一方,乐圣为应该受过良好的教育,说明他是一个读书人。   我脑海中渐渐的浮现出了他的形象,大致就是温文尔雅沉着冷静的年轻儒商。   “公子……”封言惊呼一声,我连忙回过神来。   一个灰朦朦的影子和我擦身而过,这……这人简直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无声无息。   这么长的古道我竟没看见他,莫非老妖指的天下奇人是这个意思?神出鬼没的飘到别人眼前?   “乐……”我晃神之际他依然进了驿庭之内,叫到一半我戛然而止。   凭直觉,这人不是乐圣为。   他一身诡异之极的打扮我见所未见,一条烟灰色的大斗篷把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手缩在长袖里,头上戴着黑纱的斗笠,帽檐压的很低,背上一个长尺余的背囊,看形状像是一把剑,摆出一副绝世高人的样子。   封言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说,“公子,属下进去探查一下……”   我连忙出声制止,“别管闲事……”   虽说这人打扮怪异,但与我何干?他就是穿的像哆啦A梦也和我没半毛钱关系。   封言锐利的目光扫向庭内,“不是,公子,这人武功很邪门,三尺之内,属下竟完全没察觉到。我怕他是……”   我惊异的看了封言一眼,难道是……南宫家的杀手?   封言朝我点了点头,我略一想,“你小心。”   我不由的又开始担心起来,目光不自觉的偷瞟向屋内,难道南宫家上次的围杀没能把我灭口,现在派人进京暗杀我?   封言虽不多言,但骨子里狂的很,除了老妖他还没把谁放在眼里过,但对这个人,他很忌惮,若他真是南宫家的杀手还真不好办。   想到这里,我绕到驿庭的后院,先把马车赶出来,有什么突发状况就先跑回洛阳再说。   “救命啊,打劫了,杀人啦……”   一个男子声嘶力竭的喊声,在古道上由远及近,猛然吓了我一跳。   怎么有人抢了我酝酿好的台词?   我从马车后探出头来,只见一个年轻人穿着桃红长衫,外罩墨绿斗篷,系着金灿灿腰带,头上的发冠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驾着马车在古道上狂奔,车厢里还传出阵阵女子的尖叫声。   我一时愣住了,自言自语,“谁杀谁啊?”   不一会儿,古道转弯角窜出一群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长刀,凶神恶煞的人,边追还边吆喝。   洛阳的治安已经差到这个份上了?马贼连官道上的人都敢劫?   两个马贼围上来,拦住了他的去路,那年轻人放声高呼:“救命,清音侯,救命啊……”   我一听当场就傻了,乐……乐圣为?就是他?   他是老妖让我接的“奇人”,我总不能见死不救不是?   我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的高声喊道:“本侯在此,卫队长,救人!”   马贼一听有官兵,吓的四下张望。   乐圣为趁机翻下马车,踉踉跄跄的朝我奔过来。   “救……救命,侯爷救我……”乐圣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扑到我身上,死抱着我的胳膊不放。   我被他疾奔过来的惯性冲了一个趔趄,从马车上摔倒下来,重重的砸在乐圣为的身上。   我火冒三丈的甩了甩胳膊 “放手。”   几个马贼看了看四下静寂无人,方知上了当,举着长刀催马上下打量我们,不知哪一个嘴里还吆喝了句:“他奶奶的,什么狗屁侯爷,老大,我看八成是糊弄鬼的。”   我一看他们手里的长刀就头晕不已,怎么飞来横祸,又是这套?   那您可真是高看我了,我这个侯爷是连鬼都糊弄不了的,更何况还碰上乐圣为这么个二百五。   乐圣为扭了扭身子,“侯爷,你压着圣为了。”   我恨恨的从牙齿间挤出几个字,“怎么没压死你!”   “对,绑了那个油头粉面的小子,那可是只大肥羊。还有那个披白毛的,他奶奶的一看也是肥羊。”   马贼见我们摔在地上的蠢样子,更加坚信我这个侯爷绝对是糊弄鬼的,肆无忌惮的策马过来。   披白毛的?是指我么?我披了一身白毛,但不是来装肥羊的。   我一把拽起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乐圣为往驿庭里狂奔。   封言死到哪里去了,外面马贼喊打喊杀的,要把他老大当肥羊宰了他还不赶快出来?   “封言,有人要杀我……”   我进到屋里又傻眼了,几个驿卒都战战兢兢的躲在桌子下面,封言靠着柱子一动不动,只有灰衣人在滴沥沥的悠哉倒酒。   我又叫了几声,“封言,封言……”   封言依旧毫无反应,显然是被人封了穴道。   “侯爷,我……我们……现在怎么办?”乐圣为在我后面唠叨个没完。   我愤然甩开乐圣为的手,“我哪知道……”   人要是倒起霉来,喝口凉水都塞牙,迎面吹来一阵小风,都能闪了腰。   “侯……侯爷,你可要救我,你可不能撇下我。”乐圣为就像一块大年糕,还怎么甩也甩不开了。   我救你?这话我听着都新鲜,这几个字从来都是从我嘴里往外蹦的,什么时候还能让别人和我说?   坦白的说,等我救你?那你可实在是活的不耐烦了!   “放手,分开跑。”   我不耐的甩着乐圣为的手,自问我算是个好脾气加软柿子的人,碰上乐圣为我是怒火中烧,气不打一处来。   现在的狠角色不是马贼,是屋里这位爷,乐圣为居然还不知死活的还缠着我!这位爷发起狠来,连他一起干掉。   封言的武功我是见识过的,以一敌百那是吹牛的,十几个还是犹有余力的。   看封言剑只出鞘一半,就知道那个灰衣人的武功有多么恐怖了,封言和他交手连剑都没□?   这可如何是好,要命了!   正在这时,那群不知死活的马贼也提刀冲进来了。   一个胆小口齿不清的马贼颤声说,“老……老大,这……这是朝廷的地方,要……要杀……杀……杀……”   难为那马贼,“杀”了半天,“头”也没出来。   我正想借机吓唬他们,那老大钢刀一提指着我粗声说道:“他刚才还自称是什么狗屁侯爷呢!老子看,这地方都有可能是蒙人的。”   “对,对,我们都追了那小子好几百里了,难道到了口的肥肉不吃?”一个尖嘴猴腮瘦高的马贼附和着。   “上,把肥羊都给老子绑回寨子去。”老大一声令下,马贼蜂拥而上。   在京都洛阳城外的驿庭,绑架列侯,听着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我暗叹一口气,也就只有这么二百五的马贼才能追这么二百五的乐圣为。   “放手!”我怒喝一声,狠狠的甩开乐圣为的手。   您到底是哪边的?死抓着我的手,我怎么撒石灰。   “啊……”几声杀猪般得惨叫险些震聋了我的耳朵。   我低头看了看,再次确认我手里拿的的确是石灰粉,不是化尸粉。   “老大,他……下毒。”   几个被石灰粉撒中的马贼,在地上滚来滚去,仿佛痛不欲生。   我轻揉了揉太阳穴,为什么我要和这么一群二百五搅和在一起?   乐圣为拍着手吆喝,“侯爷,毒死他们。”   我终于忍无可忍,“毒你个大头鬼,我还想毒死你呢。”   我瞄了瞄手里所剩不多的石灰粉,正在发愁,这只能镇住他们一时,等会他们再扑上来怎么办?   “我来……”乐圣为猝不及防的夺过我手里的石灰粉包,奋不顾身的冲了上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顿时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恨不得当场掐死他和我中的一个。   撒石灰粉不要点技术么?这个下三滥的东西,讲究的就是近距离瞄准眼睛突然出手,人家离你一丈远严密戒备,你能撒到谁?   老大一见乐圣为把石灰粉撒光了,立时乐开了花,叫嚷着冲上来。   我拔腿开溜,现在我是没辙了,求神拜佛各安天命吧!   乐圣为左右躲闪,一个马贼刚好一刀砍在灰衣人的桌子上,碗里的酒撒了出来。   “鬼啊……”   我尚未反应过来之际,马贼们已经丢下长刀连滚带爬的争相夺门而逃,就连“中了毒”满地打滚的那几位,都麻利的起身摸索着跌跌撞撞向外逃去。   我睁大了眼睛不寒而栗,其实我也想叫“鬼啊!”   我眼睁睁看着那灰衣人徒手洞穿了那个马贼的喉咙,关键是他的手指绝没碰到马贼。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活生生见鬼了”么?   我喉头发干,勉强吞了吞口水,看了眼被封住穴道的封言,这个灰衣人要是南宫家的杀手,那我就自认倒霉吧!   我对身旁的乐圣为低声说,“你先走。”   不是我英勇无畏,灰衣人要是想杀我,我就是再借两条腿也跑不掉不是?   “侯爷把乐某看成什么人了?”   乐圣为此刻倒是大义凛然起来,刚才是谁死死的抓住我不放?   我耷拉着眼皮白了乐圣为一眼,“你走吧,离我远点……危险。”   我就是死,也不想和你这个二百五死在一起行么?你离我远点吧,你就像个扫把星。   灰衣人转过头来,我硬着头皮上前,“这位……英雄,我朋友有何得罪之处请英雄见谅,能否解开我朋友的穴道,有话好好说?”   我一边说,脚不由自主的往后退。   突然我脖子一紧,我双脚立时凌空,灰衣人就像鬼一样,快到你睁大眼睛都看不见他的动作。   庆幸的是他没给我来一记鬼爪手,仅是提了我的衣领。   乐圣为虽然二百五,但还真挺将义气的,此情此景还敢冲上去。   灰衣人提着我只手应战,没几招,乐圣为就和封言一样,一动不动。   灰衣人单手把我抵在梁柱上,欺身过来,透过黑纱似乎在仔细打量我,声音低沉,“成亲了么?”   我一时间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问这个?我们熟么?   “嗯?”灰衣人不悦的哼道,顺势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我头皮都麻了,英雄,你希望我成亲没有啊?我愿意按照你的期望来。   我摸不到头脑,只能老实作答,缓缓的摇了摇头。   灰衣人衣袖一甩放开了我,“真麻烦。”   灰衣人回身坐到座上,封言和乐圣为就恢复了知觉。   我再一次看到了一尺之远,长袖一挥,那个仿佛神一样的动作。   封言从没败的这样惨过,简直是奇耻大辱,二话不说拔剑就向灰衣人刺去。   我连忙厉声喝道,“封言,住手!”   封言啊,你提剑就刺,你可知道那可不是一般人,那可是马蜂窝。   灰衣人仰首喝尽碗中酒,从怀了掏出了一快碎银往桌上一拍,转头对我说,“走。”   我吓的浑身一抖,“英雄……要去哪?”   灰衣人头也不回,“你家。”   我一头雾水,“我……我家?英雄,你我萍水相逢,是不是……”   这句话要是从乐圣为嘴里说出来,我肯定想撒他一脸石灰粉。   灰衣人牵来一匹马,翻身上马,想当然的说,“以后我就是你的侍卫。”   我的侍卫?你看我吓的这个样子,我敢差遣你么?   还没等我开口,封言抢白,“公子有侍卫,用不着。”   灰衣人侧过头看了封言一眼,虽然有长长的黑纱挡着,但我们都能想象他是什么表情。   封言面色涨的紫红顿时暴怒,伸手要去抽长剑。   我连忙按住了封言的手,对他摇了摇头,这尊神我们可惹不起。   “英雄,有所不知,在下家境贫寒,寄人篱下,恐怕……”我可怜巴巴的说,很是希望甩掉他。   灰衣人略显不耐,“还家境贫寒?怎么这么麻烦?”   我谄媚的笑道:“正是,正是,家里穷的都揭不开锅了,怎么好意思委屈了英雄呢?”   灰衣人冷笑一声,“难道洛阳城,家里揭不开锅的人都能穿雪狐裘?”   我浑身僵硬,好死不死我敢骗他?真是想去西天拜佛求经了!   灰衣人拉长声音淡淡的说了句,“上车,去你家。”   我乖乖的爬上马车,乐圣为也死皮赖脸的往我的马车上爬,我瞪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乐公子不打算把车里的美人安顿好么?”   乐圣为半个身子已经探进了马车,“侯爷,圣为被马贼追了一路,受惊过度,疲累不堪……”   我白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乐公子你财大气粗,穿金戴银,美女作伴,招摇过市,马贼要是不劫你可真是有眼无珠了!”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从官道上行来,见到乐圣为的马车后,高声叫,“少爷,你在哪?”   我甩了甩衣袖淡淡的说,“乐公子,你的家仆也来了,请驾车随本侯进京吧!”   瞧这一队人马,您比老妖他老子的谱还大呢!   乐圣为嬉皮笑脸的跳下马车,眯着桃花眼,“烦请侯爷带路。”   我“嘭”的一声关上车门,坐在车里哭笑不得,我现在明白老妖说的“天下少有”是什么意思了。   难怪老妖连相貌都不必向我描述,就知道我肯定能认出来。   乐圣为这一身桃红柳绿,穿金戴银的暴发户打扮,别说是扎人堆里,就是扎坟堆里,我也一眼就能认出来。   当然,穿什么他自己说了算,问题是他活脱脱就是一个扫把星加烦人精。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就是托了这个“天下奇人”的福,我又带回了另一个“天下奇人”。   还不知怎么才能送走那瘟神! 作者有话要说:修~~~~~ ☆、自立门户   闹剧一般的打劫结束后,我们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进了洛阳,引来无数好事百姓的围观,真是热闹透了。   我苦笑一声,乐圣为,年轻儒商?见鬼去!   我现在发愁的是那灰衣人怎么处理?   他来路不明,我贸然把他带进三皇子府会不会危及老妖?   我是孑然一身,穷鬼一个,也没什么可图的,老妖就不同了,万一那灰衣人是借我接近老妖呢?   奇怪的是,那灰衣人言语之间,让我觉得他是认识我的,对此我只能说,那他可真是认错人了。   马车穿行,终于到了三皇子府所在的巷子,待到下车之际,我发现自己的担忧都是多余的,因为老妖已经把我扫地出门了。   就在三皇子府侧门的隔壁,一个院落大门口赫然挂着“清音侯府”的门牌,笔锋遒劲大气恢弘还是老妖的手笔。   我“家”门口,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搓着手,焦急的踱来踱去,见我下了马车便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侯爷,您可回来了,宫里来人了,正在大堂等候呢。”   我清了清嗓子,“您贵姓?”   年轻人脸一红,尴尬的说,“小人是侯爷您的管家,王成。”   我点了点头,往“家”里走去,宫里又来人了,霉运来了。   王成看了看我身后的灰衣人眼生, “侯爷,这位是……”   “我的侍卫……”   我顿了顿,转身问道:“英雄贵姓?”   灰衣人随口敷衍“随便。”   王管家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了,转向封言,正要开口。   封言冷瞥了灰衣人一眼“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王管家年纪尚轻,想必是第一次出任一府管家,本就紧张,被封言和灰衣人这样一晒,立时脸涨的通红,转向我,“侯爷……这……”   我拉着脸沉声说,“英雄,英爷!”   我活了这么大可真是越活越新鲜了,我的“家”我不知道?我的管家我不认识?我的侍卫我不知道他是哪颗葱?   “侯爷,侯爷,如何安置圣为?”   乐圣为从马车上跳下来,身上环佩叮叮作响,我不由的又打量了他一眼,我要是马贼我也劫他。   我扬起手一指轻笑, “本侯是奉命去接公子的,三皇子府的门口在那边。”   “圣为是随侯爷来的,殿下让圣为跟着侯爷。”乐圣为亦步亦趋的跟在我身后,生怕我跑了一样。   我挑眉看了他一眼,额上的青筋都跳起来了,“公子请便。”   宣旨的公公等候多时颇有些不耐,“清音侯听旨。”   我撩起衣摆跪下,“臣清音侯接旨。”   “口谕,清音侯在京无恒址,特赐清音侯府邸一座。”公公阴阳怪气的宣旨完毕端着架子不动。   王成凑到我耳边低声说,“侯爷,打赏。”   我把头一扭装作没听见,“公公辛苦了,请上座用茶。”   公公见我不上道,鄙夷的撇了撇嘴,“多谢侯爷,奴才还要回去复旨,不敢怠慢。”   我款步走到大堂的主位上坐了下来,“王成,送公公。”   王成回望着我,脸色极为尴尬。   我优哉游哉的把玩着桌上的茶杯,我明白他的意思,这种传旨的公公一般都是要打赏的,更何况人家等了这么久。   问题是我被老妖扫地出门了,没钱,口袋里一文也没有,今后几年内也可能一文钱都没有。   我怀疑老妖这次是不是想活活饿死我?   王成送到院子里时惊呼一声,“侯爷,这……”   我一看院子里乌压压的挤了一大堆人在搬东西,水泄不通,公公回望着我,脸基本已经是菜色了。   我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做客的。”   乐圣为眯着桃花眼嬉皮笑脸的边走边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递给那个小太监,“这位公公辛苦,这是侯爷打赏你的。”   小太监摸着玉佩脸立马乐开了花,“奴才谢侯爷赏。”   看他的脸就知道乐圣为的玉佩价值不菲。   我僵着笑脸点了点头,王成笑着送小太监出了门。   我白了乐圣为一眼,淡淡的说,“乐公子出手真是阔绰。”   多好的玉佩啊,我宁可他赏给我,看着小太监拿走我心都疼,就像是从我手里生生抢的一样。   乐圣为满不在乎的说,“哪里哪里,侯爷对圣为有救命之恩,这算什么。”   我一听顿时来了精神,“那乐公子可否……可否报答下本侯的救命之恩呢?”   正愁没钱,来了个暴发户土财主败家子,为了救他我也浪费了一包石灰粉来着。   “行,只要侯爷一句话,圣为万死不辞。”乐圣为一本正经的拍着胸脯说道,我一听就乐了,正想劝说他舍点财。   乐圣为一皱眉,“只是,殿下传信吩咐,不准圣为接济侯爷。”   我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身边的王成封言,闻言抿嘴窃笑,我狠狠的瞪了两人一眼,一甩袖子愤然向大堂走去。   老妖这是要逼死我啊?此次归来我还以为封个穷乡僻壤的侯爷就算是惩戒了,原来这仅仅是个开始。   乐圣为跟上来,笑嘻嘻的说:“圣为,不会打扰了侯爷吧?”   我眯着眼睛笑道,“不会,只要你的家仆不介意睡院子。”   恐怕没多一会儿,你怎么搬进来的就得怎么搬出去,何必呢?   乐圣为大手一挥,“侯爷不必为他们费心。”   乐圣为见我不说话赶上来,“侯爷,圣为住哪?好让下人把东西搬过去,省的他们打扰侯爷。”   “随便。”我望了望极度陌生的“家”,淡淡的说了句。   我连自己住哪都不知道,哪知道你住哪?   从进府开始就像幽灵一样的“英雄”终于开了口,“我呢?”   我从牙缝里恨恨的挤出两个字, “随……便……”   话一出口,随即又后悔了,我哪惹的起他?立时转向王成说道:“替两位‘爷’安排。”   “乐爷,英爷随小人来。”   “王成……”我连忙叫住正在向外走的王成,尴尬的说道:“我住哪?”   王成回身施礼,“侯爷还住原来的地方。”   我对他挥了挥手,原来的地方?我那个独立的院落?老妖把他府上院子送给我?   我站在院门前望了望,还真是那个院落,只是后面赫然多了一堵高墙,把这个原本在老妖的府上就是独立的院落,给彻底的独立了出来。   我长叹一声走进院子,老妖到底要干什么?   把我支出去接人,回来就像变魔术一样把我扫地出门?   “公子……”   我猛然回身挑着眉淡淡的说,“你想住哪就和王成说,不要问我。”   封言吞了吞口水,继而说,“不是,该用膳了。”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封言,“用膳?你主子还想让我用膳么?”   我冷哼一声愤愤的回了房间,源儿正在给我整理床铺,我对她挥了挥手,便一头倒在床上。   老妖,你不是善男信女这我早就知道,但咱们有话好好说行不行?   你把我抓回洛阳不会就是为了活活饿死我吧?   先给我封了个分文不进的列侯,套上了贵族的身份,就有了行为的禁制,让我连自己卖菜谋生都不行。   再一脚把我踢出门,美其名曰自立门户,我自己都没钱养自己还能养这一府的仆从?   这次重回洛阳你看似事事顺从我的意愿,实际上却把我逼的无路可走,只能走你想让我走的路。这世间还有比你更阴险的人么?   想着想着我便睡着了,醒来之时已经是半夜了,源儿轻轻的敲了敲门,“公子,用膳了。”   我肚子饿的咕咕叫却怄气,“不吃。”   “殿下特意差人送来的,殿下吩咐若公子不吃……”   我一听源儿说老妖还有吩咐,当即改了主意, “端进来。”   谁是孙猴子谁是如来早就定了,我在老妖手里已经放弃挣扎了。   看着丰盛的晚餐,我轻叹一声,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老妖不就想逼我做官么?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与人斗其乐无穷。   我刚提起筷子忽然想起,乐圣为他们还没吃呢!   虽说他为人处世有点二,但我也不能让他在我府上活活饿着不是?我又不是老妖。   我放下筷子连忙叫住源儿,“乐公子和……英公子用膳了么?”   源儿面对着我低首躬身向外退,听到我的话连忙回来,“回公子,都走了,乐公子被殿下带回王府了,连东西都带走了,英公子……不知去了哪里。”   我摆了摆手, “你去吧!”   我听完险些吐血,不是我不明白,实在是他们变化太快。   也好,“英雄”自己走了倒是省了我再费心琢磨了。也不知他是来干什么的?   至于乐圣为,我早就说过他怎么搬进来的就得怎么搬走。   老妖付出了原城乐家那么大的代价换了乐圣为,怎么能轻饶了他?   老妖如此看重乐圣为,他定然有常人所不能匹敌之处,我不是指他的二百五。   或许这个二百五的样子只是他的伪装,谁知道呢?   第二日,我睡到日上三竿才爬起来,思来想去老妖也不会看着我饿死,他才舍不得呢!花了他心思的,哪能让自己血本无归呢?   王成见我站在院子里发呆便快步走上来,“侯爷,这是侯府的账目,请您过目。”   我随手接过来,翻了两页,实在不明白侯府哪里来的账目。   我眼睛一亮, “这一百两是哪来的?”   王成凑过来一看笑道:“这是殿下送给侯爷的乔迁贺礼。”   我微微一笑,老妖的意思就是我可以休息一个月,舒服的过个年。   我点了点头随手翻了翻,懒洋洋的搭眼瞟了瞟,“恩!”   看着一项记着用途其他的款项竟然有八十两,顿时提高了音量,“等等,这八十两花哪里去了?”   王成被我吓了一大跳,“那个是……英爷拿去了。”   我犹如晴天霹雳一般,“什么?为什么让他拿去?”   他凭什么支我的银子?他除了拎过我的领子,还为我做过什么?我实在是想不起来。   还有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他就领走了我“全部家当”?   简直荒唐,他别是一骗子吧?   王成涨红了脸,“小人看殿下的侍卫,封爷他们都是随意支取银子的,刘大管家都是这么写的。小人,是不是办的不妥?”   我合上账本牵强的笑了笑,“不是,不是,是应该这么办,我随口问问。你办的很好,先下去吧!”   王成略微松了一口气,“是。”   我望着他远远的背影,轻叹一声:“王成啊,老妖他有金山银山,我有么?”   那打家劫舍的“英雄”,别再让我看见你!   我站在老妖书房门口,直接推门,板着脸,“我要做官。”   老妖放下手里的书挑着眉峰,颇为意外,悠然开口,“怎么如此快?”   我狠咬了下嘴唇,字字清晰,“生活要吃饭,吃饭要钱,没钱圈钱!” 作者有话要说:修~~~~~ ☆、序曲   老妖指节缓慢的敲击桌面,眯着凤眼扬着嘴角,笑看着我,久久没有开口。   我款步踱到老妖身旁,淡淡的笑道:“怎么,连当官都不行?少渊不是想我成为大昭建国以来第一个饿死的列侯吧?”。   老妖沉吟一声,陷入沉思,“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原因?”   老妖闭目沉思的样子让我不由的叹了口气,原因没您想的那么复杂,不是诸如我又要策划第三次逃跑之类,就是被“英雄”英爷劫了银子而已。   老妖微微抬眼,犹有疑虑,“户部侍郎。”   我端着笑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可真是个……好……职……位!”   秦川大灾国库空虚,老妖把我安排到户部,让我管一个空仓?   老妖修长的手指从桌上拿出一个未署名的信封递到我面前,“卿仪是我的对手,我的知音,太简单的事那是看低了你,更看低了我自己。”   我迟疑了一下,疑惑的望着老妖,我们还有什么是当面不能说的?   老妖颇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想安全卸任,就要听听我的忠言了。”   我点了点头把信揣到怀里,老妖显然是不想让我当面看,否则直接告诉就是了。   老妖理了理袖子起身向外走,“留下来用膳吧。”   “好!”我轻快的答应了,正愁没地方蹭饭呢!   我随老妖来到再熟悉不过的大厅后,油然而生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自立门户方才知道原来老妖对我的照顾是无微不至的。   乐圣为仍然是嬉皮笑脸,“侯爷,圣为正想过府拜会侯爷呢。”   乐圣为今日仅穿了件大红色的锦袍,没有再做桃红柳绿的打扮,看着倒是意外的有几分喜感。   我对乐圣为拱手还礼,侧身入座,“乐公子客气了。”   乐圣为屁颠屁颠的坐到我身边,唠唠叨叨,“侯爷几时有空?圣为初来京城,人地生疏,还请侯爷……”   我微微一笑,伸出两根手指,拿眼睛瞟老妖,“本侯就来过洛阳两次,人地也生疏,殿下就不同了……”   老妖朝乐圣为点了点头,似笑非笑。   乐圣为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死皮赖脸的笑容瞬间僵住,连连摇头,“可惜圣尚有要事在身,理应即刻赶回奉德,刻不容缓。”   我抿着嘴窃笑,原来乐圣为也怕老妖怕的紧。   由此可见不是我分外窝囊,是老妖分外可怕。   用膳时,我时不时的瞟乐圣为,看着他食不下咽,小心翼翼的偷瞄老妖,说不出的有趣。   同一出戏,换成别人演,我立马就有了兴致。   我看见桌上的点心分毫未动,“那个谁,把这个给我打包了,本侯要带回府。”   “这……”下人为难的看看我,又看看老妖。   老妖不由的笑了,对下人点了点头。   乐圣为皱着眉,“侯爷爱吃梅花糕?”   我故作惊讶,“卿仪出身贫寒,府里眼看就揭不开锅了,哪里还敢挑嘴?”   乐圣为接过下人递上的茶,轻啜了一口,“侯爷说笑了,您食邑几百户,哪能揭不开锅呢?”   我吹了吹清茶,不温不火的说:“实在对不住了,我那几百户的食邑,至今还吃着乐公子家的粮呢!”   “噗”乐圣为一口喷了出来,讪笑,“圣为失态。”   老妖悠哉的品茶,仿佛算计我真没他什么事一样。   乐圣为偷瞟了老妖一眼,“那下官更应当尽职尽责,否则侯爷明年的食邑恐怕也……”   我倒是有些诧异,“你是?”   乐圣为抖了抖衣摆,像模像样行了个礼,“下官新任秦州州府乐圣为,见过清音侯。”   我抿嘴窃笑,“原来新州府是乐公子。”   “我要进宫面圣,你,今日回去准备一下。”老妖对我低声吩咐了一句,便抬脚向外走去。   我微微点了点头,新的挑战开始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乐圣为出身商贾之家,寒门庶族,补了秦州州府的缺,我着实有几分惊讶。   怎么说呢,在昭国也不是完全没有寒门出身的官员,但这些官员多是先依附门阀贵族,沾亲带故的才谋得一官半职,多是芝麻小官,大致是文经馆书丞那个级别。   若说是商贾出身,正五品的州府,所谓的“红顶商人”,乐圣为是第一人。   这是古代,封建正统,重农抑商,这个自然不必说,都是官场上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不过转而一想,老妖都有办法让我这个女扮男装来历不明的人,都能入朝为官,乐圣为的问题还不是小菜一碟?   老妖把乐圣为放在秦川无非是想借助乐家的财力收拾秦川的烂摊子,顺便盯住太子在秦川的人。   乐圣为神秘兮兮的一笑,“侯爷,是不是得罪了殿下?”   我侧首轻笑,反唇相讥,“乐大人接任秦州,想必和殿下也交好不到哪里去吧?”   我补户部的缺口,你堵秦川的窟窿,半斤八两,老妖也没更待见谁!   乐圣为摸了摸鼻子,一本正经的说:“圣为欠了殿下的恩情,理应回报。”   我也收敛了笑意,老妖对他的恩情真是天高地厚,否则这世上哪里还有乐家?   我忽的想起了远清,“大人在奉德见过秦川驻军邵远清邵大人么?”   “邵大人?他已经不在奉德驻军了。”   乐圣为凑到我耳边低声说,“秘密调防定北关了。”   我一惊,老妖已经开始部署了?   定北关外就是秦川总兵的驻地,远清驻守定北关就是要看住秦川总兵,有了风吹草动就把他逼到关外,断绝粮草。   乐圣为轻唤了我一声, “侯爷?”   “乐大人几时启程?”   “就在这两日吧……”   乐圣为忽而认真了起来,负手而立,举目远眺,恍惚间我有种错觉,只有“家天下”之大,方才孕育得出这样厚重的忧愁。   乐圣为眯起桃花眼,“圣为与侯爷一见如故,不如圣为做东,今日就去杏子巷,听说那百花楼的姑娘色艺双绝……”   我定了定神,刚才定然是神情恍惚了,乐圣为,忧国忧民?   他能忧好自己就不错了!   我侧目一笑反问,“不知本侯哪点让乐公子觉得一见如故呢?”   “侯爷面善,心更善,性情中人。”   乐圣为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我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对事物的理解和正常人一贯有偏差。   我这个面相别人一贯说是“笑面虎”,至于性情中人,就更是闻所未闻。   我失笑一声,摇了摇头,“本侯今日有事,来日方长。”   乐圣为痛心疾首的长叹一声,“如此,哪日侯爷来奉德,圣为为侯爷安排,锦绣楼听曲喝酒。”   我哭笑不得,您怎么像个老嫖客一样,对哪个青楼楚馆都门清?敢问您今年多大?   也不知老妖看上乐圣为哪点了,我也学学成不成?   我回到府邸,拆开老妖的信,看了之后更是哭笑不得,顿时明白了他为何不当面说。   信上赫然写着:要钱就是没有,国库永远空虚。   这简直就是无赖。   不过仔细想想,倒真是个高招。   现在朝廷要用钱的地方多如牛毛,哪个能不给?   莫非我去户部是给皇上打掩护的?   皇上要是说这个容后再议,我就咬死国库没钱;皇上要是说,这个刻不容缓,我就立马支银子。   看来真是穷极了!   问题是我是侍郎,难道当我的顶头上司,尚书大人是死的么?   老妖蓄谋已久,皇上首肯,我的升迁自然水到渠成,几日后我就要走马上任了。   老妖刚刚差人给我送了份“情报”,户部的官员由上到下每个人的个性癖好,身世背景,想必是想让我接任起来得心应手吧!   我短短几日内接连高升,引起了朝野震动,还没有谁能像我这样平民出身,青云直上呢!   我不得不佩服老妖的深谋远虑,让我“去实权封虚侯”这一步实在是高妙,不仅起到了逼迫我主动入仕的目的,更重要的是减少了我拥有贵族身份的阻力。   秦川之行,我在奉德弄出了那么大的动静,险些血溅城楼,早就在各大世家“上了账”,想拉拢我的不占少数,拉拢不成想干掉我的也不占少数,尤其是太子和慕容家。   封我个不痛不痒的“清音侯”,倒是了了各家的一桩心事。   毕竟谁也不愿意皇上身边多个宠臣,又不是自己的人。   正是有了这一步,我才跨过了贵族和寒族这条门槛,才能接任户部侍郎。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那个倒霉的前任尚书大人了。   秦川的案子过去大半个月了,皇上一直没有动静,一动就是大动静。   几日间大刀阔斧的下诏,拿人,诛杀了上百官员,朝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生怕被秦川案牵连。   可我觉得皇上是雷声大,雨点小,除了那倒霉的尚书,皇上在朝里谁都没动,尚书大人也仅仅是因为渎职被流放了。   当今官场贪腐成风,当真纠起来,恐怕就不是让人寒心,而是让人惊心了,皇上到底是没这个决心。   我猜皇上暂时不想动太子,就自然没去揭秦川弊案的□,先草草处理了秦川案,稳一稳太子。   而户部新任尚书就是原来的户部侍郎,崔静。   这位侍郎大人和尚书截然相反,不降反升,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建树,完全是因为他的身世背景。   崔家世代为官,书香门第,朝野都颇有声望,崔静的夫人是南宫王府的嫡女,先皇亲封的湘郡主。   若说背景前任尚书也不简单,他们最大的差别就在于崔静姓崔而不姓容。   说白了,皇上就是想遏制一下慕容家渗透在朝廷的势力,一家独大。   昭国皇室宇文氏,原本姓宇,高祖建国后为彰显皇室威仪,改宇氏为复姓宇文氏。   同时封了三个一起起兵反抗前朝□的世家为亲王,赐姓容氏为慕容氏,宫氏为南宫氏,官氏为上官氏,因此在昭国,复姓之人定然是王族子弟。   而容氏,宫氏,官氏实际上是王府旁支,与淮安王府,永宁王府,清平王府实际上是同宗同源的血亲。   容尚书的流放,慕容家并未敢保,因为琰郡王死的蹊跷,慕容家隐约感觉到了秦川坏事了,只是不知道皇上掌握了多少,所以选择了明哲保身,静观其变。   琰郡王是慕容家的嫡长孙,他的死慕容王府只敢报重症伤寒,不治身亡,容尚书他们怎么敢保呢?   十八年前储君之争,慕容家胜出,但付出的代价也不小,所以之后倒是变得行事内敛谨慎了起来。   看完之后,有一点可以肯定,我确实可以当尚书大人是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修~~~~~~ ☆、臣有本启奏   我整了整官服,走进户部的朱漆大门。   我卷起袖子露出双手深深一躬,“崔大人,下官新任侍郎洛卿仪见过大人。”   崔静微微的点了点头,温声轻笑,“洛大人不必多礼。”   崔静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洛大人年纪轻轻,果然一表人才。”   我同时也打量了崔静一番,果然如老妖给我的情报一样,温文尔雅的中年名士。   几番寒暄客套,我对崔静有了大致的了解,他或许会是个君子,佳偶,慈父,但绝不会是个好官。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老妖在这方面真是做到了极致。   他,在户部就是个摆设,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大多时候你确实可以当他是“死”的,因为你不把房盖儿给掀开他是不会出声的,当然,如果你把房盖儿给掀开了那也要你自己想办法去把它盖上。   总而言之一句话,他当官,一不管人,二不管事。   崔静是个读书人,是个名士,是望族,非常注重出身门第,个人修养。   经过老妖提点,初次见面我让他看到了我良好的修养,不俗的谈吐,落落大方的礼节,贵族的气质,他对我印象不错。   要说崔静其人,皇上再清楚不过。   他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虽然从来没做“对”过什么事,但也从来没做“错”过什么事,尤其是大事。   我想,皇上喜欢的就是他这点。   您听听,我上任第一日,崔静就对我说,有事找员外郎大人,还不是摆设?   我轻笑着走进户部内堂,一个身着员外郎官服的年轻人,指挥着手下有条不紊的整理。   年轻人见我进来,侧目瞟了我一眼,微微拱手,“侍郎大人。”   我亦然微微拱手回礼,“萧员外郎大人。”   而后,萧大人可就把我晾在一边,其他正在整理东西的官吏也踟蹰了,不知该上来见礼还是继续搬东西。   我踱步到萧大人身边,含笑说:“萧大人,本官想看看近两月的账目……”   未及我说完,萧大人便冷冷的打断我,扬手一指,“侍郎大人,近两月的账目都在那里,大人请便。”   我转头望去,看着那厚厚的账目淡淡一笑,“多谢员外郎大人。”   萧蕴宁,年仅二十,左相萧啸的小孙子,自幼聪慧,文采出众,眼高过顶,恃才傲物,老妖最精准的评价就是两个字“刺头”。   崔静由侍郎升任尚书,萧蕴宁理应顺理成章的升任侍郎,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皇上会“空降”了我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来当他的上司。   何况在他眼中我还是一介平民,封了列侯还是寒门出身。   他自然是窝了一肚子邪火,见到我哪能有好脸色?   我拿着账册在手中翻看,不由的一笑,萧蕴宁你把户部的流水账给我看就是有意为难我了。   老妖说的是啊,我能不能在户部坐的稳,就看我能不能收服萧蕴宁。   一个小吏手持卷册淡淡的说,“侍郎大人,这是本月的饷银账目,请大人过目。”   我觑了一眼,随意翻了两页,“你们循例是怎么做的?”   小吏蔑视的看了我一眼,得意的笑道:“循例都是员外郎大人裁夺的。”   我合上账册递给小吏,“那就按员外郎大人的意思办。”   小吏背对着我扬长而去,我看着他的背影手指敲击着桌面闭目沉思微微一笑。   萧蕴宁,你的下马威这么快就来了?   你是迫不及待的要告诉我户部没有尚书,没有侍郎都行,就是不能没有你员外郎萧蕴宁是么?   户部上任的第一天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按员外郎大人的意思办。”   为此我的同僚们私下窃窃议论,说来了个侍郎和尚书一样,都是摆设,户部还是要员外郎大人主持。   当然这些官吏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在我面前说,都是封言“听”来的。   “公子,你就任由他们这样诋毁你?”封言眼神冰冷,低沉的说道。   我起身理了理衣衫起身,“这算不得诋毁吧?什么都不干的领导未必不是好领导,总好过自己什么都不干还不让别人干吧?”   封言轻叹一声,为我披上狐裘,“公子总有道理。”   王成拎着一个食盒走进大堂,“王成见过侯爷。”   “恩,有事?”   王成说着递上东西,“禀侯爷,是邵大人托人带给侯爷的,还有一封信。”   我颇为意外,连忙从王成手里接过信拆开来看。   信的内容很简单:事已办妥,不日将归,念卿安好,不可妄为。   我看着“不可妄为”几个字“噗嗤”就笑了,不知道远清回来时知道我升任户部侍郎,封清音侯做何感想?   这可不是我在妄为,都是老妖逼的啊!   我收好信,掀开食盒的盖子,发现里面是一盘晶莹剔透水盈盈的东西,“这是什么?”   “回侯爷,这是青州特产,白玉糕。”王成边笑道边把白玉糕放到桌上,随即提着食盒退了出去。   想来想去还是远清好,千里迢迢的还想着给我捎点儿小吃,反观老妖,近在咫尺却琢磨着把我饿死,差距太大了。   我吃了一口,觉得味道说不出的好,“相当好吃,尝尝?”   封言瞥了一眼糕点,冷冷的讥诮,“属下消受不起。”   我撇了撇嘴,不由的纳闷,封言的脾气越来越古怪了,谁又惹他了?   萧蕴宁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真是对得起老妖对他“刺儿头”的评价。   我上任四天,被他晾了四天,他每日都把户部的官吏分派出去,但凡我要查实些事情他就把原始的流水账给我。   封言走进空荡荡的户部内堂,只剩我还在翻看流水账,“公子,很晚了,该回府了。”   我向外望了望,夜色如墨,“这么晚了?回家回家。”   封言冷着脸,“公子就让他这么欺负?”   我轻笑一声,抬脚上了马车,“想看看他还有没有什么新花样。”   无为而治的上司,桀骜难缠的下属,加上我这个心不在焉的“中层”,户部真有意思。   封言没再言语,跳上马车赶的飞快,我靠着车板小憩了一会儿。   “侯爷,殿下来了,正在内堂奉茶。”   我揉了揉眼睛,老妖来了?我是不是该叫封言把马车赶回户部?   我整了整衣衫,向内堂走去。   老妖坐在主位上正拿着一本书,悠然自得的在翻看,如同在他的书房一般。   我淡淡一笑,“少渊,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府上?”   老妖放下手里的书,“你都这么晚回府?”   “少渊都这么晚到别人府上做客?”我嘴角一弯,微微笑道,所答非所问。   老妖递给我一杯热茶,轻柔的笑着,“可要我帮忙?”   我接过茶杯轻啜一口,“少渊指什么呢?如果是萧蕴宁就不必了,他非要干我该干的事情,我求之不得。”   老妖轻叹一声,像是喃喃自语,“你要什么呢?”   我装作没听见,低头喝茶,老妖今日有点反常,显得心不在焉。   老妖抬起头,淡淡的说,“我派人去接你义父义母……”   我眼前一亮,惊喜的叫道:“你找到善敏之了?”   原来善敏之还活着,这对于善老爹和善老娘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老妖点了点头,凤眸倾泻而出淡淡的笑意,若有所思,“还真挺简单的。”   我微蹙了下眉,侧目偷偷打量老妖,他今天确实不太对头,像是和我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心事重重,倒不像老妖了。   老妖坐了没多一会,放下茶杯,“再等等看吧,我要外出办事。”   到底去接不去接?我被老妖弄的莫名其妙了,他今天是不是没事找事来的?   我坐在大堂上端着茶杯出神,善敏之找到了,我总算放下了一桩心事。   毕竟是老妖,只用了半年。   善敏之参军的部队在一次剿匪的时候建制散了,找一个没有建制下落不明的军人,如同大海捞针。   想必先知也很快就会有消息吧?   老妖……你在忧虑什么呢?   翌日清晨,我身着官服,站在朝堂上恭候老妖他老爹的大驾,第一次上朝。   “皇上驾到。”   皇上一抬手,“众卿平身,议事。”   “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准。”   “儿臣负责接待友邦使臣,具以安排妥当,只是依古礼迎宾,尚需红毯,旌旗,彩灯等,恭请父皇示下。”太子娓娓道来。   我心中不由纳罕,太子难道真的是到御膳房拿个萝卜都得把圣旨端在手里?   这种琐事,也值得拿来议一议?   群臣不约而同低首,我隐隐感到不对,或许这并不是一件小事。   皇上沉默良久之后方才出声,“众位卿家有何见解?”   满朝文武一片寂静,皇上正拿眼睛在四下扫人。   我微蹙了下眉头,连忙低下头,皇上这是不想掏钱,我应该跳出来哭穷?   我轻叹了一口气正准备出去,只听身旁一声冷笑。   萧蕴宁从我身前走出去,慷慨激昂朗声说道:“臣反对,按古礼迎宾,红毯要从洛阳外瓮城御道铺至皇宫,五步一旗,十步一灯,秦川灾情未平,民不聊生,实在不宜行此铺张浪费之事。”   我颇为惊讶,合着他不只在户部是“刺儿头”。   不过老妖让我收服萧蕴宁而不是把他排挤出户部,缘由想必也在这里。   难怪皇上是这幅样子,那得要多少银子?   道理是没错,只是您这么说是想让太子和户部开掐么?   “萧大人此言差矣,此次邻国友邦为交好而来,我大昭是泱泱大国怎可在国礼上有所怠慢?一来有轻视边邻之嫌,二来有损国之威仪,三来亵渎古礼。还请父皇三思,切不可以小失大。”太子不慌不忙的辩解道,驳的萧蕴宁无话可说,朝堂分外寂静。   太子一番话说的漂亮,罪名动则国体威仪,边境危机,谁还敢辩?   更何况这满朝文武都是为官数年几经浮沉的老狐狸,谁没有政治头脑?谁不要政治前途?   国家出钱摆谱,又不要他们掏腰包,他们怎么会得罪储君,自找麻烦?   万一因为这个缘由,哪个二百五国家真在边境开打,那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皇上见太子和萧蕴宁各执一词,群臣缄口不言冷声问道:“崔尚书,你怎么看?”   崔静快步出列,揽起广袖,深深一躬,“臣以为,太子所言极是,礼不可废,国不可失威……然而萧大人所言也不无道理,大灾当前,国库空虚,不得不慎重行事。臣接任尚书时日尚浅,依臣拙见,应想一个万全之策。”   我暗自抿嘴窃笑,我的尚书大人啊,您可真是“和稀泥”的高手,说了等于没说,把皇上踢给他的问题又踢回去了。   “容相怎么看?可有万全之策?”   “臣愚钝,尚未想出万全之策。”   “萧相呢?”   “臣……臣愚钝。”   皇上脸色万全阴沉了下来,“朕的臣子……”   群臣立即低头不语,生怕皇上点到自己。   皇上冷冷的说,“洛侍郎怎么看?”   周围的人分明长舒了一口气,想必心里都在庆幸,同时也在幸灾乐祸。   问题是那个“万全之策”也不是我说的,为毛问我?   我从群臣中走出,从袖口拿出一份奏章,高举过顶,“皇上,臣有本启奏。”   “呈上来。”   皇上随手翻开奏章,面色阴晴不定,群臣大气都不出。   皇上狠狠的一抖袖子,“洛卿仪御书房见驾,退朝。”   留下群臣面面相觑,和我近身的几个还挪了两步,恨不得和我划清界限。   我不禁苦笑一声,你们甭挪了,我本来也不认识你们都是哪根葱!   萧蕴宁正欲据理力争,我连忙拉住了他的袖子,对他摇了摇头。   萧蕴宁白了我一眼,不屑的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我硬着头皮随内侍官来到御书房门口。   这次真的是凑巧了,我要上的奏章就是关于秦川赈灾的,国库现在有多少钱,能调动的有多少钱,秦川需要多少钱,奏章上写的一清二楚。   没想到太子抢在我之前,老妖他老子一定以为我是想在旁,看他们君臣相斗的好戏吧?   他不知道,我本人就是一出演砸了的戏,哪有闲心看别人的热闹?   皇上寒着一张脸阴阳怪气的说,“洛卿,看来户部侍郎是委屈爱卿了,爱卿竟有此未卜先知的异能?”   我叫苦不迭低声辩解,“臣罪该万死,本想等圣上议完使臣的事再呈上。”   “哼……”皇上冷笑一声也不让我起身,晾了我半晌。   跪的我腰酸腿疼,龇牙咧嘴,他方才缓和了脸色,“说说。”   我略微想了想,“依臣浅见,秦川之事刻不容缓。”   我顿了顿,看了看皇上的脸色,皇上点了点头,“继续说。”   “过了年关就要开始春耕了,误了农时,又要一次大灾。经此大灾,秦川人口锐减,十室九空,臣建议把秦川灾民集中安置,从关中就近分批迁民到秦川,按户分地,秦川免除五年徭役。朝廷分发粮种,耕种成熟期短的粮食作物,先解燃眉之急。统筹无人耕种的土地收归国有,划分租期低价租给富户商贾,收入纳归国库。”   皇上点了点头,“嗯……迎宾礼呢?”   “臣认为,迎宾礼不可废,秦川大灾国库空虚更不可露怯,迎宾宴若改在燕园行宫礼节支出可以缩减一半以上,国库尚可运作。”   这可是托了萧蕴宁的福,否则我对国库的了解还不会这么透彻。   皇上笑逐颜开,“好,准卿所奏。”   皇上如有所思的说,“朕记得,爱卿的食邑是在秦川吧?免除秦川徭役岂不是……”   我单膝跪地,“臣昔日读书,书中言,有国而后有家。”   您别装作好像现在才知道封了我个穷困潦倒的列侯成么?您不是早就和您儿子计划好了么?   皇上龙颜大悦, “好一个有国而后有家,爱卿真是治国良才。”   您高看我了,这朝廷里比我良才的多了去了,只不过一个比一个精,没把心思放在这上头,光顾着“掐架”了。   傍晚,我早早就躺在了床上,忽然眼前黑影一闪,我一起身就浑身动弹不得了,南宫王府的人杀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修~~~~~~ ☆、做媒做到我头上来了?   我深呼一口气,故作冷静,“英雄,有话好说,万事好商量。”   “你怎么知道是我?”   黑影闪身到我面前,仍旧是一身灰衣,黑色斗笠,飘忽的像鬼魂。   我瞠目结舌,狠狠的白了他一眼。   瞧这打扮,不是“打劫”了我八十两的英爷,还能是谁?   英爷随意的长袖一挥,我的身体基本恢复了知觉,除了手麻的些许后遗症。   “我不想惊动他人,跟我走。”   我挑眉侧目瞥了他一眼,不知他这又是唱哪出?   我猛一惊,低声问,“你是不是打探到什么消息,有人要杀我?”   英爷倚着窗,爽利的回答,“没有。”   我隔着黑纱上下打量他,老实说,除去二百五乐圣为,英爷的行为也着实挺让人费解的。   他凭什么认为我会和他走?   老妖虽刻薄,但至少能保证我的安全。   您……少我连您是老是,是圆是扁,是麻子还是牛皮癣都不知道。   我踱步到桌边,斟了杯茶, “既没人要刺杀本侯,那英爷您回来有何贵干?该不会是来还本侯那八十两银子吧?”   英爷不屑的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人家当官,你也当官,倒没见过你这幅穷酸像的官。”   我轻咳了两声,险些被茶水呛死。   您说的还挺理直气壮?我穷酸,就活该被你打劫?   况且就是这八十两银子,害的我提早上任,什么使团进京,秦川赈灾的烂摊子都硬生生砸我手里了。   英爷从身上扯下来一个包裹,“嘭”的一声扔在桌上。   我微微挑开包裹瞟了一眼,月色下只见金灿灿的一大摊,我打开包裹心一惊,“你不是去打劫了吧?你可知道本侯是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要是潦倒成你这样,我看不当也罢。”   英爷嗤之以鼻,“这是我的。”   当然我没理会他,我虽不懂估价,但草草一看少则也要上千两银子吧?   连我八十两银子都会劫的人,能是个像乐圣为一样的败家子?我在探究这件事的可信性。   “为何给我这个?”我包裹好又推回英爷面前,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   英爷一皱眉,“不是你说自己穷困潦倒,都揭不开锅了么!”   我眼珠子瞪的老大,上下打量英爷,难以置信。   您今年不是十岁吧?我要是说我是从东郊坟场里爬出来的您能信么?   “本侯无功不受禄。”   英爷不耐烦的甩了甩袖子,那一包珠宝“扑”到我怀里,沉甸甸的。   “你看你现在这副样子?不备点像样的嫁妆几时能嫁出去?”   英爷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惊出了我一身冷汗,头皮都乍起来了,他认识我?还是诈我?   我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英爷莫要开玩笑,本侯可是朝廷命官,污蔑朝廷命官英爷可知道是什么罪过?”   英爷坐到我对面,不紧不慢的说,“你不姓洛,本姓上官,名卿仪,而且是个女子……”   未等英爷说完,我手里的金银珠宝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身份拆穿,吾命休矣!   我强作镇定,大笑两声,“不知英爷从何处道听途说,这等影都没有的事。”   笑声掩饰,我正在想对策,只觉得头顶一阵凉风,发带断成两截,一头乌发散落下来。   英爷甩了甩灰色的袖子,冷笑了一声,“这还有什么可抵赖的么?”   我摸着散下的头发,也暗自苦笑,是啊,这个能抵赖的了么?   我提起茶壶不慌不忙的给英爷斟了杯茶,“英爷何意?莫不是接近本侯就是想要本侯的命?英爷何必大费周章,手一起一落,本侯不就人头落地了么?”   英爷把玩着茶杯,没有要喝的意思,半晌才缓缓开口,“我是受故人之托,保护你直至出嫁。”   我一听就更觉得影都没有,就算说瞎话,也多少得靠点谱不是?我哪来的故人?   “敢问英爷,本侯的故人是?”   “不可说。”   “那就当英爷履行了约定,请吧?”   “我从不轻易应允别人,应了就一诺千金。”   英爷说的就像真的一样,我苦笑不得,再也耐不住性子敷衍他,“英爷你看,婚姻大事,讲求缘分,总强求不得吧?”   “侯爷,哪日嫁人,我哪日离开。侯爷若早日想摆脱英某最好尽快嫁人,侯爷和英某皆大欢喜。”英爷声音低沉有力,像是在威胁我。   问题是这能威胁我么?   您要是愿意就保护我一辈子吧,这兵荒马乱的,有个绝世高手当“倒贴”保镖,我不要就是脑子被开水煮了。   我谄笑着附和,“那是,那是。只是英爷要留下,总得彼此认识一下吧?可否让本侯见见爷的真面目?”   英爷甩手把茶杯往桌上一丢,“这与侯爷无关。”   “那本侯的事,似乎也和英爷无关吧?”   英爷就像没听见一般,几步飘到窗前。   “英爷身手了得,要走没人能拦的住,只是英爷出了这门口,本侯的事就和爷再没关系。”   英爷停在窗口,“侯爷强人所难了。”   我坐在床头侧首笑看着他,“彼此,彼此。”   您对我一清二楚,我对您一无所知,我们俩对调,您能安心么?   英爷迟疑了一下,摘下帽帷,房里只有点点清冷的月光,我看的不甚清楚,只有一个轮廓,依稀能看出年纪不大。   英爷压着怒气,“侯爷看清楚了么?”   我起身走向他,“没……”   我要看清楚他的样子,找个画师画下来,以防万一。   否则哪日他急了挟持逼婚,老妖都不知道该通缉谁。   “你……”英爷以为我是故意的,把帽帷捏的沙沙作响。   我连忙谄笑,“夜色昏暗,是真的没看清楚。”   英爷冷觑了我一眼,涨红了脸别过头去,“看够了没有?”   我讪讪的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英爷一抖帽帷,“嗖”的一声闷响擦着我的耳际一阵疾风,英爷已然跃出窗外。   我探出头喊道:“英爷高姓大名?”   有名有姓才好查底细不是?   我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托付”了他,那个人无疑是认识我的,反过来想,说不定我也认识他呢!   “英……雄……”英爷拉长了声音,几近咬牙切齿,同时他长袖一挥,一支梅花咔嚓被折断了。   此情此景,我连忙闭了嘴。   揭了底牌的英爷毕竟还是英爷,我再不敢招惹他。   不多会,院子里响起了封言怒不可遏的吼声,“英雄,你算什么英雄好汉,每次都趁人不备出手偷袭。”   我俯身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金银珠宝,听了封言的话不由的笑出声来,“英雄,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英爷现在是一口一个英某,仿佛他真的叫英雄一样?   封言连忙冲进房间来,“公子,你没事吧?”   我伸手拉住他,低声说,“去查查这包东西的来源,别声张。”   “公子,这是?”   “不要问,去查吧。”   “属下遵命。”   英爷出现的实在太过突然,太过巧合,太过蹊跷,既然他不肯透露身份,那我只能自己查了。   躺在床上不自觉的想起了英爷的样子,五官立体,轮廓分明,英朗俊秀,尤其一双冷峻天成的眼眸,深邃的眼窝不经意的流露出桀骜不驯的狂傲眼神,仿佛天生就属于夜色。   单纯欣赏的角度看,他的五官是至今为止我见过的人里最喜欢的那种,相对于老妖的精致完美,是另一种气质,应该说是相当男性化的美。   我长叹一声,再美的皮相也有疲劳的一天,相对他出众的外貌我更关心他的身份。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不会哪天抡我三板斧吧?   真是怪事年年有,做媒都做到我头上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修~~~~ ☆、蹊跷   对于某些人,天生就拥有常人所没有的气度,同时也伴随着常人所没有的神秘,比如我身边的“英爷”。   隔天醒来,英爷又消失的无影无踪,要不是封言那张黑的像锅底一样的脸,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我不禁感叹,好在有封言,要是我的人身安全交给神出鬼没的“英爷”,迟早得歇菜。   刚走到户部门口,萧蕴宁正好也刚到,“侍郎大人,果然是深藏不露,蕴宁这回可眼拙了。”   我蹙眉浅笑,打了个招呼 “萧大人。”   “姓洛的,你别太目中无人。”   我回头望了望,抱歉的是我确实目中无人了。   一个国字脸,浓眉大眼,裹着雪白的狐裘围脖的少年,还牵着四条凶神恶煞的狼狗,狼狗蹲在地上不时的发出“呜呜”的低吼。   这是哪根葱?   我不由的向后退了两步,“这位是……”   萧蕴宁幸灾乐祸的笑着,“侍郎大人,这可就不该了。这位是户部的郎官,洛阳鼎鼎大名的容四少,禁军容卫慰家的公子。”。   我微微颔首,“失敬,失敬,容大人。”   容四少忽然逃出半个窝头,摸着他的狗,流气的坏笑,“小卿子,窝头到底上不了台面,给你吃正好。”   封言一听,立时拔剑,杀气腾腾,几只狼狗狂吠不止,容四少马上站起来高呼:“我喂我的狗,与你何干?”   我横手拦住封言,似笑非笑,“封言,你这就不对了,人被狗咬了一口,难道还能反过来咬狗?”   说完我甩了甩袖子向户部走去,这可真是他自找的,起早遛狗顺便讨骂。   “你……你这个……”   我觑了萧蕴宁一眼, “怎么,萧大人还不上职?时辰可不早了。”   萧蕴宁惊的目瞪口呆,半晌没出声。   我轻笑一声,萧蕴宁,说难听的话羞辱别人?   不喜欢和不擅长是两回事。   我坐在内堂之上,公文叠的像座小山,户部官员人来人往,事无巨细都向我请示,我轻笑着一一批复。   萧蕴宁确如老妖所说年轻气盛,这回又想“撂挑子”给我个难堪?   恐怕最后难堪的会是你自己,户部的实权可是你自己交出来的,我看你如何拿回去?   黄昏时分,终于打发走了所有人,我并不急着回去,端坐在桌案旁,悠哉的品着茶。   若说我现在是累的坐不住,萧蕴宁就应该是急的坐不住了吧?   萧蕴宁站在堂前,面有难色,“洛大人,下官……”   我一抬眼,淡淡的笑道,“萧大人这一天哪里去了,可忙坏了本侯。”   萧蕴宁一改以往的高傲,“洛大人,蕴宁……”   我亦不急,把早就斟好的茶递给了他。   萧蕴宁接过茶,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大人早就知道蕴宁会来?”   我轻点了点头,继续品茶。   萧蕴宁半晌后方才苦笑一声,“蕴宁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祖父所言极是,大人确非蕴宁可比,大人的两全之策,蕴宁自叹不如。”   我轻一蹙眉,转而一笑,“萧相高看卿仪了。大人与卿仪年龄相仿,又同朝为官,若是大人不弃,你我兄弟相称可好?”   萧蕴宁重重点头,叹服,“大人气度过人,蕴宁也不矫情了。蕴宁虚长大人两岁,恬居兄长。”   我放下茶杯,整了整衣衫,“如此甚好,萧兄,小弟先行一步,剩下的,劳烦萧兄了。”   萧蕴宁一怔,有些难以置信我这么轻易的把实权又交还给了他。   我说过他非要干我该干的事情,我是求之不得。   老妖的策略精准有效,萧蕴宁出身名门,自视甚高,少年得志,恃才傲物。   收服他的最好办法莫过于“战胜”他,而且要“完胜”。   我压低了声音在萧蕴宁耳边说,“萧兄,小弟有一言,有些话要三思,莫要连累令祖……犯大忌。”   他和我的闲谈不经意透露了一个讯息,萧相在皇上身边有眼线。   我上给皇上的奏折,短短一日,萧相如何得知?   监视皇上,可是最犯忌的。   萧蕴宁顿时吓的脸色惨白,僵直的点了点头。   我笑着摆了摆手,“放心。”   我回到府邸,天已黑透了,收服了萧蕴宁我心情格外好,于是让封言在巷子口就停下了马车,月色下慢慢散步回府。   老妖说过我能否在户部立足就看我能不能镇住萧蕴宁,今天这一番深谈意味着我和萧蕴宁冰释前嫌了。   我在户部最艰难的日子过去了,剩下的就是“按员外郎大人的意思办”,我要在户部做第二个崔静。   正当我想的出神,巷子里突然冲进几驾马车,跑的飞快,要不是封言把我拉开,险些被他们一波带走。   放眼望去马车竟然进了老妖的府邸。   我转头问,“封言,那府里最近忙什么呢?深更半夜老是听见有人搬东西,少渊不会又想把谁扫地出门吧?”   封言望着马车,对我摇了摇头“属下不知。”   我略微想了想,觉得似乎不对,老妖这几日不在府中才是。   前几日他才对我说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连昨日的大朝都没露面,不会哪只猴子想趁山中无老虎的时候称一称大王吧?   我快步上前,叫住了正要往府里走的管家又安,“刘管家,这是搬什么呢?”   又安转头见是我先是一愣,马上上前行礼请安,“奴才见过侯爷。”   我一摆手让又安起来,抬步往里走,“殿下在么?”   又安快步上来,躬身回话,刚好挡了我的路,“不巧了,侯爷,殿下不在府中。”   我挑着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又安,又安不自在,连忙说:“殿下一回来,奴才亲自去请侯爷。”   我眼珠一转,扭头往回走,“无妨,也没什么要事,既然殿下不在,那本侯先回府了。”   又安微微舒了一口气“奴才恭送侯爷。”。   如此一来,就更蹊跷了!   我先前就以老妖幕僚的身份一直住在老妖府上,又安再清楚不过。   按常理即便老妖不在,我要进去,他也不该拦我,尤其是他还趁老妖不在往府里运东西。   我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哎呦……”   “公子……”   “侯爷……”   封言和又安同时尖叫一声,连忙搀扶我起来,连进出的马车都停在门口不动了。   我一手拉着封言,一手按着停在边上的马车,龇牙咧嘴慢慢的站了起来。   我揉了揉屁股,摇了摇头,“又安,该扫雪了!”   又安吓的不轻,叫骂着招下人出来扫雪。   封言搀扶我到房间,垫上两个坐垫扶我坐下,“公子,摔着哪了?属下去叫雪落来看看。”   我急忙招手叫住封言, “封言……少渊府上最近有些不对,等到晚上你翻墙去打探打探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封言猛一回头,低沉的问,“公子……是让我,监视主子?”   我微微迟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你主子现在不在府里……你明白么?”   老妖眼皮子底下,我左次三番的都没玩出什么新花样不是?   问题是他现在不在,他府里的人又鬼鬼祟祟的往府里运东西,日近年关,使臣将至,若是有人要借此来算计老妖呢?   不得不防。   封言面色凝重,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借着昏黄的灯光,我伸出掩在广袖中的手掌,黑乎乎的一片。   这正是我刚刚在老妖府门口借故跌倒,扶着马车时蹭在手上的。   我用手指捏了捏,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煤?   老妖不在,他的管家鬼鬼祟祟的买了十几马车的煤?   这么多煤,用来干嘛?   我显然不能说服自己这是储备过冬的,储备用得着鬼鬼祟祟的入夜运进王府么?   我焦急的用指节敲击着桌面,理不出头绪。   这么多煤,难道用来放火?   不会不会,放火用油不是更好?   到底用来干嘛?   这件事实在蹊跷,封言要是打探不出个究竟,我今晚没法安然入睡。   既担心老妖被人算计,也担心自己睡着睡着,就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作者有话要说:修~~~~~ ☆、十年一觉(上)   这件事有点棘手了,我盘算来盘算去也想不出对策。   封言急匆匆的推门进来,“公子……”   我颇为诧异,“这么快?”   虽说我和老妖一墙之隔,但封言是去打探,又不是去打酱油,哪有那么快的?   “主子请公子过府。”   我一皱眉,“少渊在府上?”   封言带着我七弯八拐,到了一个废弃已久的院落。   站在屋子门口我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房子看起来比善家庄好不到哪里去,老妖真的在里面?   老妖明明在府上却骗我说出京办事,既然老妖在府上,他府里的人为什么要鬼鬼祟祟的买煤?煤又不是什么违禁品,犯得上么?   “公子,属下只能送公子到这里了。”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房门,一股热浪袭,我的眼泪都飙出来了。   我连忙用袖子扇了扇,“封言,你搞什么鬼?”   院子空空如也,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我猛然被人一扯,拉到了屋子里,“救……”   “别怕,是我。”   温如春风,还能有谁?   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差点被你吓死!”   远清和煦一笑,浅浅的两个梨涡,“抱歉。”   远清仅着藏青色单衣,衣衫已经湿透,头发还在滴水。   我指了指四周,“你们……折腾什么呢?”   门窗紧闭,密不透风,热气缭绕,这就是活脱脱的桑拿房。   远清脸色忽然沉了下来,一把拉起我,“跟我来吧。”   我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头疼不已,千万别出幺蛾子了。   远清无奈一笑,摇了摇头,用袖子帮我擦了擦汗,“你呀,还是这样大大咧咧。”   我扬起手笑看着远清,“远清认为本侯该翘个兰花指么?也不合适不是?”   “你还敢提?我在奉德是怎么嘱咐你的?你胆子真是够大的,你就不怕……”远清不由的捏紧了我的手腕。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是谁的嘴这么快!”   “呵,这传话的,对你可是钦佩不已,恨不得终生追随你呢!”   我吐了吐舌头,“算了吧,远清还是留着自己差遣吧!”   想到王良,我也直冒冷风,要不是我跑的快,他真说不准就把我押到军营去了。   远清抚着我的头发,柔光迷离,轻声喟叹,“卿仪,你瘦了。”   我连忙偏过头去,清了清喉咙,“你还黑了呢!”   远清无奈一笑,推开门,“少渊在里面。”   我觉得现在已经够热了,房门一开,像个火炉一样灼人,我险些蹶倒,让我不由的想到“请君入瓮”。   老妖该不是想像太上老君一样把我给“炼”了吧?   “关门!”   我刚缓过神,正要去关门,就又被水雾中伸出的一只手拉进了房间。   “砰”的一声,房门关上了。   刚刚那一声好像是……英爷。   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英爷在老妖府上,把房子烧的跟火炉一样,这有谱么?   “还不快过来。”   我睁不开眼,摸索着慢慢走过去,人影渐渐清楚起来,还真是英爷!   硕大的石台上有四个人,一个是英爷,另两个不认识,坐在中间的……那是……老妖?   除了老妖,三人都赤着上身。   按理说三个长得都不错,原本该是赏心悦目的。   但我一点也不觉的悦目,只觉得毛骨悚然。   火炉一样的地方,他们三人一滴汗都没有,那两个少年甚至不住的咳嗽,就像染了伤寒。   老妖就更别提了,裹着大裘,双目紧闭,脸像玄冰,嘴角还在哆嗦。   是我的还是他们的感官失灵?   英爷深吸一口气,“豫藤。”   英爷一撤,老妖猛地瑟缩了一下,脸色乌青,像……像死人一样!   我心猛地一揪,感觉天旋地转。   英爷调息打坐,脸色惨白。   我虽急,也不敢贸然上前打扰。   一个闭目调息的少年忽然起身,单手攫住我的下巴,左右端详,“他的眼光也不过如此……”   英爷缓缓睁眼,不疾不徐低沉的说,“放手。”   那少年手一颤,冷哼一声甩开我的脸。   我挑着眉淡淡的瞄了他一眼,少年一怔,拎起衣服,嘴里喃喃着,“真邪门,眼神都一样。”   我连忙三步并作两步,拉着英爷,“少渊怎么了?”   英爷看了看我的手,微微皱了下眉。   我讪讪的缩回手,“他怎么了?”   英爷脸色微红,别过头去提起衣服,背对着我穿的整整齐齐。   “也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冰毒发作了。”   “他怎么会中毒?”   “不是毒,是蛊,十年一觉。”   我看看英爷一脸泰然,再看看老妖一脸死气,怎么也对不上号!   “十年一觉?不明白,你只说他有没有事!”   英爷冷哼一声,“又死不了,你急什么!”   “死不了?我看他现在和死人也差不多了!你到底会不会医?”   英爷一抖袖子,不由的动了怒,“我不会?那侯爷自己去找会医的。”   我深鞠一躬,“英爷,本侯失礼了,在此赔罪。”   英爷看了看我,继续说,“十年一觉不过是种罕有的冰蛊,十年只发作一次,把积聚的寒气一天之内发出来,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望向老妖白的泛蓝,冰雕一样死气沉沉的脸,我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浑身僵硬,渐渐的开始发冷,难怪老妖的手指总是冰凉的。   “那要是熬不过去呢?”   “千年寒冰,僵而不死,直到身体慢慢失去知觉,最后心跳停止……”   老妖体内竟然有这么恐怖的东西?   我一张口发现喉咙发紧,“能……能解么?”   英爷抬眼看了看我,“我说了不解也死不了,十年发作一次,只是发作起来一次比一次厉害,一次比一次痛苦而已。”   我眼眶一热,半天说不出话来。   英爷看了看我,放柔了声音, “他才第三次发作,没事的。”   “第三次?那他四岁就……”   我别过头去,心里堵的厉害,从小就背负着这玩意,谁知道下个十年还有没有命?   英爷冷哼一声,“想哭就哭,你这样遮遮掩掩的,从来都不觉得累么!”   敞着衣领靠在石台上休息的少年怪笑一声,阴阳怪气的说,“没看出来,你对他还真是有情有意,啧啧,想不到我们惊才艳绝,目空一切的大师兄竟然……竟然有这种癖好。”   我居高临下的瞪了他一眼,“您还有更新鲜的么?听腻了。”   少年一怔,,随即拉紧衣领扭过头去,“伤风败俗。”   我怔怔的看着老妖,除了微微翕动的嘴唇,哪还有一点生气?   就像一盆冷水浇下来,老妖纵使再有手腕心计,终究不是不死之身。   英爷缓缓起身走向老妖,“有人用纯阳内力帮护住心脉,冰蛊侵不了心脉,就是受点苦而已。他底子不错,毅力远远超出常人,死不了。”   被英爷替换的少年脸像雪一样白,喘着粗气剧烈的咳了好一阵。   受点苦?你们只一刻钟,就这般模样,他呢?   我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从小到大,我也未受过“这点苦”!   那靠着石台的少年讥笑,“豫藤,你在豫国的皇宫养尊处优惯了吧?功夫退步了?”   那叫豫藤的少年也不示弱,刚缓过气来就反唇相讥,“哼!程岩师兄还不一样,还是让该程大将军去北方驻守,老是赖在陈国京都里,连这点寒气都受不得了。”   一直在调息的少年终于睁开了眼,一双眼像豹子一样狠戾,“数年不见,两位师弟还是这般。”   豫藤也不急着调息,倒是先拎过衣服穿好,“我倒是奇了,二师兄怎么也来了?”   回首时还鄙夷的看了我一眼,而后把衣服穿的一丝不苟。   我无谓的撇了撇嘴。   程岩咳了两声,阴阳怪气的说,“更奇的是连大名鼎鼎的殷夕言都来了。”   英爷的声音像是旷谷回声,“要是你们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太玄经下部……毁了。”   那三人顿时脸色一变,虽不情愿却乖乖的闭了嘴。   原来英爷的本名叫殷夕言,还是个名震天下的人物?   那眼神像豹子一样的男子打量了我一眼,在我耳边低低的说,“你就是他心里的人,以后可要当心。”   我不由的往后缩了缩,这人狠戾都挂在脸上,乍见之下,让人心生畏惧。   我静静的坐在一旁,也帮不上任何忙,唯有等。   这房间就是个密室,没窗,只有一扇门。   老妖的脸色虽不好,但已经渐渐褪去了那种渗人的寒冰色。   只是殷夕言的脸色越来越白,直到最后和豫藤他们一样。   我不禁暗叹,英爷的功夫已臻化境。   不知过了多久,老妖轻轻的哼了一声,眼睛微微的张开,我长舒一口气,不知为何,心瞬时安定了下来。   老妖见我眸光一亮,马上收敛,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   我舒畅的一笑,怎么说?说担心你出幺蛾子?   随即笑道,“今晚月朗星稀,美景撩人,下官夜不能寐便出来走走,谁知走着走着竟然就晃到你的府上,晃着晃着……”   我眉飞色舞口若悬河说的正高兴,老妖嘴角漾着淡淡的笑意,听我信口胡诌。   我突然觉得很踏实,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英爷不合时宜的冷哼了一声,我偷白了他一眼,心情大好,懒怠理他。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嗖”的一声,一只黑色羽箭刚好插在我身前的地上。   “卿仪,小心。”老妖惊呼一声。   这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间,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殷夕言扑到在地上。   瓦片碎屑“噼里啪啦”的砸下来,殷夕言把我按在胸口。   你说那羽箭从房顶上射进来,射箭的人又看不见。   怎么就这么巧,单单就射在我的脚前?   要是再偏半寸恐怕我的脚就要废了。   看那羽箭穿破瓦片还能插入地上一半,这得是何等力道?   要是换成我的脚……那就歇菜了。   我惊魂甫定,这是第二次了吧,记得在奉德的时候,也是这样一支冷箭险些把我钉在城楼上。   殷夕言把我拉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没伤着吧?”   我摇了摇头,骨头都在咯吱作响。   殷夕言看了老妖一眼,一贯冷然的脸顿时惨白,“看好他。”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老妖正蜷缩在地上,身子不住的颤抖,双目紧闭,面如寒冰,人已经昏死过去了。   我急忙过去扶起他,触到他的身体时,不自觉的缩了手,心慌不已,像一块寒冰。   “他……他怎么了?”   殷夕言阴沉着一张脸,抬头望着房顶上被那强弓劲弩的一箭射出的大洞,咬牙说道:“蛊毒第二次发作了。”       作者有话要说:修~~~~ ☆、十年一觉(下)   我抬头望去,恍然大悟。   原来这支冷箭不是想射死谁,而是想让这个房间热气外泄,灌入冷气。   老妖中的是“冰蛊”,越冷蛊虫越活跃,蛊虫刚刚被压制,还没进入休眠,碰到冷空气自然又活了过来。   我捧着老妖冷的泛蓝的脸,“我要怎么做?”   殷夕言在石台上扯过衣服,随手一抖披在身上,“给他保暖!”   热气一泄,水汽也散了,我赫然看见殷夕言的后背……流血了。   这……是因为刚刚救我?   殷夕言随手捡了一把剑,不甚习惯的比划了两下,“宇文景臻,我十年没拿过剑,你今天要是有命活下来,你我从此再无瓜葛。”   殷夕言背后流血,说明他消耗的很厉害,否则那几片瓦把我砸个头破血流还行,怎么能伤的了他?   再看看他比划的那两下,我不由的为他担心。   “不行就不要逞强,白白送死,冷静下来想想未必没有办法。”   殷夕言冷笑一声,“送死?我倒要看看谁有这个本事!”   “思前想后,我不像你。你还是想想怎么救他吧,他就剩一口气了。”   殷夕言反而身形更快,仿佛在怄气,何必呢?   顾不得多想,我低头看着一动不动的老妖不敢迟疑,连忙解下披风给他穿上。   殷夕言说的没错,他就剩一口气了。   我手足无措,光是着急,却想不到任何办法。   刚想叫殷夕言,声音被我生生的吞在喉咙里,也许现在对方还摸不准老妖的位置,我这样一喊弄不好还会把杀手招来。   听声音,来了不少人。   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蛊虫喜寒畏热,我虽不会武功,但我身体还是有热量的……   我连忙解开老妖的领口,眼前的景象吓得我浑身一震,倒吸一口冷气,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头皮麻到了脚后跟。   老妖的脖子和胸膛,都是冰蓝色,还一鼓一鼓的,似乎……有成千上万的虫子在蠕动,那冰蓝色正在向老妖的心口和脸上蔓延。   我一手按住老妖的心口,一手扼住老妖的脖子。   我手一搭上去,冰冷刺骨,直指心房,瞬时就失去了知觉。   所幸的是,蛊虫被我手上的热气微微驱散,退开了一点。   至少要帮老妖把这口气护住,等殷夕言回来,他总会有办法的。   我把已经失去知觉的手搭在胳膊上摩擦取暖,双手已经成酱紫色了,活动起来相当费力,好一会儿才恢复知觉。   蛊虫又开始活跃,我连忙又把手放上去,它们正在习惯我的温度,只是微微退了一下,马上又围上来。   我在身上拼命的搓着手,眼睁睁看着蛊虫又向老妖的心口逼近。   老妖纠结挣扎,牙齿咯吱咯吱响,嘴唇几乎不动了,我说不出的难受。   我把心一横,索性连外衣也脱掉,仅着单薄的里衣紧抱着老妖,等到蛊虫到了心口他就没命了。   我一贴上老妖,胸口袭来的猛烈冷意,就像有人重重的在我心上凿了一锤,险些一口气没呼吸上来。   老妖微微睁眼,双手无力的推我,呼出的气都是冰冷的,“你,不要命了,别碰我……你……你走……”   我放开老妖,半撑在他身上,猛烈的咳,猛然吸入肺里一股寒气,感觉像是要死过去一样。   我冷的发疼,狠狠的拍了两下,”少渊,难道想赖账?你别想,想……一了百了?哪……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老妖脸色惨白,双眸清澈,莹莹若水,拨云见日一般的清朗,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失神的望着他,真是好看之极。   心口一股热流涌上来,我嘴里一股腥甜,“噗”一口鲜血吐在老妖的身上。   我心一沉,是血吧!   我总劝别人要量力而行,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自己总是小心翼翼的瞻前顾后,凡事以防万一。   我竟然就是因为不自量力而死?   飞蛾扑火,原来飞蛾在扑向烈火时不是因为傻,而是眼里只有火。   老妖在我耳边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听不清楚了,只感觉有人在拍我的脸,狠狠的拍……   我龇牙咧嘴的睁开眼,猛咳了几声,胸口翻江倒海,像被千斤巨石碾过了一样。   角落里忽明忽暗的灯火把黑洞洞的长廊照的越发恐怖。   我苦笑一声,这回一睁眼又是唱哪出?不是又穿吧?   善了个哉的,别人都不下地狱,为毛我下?   我挣扎着坐起来,猛然发现边上还倒着一个人。   凑近一看,老妖?   我扶着墙挪到老妖身边,怯生生的探手一摸,他的身体已经……僵了。   我捧起他冰冷的脸,理着他额前的乱发,眼泪夺眶而出,比刚刚那一口血喷出来时的疼,还甚。   “少渊,我知道你没事,起来。”   我狠狠的拍打他的脸,眼泪一串串的滴在他脸上。   “少渊?”   我感觉他动了一下,连忙探了探他的鼻息,极其微弱时有时无,但总归这口气还在。   老妖的胸口上蛊虫激烈蠕动,像疯了一样涌向老妖的心口,只是似乎老妖体内有一股气息在阻止它们,让它们在自己的心脏边却始终无法侵蚀心脏。   我摸了把脸,“少渊,你还听得到是不是?我小气的很,不允许别人欠我的不还。我能救你,你撑住。”   我吸了一口气,俯身为他做人工呼吸。   相识一年不到,连我我信口胡诌的一句戏言,都我找来白狐围巾。   老妖为我做的少么?   他做的从来都不少,是我太傻了,一心提防他。   看着他一息尚存却像死人,我毫无办法,只是撕心裂肺一般,伏在他身上哭。   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没了他,再不会有人算计我,欺负我,也再不会有人这样懂我,疼惜我。   把我捧在手里,把我放在心里。   “少渊,不要再装了,我知道你有办法,你从来都有办法。我认输,我承认……没有你,我害怕。”   “起来,老妖!祸害遗千年,你少装蒜,你这种人精哪有短命的道理?又想算计谁?你说出来,少用苦肉计。你起来……”   我摸着老妖渐渐冰冷僵硬的身体心如死灰,自暴自弃,像个泼妇一样揪着他的衣服,捶打他的胸口,企图驱散那些该死的蛊虫,两只手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   老妖微弱的咳了两声,“咳咳……”   我欣喜若狂,“老妖,你醒了?”   老妖眉心微蹙蹙,笑若春水,“祸害……遗千年。”   我破涕为笑,边哭边笑。   老妖狠狠的皱着一下眉头,双目紧闭,嶙峋的手指扭曲的扒在地上,咯吱咯吱,冗长的暗道里,分外清晰。   我拉着老妖冰冷刺骨的手,手冷终比不上心冷。   老妖是我见过的意志最坚定的人,无论身心,都坚不可摧。   我从没见过他因为痛苦而皱一下眉,原来不说,不代表不疼。   老妖气若游丝,“血……”   我把耳朵凑近老妖的嘴边,“你说清楚点,什么血?”   老妖再没说出一句话来,双手揪着胸口,冷汗细密密的从头上渗出,像是一颗颗冰粒。   我大脑一片空白,六神无主,我不明白。   血,到底是什么血?   我脑中灵光一闪,我刚刚吐的过一口血,我的血?   我来不及细想,从靴子里拔出匕首,割破手腕,掰开老妖的嘴。   妖红的血滴在老妖苍白的唇边,老妖胸口的蛊虫剧烈跳动,扯着皮肉,不一会老妖的身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血痕。   我吓了一跳,本能的缩了手,这是老妖的命,我不敢出一丁点岔子。   老妖虽然被蛊虫折腾,但脸色却褪去了恐怖的冰色,我终于放下心,继续给老妖喂血。   那虫子终于被自己一波又一波的垂死挣扎耗尽了力气,最后只能一鼓一鼓的蠕动,老妖的身体也渐渐的恢复了温度,虽然依旧冰凉,但总算不像死人一样了。   老妖缓缓苏醒,倚墙坐了起来,闭目调息。   一番折腾,我浑身都是汗,精疲力尽,头晕目眩。   大约一注香,老妖猛然吐出一口鲜血,“十年一觉”原来只是一条不过指甲盖儿大的冰蓝色虫子。   这虫子周围一团阴森的冰气萦绕,那冰气一触鲜血就迅速消散,虫子失去冰气的保护,瞬间被血溶成了一滩冰蓝色的水。   我扶了老妖一把,“你没事吧?”   老妖摇了摇头,淡淡的笑容在嘴角漾开,就像是一朵睡莲,从淡然轻柔的含苞待放,到极致妖艳的怒放盛开。   老妖嘴角滴着鲜血,突然放声大笑。   我忽而也笑了,这样就好!只要这样就好,不是么?   老妖拉过我的手,捧在手里,半晌没有开口。   “少渊,”   “疼么?”   “嗯?还好。”   老妖揽过我,紧紧的箍在怀里,他身体未愈,我也不敢挣扎,索性任他抱着。   “卿仪,你知道么?‘十年一觉’可怕之,不在于积蓄十年一朝爆发的痛苦,而是在于这十年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你,你随时可能丧命。不敢懈怠,不敢失策,更不敢纵情。一时之失,抱憾终生。”   我身体一僵,难怪你如此精于算计,分毫不差。   一时之失,抱憾终生!   “此刻,真好!”   老妖忽的放开我,笑盈盈的看着我,手指从我的额头到眉毛,沿着眉峰摸索了两遍,反复摩挲我的眼睛细致到每一根睫毛,沿着鼻梁一直到我的嘴唇,冰冷的触觉让我的身体像触了电一样。   我脑子一下就炸开了,连忙往后缩了缩。   这人是老妖么?吐出了那条虫子,就像变了个人,行为大胆且……诡异。   老妖缩回手,嘴角啜着情不自禁的笑意,喃喃自语,“不急,不急。”   我瞪大了眼睛,足足盯了他半晌,小心翼翼试探,“你确定,你真没事?”   忽明忽暗的灯火下,老妖脸色苍白,气虚的靠着墙微微点了点头。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如何知道血能解你的蛊?”   老妖半倚着墙,没有出声,我以为他是累坏了,便再未出声。   “不是血能解蛊,而是你的血能解我的蛊,这是你我的缘分。”   老妖缓缓抬起头,看着我,若有所思。   我正要继续问,却听见墙那边传来一声叫喊,“队长,我们被困住了。”   我连忙收声,老妖冷笑一声坐了起来“果真来了。”   我瞠目结舌,“你连生死关头还想着算计别人?”   老妖淡淡的说,“不是为了算计,是为了留后路。”   我撇了撇嘴,不再做声。   暗道如此酷热,想必是怕那间暖房暴露,才留了这一手。   老妖做事,滴水不漏。       作者有话要说:修~~~~~ ☆、惶惶如惑   我和老妖靠在墙边,狭窄的暗道里窜着酷热难耐的气浪,我早已汗流浃背,而老妖解了蛊和正常人一样畏热,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他浑然未觉专注的听着对面的动静。   我缓缓的合上了眼睛,几乎虚脱。   我不禁苦笑,自从认识了老妖,我碰到了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事。   “队长,我们真的被困住了,这里……这里邪门的很,转来转去就是出不去。”   “陈三,你可知危言耸听,霍乱军心是什么下场?”   我闭目沉思,不由的眉头一皱,军心?   那就是军队了?闯入京城王府刺杀皇子?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大的胆子。   “演大人,现在怎么办?”   我猛的睁开眼睛,演大人?   首先想到的就是死在奉德的监牢里的演五。   演氏是慕容家豢养的家臣,是巧合还是……若是慕容家,倒是合情合理了。毕竟老妖是储君的有力竞争者,现在是,四岁的时候也是。   老妖反倒面色平常,没有像我一样吃惊,嘴角啜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不要慌,这里肯定有出口,没有我们就原路折回。你们可搜仔细了,要是让他跑了,你们一个都别想活命。”   “演大人,这……”   演大人阴狠的说:“再给我搜,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演大人,他要是没死,我们……恐怕不是对手。”   “杨队长,他不可能活过今天,我们要找的只是他的尸体。”   杨队长松了口气,巴结道:“是,是,小人定当竭尽所能,仰仗演大人了。”   “杨队长和本官只需恪尽本分,今日之事全仗袁长老消息准确,瑜公子神机妙算。”   “是,是!”   我微叹一口气,那时他才四岁,杀人不过头点地,何苦这样折磨他?   老妖侧着身子,微垂着眼,散落的长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发丝的间隙中我隐约看到了他……在笑。   老妖忽而转过头来笑看着我,眼眸明如星辰,“我可怜么?”   我连忙收回目光,一时说不出话来。   老妖俯身过来,“可怜么?”   我微蹙眉,别过头去,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他是个如此骄傲如此完美的人,怎会容许别人可怜他?   老妖半靠在墙边,冷笑着,“你曾说,我算无遗策,决胜千里,无人能及,实在什么让人担心的。可日防夜防,总抵不了别人处心积虑。可见,我还是有值得人担心的地方。”   我一时默然。   老妖一掌拍在地上,“袁长老,学教长老会!”   凝重的闷响,在暗道里蔓延开,我心里堵的难受。   “卿仪,我攻于算计,你不敢对我推心置腹,你看看,又有几人真心待我?”   老妖猛咳了几声,轻抚着额头。   蛊毒之事□解开,对你未见得是一桩好事,我打探来的消息若没错,少渊是在学教长大的。   我艰涩的开口,“少渊……”   老妖对我摆了摆手,闭目久坐,指节有节奏的敲着地。   “队长,确认了,他确实不在这。”   “撤退!”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老妖侧首笑看着我,“卿仪,猜猜我怎么布的局!”   绝口不提,或许更好,老妖看的透彻,我也心照不宣的一笑。   “我猜猜,少渊佯装出京,偷偷潜回府里,招了几位师弟来帮忙,一方面是为了抑制蛊毒,另一方面是为了引给你中蛊毒的人前来。”   “卿仪怎知不是他们找上门来的?”   “少渊的几位师弟中,远清和你最近,你却安排他守在门外,不是早就做了两手准备么?还有这能听见对面动静,却不会被察觉的暗道。”   老妖笑叹,“知我者,唯卿一人。”   “从我入住王府,就开始修筑这个暗道,前后花费了四年,直到今年才建好。四年,任谁都能筹划周全。”   老妖微微一顿,“十年一日,若我真的命丧于此,至少要知道害我的人是谁!中蛊的人才知道几时发作。”   我指了指墙对面,“只有他们觉得你死了,才会说实话?”   老妖点了点头,“慕容家的死士,嘴没那么容易撬开。”   我苦笑一声,老妖府上连日来的鬼祟行径都是他授意的,那些煤就不必说了,自然是用来把这里烧成火炉的。   可怜的是,一墙之隔,他们还以为这是一场“老猫捉死老鼠”的游戏,只是由始至终的都没弄明白,在这个游戏里谁才是“死老鼠”,而谁才是“老猫”。   老妖把头靠在我肩,恹恹的说,“我累了。”   我本能的身子一缩,刚推开他,昏暗的灯火下,无意间看见他苍白的脸,不由的心一软,或许他真的累了。   “少渊,卿仪,你们在么?”   “远清……”   我一听声音,心中一喜,终于有人来救我们了。   老妖蓦然睁开眼,抓起地上的披风,不由分说的拉起我就往里面跑。   “那……那不是远清么?”   我被弄懵了,我们为毛要跑?   老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迟疑了一下,“是,但……你先回府吧!”   我低头看了看,顿时涨红了脸,衣衫不整,里衣被汗水浸透了,贴在身上,身形若隐若现。   后面不时的传来远清焦急的喊声,我心下实在是过意不去,他是给我带过土特产的,可是个大好人,我还没道谢呢!   我哭笑不得,“我们像不像躲债的?”   老妖眉一挑,不怀好意,“不是更像偷情的么?”   我白了他一眼,正要反驳,老妖触动了机关,头顶的石板闷响一声,打开了。   “上去吧!”   一缕晨光,我手一挡,偏过头去。   老妖把披风围在我身上,轻柔的帮我理了理粘在脸颊上的头发,“回去好好休息。”   我向外一望,不由的吃惊,“这是……我府上?”   老妖点了点头。   我避开老妖灼灼的目光,低声问,“为何是……”   “我在一日便要护你一日,我不在,你也来日无忧。”   我心猛然被触动,轻唤一声,“少渊……”   老妖挥了挥手,触动机关,石板门缓缓合上,老妖的身影渐渐淹没在黑暗中。   冷风嗖嗖,我紧了紧披风,立在雪中,一时间惶惶如惑,几人能真心待我?   回到房间,源儿早已准备好了汤浴,燕窝粥,和几样小菜。   宁神静气的草药,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我泡在里面,懒懒的半阖着眼,眼皮越来越重。   我迷迷糊糊的,似乎闻到,一股血气。眼前迷雾缭绕,混混沌沌,什么都看不清楚。   紧接着一声婴孩凄厉的啼哭,穿透迷雾,惊起我一身鸡皮疙瘩,我想高呼,却发现叫不声来。   迷雾散去,眼前赫然一滩血肉模糊,支离破碎的人,那一大滩血,一直蔓延到我的脚下……想逃身体却动弹不得。   我猛咳一阵,鼻腔里呛进了许多水,“咳咳……”   我扶着桶沿站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息,惊出一头冷汗,就在刚刚,我险些溺水而死。   我拭去头上的冷汗,长呼一口气,好在是梦,还是这个梦。   “啊……”   我连忙从浴桶里跳出来,头皮发麻,水竟然是血红的。   封言赶来,重重的拍了拍门,“公子,怎么了?”   我连忙扯过挂在屏风上的衣服,“别进来……我没事,滑了一下。”   封言迟疑了一下,“属下去叫源儿来。   我正想说不必了,封言早就没了声音。   我连忙穿好衣服,看着手腕上的伤口,已经被水泡的血肉发白,肿起了一大块,我不禁苦笑,“原来是我的血。”   源儿盯着血红的一桶水,吓的脸色发青。   我披上雪狐裘款步向房间外走去,“没事,我手割伤了,你……处理掉吧。”   源儿直到我走出房间才缓过神,讷讷的应了句,“是。”   封言看到我一惊,“公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属下去叫雪落。”   我隔着袖子抚了抚手腕,“不必,备车,我要出门。”   放了这么多血,脸色能好才怪呢!   封言皱着眉,紧跟上来,“可是主子吩咐公子要在府中静养……”   我淡淡的瞥了封言一眼,紧了紧狐裘径自走向马车,“你的主子不是本侯么?你要是还有第二个主子,本侯也不阻人前程。”   封言犹豫了一下,快步跟上,低首扶我上马车,“公子有何事,属下去办不行么?”   我靠着马车低声喃喃,“封言,有些事没人能代劳,走吧。”   封言见劝阻不住,只得驾车,“公子要去哪?”   我长叹一声,“大悲寺。”   千年古刹庄严神圣,连沿路的枯树虬枝,怪石嶙峋仿佛都透着佛性禅机。   从上古华帝时产生了宗教,佛教在那时起源并广泛流传,发展至今遍及天下。   洛阳的大悲寺,定中的广济寺,西平的大慈寺,邺城的万安寺并称佛家四大宗源。   昭国京都洛阳,原本是圣朝东都,自古崇佛,因此来大悲寺祈福是洛阳百姓的千百年来的传统。   山道被人流堵塞,车马难行,许多人都弃了车马,徒步上山,足见虔诚。   封言望着人山人海轻声劝道:“公子,今儿恐怕上不去了。公子早说想来祈福,殿下也好帮你打点妥当。”   我跳下马车, “无妨,朝佛怎能嫌路远?”   封言拴马,没好气的讥诮,“公子几时有开始信佛了?”。   我喃喃自语,“从有求于佛的那一刻起。”   我对封言摆了摆手,“封言,你在此等候吧,我去去就来。”   封言想索性弃了马车追上来,我淡淡一笑,钻到人群中。   我随人群来到大悲寺的正殿,挑高梁架,门窗雕花,古朴庄严,供奉着金身佛像,香火鼎盛,宁静祥和,一派千年古刹的巍然大气。   我望着佛像宁静祥和怜悯慈悲的面容,略微舒缓烦心,接过檀香,俯身跪拜。   进完香,正要离开,突然一个小和尚叫住我,“施主,明镜禅师有请。”   我颇为诧异,“明镜禅师?”   这位明镜禅师的大名我可是如雷贯耳,得道高僧。   “劳烦小师傅带路。”我略微迟疑了一下,跟着小和尚走了。   小和尚把我带到一处幽静的院落,双手合十行了个礼,“施主请。”   我拱手还礼,“有劳小师傅。”   我站在门口,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推开了门。   房内檀香缭绕,陈设极简,只有一个石桌,上面摆着基本佛经。   “施主请坐。”   一个胡子花白,一身灰布衣衫的老和尚正在闭目打坐,面容宁静祥和,像是正殿供奉的佛像。   眼前这人我可以肯定自己不认识,正殿里人山人海,他何以偏偏找到我?   “明镜禅师。”   老和尚猛然睁开眼,“施主为何而来?”   他那一双眼,算不得好看却透着慈祥悲悯。   我坦言,“心安。”   明镜禅师黏着佛珠,“那施主可如愿?”   我略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明镜大师点了点头,含笑不语。   我起身,鞠了一躬,“大师可有化解之法?”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施主的烦扰正在于‘放不下’。”   “在下愚钝。”   “施主并非愚钝,施主的万千烦恼,皆是从这‘慧’上而来。”明镜大师字字珠玑,撞在我的心坎之上。   我抿嘴不言。   明镜大师执起念珠闭目参佛,“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施主不必过分执着。”。   明镜大师话已然说的十分明白,无意再多说,我便起身告辞,“多谢大师提点,在下告辞。”   明镜大师恍若未闻,我背退出门口转身出去。   从禅房出来,我竟平静了。   抬头望望天,已经不早了,依封言性子要是再看不到我,没准会把大悲寺给拆了。   他可是少有的不信神,不信鬼,不信佛,也不信魔的人。   我随着香客下山,远远的就听见,“你还敢说没看见一个穿白色狐裘的年轻公子,他分明就是进了你们大悲寺,快点把人交出来,否则……”   香客们指指点点,指责纷纷,被封言一记冷冷的扫视,吓的鸦雀无声。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封言真是胆大包天,连佛祖的场子都敢砸?   我正要喝止他,却看见半山腰,拥挤的人流中有一个穿着纯白绣暗金色水纹花边披风的年轻公子,回身唤他的侍从下山。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忙拨开众人,疯了一般追过去。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虽然只是一个侧脸,但我绝对不会看错,就是他。   封言见我神色慌张的往山下跑,以为出了事,连忙放开小和尚一路追来,一把拉住险些跌下台阶的我,“怎么了?”   我扶着封言勉强站稳,“你别拉着我,帮我找人。就是那个……那个穿白色披风的……”   封言顺着我指的方向望去,“公子,你没事吧?”   我一抬眼,那熙攘的人流里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   我怅然若失,摇了摇头,难道真的是我执念太重?   现实,幻觉我还是能分清楚的,我刚刚的确是看见了他。   我犹不死心,又折回寺里,挨个人询问,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这个人。   原本平静下来的心,再次被搅得烦乱不堪。   封言俯身软声劝我,“公子要找什么人,回去找个画师画下来,明日张贴榜文,不是更好?”   我敛下眼眸,想放声痛哭,见或不见,结局不就在那里!   空荡荡的大殿,长的没有尽头的阶梯,我不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是梦还是真,我到底是个无家可归的人,还是个荒野漂泊的魂!   封言放柔了声音,像是央求,“公子,很晚了,回家吧。”   我点了点头,站起来,腿一阵酸麻,站立不稳。   封言连忙扶住我,躬身说道:“我背公子下山吧。”   我点了点头,埋首在封言的脊背上,缓缓的阖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修~~~~~ ☆、竹马,青梅   封言驾着马车疾驰在街巷,向着清音侯府奔去。   银装素裹的街巷,娇艳似火的花灯,宛若披上嫁衣的新娘,繁花似锦,一团喜气。   我放下车帘紧了紧狐裘,靠着马车闭目养神。   封言轻唤了一声,“公子,到了。”   我睁开眼睛正要开门,门却应声而开,一个身穿银白色甲胄,藏蓝色披风的人朝我伸出手来。   我微一蹙眉,诧异的笑问,“远清?”   远清温颜展笑,柔声责备,“怎么又一声不响的跑了?”   我见状不禁失笑:“远清,真不知你这个脾性怎么指挥三军!”   远清先是一怔,随即嘴角漾起一弯笑,纯如清泉。   我猛然觉得失言了,远清本就因温文尔雅,被人取笑“水月将军”,我讪讪的笑了一声,扶着远清,借力跃下马车。   “小心。”远清摇了摇头,双手接住我,仿佛生怕我来个“倒栽葱”。   我打量了远清一眼,“你怎么这副打扮?”   远清轻叹一声,“少渊已然无恙,至捷,豫藤几位师兄也走了,我也该回去了。”   我凑到远清耳边,压低了声音,“回定北关?”   今日是年关,远清却要连夜赶路,刻不容缓,恰恰说明形势紧迫。   远清一惊,“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调笑道,“我手眼通天,远清莫不是不知?”   远清忽而拉着我的手,面色凝重,“卿仪,待在京中,安心做你的清音侯,其他的事,不要插手……有我和少渊,不要像在奉德一样,以身犯险。”   我仍旧嬉皮笑脸,“如何安心呢?”   远清长叹一声,捏着我的肩,俯视着我,眸光温柔如水倾泻,“卿仪,我是认真的。”   我敛下眼眸,心不由的一暖,点了点头,“我明白。”   “将军……”   巷尾有四个士兵模样的人牵马等待,踱来踱去,焦急不安。   远清望了望月色,轻柔的笑一声,半是无奈半是不甘。   我不禁唏嘘,远清清瘦了,也黑了。   北方凛冽的寒风,秦川漫天的冰雪,正在慢慢的打磨他身上如兰似麝郁郁芬芳的世家骄子气质,平添了一分军人的坚韧英朗,军营苦旅让远清仿佛在经历一次蜕变。   唯一不变的是他那如三月春风,似濯濯清泉的温润气质。   远清从怀里摸出包东西,包着白色丝绢,“真的要走了……这个……给你。”   说完慌张张的塞到我手中,快步翻身上马,大喝一声“驾”,狠狠的抽了一鞭,策马而去。   我跟在马后追赶了几步,“远清,保重!”   远清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我挥了挥马鞭。   枣红色的骏马疾驰,藏蓝色的斗篷在寒风中凌舞,逍遥潇洒的身姿像是鲜衣怒马仗剑江湖的意气少年郎。   只可惜他身上有一副家族荣耀世代传承的沉重枷锁。   我看着远清,怔怔发呆,心里越发空,空的渗人,尤其是这个日子。   封言见我久久不动,“公子,进去吧,外面冷。”   我点了点头,摊开手掌打开丝绢,不由的失笑。   竟是一只羊脂玉手镯,白璧无瑕,泛着如月清冷柔和的光。   这羊脂玉手镯和远清何其相似?   简直就是一体两物,温润柔和化作人就是远清,化作玉就是羊脂。   远清啊,这东西,我当如何处置呢?   王成迎面急匆匆的走来,我连忙把手镯收到怀里。   “什么事?”   “侯爷,宴席已经备下,要传膳么?”   “见过侯爷。”   我一进大门,看着从院子到大堂,规规矩矩站着的仆从顿时泛起歉意,“都起吧。王成,传膳,你们都去用膳吧,我先去换件衣服。你看着府里还有多少银子,你看着打赏吧。”   “是。”王成领命下去安排。   年关,远清走了,老妖大病未愈,我孤身一人,分外萧索,虽说我也不爱凑热闹。   我迎着瑟瑟寒风,架梯爬上屋顶。   夜空升腾起绚丽璀璨的烟火,洛阳城张灯结彩喧嚣如昼,我啜了口酒,甘甜淳厚,入口化作一团暖意。   登高望远,洛阳纵横街市,熙攘人流,千年古都的繁华尽收眼底。   我拿起酒坛踉跄的走向屋檐,踉踉跄跄的坐了下去。   我猛然被人拉住,力道极大,“你干什么?”   “少渊……你怎么来了?”   老妖穿着飞龙在天,金丝黑色蟒袍,紧锁眉头轻抿着嘴唇,怒容满面的看着我。   我不经意的向下看了一眼,心有余悸,连忙偏过头去,“宫宴结束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揉着太阳穴,痛苦难言,“我……头疼。”   今天我确实喝了不少,奇的是越来越清醒。   “过来。”   老妖余怒未消,从广袖中伸出手来。   我本能的一闪,老妖揽着我的脖子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肩膀上,伸出手指给揉着太阳穴。   冰凉的指尖,柔和适中的力道,我缓缓的闭上眼。   老妖喟叹一声,“为何老要折腾自己?”   “嗯?”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侧目看着老妖,似懂非懂。   老妖不紧不慢的随意问着,“今日去进香了?”   我推开老妖,冷冷的笑道:“封言耳报神这么快,给我做侍卫,倒是委屈他了。”   老妖揽过我的头,继续帮我按摩,不温不火的问,“求了什么?”   我阖上眼,半晌后,“少渊,杀过人么?”   老妖忽的笑了,“卿仪说呢?”   “可有哪个,是像噩梦缠着你,忘却不掉的?”   老妖默然,手指一顿,“没有。”   “我也杀过人……”   老妖依旧按着,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我仰头凝视着老妖,“我有一双杀人不见血的手。”   老妖抚过我的手,冰冷的指节划过我的掌心,淡淡的说,“纷飞乱世,纤纤素手,你总要有自保的本事。”   不知是不是酒劲发作,我的头越发痛,刻意回避的事,一时历历在目。   二十六层高楼,他一跃而下,在我面前摔的支离破碎,血,溅了我一身;紧接着,她也一跃而下,和他摔在一起,终于血肉相连。   我当时就困惑了,爱到底要多深,才能这样血肉狰狞?恨究竟有多浅,才能让我在顷刻间原谅了他们。   我猛灌一口酒,抵着老妖的心口,“爱,值得你牺牲性命么?”   老妖猛的一缩身子,蹙着眉心,深沉的凝视着我,久久不语。   “你也觉得不值是不是?我也这么想,有什么能比生命宝贵。”我冷笑一声,猛灌一口酒。   老妖夺过我手里的酒坛,“啪”的扔到地上,“你醉了,回去歇息吧!”   我索性躺倒在雪地上,“真的醉了才好。”   老妖一把拉起我,清寒的脸上笼着薄怒,“不管你在想什么,如你所言,没什么比性命宝贵。这乱世,不必自己作践自己,保不准哪日就没命了,活着的时候就好好活。”   我眼眶一热,放声大哭。   生命如此脆弱,为什么不好好活着呢?   老妖把握抱在怀里,我揪着他的衣领,把头深深的埋首在他胸口。   夜色渐深冷意犹浓,不知坐了多久,夜已经黑透了。   我酒醒了大半,缓缓开口“我父母都是考古,嗯,就是挖古董的。”   老妖一愣,随即收敛了惊色,点了点头。   我不由失笑,放在古代,我父母可不就是挖坟墓的?   “两人在古墓中一见钟情,后来就有了我。他们爱挖古董甚过爱我,我一出生就把我丢给祖母,常年蹲守在塞外。我就像多余的,他们‘见卿心仪’于是就有了我的名字,就连乳名‘洛洛’,都是因为他们是在洛阳相识而来的。所以我从小就很孤僻沉静,这样的孩子能多讨喜?”   老妖拢了拢广袖,“为何要讨喜?”   我看着老妖轻叹,“我不若少渊这般洒脱,拿得起放得下。”   我摊开右手伸到老妖眼前,一条从手腕到中指贯穿整个手掌极淡的狭长疤痕。   我轻扯嘴角轻笑,“你看,有一次我跟同伴去爬墙,不知谁推了我一把,就留下了这条疤。”   老妖低首蹙眉,纤长的睫毛噏动,扫下的一片阴影忽明忽灭,冰凉的指尖,缓慢的游走在那道浅的几乎要褪去了的伤疤上,由手腕到指尖,一寸一寸,像是抚着绝世珍宝。   我讪笑着抽回手,“早就好了。”   老妖蓦然阖上眼,攫住我的手,紧紧的握着,不自觉的沿着那条伤痕来回轻抚,眉头一蹙一蹙的,似是不悦。   “那时只有一个比我还矮上半头的小屁孩还流着鼻涕,叫着我的乳名。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那时唯一的朋友。”   我别过头去,泪光盈盈,回想着支离破碎的片段,长叹一声,“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整整十六年,多珍贵!毕竟不是每个‘青梅’都这么幸运,有从小陪着她长大的‘竹马’。”   老妖依旧阖着双眼,朱唇轻启,“青梅……竹马……”   我缩了缩鼻子,一滴泪顺着眼角流下。   “是啊,可惜时光不重来。”   我清舒一口气,疲倦的阖上眼,五年来我从不敢向任何人说出的秘密,终于倾吐出来。   那一天染上的血,终生都不可能被洗刷掉,因为它伴随着我成长中最痛苦最血腥的记忆。   他刚出事的那几个月,我每天都无法入睡,只要一闭眼就是支离破碎,血肉模糊,既害怕又后悔。   经年累月,想起他,我甚至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剩的只是锥心刺骨的疼。   老妖欺身过来,手指轻柔的抚着我的脸颊,长叹一声,“洛洛……”   我身体猛然一震,洛洛……这世上仅有两个男子会唤我洛洛,一个是我的父亲,一个就是他。   我眼眶不由的一热,老妖的轮廓变的模糊不轻,依稀可见的是他皱着眉头,眼中透着无奈和疼惜。   “我不是存心的……逝者不过眼一闭,生者永世徒伤悲。”   我低下头,泪像决堤一样,滴在积雪上留下一个个印记。   老妖揽过我的头压在他的肩上,温情脉脉,“洛洛,都过去了。”   长久以来,我的抱着痛定思痛的心思,小心谨慎的做每一件事,每一个决定,因为我终于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不可逆转,有些结果一旦宣判就不能挽回,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抱撼终身。   无论别人如何指责我,无论我如何后悔,也终是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   老妖拢起我的发带,在我耳边低沉喑哑的劝慰,“洛洛,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对么?”   老妖告诉我了一个最浅显的道理,迷糊灌顶,我抿着嘴,微微点头。   午夜时分,绚丽多彩的烟花把夜空映的像白昼一般,爆竹声声震耳欲聋。   由于入夜不实行宵禁,大街上依旧人潮涌动,花灯之下,男男女女互诉衷肠。   老妖忽然开口打破沉寂 ,“洛洛,说说你吧。”   我哑然失笑,“我?我把自己心底最深的秘密都告诉你了,还要说什么?”   老妖侧首笑看着我,意味深长,“那我也把自己心底最深的秘密告诉你。”   我犹疑的看着老妖,“嗯?”   这人一向是恃才傲物,睥睨天下,奉行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从来不讲公平交易等价交换。   老妖拉过我的手,摊开我的掌心,以指为笔,写着字不像字,画不像画的东西,似乎是象形文字,又像是图腾文字。   老妖写完抖了抖衣摆,“时辰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我看看自己的手掌心,又看看扬长而去的老妖,轻叹一口气,这个骗子!   鬼画符一样的,我知道您写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修~~~ ☆、使臣进京   正月初五,齐国,北国,月息国使团抵京。   黄昏时分,太子率文武百官在洛阳正门崇德门国礼迎宾。   三丈三的猩红毡毯从洛阳的御道一直延伸向瓮城,五步一旗,十步一灯,迎宾仪仗一应俱全。   禁卫军黑甲长枪分列御道两旁,御道两旁的巷子里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可谓万人空巷,热闹非凡。   储君依照古礼仪仗亲率皇亲贵胄,文武百官城门迎宾,皇上设国宴亲候,在昭国是前所未有,可见皇上对这次使团进京是何等的重视。   就连病痛缠身久居深宫的二皇子宇文景颜,游历天下的四皇子宇文景逸,戍守南垂的五皇子宇文景元都在迎宾之列,唯一缺席的仅有行踪成迷,鲜为人知的六皇子宇文景央。   当今皇上一共有六子,无女。   这六位皇子中我仅见过太子和老妖。   今日初见,二皇子宇文景颜,靠在椅子里,身上盖着厚厚的白毛毯,是皇上特许赐坐迎宾。面容清俊,病态恹恹,眼窝凹陷,唇无血色,手持锦帕不住咳,一看就是久病不愈之状。   四皇子宇文景逸,身着华贵的飞龙在天金丝蟒袍,仍掩不住身上温文尔雅的书卷气。   五皇子宇文景元和四皇子恰恰相反,同样的蟒袍穿在他身上则显得英武有余,贵气不足,反倒更像个久经沙场的将军。   萧蕴宁欺身凑到我耳边,“洛贤弟,使团理应到了才是,何以迟迟未有动静?”   我侧首对萧蕴宁神秘一笑,“萧兄稍安勿躁,再过两刻,准来了。”   萧蕴宁眉头一挑,颇为不解,“何以见得?”   “佛曰:不可说。”我促狭的轻笑,而后转过头去,摆出一副向洛阳城外翘首企盼的样子。   萧蕴宁轻哼了一声,信手整了整官服也不再言语。   崔静身形未动,却微微侧目,眼神从我和萧蕴宁身上飘过。尚书大人必定是对我们大庭广众窃窃私语的“小人”仪态颇有微词,碍于场面又不好训诫。   想来也是,户部官员位列左右相之后,排在六部之首。   原因无他,两个字“养眼”,户部从尚书崔静到下面大小官员,无一不是相貌堂堂仪态不凡之人。   这样的阵容放在仪队前列无疑是彰显大国威仪的,獐头鼠目,身形伛偻在这个场合,的确有碍观瞻。   我一身藏蓝色广袖锦缎官服,绣金水纹银色束腰,越发精神出逸,当然这是表象。   实情是,我和众位大人都冻得浑身哆嗦,再等下去恐怕容相的牙都要掉下来了,难得的是他还能咬着牙巍然挺拔,屹立不倒。   御道之上一阵马蹄急促,传信兵洪亮的喊道:“报!”   传信兵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太子殿下,使团已抵瓮城,即刻将至。”   萧蕴宁难以置信的看着我,我抿嘴轻笑不语。   卫庭刚刚在太子耳边低语的那一句应该是使团到了,我猜太子让他安排使团取道瓮城,结结实实的摆了一把谱。   虽然我对太子有诸多不满,但“摆谱”这件事,我是百分百赞成。   钱都打了水漂儿,总得听到个“响儿”不是?户部支出的几万两银子不是白花的!   城楼之上,奏起了庄严雄浑的乐曲,我搓了搓冻僵了的手,打起精神随队站到道旁。   崇德门缓步走来一匹通身雪白的高头骏马,“哒哒”的马蹄声踩着节奏,不紧不慢,白马身上一个少年,漾着优雅笑意,身着庄重夺目冰蓝色锦缎华服,外罩亮银色轻纱,袖口滚着银色芙蓉边纹,一条黑色披风迎风微舞,整面绣着一朵芙蓉花,花心还嵌着冰蓝色的宝石。   夕阳的余晖下璀璨耀眼,万众瞩目,风华无限。   我不由的暗叹,人穿盛装,马走舞步,您当这是表演赛呢?   整个街道一下炸开了,女子放弃了矜持,潮水一般向前涌,高声欢呼。   我暗笑一声,这位的谱摆的也不小,兴趣爱好和我们的储君不谋而合?   待到他走近了,仰首一看,险些当场栽倒在地,凌疯子?   他是,东齐太子?   芙蓉花,东齐国花。东齐皇室发于河川,国内河泽湖泊众多,因此国服尚蓝。   凌疯子身后两辆四乘马车,隔着轻纱,隐约可见马车里坐着两位华服盛装的女子,应该是东齐公主。   凌疯子缓步引马前行,走到我面前时,我微微颔首,凌疯子轻拉了下马缰,马儿踏了几步刚好停在我面前。   凌疯子微微俯身,笑盈盈的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我始终恭谦合宜的低首行礼,佯装不认识他。   其实我本来也算不得认识他,试想凌疯子就像一阵午夜的妖风刮到我的面前,死皮赖脸的要和我结交的无赖痞相和现在衣冠楚楚仪表堂堂的样子大相径庭,说出来谁会认为是凌疯子在发疯?发疯的自然是我。   凌疯子驻马在我身前,萧蕴宁和崔静都低着头,面色狐疑的盯着我,引得其他官员不约而同的朝我望来。   我仰起头朝着凌疯子泰然轻笑,笑而不语。   凌疯子倒像是出乎意料,微微一怔,而后饶有兴致的扬了扬嘴角,猛然一拉缰绳,马儿迈着优雅的脚步徐徐前行。   和凌疯子的一面之缘给我留下了颇深刻的印象,因为我从未见过一个人像他一样偏执,堪称非暴力不合作的典范,想起他那不着边际一意孤行的笑,我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萧蕴宁低着头微微偏向我,“洛贤弟认识齐太子?”   我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的说:“萧兄怎知卿仪认识的不是齐太子的宝马?”   萧蕴宁被我噎的一时说不出话来,狠狠的白了我一眼没好气的说道:“难怪贤弟能和容四少的‘将军’交谈!”   容四少的那只狗叫‘将军’?   我“噗”的笑了出来,“四少纵是对容大人有千般不满也不该这般指桑骂槐呀!哪只叫御史?”   萧蕴宁无奈的摇了摇头,“贤弟就是贫嘴,当心哪日开罪了人,自讨苦吃。”   我嬉皮笑脸的谄笑,“那就仰仗兄长了。”   萧蕴宁轻叹了一口气,不再理会我,我也转向城门。   声势浩大的齐国使团终于过去了,且不提其他,光是侍卫随从侍女就有千百人,看着那浩浩荡荡的车队,我心中暗叹,凌疯子来者不善啊。   另一行人走进崇德门,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北国的使团。   北国地处大陆最北,苦寒之地,民风剽悍,全民尚武。   走在最前列的两人皆是贵族胡服打扮。男的昂首挺胸身上挂着宝刀,威武雄壮;女的一身火红,英姿飒爽,神情倨傲,身上环佩叮当作响,比起中原大家闺秀别有一番韵致。   女的新奇的四下张望,突然在男的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就勒马奔出了队伍。   策马疾奔向太子那边,事发突然,禁卫来不及拦下,那男子欲言又止只得策马追上。   那女子突然停在老妖面前,翻身下马,大步走向老妖昂着头说道:“你叫什么?”   老妖蹙了下眉,眉峰微挑,似笑非笑,低沉的说:“宇文景臻。”   红衣女子娇羞的一笑,两颊透着粉嫩潮红,脆声说道:“你笑的真好看,比阿泰雪山上的雪莲开花还好看,说起话来声音也好听,比冰川流水还好听,雪娅记住你了。”   刚刚为易凌风尖叫的女子都闭了嘴,瞪眼怔怔的看着雪娅。   这叫小巫见大巫,土丘望泰山。   昭国官员都尴尬的低下了头,老脸涨的通红,此情此景,险些背过气去。   崔静倒抽一口冷气,长叹一声,不住的摇头晃脑,“不妥,不妥。”   我淡淡的瞥了老妖一眼,轻笑一声,不置一词。   雪娅直率勇敢,我行我素,倒是令我禁不住艳羡。   勇气固然是可嘉,说的也是再老实不过的实话,只是您没看看听的人的脸色么?   老妖笑的是好看,但笑的好看,未必就是善意。看着老妖波澜不惊,眸光泛冷,无动于衷的样子,不知为何,我有种说不出的愉悦,以至于情不自禁的窃笑。   雪娅说完就翻身上马,随挎刀的男子同去,时不时的回望老妖。   只可惜老妖看都没看她一眼,我低着头在寒风中咧着嘴傻笑不止。   我知道这不厚道,但像老妖这般目空一切,惊才艳绝的人,被人当街调戏,不值得一笑么?   我正笑的酣畅,一抬头猛然发现老妖正漫条斯理的理着他的广袖,挑眉笑看着我,笑的倾国倾城……不怀好意,一口冷气吸进气管里,我猛咳了一阵。   萧蕴宁朝我的后背狠拍了一记,冷声说:“贤弟,为兄看你从刚才一直在傻笑,到底有何可笑之处?”   我讪讪的朝萧蕴宁摆了摆手,“不劳萧兄。”   他要是再来一记,我恐怕就要当场背过气去了。   有何可笑之处?谁知道呢?反正我就是笑了,还意犹未尽。   我平复了一下情绪,缓缓的转头向城门望去,这一望险些把刚才萧蕴宁没打背过去的那一口气,背过去。   这一行人衣着古怪带着面具,只有一个带着黑羽面具,身穿月白长袍的人坐在马车上,其余的人无论男女,无论身份,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念念有词的跳着就进了洛阳城。   信教很正常,信仰应该尊重,宗教仪式也很正常,也应该尊重。   我是担心的是,这哥几个不会是一路从月息跳到洛阳的吧?光这体力就值得我肃然起敬。 作者有话要说:修~~~~ ☆、志在天下   使团抵达燕园行宫时天色已晚,行宫内灯火通明,红墙青瓦,琉璃金盏,红梅似火,像是冰天雪地中的神仙府第。   使团接风宴摆在燕园行宫的天下洛苑,天下洛苑是个梅园,整苑种满了火红的腊梅,虬枝横斜,娇艳映雪。   在苑子正中是一个圆形人工湖,严冬里湖水结冰,整个湖泊被做雕成了一个巨大的花型冰灯,嫣红的色彩和满苑梅花相映成趣,成了一道别样的风景。   分宾主落座后,皇上举杯朗声说道:“诸位使臣远道而来,朕心甚悦。诚祈各国风调雨顺,天下太平。”   我和崔静,萧蕴宁同桌,离主位颇有些远,瞧这桌上整套晶莹剔透的白瓷餐具,象牙乌金边筷子,我心里暗叹,老妖他老爹为这次使团进京可是下了血本。   东齐、北国、月息国,此三国和昭国西北接壤,连年混战,两年一小战,五年一大战,兴许二十年就要来一次大军压境你死我活的决斗。   你偷我两根葱我转身就顺你一头蒜,你砸我家几块瓦我回手就拆你家一扇门。昭国西北民风剽悍也全赖这些个自发组织的“民间交流”。   日积月累,久而久之,几国交界之处竟然处于一种三不管的无政府状态,民间势力江湖势力在边境线上犬牙交错,打劫袭扰各国边民。   这才让几国国君坐下来和谈,谈不妥就打,打不赢就再谈,翻翻覆覆了几年,最终才有了今日的使团访昭。   至于为什么是各国访昭,自然是昭国打服了所有的对手。   三年前,镇远大将军林战,老当益壮,挥军西进,平关一战击溃“北月联军”,天水一战击败东齐,最终界定了边境,各国才鸣锣收兵,从此西线无战事。   这次使臣进京就是来交换国书的,来之不易的西线安宁,老妖他老爹自然不想“临门一脚”的时候功亏一篑,此次使团进京不容有任何差错。   凌疯子已然褪去了斗篷,只着一件单薄的冰蓝色华服缓缓起身,像侍从一摆手,微微颔首,施了个“半礼”,朗声道:“奉齐皇旨意,依约入昭,交换国书,愿齐昭两国边邻永好。”   皇上对凌疯子一抬手,“太子乃齐之使臣,不必多礼。”   凌疯子缓缓起身,负手而立肃然说道:“大齐乃礼仪之邦,教化之地,礼……不可废。”   众臣顿时鸦雀无声,原本热络的气氛就像被一盆冷水浇下来,冷到了极点,连皇上的笑脸都僵在当场。   我把玩着酒杯,嘴角扬起微微笑意,凌疯子,你果然是来者不善。   昭国开国之君,高祖宇文龙溪,祖上原是华帝在位时的昭国公,宇文氏的前身就是尚北贵族宇氏。   尚北在原圣朝版图大势来看地偏北域,高山大川,甚少平原,算不得中原富庶之地,开化较晚。   凌疯子这一席话分明是在揭昭国皇室的短处,这短都揭到人家祖宗十八代上了,不但不留口德,而且不积阴德。   凌疯子徐徐踱步而出,深深的鞠了一躬,又见了个全礼,“昔日父皇每每提及圣上推崇备至,赞不绝口,训诫晚辈哪日有幸一睹圣上风采,当见以家礼,不可逾矩。世伯在上,晚辈凌风见礼。”   皇上闻言长笑一声,缓步走下石阶携手扶起凌疯子,笑道:“世侄免礼,你父皇可谓一世英雄,朕当日在天水和谈时一睹你父皇风采,慨叹至今。今见贤侄谈吐举止,大有你父皇当年风范。”   众人笑声附和,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弥散无踪。   我很怀疑他们当中有几人见过凌疯子他老爹?   我啧啧暗叹,凌疯子是吃荤的,老妖他老爹也绝不是吃素的。天水和谈?还一世英雄?当时东齐被打的灰头土脸,风采何来?   凌疯子刚给皇上一个难堪,皇上马上还以颜色,无怪乎两国边境能为鸡毛蒜皮大打出手。   据我和凌疯子的一面之缘来看,此厮脸皮奇厚,皇上这番明褒暗贬,八成是白费心机了。   凌疯子果然佯装不知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顺杆而上,“小侄启程匆忙,微薄拜礼,略表诚意,请世伯过目。”   东齐的两名侍从抬着托盘,大红绸盖于其上。   我探出头去远远望着,这个高度,这个重量,这个形状,别是……   萧蕴宁端着酒杯笑看着调侃道:“洛贤弟神机妙算,猜猜那红绸之下是何物?”   我缩着嘴角,摇了摇头道:“萧兄真当卿仪是神仙不成,还能隔板猜物?”   有些话的作用就是祸从口出,我猜的绝对是这个范畴的。   若照我心里所想,我会告诉萧蕴宁,我猜那是人头。   萧蕴宁还不被吓的脸色铁青?尚书大人还不被我气的七窍生烟?   皇上微微掀开大红绸的一角,脸色微变,随即被大笑掩饰带过。   这个神情?应该就是所谓的“惊喜”,真“惊”佯装“喜”?   我微微侧身,越过崔静探出的头,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一份礼单。   难怪皇上会是那个脸色,虽说我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金银饰物除了充当货币,确实不是能让我动容的东西。   但眼前这璀璨夺目的东西确实让我震撼了,纯金打造,折起来像奏章一样,一尺见方,封页上镂刻着东齐国花“雕蓝芙蓉”,花心是用整颗冰蓝色的宝石镶嵌,庄重大气,气势浩然。   更为精绝的是当皇上命侍从拉开礼单时,每页都雕镂着形态各异的芙蓉花,上面似乎还篆着字,距离太远实在看不清楚。   古朴典雅,相得益彰,熠熠生辉,这哪里是一份礼单,简直就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   皇上极力维持的笑脸,宇文璟平阴晴不定的面色,我心里暗笑,凌疯子你这哪里是来修好的,分明是来示威的。   今年昭国秦川大灾,天下皆知。灾情席卷了昭国近半壁江山,几乎掏空了国库,友好互访又不是朝贡,这么重的礼,恐怕不是单纯的摆阔吧!   东齐这是来探底的,看看秦川的大灾到底伤了昭国几分元气。   相形见绌啊,老妖不过送了我两颗“珠子”,您老就亲自杀上门来,看看凌疯子的手笔。   现在的问题是,老妖他老爹拿什么给人家回礼?礼单都这样,拜礼能寒碜么?   我不由的皱眉,国库虽说不至于弹尽粮绝,但也已经捉襟见肘了。除去早已备下的回礼,勉强应付秦川的烂摊子,没防备东齐来这一手。   “东齐太子倒是出手阔绰。”北国太子斜着眼觑了凌疯子一眼,不屑的冷声讥诮道。   凌疯子这一手让人始料不及,猝不及防。   不光是皇上,其他两国也颇为不满,凌疯子在前,他们的礼单哪里还拿得出手?   凌疯子转过身来凌视着北国太子冷冷的笑道:“查尔太子,本宫是齐太子。”   查尔太子耸了耸肩不以为意的说着风凉话,“呵,本太子听闻当今大齐两分,东西两齐当然要讲清楚。”   凌疯子依旧笑意不减,只是眼中散发着冷冷的杀意,查尔太子不由的缩了缩身子,色厉内荏的拍桌而起。   皇上见事态失控,连忙对太监使了个眼色,招舞姬上场,转头说道:“贤侄有心了,众位使臣远道而来,朕定然要尽地主之谊,今日不醉不归。”   侍女鱼贯而入,美味珍馐,瓜果蔬菜,琼浆玉液,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刚刚查尔太子虽然和凌疯子言语冲突,但随着歌舞音乐,渐渐舒缓开。   凌疯子仿佛没发生过刚刚那一幕一样,微眯着眼,一手举着酒杯,一手敲击着节拍。   皇上就没凌疯子那般自在了,目光深沉的望了崔静一眼,似是在询问如何应对凌疯子。   谁成想崔静坦然的转向我,引的皇上把目光锁定在我身上,皇上朝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赶紧去准备。   我瞪大了双眼惊讶的看着崔静,您小事不伸手,大事和稀泥,这我早就知道了,问题是你为毛看我?你们筹备回礼的时候我还在秦川筹粮呢,关我毛事?   崔静扭头继续欣赏歌舞,泰然端坐,对我熟视无睹。   恨的我咬牙切齿,好你个崔静,暗算我?你不但占着茅坑,且要把排泄物拉在别人身上?   “崔大人,晚生新上任,对此事不甚了解,还要劳烦萧大人。”我平复了下怒气,起身恭敬的在崔静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似笑非笑的看了萧蕴宁一眼。   崔静恍若顿悟的点了点头应承,“啊,是,是,本官疏忽了。萧员外郎,你且去协助侍郎大人。”   萧蕴宁活像吞了苍蝇一样,拉着一张酱紫色的脸瞪了我一眼,低声应道:“是。”   我虽不知回礼准备的是否妥帖,但看崔静和皇上的样子就可揣度一二。   崔静一贯想一推三六五,皇上明知我初来乍到,却由得崔静推到我身上,只能说明一点,这个“回礼”之事,定是个烂摊子无疑。   这件事是经崔静和萧蕴宁的手办的,他们心知肚明,是以想闪的远远的,既然你们临危推我下水,就休怪我拽上你们两个。   萧蕴宁跟在我身后长叹一声:“我萧蕴宁怎会交上你这等……这等……”   我冷哼一声觑着萧蕴宁,“萧兄,何出此言?这话可应该是小弟来说才是。”   萧蕴宁立时涨红了脸,低头讪讪的笑道:“贤弟你……果然通透。”   通透?我当然得通透,饶是如此,你们还要找我当替罪羊呢?人再不灵透点,被人射成刺猬还不知道中了什么箭呢?   我缓步走着,心下琢磨怎么解决这个难题,迎面望去一个黑影背对着我们站在不远处的梅树下,我对萧蕴宁吩咐了两句,便让他先走了。   黑影在端赏红梅,身形未动,只是清越悠远的笑道:“果然又是你。”   我冷飕飕的说道:“少渊此言差矣,此等烈火烹油,救火扬沸,费力吃罪的事,不是向来都是我么?”   老妖轻声一笑,“放心,我已安排妥当。”   他忽而转过头来,手里捏着一支蜿蜒虬枝,娇艳欲滴的红梅,畅然而笑,人面红花,相映生姿,美不胜收。   我瞠目结舌的看着老妖,“你……你连这个都能算计到?”   一时间我觉得无话可说,哪有人能这样算无遗策,面面俱到的?都说百密尚且一疏,老妖那“一疏”到底在哪里?   老妖把红梅举到我面前,“洛洛,看着它,你眼里是一朵梅花。”   老妖转向梅林,笑看着我说:“看着它,你眼里是一片梅林,你若眼界再放宽……”   老妖向天际广袖一挥,恍若高山神祗,眉眼间王者之气展露无遗,   我望着满天星辰,笑着接道:“天下。”   眼界放在九天之外的人,又怎么会把自己局限于一隅一地,一城一国?   老妖微微一笑,在我耳边沉声说道:“知我者,唯洛洛一人。”   我皱了皱眉,“唤我卿仪可好?”   “不好,就叫洛洛。”老妖“啪”的一声折了手里的梅花,寂静的梅林里分外清晰。   老妖缓步走近我,“洛洛……”   四下无人我徒然紧张起来,不由自主的向后退,直到抵着梅树苍老生硬的树干,方才低首轻声嘤咛道:“少渊,我有……要事在身,耽搁……不得。”   老妖单手倚着树,俯身在我耳边低语:“我知道。”   老妖一抬手,轻抚了一下我的发髻,轻舒了一口气,自嘲的摇首轻笑:“你去吧。”   我顾不得多想,贴着树干蹭了出来,心慌意乱的跑出梅林,还险些摔了一跤。   回首望去,老妖已经消失了…… ☆、礼尚往来   我觑眼笑看萧蕴宁,不住的点了点头,缓缓的和上礼单不置一词。 我是来看热闹的,不是来被当热闹看的。   萧蕴宁莫名其妙,“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我不禁冷笑,这是个烂摊子我早就猜到了,我没想到的是,就连这“烂摊子”崔静都没看住,这笔迹分明是老妖的。   要是换了别有用心的人,今天你我他(崔静),统统歇菜。   我把礼单递到萧蕴宁手中,“萧大人,依你之见,这礼单应当如何写?”   萧蕴宁展开一看,立马变了脸色,猛翻了好几页,惊疑的我,半晌没回神。   我轻声唤,“萧大人?本官在问你话呢!”   萧蕴宁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声音发颤,“全凭大人做主。”   我轻笑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着萧蕴宁,“凭我做主?那本官就做一回主。”      待我们点清回礼,接风宴已接近尾声,皇上阴着脸,崔静坐立难安,东张西望,看到我时,差点激动的跳起来。   我笑着朝崔静点了点头,他舒了一口气,也对我点了点头。   我朝内侍官招了招手,低声耳语几句,内侍官迟疑了一下结结巴巴的问道:“大人,这……妥当么?”   “妥当,出了差错自然有本官和萧大人担当。”   我偷瞟了一眼萧蕴宁,萧蕴宁脸上陡然一僵,原本已经菜色的脸,变得更为难看,双目有一下没一下的瞟着我,大约就像看疯子。   萧蕴宁仍不死心的劝说:“大人,蕴宁可担当不起,这……不若直接将礼单呈上,免了……事关国体,儿戏不得,轻则免职,重则流放,大人三思。”   我轻笑一声侧首望着萧蕴宁反问,“儿戏不得?”   心里暗道,你和崔静能把回礼的礼单都让人掉包,还跟我说什么儿戏不得?   萧蕴宁看了看我们面前的朱漆大木箱,泄气的叫道:“大人……您不可拿自己和蕴宁的前程性命开玩笑……”   我轻笑着摇了摇头,平声静气的安抚道:“放心。”   我是不会只拿你我的前程开玩笑,我怎能忘了尚书大人?我是在拿我们仨的前程开玩笑。   把我拉下水,然后抱着隔岸观火的心态置身事外,顺便幸灾乐祸,时机成熟也可以落井下石?   老妖能,不代表崔静和萧蕴宁也能,我能弃官回家种红薯,你们能么?   大红灯笼逐个熄灭,仅剩那巨型的冰灯泛着霓虹的光彩,原本热闹的天下洛苑顿时安静下来,紧接着是不明状况的窃窃私语。   我莞尔一笑,“萧大人,来不及了……走吧。”   萧蕴宁垂头丧气如丧考妣,像是押赴刑场的犯人。   我心里暗笑,拉我下水就不要怕自己淹死,我是个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的人。   皇上看见所谓的“礼单”是两人抬着的大箱子,双目圆睁,难以置信,眼睑一闭,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锐利的扫视了我和萧蕴宁一眼,警告我和萧蕴宁,要是搞砸了,朕要你们好看。   崔静原本因为酒气所至的微红,顿时散去,惨白惨白的。再看看皇上的脸色,身子不由的一哆嗦。   两名侍从手脚麻利的把东西抬出来布置好,群臣一下子沸腾起来,议论纷纷,这是要干什么,是不是有歌舞表演。   我手里捏着绣花针一样的细线,款步走向梅林,纤手一扯,缓缓拉动。   萧蕴宁大气都不敢出,双眼几乎要突出眼眶,紧盯着我手里的线。   我和萧蕴宁躲在寂静无人的梅林里,“吱吱呀呀”的声音分外清楚,在萧蕴宁听来简直犹如诅咒的魔音。   我每每用力拉动丝线,萧蕴宁的表情就像足底踩在刀尖上,眉头紧皱,屏住呼吸。仿佛我拉的不是丝线,而是萧蕴宁绷的紧紧的神经。   随着我手指微动,一列列大气磅礴气韵内敛的颜体大字映现在白色的幕布上,幕布上立时呈现了金色的光晕如同星辉洒落,全场一片哗然。   丝线转动,幕布上变幻字迹色彩,夜色下美轮美奂,如星辰坠落,光华夺目,唏嘘赞叹不绝于耳,甚至有人鼓掌高声叫好。   惊艳之处足以媲美凌疯子那纯金打造精雕细琢的礼单。   我指尖捏着丝线一头停住不动,神色凝重的看着萧蕴宁,“萧兄,看你的了。”   萧蕴宁深吸一口气,抓着锦绳的手不停的颤抖,坚定的朝我点点头,视死如归。   我抿着嘴生怕自己笑出来,伸出手对萧蕴宁数着,“一、二、三。”   我和萧蕴宁一起动手,差别在于他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我只是两指微微一动。   冰灯前的幕布落下,一团烟火“嗖”的飞向天际,在夜空中开出绚烂夺目的花朵,礼单掉到冰雕的花心里,窜起一团红色的火焰。   幕布之后空空如也,整个过程只在一瞬间,所有人都被惊呆了,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凌疯子转向梅林起身击掌大笑,“好,好,本宫大开眼界。”   我看着目光涣散,瘫坐在地上的萧蕴宁,抿嘴轻笑。   这说穿了就是个简陋的魔术,关键在出奇得以制胜。   至于萧蕴宁何以会吓成这样,就要从我们准备这个魔术开始说起了。   “大人,蕴宁对此不甚熟悉,恐难当大任,不若蕴宁来协助大人拉丝线如何?”   “如此也好。”   “大人,何以丝线蕴宁一拉就断?”   “萧兄切莫焦急。”   “大人,蕴宁再试一试。”   “好。”   “大人,此法不通,不若直接呈上礼单,免得横生枝节。”   “蕴宁怎么不早说?礼单都已镂空,放到机括之中,别无他法。”   “大人……来不及了,这可如何是好?”   “既然如此,萧兄还是拉锦绳吧,这从旁协助之事,交给小弟。”   “可……可,下官还没试过。”   “来不及了,凭萧兄的聪明才智定然能一举成功。”   “大人……”   “萧兄可要谨慎,胜败在此一举,你我二人的前途性命可都在萧兄身上了。”   “大人……蕴宁明白。”      我暗笑,你拉的是织锦绣线,当然一拉就断,我刚才用的可是叫宫人暗自准备的鱼线。   其实萧蕴宁负责的“关键部分”,大抵有手,且能动的人都可以做到。   我和萧蕴宁回到座位之上,崔静脸色惨白,眼珠在我和萧蕴宁身上转了好几个来回,两唇微微动了动,却始终一句话都未说出来。   我看着崔静笑问,“大人,可是觉得热?”   崔静僵硬的摇了摇头,忘记了掏袖中的丝帕,直接以袖口擦去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那应该是冷汗吧!   “西线无战事”,是老妖他老爹登基以来最大的功绩,历时几年,大战小战无数,今天要是砸在户部手里,崔静今后的日子不好过是肯定的,关键是皇上能不能让他眼前的日子过去还是个未知之数。   崔静是个仕途坦荡,养尊处优惯了的,今天被我结结实实的一吓,有些发懵,半晌缓不过神来。   看着崔静和萧蕴宁面色惨白,唇无血色的样子我略微有些歉意,原本我只是想警告他们一下,不要以为我温和就当我“傻呵”,谁成想过了头。   我端起酒杯莞尔轻笑,“今日只是全赖大人领导有方,萧兄足智多谋。我敬二位大人一杯。”   崔静和萧蕴宁直勾勾的盯着我,像活见了鬼,眼里不经意的流露出深深的敬畏。   我举着酒杯看着两个惊魂甫定木然不动的人尴尬不已,干笑了两声正要独饮,却发现凌疯子离得老远,笑颜迷离的向我隔席举杯,我撇了撇嘴对凌疯子拱了拱手,举杯饮尽。   崔静半晌后缓缓开口,“岂敢,岂敢!”   他明显的底气不足,压了一口酒方才好些。      我犹记得宴会散场时崔静和萧蕴宁双双称头痛,未与任何人寒暄,早早告辞。对我更是犹如瘟神厉鬼,避之不及,更不要提寒暄了。   萧蕴宁没走出两步忽然回首,神色古怪, “大人……您头上……有枝梅花。”   “嗯?”我摸了摸发髻,果然上面插着一枝梅花。   萧蕴宁那是什么表情?莫不是什么暗杀的记号?思及此我拿着梅花的手不由的一抖,梅花掉落在雪地上。   我眼前黑影一晃,老妖弯腰拾起地上的娇艳如血的梅花,一抬手复又插到我的发髻上,似笑非笑,“洛洛,莫不是想当尚书?崔静可吓的不轻。”   我扬了扬嘴角,笑道:“古语有云,来而不往非礼也。”      自从那日使臣接风宴后,我俨然成了“户部一霸”。   萧蕴宁接连两日对我避之不及,连一贯“垂拱而治,不问世事”的崔静都严谨小心起来,每日从清早开始就踱着方步在户部转悠,事无巨细虽不能亲力亲为,但都要亲口过问,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我又出幺蛾子。   弹指一挥间,我和崔静的角色互换了,现在我成了户部的摆设。   户部官员看到尚书大人巡视,无一不目瞪口呆,私下里窃窃议论,尚书大人准是在接风宴上出了风头,又受了赏,振奋鼓舞,一改往日的散漫。   我暗自窃笑,崔静哪里是受了赏才振奋起来的?他分明是吓破了胆。   要是“赏”能让得过且过的崔静勤勉为公,殚精竭虑,恐怕他今日已经累的躺在崔家的祖坟里了。   皇上可真没少“赏”崔静,只是尚书大人让满朝文武对他都有一种根深蒂固的误解,他不是醉心诗酒,无心政务,他是典型的“说着不走打着走”。   至于萧蕴宁,公务上倒是一切如常,只是起先避我如避恶鬼,后来则以一种恍惚的神情偷偷看我,注视我的一举一动,仿佛既崇拜又害怕。   他也不再称我为贤弟,和我说话都谦称晚生。我不但把懒散的崔静逼得勤快了,还把恃才傲物的萧蕴宁逼得卑微谦恭了?   我朝偷偷盯了我许久的萧蕴宁一笑,问道:“萧兄……可是卿仪有何不妥之处。”   萧蕴宁连忙敛下眼,“晚生不敢,晚生唐突。”   恭敬异常又不像是装的,倒是让我真的摸不到头脑了,他要唱哪出?扮猪吃老虎?   我把玩着酒杯淡淡的笑道:“萧兄,这是何意?莫不是还在记恨卿仪那日带累萧兄之事?”   萧蕴宁失意的垂丧着头,幽幽叹道:“蕴宁那日回府,祖父之言不绝于耳。我萧蕴宁不满周岁开口能言,七岁出口成章,十五名满京城,弱冠之年入朝为官,青云直上,少年得志。呵……那日与大人相比竟然是无异于稚子,大人临危受命,力挽狂澜的胸襟气度,四两拨千斤的才智手段,蕴宁望尘莫及,蕴宁……心服口服。”   我酒入喉舌,险些喷出来。   胸襟气魄?力挽狂澜?四两拨千斤?这是说我么?临危受命倒是挺中肯的。   我摇了摇杯中的琼浆玉液,飘散在冷风中的丝丝甘醇和梅花的淡淡芬芳融而一体,我缓缓的扬起手,美酒滴沥沥的融入雪中。若是没有老妖给我的定心丸,我哪敢出幺蛾子?只是这回礼从何而来?   我俯身在萧蕴宁耳边轻言道:“萧兄实在无需介怀,有些东西之于卿仪是这杯中美酒,而之于萧兄却是这连城玉樽。”   我提起酒壶自斟一杯,轻抿了一口笑道:“失了这杯美酒,卿仪可另斟一杯,若碎了这玉樽,萧兄……”   萧蕴宁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连声笑叹:“服了,服了,无怪祖父每每赞叹大人气度过人,蕴宁结识大人,三生有幸。”   我硬着头皮勉强笑着和萧蕴宁碰杯,萧蕴宁不是在说反话吧?   我诓骗他虚惊一场,他还庆幸结识了我?还是三生有幸?   我要是他就马上到大悲寺上柱高香,顺便请明镜禅师“看看”自己前世究竟做了多少缺德事。 作者有话要说:修~~~~ ☆、似是故人来   今日阴历初八,大好的日子,又是宫宴,不同的是这次移至大昭皇宫,不仅是各国使臣,昭国的各位藩王也在今日进京朝贺。   按照昭国的风俗,初八可是个特殊的日子,寒风清雪,年轻男女,相邀赏梅,红梅互赠,传达爱意,因此初八的宫宴也称“折梅盛宴”。   所谓的“折梅盛宴”说白了就是贵族相亲大会。   多诗情画意的场景,我却不经意的想到了那倒霉透顶的梅花,一场盛宴过后,满园梅花皆成“秃头”,美感何在?   我摇头暗叹:“你的盛宴,梅的劫难。”   坐在我身旁的萧蕴宁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大人果然字字璇玑,鞭辟入里,蕴宁又受教了。”   我侧首蹙眉上下打量他,萧蕴宁对我,有将个人崇拜愈演愈烈的趋势。我真的没在说教,只是单纯的阐述梅花一夜变“秃头”的无辜。   宴席由水怡园一直摆到了重华门,几乎覆盖了整座前御花园,灯火通明,红梅如血,美不胜收。   我正等得百无聊赖之际,冗长的宫道上走来一行红衣人,无论男女皆是大红的宫装,绣着金黄夺目雍容华贵的凤凰。   凤凰于飞?昭国第一氏族,淮阴慕容氏。   值得一提的是那位身着大红拖尾宫装,容颜姣好,仪态万方的年轻女子。   她美则美已,却不足以惊艳,但她眉宇间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从容,万众瞩目却犹如闲庭信步,一举手一投足简直堪称贵族女子仪态的标竿,单是超然独立的气度已经掩盖了在场所有闺阁千金。   我不禁暗叹,慕容氏族果然是世代为后,慕容家的女子无需加冕,一走出来就让众人知道,这就是皇后,这才配做皇后。   我尚沉浸在对慕容家这位女子的赞叹之中,原本热闹的宴会突然安静下,其人未至,其声夺人。我苦笑一声,百步之外已撼人心,咫尺之间色授人魂,还能有谁呢?自然是忆轩。   忆轩原本就有一张完美无暇的脸,今日精心修饰,简直美到极致,让人不敢逼视,唯恐窒息。   一袭暗红色的宫装泛着妖冶的光芒,黑色刺金的虎纹图腾领花典雅凝重,卓然于世的仪态,冷漠无波的神情,立于月色下大气恢宏,震撼的视觉美中带着强烈的侵略性。   我低首浅笑,啜了一口美酒,喉间微微的泛起苦涩,她比在秦川锦绣楼时更美了。对她我仍耿耿于怀,但她的美还是惊艳了我,我尚且如此,男人呢?。   萧蕴宁凑到我耳边低唤,“大人……”   我一抬头恰巧遇上忆轩的目光,影影幢幢,迷离不清,似喜似悲。   我嘴角浅浅一笑,不自觉的漾起一丝冷意。   忆轩,今时今日你要是还对我存有杀心,就休怪我下手无情了。我不需要你知恩图报,但也不会让你恩将仇报。   人行匆匆,只留下了她惊艳华丽的背影,我淡淡的敛下眼眉,把玩着杯中美酒。   萧蕴宁双手揽在袖中,憋了半天,直到憋红了脸才讷讷问道:“大人……咳咳……大人认识南宫小姐?”   我看着萧蕴宁不由的失笑,忆轩到底是忆轩,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绝世风情,看看意气风发的萧蕴宁失魂落魄的样子。   我压低声音调侃道:“萧兄高看卿仪了,南宫小姐何等人物,怎会认识小弟,许是……在看萧兄你呢!”   萧蕴宁闻言呛到一口,顿时面色涨红,“不可……胡言,大人。”   昭国共有三位异姓亲王,尚未到场的只有清平王府,上官氏族了。   由于听了明贵妃的事,我对上官氏族尤为好奇,值得一提的是,我也刚好姓上官。   上官氏族与众不同的是一行皆为男,为首的中年人想必就是当今的清平王,老妖的舅舅。   紧随其后的是三个俊朗不凡的少年,四人清一色的青莲图腾雪色长衫,冰雕雪砌一般干净,利落优雅。   可惜的是,竟没有一位女宾。   “皇上,皇后驾到。”   “众位使臣免礼,众位爱卿平身。”   皇上今日身着一件黑色绣暗金色飞龙大袍,袖口领口滚边的是舒缓流畅的祥云图腾,帝王的威仪显露无余。   和他比肩而立的皇后穿着同色绣金色祥云图腾的朝服,纤腰广袖的设计于庄重大气中隐隐的透出女性的秀美,别有一番风情。   这就是那位“儇(xuan)后”?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瑞显年另一位传奇般的女子,她年过四旬,容貌依旧楚楚动人,更奇的是她端静威仪的神态竟让我一眼就认定她就是“儇后”。   我不由暗叹,慕容家的女人果然生来就是皇后,刚刚那位慕容小姐和儇(xuan)后举止神态如出一辙。   “值此佳节,众位不必拘礼,尽兴饮宴。”   皇上,皇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众人皆举杯共饮。   我轻抿了一口,低眼瞥到侍女悄悄放在我面前盖着红绸的托盘,大致猜到那是什么东西。   我原本就略有倦意,现在更加意兴阑珊。   我的背景尴尬,身份尴尬,这我都知道,为毛连参加个集体相亲都如此尴尬。   身着桃红舞衣的舞姬翩然行至场中,舞袖纷飞,琴声缭绕中盛大的宫宴开席了。   一个身穿大红色舞衣的女子挥舞长袖于众舞姬舞袖围托中跃上高台,身姿曼妙,水袖飞天,俯仰间容颜不甚清晰只见一双杏眼妩媚勾魂,要在举手头足间把性感妩媚发挥的淋漓尽致恐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就的。   舞毕,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宴会的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臣女卢依陵参见皇上,皇后,吾皇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红衣舞娘盈盈下拜,娇声说道,声若出谷黄鹂,婉转动听。   皇上略微迟疑了一瞬,皇后微微倾身低语了两句,随后便正襟危坐保持着一丝不苟的典雅笑容。   皇上龙颜大悦,“免礼,庐陵王爱女色艺双绝,不同凡响,赏!”   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人得意洋洋的跪地谢恩,想必这位就是庐陵王了。   卢依陵娇笑着退场,莲步轻移,行至昭国皇子的席位区时,似是无意的姗姗微顿,千娇百媚的抛出媚眼,恰到好处,多一份则轻浮,少一分则矫做。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恰巧看见老妖正举着酒杯,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那神情让我不由得毛骨悚然。   我讪讪的笑着收回目光,心里暗骂,卢依陵你是和雪娅公主死磕还是怎么的?她当街表白,你就暗送秋波?矜持什么的暂且不提,你们能不能看看人家脸色?   我自斟一杯酒,胸口闷闷的仰头饮尽,“折梅盛宴”?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不清不楚的尴尬身份,我的梅花要送给谁?   捻着手里的红梅我若有所思,别人是眉宇羞涩的在思考应该把一片真心投注给谁,而我却在思考怎么把手里的梅花悄无声息的处理掉。   萧蕴宁侧身挡着遮遮掩掩的在写便笺,我轻瞥了他一眼不由的轻笑。   您觉得这有必要么?刚刚您看到忆轩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你肯定是选了忆轩。   我轻叹一声埋首开始写便笺,环视一周发现无人注意,把梅花上用红绳系着的金粉笺扯下来,偷偷塞入袖中,然后若无其事的把红绸盖上,等待侍女把它拿走。   我轻啜一口美酒,优哉游哉的欣赏场上的歌舞。   我把自己的金笺扯掉了,谁会知道这是哪个家伙的红梅?   说不定以为是鱼目混珠的呢!当然,前提是要把这支红梅藏身在一堆大堆红梅之中,还有谁的红梅更多,想想就知道不是忆轩就是老妖呗。   一众侍女端着红绸托盘,在旁鱼贯穿梭,忙的不亦乐乎。   我轻掀红绸一角,顿时瞠目结舌,恍如雷击,这是谁啊?连作弊的手段都一模一样?   我面前的托盘里赫然放着三株梅花,一束都没有署名。   活见鬼了!   萧蕴宁目光熠熠的看着我,“大人,果然是……蕴宁钦佩不已。”   我白了他一眼微叹口气,钦佩你妹啊?要是你送出一束未署名的梅花,结果收到了三束,你高兴的起来么?   “昭国皇上,我是北国的雪娅公主,我喜欢你的儿子宇文景臻,恳请皇上成全。”雪娅公主身着火红炫目的胡服,一起身环佩发出悦耳的撞击声。   此言一出,宴会瞬时安静下来,昭国的大家闺有的秀面泛潮红,瞪着眼睛盯着雪娅,有的还冷声嗤笑,窃窃私语。   我说,您勇敢是好事,但能不能学着看看别人的脸色?   皇上也着实愣了片刻,马上堆起慈善和蔼的笑,缓缓的转向老妖,“雪娅公主果然冰雪直爽,甚是讨人喜欢。朕倒是想给你做主,只是……臻儿……”   “启禀父皇,儿臣自幼由师傅抚育,尚未来得及报答师恩,师傅便仙逝了,儿臣曾在家师坟前立誓,守孝一年,多谢雪娅公主一番美意。”   雪娅羞红了脸,娇滴滴的低声说,“我愿意等你一年。”   查尔太子终于看不下去了,起身喝止,“雪娅,不得胡闹。”   雪娅低着头紧咬着嘴唇,“只要你……你……同意,我等你守孝期满。”   老妖信手拈起一束梅花,在手里把玩,嘴角漾着温柔如水的笑容,声如玉石缓缓说道:“我若是得一心仪女子,定当亲手折梅,鬓于她的髻上,与她共结连理,不离不弃。”   老妖的话如投石湖心,激起丝丝涟漪,我的手不由的一颤,美酒溢了满桌,滴沥沥的浸湿了我的衣袖,我犹浑然未觉。   亲手折梅?鬓于髻上?   萧蕴宁见我神色异常,轻唤一声,“大人?”   我连忙敛下眼眉,甩甩衣袖上的酒渍,怔怔的看着如晶石般闪着水盈盈流光的美酒,落寞一笑。   少渊,你定要如此么?知己难求,我舍不得。   苏熙的事,让我至今心有余悸,悔恨不已,我痛的不是失去爱人,是失去了和我相伴十几年青梅竹马,我最好的朋友,我不会让自己重蹈覆辙。   就在我失神的片刻,雪娅公主已然跑了出去,面色灰白,盈盈落泪,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查尔太子立时追了上去,背身冷声说道:“皇上,这就是昭国的待客之道么?”   气氛顿时尴尬无比,如此刻的皇宫,一片冰天雪地。   我低首偷偷瞥去,老妖神色如常的凝视着手里的梅花,嘴角啜着淡淡的笑意,那梅花?上面没有金笺,是……是我的。   少渊,你太可怕了。我就是怕被人认出字迹,刻意没有用惯常的字体,如此多的红梅中你竟一眼就认出了它?   一声锐而不破的琴声极具穿透力的响彻宫宴,如同裂帛一般,先声夺人瞬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猛然一惊,紧接着一阵轻柔的音乐悠悠响起,如流水泻入山涧,如溪流汇入江海,让人不自觉的沉浸其中。   我闭上眼,静静的让琴声滑入心间。   淡淡的平和安宁,尚未来得及回味,音乐就急转直下,如山雨欲来侵袭而来,大气磅礴,高亢嘹亮。   高远的意境像是凤鸣岐山,转而飞舞九天,傲视百鸟,一连串急促的短音后渐渐平静舒缓下来,柔和的像是暴风雨后的宁静。   凌疯子起身颔首躬身行礼,恭敬的说:“古曲《凤鸣余音》,超凡脱俗,不同凡响。先生信手弹来,余音绕梁,先生定然是闻名天下的余音先生。”   皇上笑逐颜开,对帷幕后抚琴的之人招了招手,“景央。”   景央?宇文景央,六皇子。   凌疯子显然是一惊,但很快的收敛了惊讶,“原来是皇子殿下,失敬。”   莫说是凌疯子这个齐国储君,就是大多数昭国官员,甚至是老妖这个皇子,也都不同程度的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显然他们也没有见过这位行踪神秘的皇子。   只有一人不屑的冷笑了一声,举杯饮尽杯中之酒,面色阴郁的瞥了那少年一眼,太子,宇文景平。   宇文景央从帷幕中缓步走出,施施然的对凌疯子躬身还礼,“景央,见过太子。”   一袭白衣,广袖临风,灿然的灯火跳跃,映在在他光润的脸庞上,忽明忽暗,摇曳生姿。   宇文景央抬起头的那一刻,我心口猛然一窒,简直不敢置信,顿时产生了庄生梦蝶的疑惑。   我低声喃喃:“苏熙!”   原来,那日我在大悲寺没看错,不是我的执念生出的幻象,他是苏熙,活生生的苏熙。   宇文景央躬身深深的行了一礼,“父皇,母后,儿臣身体抱恙,先行告退。”   皇上面色微有不愈,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嗯,下去吧,好生休息。”   皇后温颜浅笑,轻轻点了点头。   宇文景央俯首后退,行至帷幕蓦然转身,满树红梅,白衣远影。   他就像上次在大悲寺一样,只有一个临风而去的背影。   我慌张离席,萧蕴宁担忧的问道:“大人,怎么了?你脸色不好。”   我对萧蕴宁挥了挥手,快步追上去,“没事,我……有些醉了,去去就回。”   由于前殿有盛大的国宴,宫人们都去前御花园伺候,偌大的后御花园显得空荡荡的,清冷的月色下越发冷寂。   我四下张望,非但没找到他,甚至找不到一个人,一串低沉压抑的琴声破空而来,我就像听了魔音,顺着琴声走去。   在一处杂草丛生的废弃凉亭,他正在低首抚琴,雪白的长衫浸染着月光。   我害怕自己又像上次在大悲寺一样失望,小心翼翼的问,“苏熙……”   “嗯?”他缓缓的抬起头,轻轻的皱了皱眉头,似是不悦有人打扰了他。   清冷的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眉眼轮廓,都是我再熟悉不过的那张脸。   我纵声大笑,开怀至极,身心一下子轻松下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苏熙安好。   两名侍卫从树林中蹿出来把我双手反剪到身后压在地上,“大胆,竟敢冒犯六皇子。”   我立眉冷觑两个侍卫,“放开,我认识他。”   两个侍卫有些懵,面面相觑,转而为难的看着宇文景央。   宇文景央依旧低首摆弄他的琴,平静的面容仿佛这凉亭中只有他一人一般。   我平复下激动的心绪扯出一丝笑意,“本官是户部侍郎,清音侯。两位大哥先放开本侯可好?这‘大礼’也见了,本侯可否禀报公事了?”   宇文景央猝然轻笑,笑的极其矜持,只有嘴角微微的动了动,随即挥了挥手,两名侍卫放开我又消失在树林里。   我克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走到他身边轻唤道:“苏熙。”   宇文景央身躯一震,寒着一张脸,不悦的蹙着眉向后躲闪。   我尴尬的停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怔怔的看着他,气氛顿时变的凝重起来。   苏熙信手拨弄了一下琴弦发出一阵流畅悦耳的音乐,“本皇子是昭皇第六子,你应该尊称我为殿下。”   我垂首凄然一笑,“殿下,你……你过的好么?”   我们之间本就该相见无言,究竟是谁了欠了谁,已经理不清楚,我只是知道苏熙失去的比我多,所以应该是我欠他的。   苏熙忽然指尖一顿,寒了脸,冷然一笑,“放肆,你有何资格过问本皇子?”   我迎着淡淡的月光扬起脸庞,淡淡一笑,“那……殿下保重,下官告退。”   有些记忆还是尘封的好,因为它不是美酒,开封的那一天有的不是历经岁月厚积薄发的沉寂醇美,是腐败糜烂的恶臭。   宇文景央挑着琴弦,神情倨傲,“本皇子几时允你走了?”   “下官告退。”我轻笑了笑,随即扬起袖子转身离去。苏熙安好,如此便一切都好,相见不如不见。   琴声戛然而止,宇文景央平静的悠悠叫道,“来人,有刺客。”   声音不大,两名侍卫却机警敏捷的从树林里蹿出来,大喊着“大胆刺客”迅速将我拿下。   侍卫把我抵在凉亭的柱子上, “殿下,这个刺客如何处置?”   我的脸贴着冰冷的柱子,神智清明,喜悦荡然无存,这是苏熙么?他们判若两人。   宇文景央继续拨弄琴弦,“交刑部。”   两个侍卫押着我,“是!”   我跟着走,不想反抗也不想辩白,这等荒唐的罪名?   两名侍卫押着我行礼,“参见三皇子。”   老妖寒着脸,越过跪地的两人,径直向我走来,轻叹,“你现在从二品,还是这般任人欺负?我还当如何?”   老妖拉起我,冷声说:“无旨羁押当朝二品官员,以下犯上,杖责两百。”   “是!”老妖的身后的侍卫应道。   其中一名侍卫连忙辩解,“这……是这位大人要行刺六皇子,奴才才将他拿下。”   老妖瞥了我一眼径直向前走,冷哼一声,“还真看不出来。”   我低头跟着老妖,视野中仅有他的背影,黑色的华服,挺拔的身姿。天高,月小,林深,夜寂……   老妖坐在宇文景央对面,不温不火的说:“听说六弟被人行刺,可有伤到?”   宇文景央始终没有抬头,指尖流转半晌才若无其事的敷衍一句,“多谢三哥,没有这回事。”   “如此甚好。”老妖拂袖起身,冷冷的扫视了两名侍卫一眼。   两人吓的面色死寂,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宇文景央擦拭着古琴,眼中流露出少有的专注温情,“三哥慢走。”   我不敢出声,亦步亦趋的跟在老妖身后,心中百转千回。   我神情恍惚,正准备上马车之际忽然腰被人揽起,双脚腾空,人半歪在空中,巷道空旷无人只一瞬就疾驰在风中。   剧烈的颠簸,耳边呼啸而过的冷风割的脸颊生疼,拂面而来的雪花让我睁不开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修~~~ ☆、心惊肉跳的告白   骏马飞驰,我瑟缩着身子,高声尖叫:“你要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老妖像没听见一般,拉紧缰绳,向宫外的正阳大街飞奔而去。   我扯着老妖的手臂卖力摇晃,“放我下来,听见没有?”   一时间我顾不得什么以防万一,千妥万妥的处事原则,最好他没拉紧缰绳,我们俩一起摔下马。对他,长久以来的处处受制,敢怒不敢言,一股脑的发泄出来。   “想让所有人都出来看你,就继续喊。”老妖一只手松开缰绳把我牢牢圈在怀里,双脚一夹马腹,风驰电掣的冲出去。   我扭过头瞪了老妖一眼,“看就看,我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马上放我下来,马上……”   老妖挥鞭催马,微微侧首,鼻尖几乎贴在我的脸颊上,低声轻吟,“修养欠佳。”   他似笑非笑样子让我邪火上涌,口不择言的大骂:“关你屁事?你算老几?管好自己就行了,我用不着你管。”   我再也不和他话藏机锋,精心措辞,虚与委蛇,骂得心里无比畅快,长久以来郁结在心里的一股闷气终于飘散开来,我只是好脾气,不是没脾气。   老妖淡淡一笑,“排行老三,你知道的。”   我一倾身,微微偏过头,和老妖拉开距离,隔空怒瞪,“你要疯到什么时候?我可没心情陪你。”   老妖笑颜仿佛明月,一双明眸宛若秋水,黑夜中闪着狡黠的光,嘴角挑衅的弯着,让我不禁想揍歪那张脸。   老妖忽然眼波流转,分外明澈,一字一顿的说:“你必须陪。”   我恨恨的说:“宇文璟臻,你别欺人太甚。”   说话间一阵风起,扬起白雪纷纷,吹打在我的脸上让我睁不开眼。   老妖原本圈着我的手忽然一抬,以长袖挡在我的面前,伏身在我耳际轻声喃喃,“嘘……这样直呼皇子姓名可是大不敬之罪,你可‘千万小心’,‘小心千万’,以防万一。”   “我偏叫,我偏叫,宇文景臻,宇文景臻,宇文景臻……”我就像个泼妇一般,抱着和他撕破脸的决心扯着嗓子大喊,大不了拆伙。   他就是能三言两语挑起我的怒火,一语道破我的心思。   我忽然住口,眼泪夺眶而出,我就是谨小慎微,我就是以防万一,怎么啦?是碍着天要下雨还是碍着娘要嫁人了?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因此而诟病我?   老妖忽然开怀大笑,狂放激荡的笑声在洌洌寒风中被撕扯的支离破碎,“怎么不叫了?”   我转过脸,以袖子抹去脸上的泪水,默不作声。   老妖笑意戛然而止,揽过我轻喝一声,“抓紧了。”   我被他一带,整个人身子歪倒,险些栽到地上去,半悬在马上,眼里只剩一片雪白的巷道。   老妖长臂一揽我又端坐在马上了,“坐好。”   我头晕目眩,心惊肉跳,连刚刚那点小忧伤都瞬时烟消云散。   我侧首回望,巷道小酒馆前的人影渐行渐远,叫骂声不绝于耳,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你……疯了!居然……居然……当街抢劫?”   老妖把酒坛塞到我怀里,单手圈住我,他胸腔沉沉的吸了口气,自嘲一笑,“洛洛认为呢?”   不知为何,我猛然回想起了老妖在折梅盛宴上说的话,若得一心仪女子,定当亲手折梅,鬓于她的髻上,与她共结连理,不离不弃。   接风宴上,梅林中,老妖立于树下抚梅而笑,亲手插在我髻上的……梅花。   我心头不由的轻颤,张了张口,终究没说什么,清浅的一叹。   行至洛阳城门口,守城士兵早已关了城门,老妖运气提声。“开门,本皇子有要事出城。”   守城将士在城楼上张望,发现来人确实是位皇子,慌慌张张的跑下来开城门。   守备官刚想盘问,老妖眼一立,冷冷扫视了他一眼,“本皇子的要事还要向大人禀报?”   “下官不敢。”   老妖的面色实在是沉静冷厉的骇人,守备官当真以为出了大事,号令身旁所有兵士开城门,犹是如此还嫌慢,自己亲自上阵。   老妖一夹马肚,从只开了一条一人来宽夹缝中,策马飞身过去。   且不说那开门士兵作何感想,我全身的汗毛孔都乍起来了,头皮一阵阵的发麻,紧贴在老妖的胸膛上双目紧闭。   老妖是真疯了,当街抢劫,硬闯城门,还险些拉着我连人带马的拍在城门板上。   回望洛阳城,我心有余悸,只能说老妖一般不发疯,发起疯来不一般。   洛阳城郊,老妖飞身跃下马,站在雪地中仰着头对我伸出手来。   我敛下眼眉,避开他温柔如水的目光,径自跳下马,落地时踩了一脚烂泥,身子一趔趄,险些来个狗啃屎,毫无美感可言。   老妖长臂一揽,轻叹一声,“洛洛为何非要如此!”   我恨恨的跺了跺脚上的烂泥,负手而立,漾着笑脸若无其事的轻声说道:“少渊何出此言?不过是不凑巧踩了一脚烂泥而已。”   老妖侧目冷觑我一眼,“看你这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就是心里憋着坏。”   我寂然一笑,轻叹,“少渊,纵使卿仪心里憋着坏,也从未对人使过坏,人生在世原本就不称意,又怎能少了防人之心呢?”   顺便说一句,说到“不温不火憋着坏”那是您的活招牌,至于“不声不响使着坏”就更没法与您相较了。   “那你今日的防人之心呢?莫非洛洛的防人之心只针对我一人?”老妖冷笑一声,提起地上的酒坛,跃到一棵歪斜而生的枯树上。   我不由的攥紧了拳头,一时哑口无言,转而嬉皮笑脸的笑道:“这不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日防夜防,防不胜防么!”   老妖撑着枯树干,仰首灌了一口酒,缓缓的侧过头,淡淡的扫了我一眼,冷冷的说道:“你这样没心没肺,真恨的我牙根痒痒,灼心蚀骨……”   老妖眸光如水,恹恹的一笑,惋声浅叹:“却又拿你无可奈何……”   我别过头,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鞭挞了一下,猛一抽痛,再也扯不下脸敷衍老妖。   老妖按着酒坛,扬着微醺泛红的脸轻唤,“过来……”   我一怔,顿时不知该如何面对老妖,仿佛我们之间隔着万水千山,又仿佛仅仅是一抹轻纱,那种感觉说不清楚。   老妖加重了语气,“过……来。”   我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   老妖目光深沉的凝视着我,平静的说:“洛洛,既然我对你好,你要装作视而不见,那我就直言相告。我宇文璟臻……此生娶妻,非你不可。”   “少渊……那我也直言相告,我无心于此。你和远清,会是我的终生挚友,我愿意为你们赴汤蹈火,两肋插刀,但……”   “但?但不愿付出一点真情是么?”   老妖紧蹙着眉,纤长白皙的手指忽然抵着我的胸口低声喃喃:“真想看看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我缩了缩身子,默然别过头。   我的心是肉做的,正因为是肉做的,所以怕疼。我不愿再用坚定的友谊去换充满变数的爱情,或许每个承诺许下的时候都是真心的,改变的只是在漫长的未来里难以兑现的无可奈何。何必呢?   把自己拘于这一方一隅,患得患失,豁达不得。   更何况我于你只是个云烟过客,万一哪日烟云雾散,不是徒留烦恼?我不会再做让自己抱撼终身的决定。   老妖了然一笑,没有再步步紧逼,转而淡淡的说道:“宇文景央……有何不同?”   我咬了咬嘴唇轻声说:“他没什么……”   老妖阖着眼骤然打断我的话,沉声说:“洛洛……莫要再骗我。”   “他……”   我长长的吸了口气,缓缓开口,“他和苏熙,一模一样。”   老妖猛一睁眼,身躯一震,敲击酒坛的手指一缩,半晌后方才低声问:“他……是么?”   我释然淡笑,“不知道。是与不是,已经无关紧要。”   他活着,而且锦衣玉食,如此便够了。   老妖悬坐在树上,半眯着眼,喝着他当街抢来的美酒,再没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夜已经黑透了。   老妖抱起我在我耳边轻喃,“洛洛,对你,我是不是该换个方式?”   我只有硬着头皮装睡,躺在老妖的怀里一动不动。   唇间传来一阵冰凉湿润的滑腻感觉,我不由的轻颤,老妖所谓的换个方式是指……   我抿了抿嘴,低低的嘤咛了一声,转身蹭到老妖怀里,埋首其中,热气在脸上像水晕一样蔓延开来,久久不散。   老妖,老妖,引为知己良朋,倾尽一生相交不好么?   老妖胸腔发出一声无奈的闷笑,心照不宣没有拆穿我,抱着我翻身上马,徐行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修~~~~ ☆、无名之梅   老妖落寞的样子,我的心不由的抽疼,眼不见为净,索性装起睡来。谁成想,装着装着竟然真的睡着了。   等我醒来已经是翌日午时了,我打量了一眼四周,这不是我府上,也不是老妖府上。   “醒了?”   老妖清冷的声音传来,我一哆嗦,昨晚的话还言犹在耳,“换个方式?”   我连忙打量了一下自己,只穿着白色织锦里衣,顿时就拉下脸来,恨恨的瞪着老妖。   我说,那个什么,就算我现在还是包的严严实实的,但您能不能稍微注意一下瓜田李下?老在我闺房晃荡,不怎么合适吧?   老妖斟了杯茶,淡淡的说:“洛洛是想让我找个男的还是女的来服侍你更衣,当真为难我了。”   我一把抓起床头的衣服,反唇相讥,“也是,找个不男不女的最为合适。”   只听闷闷的两声叩击响,老妖冷笑一声,拉着声音阴阳怪气的说道:“不男?”   我正在系腰带的手一抖,胡乱绑了绑了事,我现在在这个问题上刺激他实在是不智。   我整了整发带从床帏里走了出来,讪笑着,“少渊,那个……我是说太监,太监。”   老妖发青的脸色略微缓和,沉声道: “太监也不行。”   我尴尬的笑了笑,一抬头恰巧看见桌上一大摊东西,极为眼熟。   “那个……那个……好像是我的。”   老妖点了点头。   我顿时涨红了脸,说实话,乍一看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这活脱脱就是“要你命三千”,小飞刀,石灰粉,迷魂药,烟雾弹,每一样都能独挡一面。   我假意咳嗽了两声,若无其事的把桌上的东西重新藏到身上。   老妖拿着一把小飞刀在手里仔细的探究, “你……在怕什么?”   “怕万一啊!”   其实这个问题由来已久,在奉德被慕容琰绑架时,我就觉得身上应该带点防身之物,于是就有了石灰粉;   在永州建安城外枯林被南宫家杀手追杀时,我又觉得光有石灰粉是不够的,纵然我不会使飞刀,架不住我数量大,总有个把命中吧?于是又有了飞刀;   在洛阳城外官道上碰到英爷时,我又不禁感慨像我这种下九流的招数在英爷面前不耍也罢,逃命才是关键,于是又有了终极武器烟雾弹。   老妖挑着修长的眉峰,凤眸盈水,放下飞刀,轻叹一声:“走吧。”   我瞥了瞥嘴把飞刀插回皮袋中,老妖那声几不可闻的清浅叹息究竟所谓哪般?   你武功卓绝,又有“临渊”傍身,我可是身无二两肉,手无一寸铁,两个侍卫,其中一个还是行踪神出鬼没,丝毫不着边际。   我和老妖分道而行,他回了王府,我则坐在马车里直奔户部。出了院门我才知道我留宿的地方叫“卿园”,是老妖在洛阳的一处别院。   卿园?看着老妖龙飞凤舞大气恢弘的手笔,我头上的筋又跳了跳。   马车刚行至户部门口,我刚探出个头,就听一声尖细绵长的“哎……呦……”   我一看宫里又来人了,心顿时颤了三颤,只见那位公公也一脸便秘的表情哭丧道:“我的大人哎,您这是去哪了?皇上正急召大人呢,奴家都在此等了一个时辰了,也不见人影……”   我见这位公公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挤出一个浅笑说道:“公公,皇上还等着呢!”   “是,是……快……快……”   公公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我连忙缩回马车里,对车夫一挥手,马车绝尘而去。   “大人,是御书房,御书房。”      我从御书房出来,垂着头,如丧考妣,心里把凌疯子骂了个千百遍。   我和他在秦川不过就是匆匆打了个照面,到了他嘴里就成了交情非浅,惺惺相惜?他怎么不说恨不相逢未嫁时呢!   可恨的是老妖他老爹还深信不疑,对我寄予厚望,千叮万嘱,万万不可办砸了这差事。   问题是,您让我做齐国使团的迎宾使节,这砸不砸是我能控制的么?那可是“疯子”,他连您的账都不买,能顺我的心么?   凌疯子眯着眼睛轻声笑,“洛兄,在想什么?皇妹和你说话呢?”   我连忙颔首赔笑,“下官失仪,公主恕罪。”   宣城公主以手帕掩面好意提醒,“洛大人,观月刚刚是问这‘天下洛苑’的梅花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观月扬着下巴趾高气昂的说,“这等梅花比比皆是,怎比我们大齐皇宫的‘雕蓝芙蓉’?”   我轻抿了一口茶,隔着薄薄的纱幔望了一眼,观月公主,一身明艳的紫色华服,头上金灿灿的步摇栩栩如生,摇曳生姿,一看就是精心装扮过,宣城公主一袭湖蓝色的素色锦袍,斜插一支玉簪,一串冰蓝色的芙蓉花流苏,简洁大方,清秀可人。   我心里暗叹观月、宣城年纪相仿,言谈举止大相径庭,观月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   “观月,不可无礼。”凌疯子缓缓开口,不怒自威。   观月公主立时弹起来,委屈的撒娇,“皇兄,这里有什么好的?比我们大齐差远了,不如我们……”   有什么好的?我一听几乎吐血,心下立时明白这绝对是个难伺候的主。   到“天下洛苑”赏梅也不是我安排的,是你们几位皇亲贵胄自己决定的,现在还反过来怪我不成?   再说了都是梅花,能有什么不同之处?梅树也不能开出牡丹来不是?   凌疯子立起微眯的眼睛,沉下脸来,冷声呵斥, “观月……”   “哼……皇兄欺负观月,观月再也不理你了。”观月公主一跺脚,双眸泫然欲泣扭过头去,转身要走。   宣城拉住观月,对她摇了摇头,观月却侧首望着凌疯子,像小孩子在怄气。   凌疯子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自斟自饮。   观月本就是在闹脾气,现在凌疯子也不肯服软,场面尴尬了。   我暗叹一声,嘴角带出淡淡的笑意,无理取闹也要懂得适可而止,您看,现在不就没法收场了?凌疯子以一种奇异的目光打量了我一眼,复又眯起了眼睛。   “说到这独特之处,下官倒是真想起来一桩。”   “那还不快快说来。”   观月有了台阶,终于又坐回了软榻。   宣城静静的坐在一旁赏梅品茶,仿佛争吵没发生过一样,似乎是见怪不怪了。   我端着茶杯轻啜一口,娓娓说道:“这天下洛苑的梅花倒是有些不同,但讲来终究只是个传说,并无实据,恐公主怪罪。”   观月有些不耐烦的说:“本公主恕你无罪。”   我吹了吹清茶,信口胡诌,“很久以前,在昭国有一所书院出了才子名家无数,名噪一时,当时有一位女子心仪锦绣文章诗词歌赋,便女扮男装到书院中读书……”   我就是很恶劣的抄搬家喻户晓的“梁祝”,捡起要点东拉西扯七拼八凑的编了个故事。饶是如此,三人都听得聚精会神。   观月一面用手绢拭泪,一面问:“那后来祝英台和梁山伯在一起了么?”   我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惋惜的说道:“令人叹息至今的是,当祝英台赶到书院时,梁山伯已经病死了,祝英台伤心欲绝,抱着梁山伯的尸体撞梅花树而死,满树的梅花飘落掩埋了二人的尸首。第二年这梅花棵树就生出了一树六瓣的大红梅花。久而久之,书院落寞消失,梅树开满了整座山野。也有传说,六瓣的梅花就是终结连理的梁山伯和祝英台。”   我惆怅的放眼望去,白雪红梅,天下洛苑如诗如画的景致,竟然被我弄的鬼气森森,更别提“化蝶双飞”的唯美意境了。   当下我做了个重要决定,以后直接搬抄经典算了,千万别再把它改的面目全非了,这是对文化和自己的双重不负责任。   观月抽泣着说:“他们那么相爱为何不能在一起?”   宣城公主侧过头去用手帕轻拭眼泪,凌疯子若有所思的望着茶杯出神,似是有所动容。   观月拉起宣城的手, “宣城,我们去找六瓣红梅吧!”   宣城有欲言又止,却也没有拒绝。   我优哉游哉的品着清茶,看着宣城和观月傻呵呵的流转于梅树之下,心里暗笑,这样多好,观月再也不能找我麻烦了不是?   大多吹毛求疵的人都是闲的发慌的,给她找点事做,她就再没精力嫌东嫌西了。   凌疯子终于回过神来,眯着眼笑看着我不住的点头,“我这皇妹是从小娇惯坏了,出了名的任性,洛兄倒是有办法……”   我听得毛骨悚然,他……他别是想把观月这死小孩嫁给我当老婆吧?   且不说我不能娶亲,便是能我也绝不敢要她。我皮不糙,肉也不厚,最重要的是我不是皮痒欠揍。   就在刚才,侍从端着茶水过来,观月突然从树后窜出,冷不防吓了自己一跳,这丫头二话不说上去就甩了人两耳刮子,看那架势,要不是宣城劝住,那倒霉的侍从不被她打的皮开肉绽才怪。   观月捂着胸口,俯身喘息了许久,宣城吓得连忙招了御医过来。   我缩了缩脖子,兴致缺缺的说: “公主金枝玉叶,娇贵一些无可厚非,自然不能不像下官这等寒门出身之人。”   凌疯子压低了声音笑道:“侯爷过谦了,当日在奉德侯爷便是这般深藏不露。”   我品了一口茶,轻笑着敷衍,“殿下见谅,下官职责所在。”   凌疯子心照不宣的一笑,也不再说话,兴致勃勃的开始赏起梅花来。   “侯爷喜欢梅花么?”   凌疯子沉默许久,冷不丁来这么一句,不知道他又要唱哪出?   我略一迟疑,似是而非的回答: “花开有期,转瞬即逝,不看岂不可惜?”   凌疯子一转头望着我,又是那个死皮赖脸的坏笑,“哦?可惜?那……折下的无名之梅呢?”   无名之梅?折下的?   我一惊,折梅盛宴上那三束没有金笺署名的梅花,有一束是……凌疯子的?   思及此,我的头皮顿时就麻了,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凌疯子不仅是疯子,还有断袖之癖?   凌疯子看着我像吃了苍蝇屎的表情甚为满意,眯着笑眼,微微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修~~~~~ ☆、断袖之癖   在“天下洛苑”的一个下午,我只要一想到凌疯子把代表爱慕的梅花送给了我,还这样直言不讳,就时不时的感到脑后直冒阴风。   一直到把齐国使团这一行大爷送回国邸,我都还在纳闷,凌疯子为什么每次出现都要干一件匪夷所思不着边际的事?   凌疯子彬彬有礼的一拱手,“今日劳烦洛兄了。”   我淡淡一笑,拱手回礼, “殿下客气了,下官份内之事。”   “皇兄,观月乏了,我们进去吧!”观月由两名侍女搀扶着,神色不耐。   凌疯子转头对侍女吩咐,“先行扶公主回去好生休息……”   观月立时努起了嘴,正想反驳,凌疯子微微一笑柔声说道:“我等等再过去看你。”   观月这才展露笑颜,和宣城走进国邸。   她转身时还白了我一眼,我故作没看见,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袖口。   反正傻呵呵的在“天下洛苑”跑了一下午的不是我,累的踉踉跄跄的也不是我。   “洛兄,此次凌风出使昭国,事务繁杂,都未曾有机会和洛兄好好叙旧。”   凌疯子堂堂东齐太子,站在国邸门口像胡同儿邻居一样和我天南地北的拉家常?   我一听到“旧”这个字就哭笑不得,还叙旧?大哥,我和你哪来的“旧”?一面之缘,相互报的名字都是假的。   只是想归想,我面上还是春风和煦的笑着,隐隐惋惜,“殿下自当以国事为重,天色已晚,下官先行告退。”   凌疯子点了点头,眯着笑眼问,“洛兄,明日宫宴可否随本太子同去?”   我恭顺的颔首,“全凭殿下做主。”   您都开口了,我还能说本人不待见你,该干嘛干嘛去?   目送凌疯子走进国邸,我一转头瞥见转角处转出一个人,一袭白色织锦华服,外罩着纯黑大裘,老妖。   我连忙低下头,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小跑,一骨碌爬进马车。   “洛洛……走的倒是快。”老妖扒着门板,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拉着门板,从窄缝里看着老妖极力保持着优雅的仪态,只不过身体前倾,跨着大步,还扒着人家的门板,险些被夹到手,仪态能好到哪里去?   我故作一惊,连忙顺手的推开了车门,“少渊,也是奉旨办事?”   老妖脸上挂着平和优雅的笑容,手指却捏着门板咯吱作响。   “真巧啊!”   老妖淡淡的瞥了我一眼跨步上了马车,老妖的表情就是在告诉我,装,接着装。   “宇文景臻,你站住。”   一个尖细的女声从车外传来,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雪娅来了。   或许是我太过幸灾乐祸,被老妖看了出来,老妖瞪了我一眼,我嘴角的笑意立时僵住,讪讪的低下了头。   雪娅死死的扒着门板探着脑袋,瞪着水盈盈的杏眼,“宇文景臻,本公主现在要去赏洛阳夜灯,你是昭国皇子,帮本公主带路再合适不过。”   我说,这雪娅公主还真是固执的可以,撞了南墙都不知道回头,非要把什么东墙啊西墙啊通通撞个一遍才知道应该往回走。   你要撞墙我也拦不住,问题是这是我的马车,你们能放开我的门板么?我府上可就这一驾马车。   老妖抖了抖衣袖,俯身在雪娅耳边轻声嘀咕了两句,微微侧首,含情脉脉的对我点了点头,似是在抚慰,雪娅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一双美眸盈满了泪水死死的盯着我,眼看就要哭了。   “原来……原来……传闻都是……都是真的……我恨死你们了。”   雪娅公主“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嘭”的一甩手,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我看的莫名其妙,这男婚女爱也得你情我愿不是?   老妖直接是直接了点,但对你可是坦言相告,又没骗财骗色,你恨老妖都说不过去,更何况恨我?关我毛事?   老妖若无其事的关上车门,连看都没看雪娅一眼。   “你和她说了什么?”我心下顿感不妙,很可能自己又被算计了。   老妖阖着眼,靠着车板嗓音慵懒,“你和易凌风是‘旧相识’?”   老妖答非所问,我白了他一眼。   雪娅喜欢老妖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雪娅哭着跑了,老妖那一眼……我恍然大悟。   我瞪大了双眼,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你……你不是对他说你……和我……”   老妖笑而不答,我长叹一口气,阿弥个陀佛的,又一个“断袖”的!要断你们自己断成不成?   “你们……”老妖白皙的手指敲着马车,微微一顿,嘴角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在奉德认识的,你去锦绣楼时在巷子里见的人,就是易凌风?”   我瞥了瞥嘴,淡淡的说:“要是巷口匆匆一面都能算旧相识,那我和街东容四少家那条叫‘将军’也称得上旧相识了。”   老妖板着脸,却不可抑制的漾着得意的笑,嘴角一扬一缩微微抖动,就像面部抽搐一样。   许久之后老妖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秦川……”   我随手捞起一本《史志》翻看起来,不再理老妖。   我一到侯府门口跳下马车,连声喊累,匆匆回府,连头都没回一下,脚底像踩上了风火轮一样。所幸的是老妖既没说话也没阻止,扬扬手让车夫驾车回了他的王府。   我轻舒了一口气,踱步回房。   我那名不见经传原本没有匾额小院,赫然写着“卿园”。龙飞凤舞,恢弘大气,不是老妖的字还能是谁的?   “王成,王成,王成……”   王成一路小跑,“侯……侯爷,您找小人?”   我似笑非笑看着王成,“王总管,府上没钱请护院么?”   “不是有英爷和封爷么?”   我扯出一个难看之极的笑,“人呢?本侯一个也没见到。”   王成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吞吞吐吐的说:“他……他们是侯爷您的贴身护卫,小的,小的不好越权。”   我侧目瞥着王成,您的意思就是说自己的人自己没看好,大晚上的在这里发什么疯是吧?   我指了指背后的匾额,“那这个,总是王总管的职权范围吧?它是自己飞上去的不成?”   王成抬头一看也傻了眼,半晌说不出话来,不用说,这位比我知道的还晚呢!   我看着他的样子更加气愤,清音侯府虽不是什么机密要地,但也不是客栈茶楼不是?   人来客往就暂且算了,这么大块匾额竟然没人看见?老妖您是要开“卿园”连锁店还是吃饱撑的?老妖你不要逼人太甚。   我推开院门,一挥手, “拆下来烧了。”   王成面露难色,“这……这是殿下的字,侯爷……这……不妥吧?”   我长舒一口气,对王成挥了挥手。   要是真烧了老妖“送”的匾额,我还真不敢肯定他明天会不会把另一块挂到我的床头上去。   老妖自从“十年一觉”解了以后,人就变的不可理喻。   我恨恨的说:“英爷和封爷要是回来了,不准他们支府里的银子。”   王成满口应承,脚底抹油,生怕我再改变主意让他把老妖“送”的匾额劈了当烧火棍。   我坐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英爷和封言自从老妖解除蛊毒之后怎么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光知道在我府上支银子,用人的时候就连个鬼影子都找不到?莫非要等我被人戳成马蜂窝再出来?   现在洛阳是非常时期,人员复杂,局势纷乱,连巡城的禁卫军都增加了一倍,更不用说国邸被围的如何水泄不通了。   每个达官贵人出行都是前呼后拥,看的我提心吊胆惶惶不安。   当然,事有两面,他们都不在,也方便我行动。   翌日,又是宫宴。   各国使臣皇亲贵族,前呼后拥,浩浩荡荡,我单刀赴会竟油然而生一种鸿门宴的感觉。我觉得自己就像剥了皮的软柿子,看起来分外的好“捏”,那种怏怏不安又来了。   几经观察打探我才得知今日的宫宴主题是四国政治联姻,那我来作甚?   凌疯子怡然自得的看着场上的歌舞表演,丝毫不理会我的尴尬。   宣城和观月盛装打扮,眼神空荡荡的,像待价而沽的人偶。因为坐的近,我清楚的看到宣城紧张的双拳紧握,观月一双玉手,冰蓝色的指甲,不安的绞着手帕。   我意兴阑珊的轻啜了一口酒,当真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决定一个女子的一生,她们本人却没有发言权?   凌疯子抖了抖衣摆,缓缓起身颔首施礼娓娓道来:“本太子奉皇命出使贵国,蒙昭皇盛情款待。齐昭两国本为邻里,昭皇与我父皇又为故交,大齐欲与昭国结为姻亲,边邻永好。”   凌疯子话音刚落,北国,月息国也纷纷出列欲结姻亲。   皇上蓦然牵起皇后的手,“众使此言正和朕意,皇后以为如何?”   皇后优雅得宜的一笑,“臣妾无异议,自然是凭皇上做主。”   雍容大度,一派母仪天下的风范,面泛微红又如青葱少女一般,莫非她刚刚那一瞬的惊讶是我被灯火晃花了眼?   皇上拉过皇后的手轻拍,一本正经的说:“皇后怎能如此说,你可是朕的皇儿们的母后,若是在寻常人家你便是他们的母亲,婚姻大事怎能不听取你的意思呢?旁人还以为朕在家是独断专行呢!”   皇上的戏语仿佛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在逗小妻子,引来了席间一阵哄笑。   若不是知晓这帝后之间的那些纠葛,我也定会以为这是一对恩爱非常的夫妻。   我拿起酒杯默默的抿了一口酒,帝王家!   皇上刚刚的话分明是想让人误以为自己想纳妃子,只是想试探皇后。可怜的观月吓的几乎要从座位上跳起来,却被宣城生生的拉住。   听到联姻的对象是皇子时我发现宣城微微的舒了口气,宣城果然是个不一般的女子,入宫为妃对她和观月确实是件可悲的事。   在昭国,儇后和慕容氏动一动,山河都为之颤三颤。大齐?恐怕鞭长莫及了。   皇后脸色微变,转而低首轻声说,“臣妾无状了。”   我轻揉了揉额头,没完没了的奉承寒暄,别装的好像是现在才在琢磨这件事一样成么?   老早前,皇上就频繁召集皇室宗亲,想必就是在商议这件事。时间也不早了,把方案拿出来吧!   我百无聊赖的四下张望,不经意的看见南宫予澜正好望着我,她面颊微红,眼神迷离,清浅一笑,隔着席向我举杯。   我敛下眼避开她的目光,至真至纯,上善若水,若是她没安排那场狠辣的追杀。   此刻的忆轩让我再提不起秦川时那份呵护之心,尤其是在日前盛传奉德锦绣楼被人一夜灭门,付之一炬。   皇上金口一言,“封齐观月公主为六皇子宇文景央正妃。”   我的手徒然一抖,满杯美酒尽撒在桌上。微微浅叹一声,观月?如此蛮横任性,宇文景央,合适么?   我向宇文景央望去,却发现老妖正在捏着酒杯,了然的笑看着我,微微点头,沉如深潭的眼眸中透着洞悉世事的薄凉之意,我的胸口没来由的又抽疼了一下。   我自嘲一笑,又洒了一杯酒…… 作者有话要说:修~~~~ ☆、西瓜和爱情的辩证关系   宇文景央霍然起身,清俊的脸庞上凝着薄薄的怒意,撩起衣摆,咚的一声跪在雪地之上,“儿臣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皇上阴沉的看着宇文景央,极力维持着笑脸,“景央!”   宴会上顿时寂静无声,刚刚费心渲染刻意维系的喜庆气氛荡然无存。   本来么,千里迢迢而来,嫁娶之人由不得自己半点意愿,谁能发自真心的高兴起来?   更何况你喜欢桃子,别人非要塞给你西瓜,还要跟你说,要识大体,我们是有纪律的,统筹规划的,桃子我们已经有安排了,甭惦记了,还有西瓜总得有个去处,要不凑合凑合吃吧。   实在吃不惯就把它拿回家供起来,再去买个十个八个桃子就是了,西瓜烂不烂的和你就没什么关系了。   皇上微眯着眼睛,透出威严的精光,“景央,你醉了。”   “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宇文景央缓缓的伏□子直到面贴白雪,异常恭敬,却由始至终都板着一张清寒孤傲的脸,和皇上顽抗到底。   皇上冷哼一声,对内侍官挥了挥手,“内侍官……”   几个小太监战战兢兢的领命去“搀扶”宇文景央。   宇文景央平缓的说: “儿臣恳请父皇,母后。”   我却看见他伏在白雪上的手,指关节弓起,指尖嵌入雪地之中。   皇后闻言,身体一僵,头上的凤凰步摇轻微晃动,朱唇微启柔声训诫:“皇儿,不可任性胡闹。”   皇后霍然起身,盈盈拜下, “臣妾管教无方,请皇上责罚。”   皇上阴晴不定,迟疑了片刻方才挤出一丝笑容,“还不快扶六皇子下去?如此醉态岂不让各使臣笑话。”   宇文景央扬起头,“请父皇成全。”   皇上面色铁青,勃然大怒,面子再也挂不住,把白玉酒杯重重的搁在桌上:“你这个……”   话刚起头就梗在喉咙里,皇上脸色难看,喘息了几声,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皇后连忙起身换,内侍官七手八脚的把皇上抬上龙撵。临行前皇后对太子使了个眼色,太子会意的点了下头,皇后一行人护送着皇上回了寝宫。   一场政治联姻的盛宴竟然以皇上昏死收场?宇文景央,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皇上这晕装的倒是恰到好处,软趴趴的倒在靠垫上,要是再在夸张点别人信不信暂且不说,光是直挺挺砸在龙椅上也够他养个一年半载的,弄的不好就直接入住尚北皇陵了。   皇上也是实在被逼无奈,下不了台了。   宇文景央和他死磕到底,他也不能因为赐婚未遂把自己的亲儿子拉出去砍了吧?那可是亲儿子,何况这么干颜面何存?   我猜他这是缓兵之计,等打发了使臣再单独料理宇文景央,今日之事么……推说酒醉就什么都糊弄过去了。   宇文景央激烈抗婚让大齐使团颜面扫地,凌疯子一直板着一张脸,我连忙起身辞行,免得他把气撒在我身上。   可奇的是另一个当事人观月公主,依她高傲的性子,被当众拒婚,还不没完没了?此刻她却像没事人一样,我看她倒是有点喜出望外。   其实皇上实在没有必要气的两眼一翻,除了宇文景央和观月这一对,别人不是都接受了您的赐婚么?虽然脸色好不到哪里去,但总算明白了西瓜和桃子的辩证关系,只有接受了西瓜,才有自主选桃子的机会。   比如我们性格偏执的太子和宣城公主,比如北国的太子查尔胜和昭国的荣庆公主,再比如月息国那位由始至终都带着面具,由始至终都没开过口的国主和昭国的华晨公主,再比如……雪娅公主和五皇子宇文景元。   二皇子宇文景颜是已然纳了正妃,老妖则是拿守孝当挡箭牌。   顺便说一句,荣庆和华晨都是宗室女,皇上无公主,这等远嫁和亲背井离乡的倒霉任务自然落到她们头上了,弄得不好两国哪日一翻脸她们就是首当其冲的牺牲品。   就在这御花园,几日前折梅盛宴的旖旎春情余温尚在时,今日的政治联姻就像一盆冷水浇下来,冻结冰封了那妖艳芬芳。   原来,如诗如画的折梅盛宴是用来破灭最后的镜花水月的。   我回望一眼红墙碧瓦的宫殿,转身上了马车。苏熙,抱歉,这个我没办法帮你,也不会帮你。   我欠你的是三条命,只此而已,其他的……我不会再和你有任何瓜葛。我不会轻易拿起一样东西,若是拿起了也不会轻易放下,一旦放下了,便再也不会拿起。   我脚步一僵,赫然看见老妖已经端坐在我的马车之上了,靠着车板闭目养神,浑身都散发着咄咄逼人的冷意。   老妖面色沉静,“上来。”   不知怎么,我看着老妖觉得心底发慌,这场景不是太熟悉了么?   上次出逃被老妖抓回洛阳的时候他不就是这个样子?携雷霆万钧之势,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已然缩回去的脚迟疑了一下还是上了马车,这个问题很显然,就是所谓的,跑的了和尚,跑的了庙么?跑的了庙,以后就不信佛祖了么?   老妖沉着脸不说话,我撩开车帘张望,琢磨着马儿你能不能跑快点?   万一等会他突然又决定不和我冷战了,那我岂不是要倒大霉了?   “洛洛……”老妖嘶哑低沉的轻唤了我一声,仿佛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一样。   “我和一名女子有了肌肤之亲,亲了她,还撕了她的衣服,但我……是情势所迫……”老妖埋首在他的大裘里,修长的指节抚着额头微露倦意,半阖着眼,睫毛耷拉着,意兴阑珊。   我一听顿时一股邪火蹿到了头顶,这就是几日前对我信誓旦旦的说“此生娶妻,非你不可。”的人?   非我不可?那你还和别人有肌肤之亲?还撕了人家的衣服?我真想一脚把他踹下马车去。   我没好气的冷声说道:“情势所迫?有人拿菜刀架在你脖子上?既然都有了肌肤之亲就索性娶进门算了。咬了一口的西瓜,吐出来都变成一滩水了,难道还能再退银子?”   老妖隐隐懊丧,追悔莫及的脸我就火冒三丈,愤然拍了两下车门,气呼呼的吼道:“停车,本侯要下车。”   车夫听我口气不善,立马停下了马车,老妖却一扬手,“继续走。”   车夫扬起马鞭卖力的抽了马儿一鞭,咯哒咯哒咯哒,马车又一次飞奔起来。   我“哐啷”一声推开车门,“本侯要下车,你没听见?”   我一向和颜悦色,无可无不可,得过且过,车夫一脸为难马鞭在手里耷拉,瞄着我和老妖不知如何是好,结结巴巴的说:“可……可……”   老妖一把把我拉回车厢里,“没事,赶车。”   我冷冷的瞥着老妖,“怎么?少渊还要管到我府上来?”   老妖咧着嘴用宽大的袖子在我面前扇啊扇,“洛洛,消消火。”   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煽风点火”。   我扭过头去,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淡淡的说:“少渊说笑了,与我何干?我不过是为那女子鸣不平而已。”   老妖摇头浅笑,眉眼间的得意劲让我想狠狠的打歪他的脸。   老妖蓦然欺身过来,在我耳边神秘兮兮的说:“若是换位而言,被轻薄了的……是我呢?”   “你?谁敢……”   我对老妖嗤之以鼻,还有人能轻薄他?   等等……我的脑子“轰”的下炸开了,犹如惊雷,老妖中蛊的时候,我好像给他做过人工呼吸,好像……的确撕开他的衣服……   我转头凝视老妖咬牙切齿的说:“你算计我?”   老妖顺势坐到我的身边, “洛洛可不能这么说,刚才洛洛还在为那女子鸣不平,换作我怎么就变成算计了?”   “那……那不一样,我那时是情势所迫……”   老妖面有得色的学着我的口吻,“情势所迫?有人拿菜刀架在你脖子上?”   我瞠目结舌,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无论如何,咬了一口的西瓜,吐出来都变成一滩水了,难道还能再退银子?”   老妖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袖口,眉眼之间漾着笑意,像高山深涧,涓涓溪流,挡都挡不住。   我语无伦次的解释,“那个……少渊,事情是这样的,我……我并不是有意要咬这个西瓜的……”   老妖凤眸闪着得逞的笑意,“可西瓜还是变成一滩水了!”   其实……他说的也是有道理的,对西瓜而言,最终的结果确实变成水了……   我一时间也找不到驳斥他的理由,因为这些理由都是我自己提供的,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典型。   老妖轻蹙着眉,叹息,“既然都有了肌肤之亲就索性娶进门算了。”   我别过头去,“你……我不需要你对我负责。”   老妖扳过我的脸颊,轻抚着,狡黠的笑道:“我需要。”   我敛下眼,低声呢喃, “少渊,我视你为知己至交,你……”   老妖温柔如水,“可我心底里从来没视你为知己至交。”   我怔怔的看着他,不知所措,内心纠结挣扎。   老妖冰凉的指尖滑过我的脸颊,我全身一紧,皮肤酥麻战栗,心里酸涩微疼却暖意融融,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感,又带着淡淡的喜悦,是我从未有过的感觉。   待到我反应过来之时,颈间一片凉意,一低首发现老妖已然解开了我外衫,脖颈露在外面。   “你……”我立时怒目而视,连忙去拉衣襟。   老妖一把攫住我的手,浅浅一笑,把一块黑色的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牌子挂在了我的脖子上,冰凉光洁的质感,贴在肌肤上隐隐的现出一个金色的“臻”字。   “这是什么?”老妖手指一僵,微蹙起了眉,笑意渐止,半绕过我的脖子一动把项链解了下来,放在掌中仔细的研究。   “还给我。”我顾不得还没穿戴整齐,伸手去夺。   老妖一闪身,神色凝重起来,“洛洛如此珍视……”   “啪”的一声,项链被老妖打开了,我心一沉,项链是再要不回来了。   老妖看了看项链,又看了看我,来来回回两三次,突然激动的说道:“这是……洛洛……是你小时候的画像?……真像。”   老妖乐不可支的抚摸着项链,纯真如孩童,金山银山稀世珍宝放在他面前也没见他多瞧一眼,我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不由的安然一笑。   算了吧,想讨回来,绝无可能。老娘啊,这可怪不得我,不是我不好好保管你送的“成人礼”,我也不能扑上去抢回来不是?更何况扑上去也抢不到。   老妖把项链合上,挂在脖子上,贴着里衣放好。   老妖半敞着衣衫阖着眼,长眉微挑,睫毛一颤一颤的,薄唇妖冶鲜红,莹润若水,楚楚动人,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温声软语。   直到我落荒而逃,回到侯府,脑海中还是老妖最后说的那句话,洛洛,我从来没有这样快活过。   夜里辗转反侧,一遍一遍的都是老妖的样子,老妖的轻声软语。   “洛洛……”   “烦死了,怎么都是你。”   我一听耳边熟悉的轻笑声,立时惊醒了。   月色下老妖正坐在我床头,唇红齿白的绝美似妖,似笑非笑的打量着我。   “你不要太过分,拿清音侯府当什么地方了?”   我涨红了脸,想起刚才自己梦中之言,恨不得一头撞死眼前之人杀人灭口。   老妖敛了笑意,转身背对着我,“父皇宣召你我进宫,观月公主在国邸被人刺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修 ☆、午夜惊魂   皇上脸色苍白,在御书房负手踱来踱去,见我们行礼,上前虚扶了一把,“臻儿,洛卿,不必多礼。朕深夜昭你们前来是有大事发生。”   老妖只是面色略微一沉,倒像是刚刚知道一般。   我偷偷的望了望两人的神色,顿时明白了,老妖已经知道国邸发生了命案,而皇上却不知道老妖已经知道了。   原来老妖没有把自己全部的赌注压在他父皇对他的感情上,他是有两手准备的,多冷静清明洞悉世事,他父皇恐怕都不及他。   “东齐的观月公主在国邸被人杀了……”   我极为配合的倒吸了一口冷气,老妖侧目瞟了我一眼,心照不宣,   “东齐太子围了国邸的韶光馆,使臣不日就将启程,现在局势紧张,朕已许诺……三日破案。”   我低首沉默不语,事发实在太突然,又极为敏感,皇上金口一诺三日破案,的确是强人所难了。   老妖轻蹙着眉,低首不语,似乎对此也无绝对把握。   皇上见我和老妖都不说话,便沉声说道:“现命三皇子宇文景臻彻查此事,齐国迎宾使节洛卿仪协查,圣旨即刻下达。”   “儿臣(臣)遵旨。”   我脚步微沉,往御书房外走,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接下来洛阳肯定要戒严了。   皇上低声对老妖说:“事关国体,你……慎重。”   老妖微微颔首,“儿臣遵旨。”   我始终低着头,一语不发,掩在袖中的双手冰冷。   东齐此次是修好而来,观月是和亲公主,死在昭国的国邸,这案子本就难办,皇上还要告诫我们拿捏分寸,权衡轻重?   老妖柔声问:“你……能去命案现场么?”   我一怔,恍然想起我有畏血的毛病,浅浅一笑:“可以。”   我说不可以你就让我回去么?答案肯定是“不能”,难道您是本着“有胜于无”的心态来问这个问题的?   老妖集结禁卫军,紧闭城门,全城戒严。   待到我们来到国邸,夜色如墨,老妖摆手制止侍卫通报。   我略微打量了一下,国邸戒备森严,饶是侧门也有重兵把守,俨然就是老妖滴水不漏的做事风格,各国又都有自己的亲卫,整个国邸的警备铁桶一般。   观月怎么可能在国邸被行刺?   老妖眉头微锁,面上虽然淡淡的,但他心里一定和我有一样的疑问。   此次使臣进京修好是头等大事,重中之重,正是因为如此皇上才会让老妖负责国邸的戒备。这是老妖第一次担当重任,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我看见老妖眼底精光一闪,隐隐的带着兴奋,嘴角漾起薄凉的笑意,老妖起了好胜之心。   老妖并不急于进去,侧目淡扫了灵剑一眼,灵剑会意,跃上高墙伏身找一个绝佳的观察点。   在某些时候我的存在状态都是……累赘,比如现在。   老妖广袖一挥扶上我的肩头,我双脚凌空而起,轻缓平稳,我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老妖凌空翻掌,扬起一阵白雪,把我放在了墙头之上。   我低首看着自己脚下被清理干净的墙头,鼻子不由的一酸,少渊,不要老是如此悉心,对我如珍如宝。   老妖倒是不甚在意,伏身在墙头聚精会神的盯着大堂里。   “你们大齐的公主死了,凭什么把我们这么多使臣都扣押在这里,明日本太子就要回国。”查尔胜第一个发难,他完全秉承了北国的游牧之风,直爽剽悍。   北国地处大陆最北域,极北苦寒之地,游牧为生,民风彪悍,全民尚武。   最近十年才由查尔部族完成了统一,进而称王,成为这片大陆上第九个国家,也是大陆上最为年轻的国度。   而太子查尔胜是名副其实马背上长大的,北国皇族中最为骁勇善战的皇子。   “我大齐公主被人刺死于国邸,在场的众位都未可说没有嫌疑,唯有留在此处待真相查明,方能还诸位一个清白。查尔兄急于离开,莫非是做贼心虚?”   “你……本太子为何要做贼心虚?本太子是怕你们无能,查不出真凶,难道要本太子在此陪你们查一辈子不成?”   查尔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毕竟刺杀和亲公主这个罪名可不小。   “齐太子痛失至亲,缉拿凶手无可厚非。而查尔太子所言也不无道理,若一直查不到凶手又当如何?我等都是皇命在身,未能按时归国复命,视同叛国,论罪当诛。还请齐太子体谅。”   “众位使臣,请听本王一言。”   一个铿锵雄浑的声音,走出一个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目光如鹰的老人。   对他,老当益壮是不足致敬的,应该说他是身经百战,壮心不已。这个年纪有这等气魄的,无疑是忠勇亲王,慕容敬。   “既然此事发生在昭国,昭国自当向各国一个交代。此事已然上报圣上,请众位使臣安心静候圣裁。”   使臣渐渐停止了议论,凌疯子微微一躬身,“众位使臣的担忧不无道理,本宫痛心之下,鲁莽失态,众位海涵。”   老妖对长袖揽住我的腰身,打横将我抱起,落地后方才缓缓的将我放下,一路沉思不语,缓步走入大堂。   我望着老妖长身玉立,仙姿风骨的雪白背影淡然一笑,少渊,你认真了。   凌疯子一见只有我们一行三人,心生不满,“王爷,贵国对皇妹之死就是这个态度?”   忠勇亲王一皱眉,“这……”   老妖从袖中拿出一卷黑底绣金色祥云的圣旨,“擢三皇子宇文景臻查察昭齐和亲王妃,大齐观月公主被刺一案,齐国迎宾使节洛卿仪协查。查案所到之处便宜行权,如朕亲临。”   “吾皇万岁万万岁。”   昭国的王亲官属纷纷下跪,各国使臣则是微微颔首致礼。   看到圣旨,凌疯子心有不满,淡淡的说:“希望殿下能尽快查出真凶,还大齐一个公道,众位使臣得以如期归国复命。”   一众使臣围到老妖身边喋喋不休,“殿下,我等都是皇命在身,望殿□恤。”   查尔胜不耐烦的一挥手,“到底多少时日能找出真凶,给个准话,我们是使臣又不是犯人。”   不得不说这查尔太子很是有终结废话的本事,一针见血,整个大厅顿时鸦雀无声。   老妖冷觑一眼,“父皇已然金口一诺,三日内严惩真凶。”   “三日啊,如此便好。”   “还请诸位配合回,到各自行馆中,勿要擅自进出,以便随时询问。”   繁复的见礼之后,老妖略微寒暄两句,众位亲王带着官属各自回去。   我是第一次近距离打量这几位藩王,心中不由一叹,难怪当今皇上有心清除藩王势力,而迟迟不敢下手。   单单看这几位就知道,这些藩王能在昭国坐拥半壁河山靠的可不只是祖上余威。   看着忠勇亲王,我不禁想到了慕容琰,淮阴以伤寒不治上表报丧,但慕容琰真正的死因淮阴王府肯定是有所察觉了。   当然忠勇亲王这样长期处在权利中心屹立不倒的人物必定攻于心计悲喜无形,我一眼绝看不穿。   “太子殿下,可否带我们去公主的房间一看?”   凌疯子平复了一下情绪,一摊手在前引路。   我跟随在他们身后穿廊越室,整个行馆压抑凝重,细微的啜泣声时不时的破空而来,月光下的长廊显得阴森诡异。   走到回廊尽头,正房大套间,门口一滩血,空气中都弥散着血腥味。   凌疯子推开房门,我虽有心理准备,但观月的死状还是惊吓了我,险些晕倒。   观月倒在门口,脚朝门外,头朝里,一袭妖冶的紫裙,胸口一大滩血,右胸还插着一把刀,脸被刀划的面目全非。   老妖不着痕迹的挪动了□体,刚好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大口大口的喘息,尽量平息心中恐惧。   老妖转头低语,“你去院中查看。”   我对老妖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我没事。”   老妖眉峰一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开始四下查看。   老妖蹲下来查看公主的尸体,问道:“谁发现公主的?”   “是皇妹的侍女,顺儿。”凌疯子边说边示意侍从去带顺儿来。   我也蹲下来察看。   她还穿着今晚赴宴时的宫装,面目全非的脸依稀看的出妆容尚在,她尚未准备安寝。   身上两个伤口,左右胸个一个,凶器是一把匕首,尚还插在她的右胸上。致命的应该是心脏上那一刀,脸上的伤口不计其数,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   这人想必和她有深仇大恨。   我拿着丝绢拉起观月的双手,手已经僵硬了,五指弯曲,指甲平齐指肚,也是整整齐齐的,手上没有伤口,没有挣扎过的痕迹。难道观月被杀的整个过程一下都没有反抗过?   她的手已经开始僵硬了,也不是中了逍遥散的症状。身上,脸上,这么多伤口,正常人哪里会不反抗?   老妖看了半晌,紧蹙着眉,想必和我一样诸多疑问。   “奴婢……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凌疯子一挥手,“顺儿,你是怎么发现公主的,如实对两位大人说说。”   老妖缓缓起身,“你几时发现公主的尸体的?”   “奴婢……奴婢……奴婢是……在房间里,看到……”   观月的死把小丫鬟吓的不轻,面色惨白,说起话来语无伦次。   老妖略显不耐的皱了皱眉,淡淡的瞥了小丫鬟一眼,小丫鬟吓的跪地连连磕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身对老妖说:“殿下,不如让下官来盘问。”   老妖微蹙着眉,点了点头继续在房间里查看。   我虚扶了小丫鬟顺儿一把,放柔了声音安抚,示意她到外面去说。走到门口,我脚底一滑,险些摔倒,幸好我扶着门框,我低头一看是一块石子,一脚踢到了一边。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这里可刚刚死过人,我精神高度紧张。   到了外厅,我倒了杯茶压惊,也递给顺儿一杯,待到她情绪稳定下来后方才轻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公主的?”   顺儿抽泣道:“奴婢……奴婢是来服侍公主洗漱安歇的时候,发现公主已经……”   “服侍公主洗漱?那你是公主的贴身侍女了,应该住在公主隔壁的厢房中,这么近,没听到什么异响么?”   顺儿含着眼泪,诧异的看着我,“奴婢确是公主的贴身婢女,就住在西厢,奴婢不敢多事,也就没听见什么异响。”   我淡淡的笑了笑,回想起我们进院之时,只有那件西厢点着灯,这么小,又是西厢显然不是公主住的,自然给照顾公主起居的贴身丫鬟住的。   “多事?”我不由疑惑,照顾公主是她分内之事,何来多事一说?   “公主近来心情很差,常在房里哭,有一次星儿听到了以为有事,冲进公主房间,公主嫌她多事,还打断了她的腿,还说,以后我们哪个再敢多事,也打断我们的腿。”   我不由轻叹,观月这任性妄为的性子定然得罪人无数。   “那你知道你们公主为了何事心情不好么?”   顺儿低下头怯生生的说:“奴婢……奴婢不知。”   我亦不再追问,略微想想应该就是昭齐两国和亲的事。   宇文璟央激烈反对,观月虽未说话,但我当时见她眼睛一亮,那明显是大喜过望,观月也不愿和亲。   最近又时常哭泣,莫非她早有爱人?   “顺儿,你几时来服侍公主洗漱的?”   “奴婢记得……大约是……亥时一刻。”   “亥时一刻,怎么记得这样清楚?”   “是……公主一般亥时左右更衣洗漱,奴婢……听到打更的声音,去拿公主换洗的衣服,奴婢一来一回一般是一刻钟,到公主房里时应该就是亥时一刻。”   “哦……那你可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顺儿面色犹疑不定,“没有,不是……好像有。应该不是……”   “恩?”我见顺儿眉头纠结,继续追问道。   顺儿是第一个发现观月尸体的人,那个时候看见刚好杀完人出来的凶手也不是不可能的。   “奴婢……奴婢只是看到了树后面……好像有个人影,便问了声是谁,也没人回答。走进院子一看又没有人……想是天色太黑了,奴婢把树当成了人。奴婢……奴婢也糊涂了,不知道……是不是人。”   我直视着顺儿沉声问:“公主死了,你看见有人影在院中,如此重要的情况怎么未听你提及?若非本官追问,你是否准备隐瞒?”   顺儿吓的面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在冰冷的地上,连连磕头,“奴婢冤枉,奴婢不敢,奴婢……”   “想你是惊吓过度,并非存心,你下去休息吧,有事本官会再传唤你。”我放柔了声音,安抚了顺儿两句,示意灵剑带她下去。   看顺儿的反应倒不太像在说谎,那就是说那个时候她可能真的是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很可能有武功,等顺儿走近时就找不到他了。   老妖和凌疯子随后来到外厅,脸色都阴沉的吓人。   我起身朝老妖和凌疯子走去,微微躬身施了一礼, “参见太子,参见殿下。”   凌疯子抖了抖广袖,手一抬从我身边走过,怒气匆匆的径直坐到主位之上。   老妖行至我身旁淡淡说,“我要去审问疑犯,你先行回府。”   可是他的眼睛却不经意的瞟向别处,这对于老妖而言是个不寻常的小动作,这是……躲闪?   我一惊,失声叫道:“这么快就找到疑犯了?”   说实话,我确实震惊,对观月的死我还是一片混沌毫无头绪的时候,他们竟然找到疑犯了?   而老妖的神色,绝不是如释重负。 作者有话要说:修 ☆、番外 沉醉不知归路 南宫予澜(上)   我叫南宫予澜,昭国贵族南宫氏的子孙,永宁亲王的孙女。我是个庶出的女子,享受的确是嫡出子女都没有的尊荣,父亲对我的教育比众位哥哥还要严格,不是因为我的母亲得宠而是因为我的美貌。   在我十六岁那年我的祖父就对我说过,澜儿,你不是普通的女子,你将是名动天下流芳百世的传奇,你是实现南宫氏百年宿愿的人。   我当时并不太明白祖父的意思,但我却明白一点,我的人生从此之后就完全的失去了自主的权利。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并不喜欢别人看到我时惊艳的目光,不喜欢家人看到我时极尽功利的眼神。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惊艳天下的躯壳,却没有人看到这副躯壳之后超越年龄成熟世故的心,他们要的是一个讨天下男人喜欢的高贵优雅的贵族女子,他们没看到这份优雅之后我苦苦隐藏着的性情。   我八岁时曾因为贪玩去爬树跌了下来,划伤了脸,全府的人都被惊动了,父亲求遍天下名医名药来医治我的脸。   我当晚夜里哭了一夜,不是因为感动也不是因为愧疚,而是我看到了他们探望我时目光都集中在脸上的伤口上,对我则是隐隐有种厌烦的责备。他们没有一个人发现我手肘上已经开始溃烂的一处伤口,包括我的母亲。那时我便明白了,平日里家人对我的宠爱都是出于这张脸,没有了这张脸,我会像其他庶出的子女一样卑微的活在角落里。   我就像一块巧夺天工的织锦,他们要的是等我织好,裁成他们要的完美无双的衣服,我的性情如同我的伤口一样都会成为这块织锦的瑕疵。   我从八岁后变的异常安静,学经读史,弹琴跳舞,写字下棋,成为他们眼中的完人。   若不是十六岁那年在上元节那次宫宴上结识了那个青衫翩然的男子,我的人生会继续朝着家人安排的方向行进。   他叫魏如轩,是魏国送到昭国的质子,我在人海中一眼就认出了他,因为他身上有种隐忍,活的那么恭谦谨慎小心翼翼。这和我何其相似,这种相投的气味让我深深的被他所吸引。   上元节宫中那次邂逅令我终生难忘,他笨拙的爬上御花园的一棵大树,伸出手来拉我,那是我自八岁后第一次爬树。   我紧张忐忑,害怕被别人抓住却又忍不住期待,坐在树杈上看着升腾夜空的烟火,冷风吹落树上的白雪冰冰凉凉的帖服在我的肌肤上,那种清醒悸动才是活着的感觉。   我们谈天说地,就像认识了许久的朋友。他是个博学多才的人,若不是他皇子的身份他将是个名扬天下的贤者,如同“学教家主”那样的一代宗师。   我看着魏如轩仰望着南方落寞的眼神,我便问他,你是想回家么?魏如轩对我说,他只是想离开这里。   我不再说话静静的看着璀璨的烟火映在魏如轩的脸庞上,今夜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生活和想要共度此生的人。此刻我明白了母亲忐忑不安的望着门口的心情,也原谅了她对我近乎冷漠的严格,她爱我的父亲,超越一切。   我此刻突然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我要帮魏如轩离开昭国,我要和他游历天下把酒赏月。然而人生很多幸福都是短暂的,烟火很快就放完了,夜又恢复了冰冷寂静,我的现实生活也回来了。   临别时魏如轩把一个精致的哨子递到我的手中,对我说他会再联系我的。我捏着哨子,仿佛攥着我的整个人生。   每次哨子响起的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光,那意味着魏如轩又给我写信了。我们从未走远,还停留在烟火绚丽的那个夜晚。   直到那年,我已经二十一岁了,祖父和父亲已经把我的婚事当成了头等大事。自从那次上元节宴会后提亲之人络绎不绝,只是祖父没有选好应该把赌注押在哪位皇子身上。   魏如轩告诉我他不会让我嫁给任何人,他会回国,会风光的迎娶我,让我等他。然而魏如轩的处境比我还要令人沮丧,几日前我听说魏如轩不知因为什么事情得罪了太子,太子命人把他打成重伤,还令他忍受□之辱。   魏如轩是个很骄傲的人,这件事情在他心里到底有多大的影响我可以想象,尽管他还是如往常一样和我通信只字未提。   我们的誓言看似镜花水月,但我和魏如轩都隐忍长大的人,我们有超乎常人的坚韧。   我有一项专长是连教导我的父亲都不知道的,那就是我最擅长模仿别人的笔迹,若是我对这个人的笔迹足够的熟悉,我可以模仿到连他本人都看不出来。   我利用了父亲在礼部供职,职务上的便利经常偷看国书,对魏国国书的笔迹已经可以模仿的有九成相像了,近乎乱真,但我却无法再等到能模仿到十成。   魏如轩的性命,我的婚事让我们没有回旋的余地必须尽快执行我们的计划。   国书一个月后送到了我父亲的手中,我异常紧张,生怕父亲因那一分熟悉感认出我的笔迹。然而出乎我的意料的是事情进行的异常顺利,国书转呈昭皇。魏如轩重金买通了朝中的一位重臣从中斡旋,昭皇终于同意了魏如轩回国探视重病的父皇。   那天夜里,我换上从未穿过的粗布衣服,带了些随常的东西,和我的心腹丫鬟墨缕踏出了家门,我知道我这一去便无法回头。   我清楚的知道我背叛了国家放弃了贵族生活,然而我只是个女子,只是想和喜欢的人浪迹天涯,我和魏如轩不会妨碍到任何人。   我走出家门的那一刻竟然觉得无比轻松,我不必再装成我不喜欢的样子,不必再听从安排去接近我不喜欢的人。然而我没想到的是,我人生的厄运从那一刻才真正开始。   我站在树下从午夜等到天明,没有六月的燥热,我的心是冰冷的。   我不愿意相信那个烟火绚烂的夜里走入我的生命的青衫男子就像烟火一样短暂薄情,我不愿相信我用了五年的时光倾尽心力爱着的男子就这样的放弃了我,我更加不愿相信我写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思念着的男子此刻变成了我心底一条深深的伤疤。   我倔强的望着眼前的树,幻化出了我们相识的那个夜晚的情景,我不相信他眼里的柔情是假的,我不相信他写给我厚厚的情意的假的,如果这些都是假的那还有什么是真的?   我把我们从相识以来的每个细节都回想了一遍,甜蜜而疼痛。直到墨缕怯生生的抱住我,我才发现我已经等到晚上了,我知道魏如轩不会来了,永远不会。   我没有流一滴眼泪,狠狠的咬着嘴唇,心虽疼痛但就是哭不出来,我拔下头上的发簪用尽全力的在我们相约的这颗树上刻下一行字,便转身要和墨缕离开。   然而我这一转身等待我的不是墨缕而是我从未见过的一个凶恶的大汉,他一掌劈到我的脖子上,我意识恍惚的被他扛在肩上。   我的视线里只剩下了那行刻在树上颠倒了的字,如同我的人生一样颠覆。   思兮怨兮,皆入尘土,念兮恋兮,化为朽木,盟兮誓兮,永无归期!   我被卖到了青楼妓院,以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高价,老鸨看到我的时候双眼绽放出□裸的贪婪。   我在她的眼里是一棵摇钱树,一棵价值连城的摇钱树。我开始憎恨上天给我的这一副天颜,恨不得亲手毁了它。我的举动吓坏了老鸨,她急忙让人夺下了我手中的剪刀,并呵斥我若是再敢寻短见就对我不客气。   我冷冷的笑着对她说我有很多机会可以毁掉自己这张脸,她不能永远派人看守着我,我不在乎玉石俱焚,但若是她能保护我的安全我能给她赚更多的钱。   老鸨将信将疑的看着我,像是一种嘲笑,我除了这张脸还会什么能给她赚更多的钱。我取出古琴信手弹奏了两首,在场的人都愣在原地无法言语。   从此我就成了锦绣楼身价最高的姑娘,多么滑稽可笑,我的人生从一个娇生惯养的贵族变成了人人轻贱的□。   我不哭不闹,每日轻纱遮面在小楼上弹琴,望着楼下那一双双贪恋的目光,我的心已经麻木了。   半月后的一个夜晚我第一次喝的酩酊大醉,然而心底却越来越清明,魏如轩不但如愿的回到了魏国,还成功的发动政变夺取了魏国的皇位,立了一位魏国的贵族女子为后。   记得我儿时认识的那位“先知”对我说过,人生有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魏如轩的人生算是完满了,我心底最后一点希冀也彻底的破灭了,他没有什么意外,没有什么隐衷,他只是做了一次选择,他要的是江山不是我。   那个青衫翩然,如诗如画的男子在我的幻影中渐行渐远,我冷冷的看着,无力挽留。魏如轩,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因为我无法让自己不恨你。   醒来时我蜷缩在冰冷的墙角,周身的狼籍,这是南宫予澜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魏如轩酒醉。   世上再没有南宫予澜,有的只是秦川名妓忆轩。即便是秦川大灾也能让锦绣楼人满为患的忆轩,一琴一曲便能打动万千男子心扉的忆轩。   我如同行尸走肉般生活在这奢华糜烂的声色欢场,有的时候我在想生于我而言有何意义?死了又何妨?除了有人惋惜这副容颜可有人会感伤我的离去?   我没想到的是我的人生中还能遇到一个真心的怜惜我的人,他于我没有所求,只是单纯的怜惜。   他是个温文尔雅的人,总是有着淡淡的笑容,与我记忆中的某些影象正在慢慢的重叠。他会恭敬的对我打招呼,没有任何的轻佻与不屑。尤其是听了我自创的曲子后,他竟然对我说这首曲子不妨叫“一身伤”,戚戚然的曲调竟然是我的心声,我有种欲哭无泪的苍凉。   我半年来不敢提的一句话终于在他的面前提起,我想回家,即便没有关心我的家人,即便只是被当做争夺权力的工具,即便只是永宁王府的一间房也是我所渴求的,因为我已经失去了所有。   此刻我若是说我仍然不悔是连自己都骗不了的,只能说让我再选择一次仍是会选择和魏如轩走,因为不到转身的那一刻,我看到的永远只是魏如轩美好的那一面。   那个温润谦和的男子说他会亲自送我回家但要我帮他一个忙,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交易深深的打动了我。他叫洛卿仪。   几天后锦绣楼人满为患,这些都是慕名而来,而让我如此轰动的竟然是他,确切说是他的一首诗。“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佳人难再得?倾国倾城!多么贴切,我这副容颜就是在毁灭世人前就先毁灭了我自己。   记得儿时我就十分喜欢施粥舍米,府中人人都说我貌美心善,现在我才真的明白那不是真的善良,那是一种高贵的施舍。   就像此刻,我打着赈灾的名目向富商筹钱时我心底没有得到那种满足感,只有屈辱与无奈。我自顾不暇时,便无心行善,这算是真善么?如我所愿的是,他真的信守了他的诺言,没有让我像上次那样空欢喜一场。   我承认,魏如轩对我影响至深,能够伤你最深的人永远是你看的最重的人。秦川到永州路不算远,就是这这短短的一段却是我穷极心力也逾越不了的距离。   走出家门那一刻我觉得我很聪明,我会很多东西,我在深宅大院的争斗中长大,我强大到能够保护自己,回家的路上我却不禁唏嘘真正强大的是这个世界,是我无法抗拒的命运。   我丝毫不敢放松警惕,生怕这一个决定会成为我人生另一个悲剧的开始。而洛卿仪的确是个谦谦君子,我看着他在烈烈寒风中瑟缩的在马车外赶车,我看着他夜晚蜷缩在火堆旁搓手辗转,我看着他夜晚悄悄的到马车中为我和墨绿加盖衣物。   我流着眼泪在微笑,我动容了,他给了我连我的父母都不曾给过我的关心与尊重,即便我现在的身份只是个艺妓。   回到永州我的父亲缓步走来的时候,我热泪盈眶,感觉恍如隔世。洛卿仪对我说,过去的就忘了吧!我们从来没认识过。   我俯首拜谢,他转身挥手离开的背影我记忆犹新,他谦谦君子的相送之情我感念至今。没有这相送的千里我不会明白世上当真还有君子,还有真心。   我的父亲表现的和我意料之中一样的平静,没有责备也没有安慰,淡淡的感觉像是带新买的女仆回家。   我刹那间闪过脑海要扑到他怀里大哭一场诉说委屈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我算是有家人么?算是有吧!家人,有胜于无!   我坦然的走向父亲,他对我点点头,便同我上了王府的马车。我靠在马车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适与安心,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既然同样是事与愿违,怎样选择已经显得无关痛痒,至少我的家族还可以给我无上的尊崇与荣耀。   只是,行至半路我发现了永宁王府的死士联络的暗号,而父亲明显皱了皱眉头下了车。我冲下马车,对父亲说,他只是个过路的好心人,什么都不知道,放过他。父亲惊讶的看着我却丝毫没有动容,只是对我挥挥手示意我回到马车上。   我跪在父亲面前,缓缓的对他说,女儿受人大恩,永生难报,若是恩人不幸殒命,女儿定然不得善终。父亲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无奈的摇摇头,随即对侍卫挥挥手。   当绿色的烟火升腾在夜空中时,我的心一下子安定了,甚至对刚刚那一跪也释然了,尽管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跪求我的父亲。   我回到府中,永宁王府倾府相迎,场面仿佛我是出游归来一般,没有人知道我究竟是怎么了,在永宁亲王面前也没有人敢问起。   倘若我没有经历那一场噩梦般的往事,我或许还会被盛大的排场愉悦一下心情。然而此刻,我无法!我在人前装作若无其事,笑着与他们虚与委蛇。   深夜我躺在床上冷冷的笑着,笑到我的心都冷了。我只字未提自己的遭遇,父亲竟然派了死士去刺杀洛卿仪,目的自然是灭他的口,至于为什么要灭口,自然是知道了我流落青楼的事情。   他早就知道了!却不肯救我!他们是在逼我屈服,让我明白我只有依附他们顺从他们接受他们对我的安排,才能得到锦衣美食富贵荣华。   我不得不承认他们成功了,我屈服了,彻底的屈服了,愿意接受他们的安排成为他们争夺权力的傀儡。我希望明天醒来那个接受我这个傀儡的人就能把我带走,永远!我闭上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流出。   又是年关佳节,数年之后我又回到了和魏如轩初识的地方,站在那棵树下一片惘然。那是一棵光秃秃的大树,冬日的白雪平添了它的遒劲与苍凉,唯独没有我爱的那种飘逸柔美。   可笑的是这却是我的记忆中最美的树,如今看来是我自己把它想象的枝繁叶茂、锦绣繁花。   昨日的我和今日的我必有一个是在梦境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修~~~~~ ☆、疑凶   “就是本宫的好妹夫。”凌疯子把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闷响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分外清晰。   我心一沉未及思索惊声叫道:“六皇子?怎么可能?”   难怪老妖是那么怪异的神情,若是宇文景央,那事情就棘手了。   老妖淡淡的觑了我一眼,沉着脸从我身前走过。   凌疯子缓缓起身行至我身前,面色冷然严峻,没有往日的调笑,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洛大人,本宫要提醒你,若是大人有意偏袒,失之公允,本宫乃至大齐都不会就此罢休,本宫的皇妹不会……白白殒命。”   我连忙低头回道:“下官失言,太子恕罪。”   凌疯子脸色阴沉却没有继续我发难,“三皇子,兹事体大,本宫要上书父皇,而后会照会贵国君主,再行商讨解决之道。”   老妖漫不经心的拨弄着茶杯,“太子殿下,宇文景央只是有杀害公主的嫌疑,何不等案情水落石出后再行商讨。既然兹事体大,就更加要谨慎行之。”   凌疯子拍案而起,“他在宫宴上不顾国体大逆不道,有目共睹,凶案现场又发现了他的玉佩,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分明是你昭国有意偏袒。”   我见老妖和凌疯子针锋相对争执不下,软语调节,“太子殿下,杀人是重罪,仅凭一块玉佩就定罪未免有些草率。若是冤枉六皇子,枉纵了真凶,想必公主也定然难以瞑目。”   “本宫要监审,要是贵国有意偏私,就休怪本宫……”凌疯子的脸色阴晴不定,沉思了片刻后方才勉强应允。   老妖慢条斯理的说着,“自然,殿下是公主至亲,理应监审。”   “殿下,嫌犯带到。”   老妖眉宇间带着薄怒,“你没听懂?本皇子让你先回去。”   若是往日,我早就龙行虎步的逃离现场了,而此刻,我却笑脸相迎,“殿下忘了圣上有旨,卿仪协查此案,审问疑犯下官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老妖垂下眼睑不置一言,睫毛在灯火下扫下剪影,笑得极轻,若有若无。   沉寂,空荡的大厅里一片死寂。   这声浅笑在我听来心绪不宁,如鲠在喉,老妖的喜怒似乎一直都是淡淡的,鲜有热烈。   他甩袖而去,决绝的背影让我心慌不已,老妖伤心了。   宇文景央倒是沉的住气,没有暴躁的辱骂下人,也没有激动的高呼冤枉,只是平静的抚着他的古琴,平静的近乎不正常的。   老妖在宇文景央的对面坐下,形同陌路的问: “你今晚是不是去找过观月公主?”   宇文景央仿佛没听见一般,凝神静气的抚琴,纤细的指尖在琴弦上流转,优雅动人,嘴角挂着轻嘲的笑意,桀骜不驯。   “你明白自己的处境,缄口不言并不明智,一世清明,家国天下,你想清楚。”老妖不急躁也不恼怒,条理分明,丝丝入理,句句实言。   老妖本就是个于人情世故淡薄的人,更何况他眼前的人是他仅仅数面之缘的弟弟。   宇文景央听到老妖的话,身体一僵手指停了下来,冷冷的瞥了老妖一眼,嘲弄的笑了笑,而后拨弄琴弦,一声如裂帛的琴声刺痛了我的耳朵,尖锐的回响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老妖淡然的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去。   凌疯子冷眼看着全然无所谓的宇文景央越发愤怒,转向老妖沉声问道:“三皇子,现在无话可说了吧?”   我快步走到老妖身前,“殿下,可否让下官和六殿下单独谈谈?”   老妖眼眸沉静无波,跨步向外走去,冷冷的丢下一句“随你。”   我缓步走向宇文景央,意盈盈的轻言道:“形秀美而浑厚,音爽朗而清澈,犹万籁沉寂中一声突发……大圣遗音,千古名琴。”   宇文景央蓦然停手,紧蹙着眉,似怒似喜,终究没有说话,复又低下头去。   我不甚在意的坐在宇文景央的对面,“我相信你没有杀她。”   宇文景央双手微微停顿,随即拨弄琴弦一串嘈杂的音符缓缓流出,搅得人心绪不定,冷哼一声,“你?你我素不相识,凭什么相信我?连我的父母兄弟都不相信我。”   我泰然说道:“我相信一个人能驾驭‘大圣遗音’这样浑然大气,万籁悠悠的千古名琴,是不屑用如此血腥残暴的方式杀掉一个弱女子的,更不相信抚琴之人会让自己的双手沾上鲜血。”   我的直觉认为不是他,他抗拒赐婚,想杀观月的动机都很牵强,他为何要划花观月的脸呢?   宇文景央是个爱琴成痴之人,全身全心都在琴上,我以“大圣遗音”为切入点,他才会愿意说话。   说到听音识人,我确实没这神通,就算他如伯牙一般琴能通神,我也不是他的钟子期。   宇文景央终于抬首正视我,目光从怀疑不解到困惑迷离最后竟然还有淡淡的喜悦,我毫不避讳的迎上他的目光,坚定的告诉他,我相信他。   宇文景央轻笑一声,柔情若水的抚摸着琴弦说道:“你要问什么?”   “殿下几时到观月公主的房间的?”   宇文璟央马上回答:“亥时刚过。”   “殿下何以如此肯定?”   我的心又一沉,亥时刚过?这个时间对他是大大的不利,顺儿看见的人影定是他无疑。   或许是我的语气让宇文景央觉得咄咄逼人,他缓缓的抬起头看着我,板着脸一言不发。   我连忙解释,“下官虽相信殿下,可别人却不会。”   他对这个时间记的如此清楚,定然要有一个能说服别人的原因,我心底里是希望他记错了。   宇文璟央平静的说:“我到小院的时候正好听到了打更。”   “那公主……可有什么异常?”   “我没进去,也不知道。”   宇文景央仿佛置身尘世之外,只是在倾心于琴,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顺便。   宇文景央忽而天马行空的笑问:“好听么?”   “什么?”我只顾想如何能帮他脱罪,一时没反应过来。   宇文景央超然若仙,柔声道:“清心咒。”   我敷衍苦笑,不置一言,心想你大可不必心急,若是你不能脱罪,搞不好以后就得听“超度经文”了,不听超度经文也得关个一生半世的,到时候有的是时间。   “殿下为何没进去?下官的意思是没有一个好的理由,这个并不合常理。”   我虽然面上淡淡的,心里却越来越没底,试问谁会相信他偷偷的潜入公主的院子,到了门口却没进去呢?   宇文景央冷冷的逼视着我,说出的话针针见血,咄咄逼人,“突然觉得没有必要了,不是么?我们的婚事既成事实,我和她都改变不了,要是她可以改变就不会千里迢迢的来到昭国了。既然改变不了就把它当做一个事实接受,反正我要的永远得不到,我不要的永远也拒绝不了,我只要学着逆来顺受就好了,向来如此。不过是场婚姻而已。”   我低着头缩了缩嘴角,“殿下莫要激动,下官只是循例问问。那殿下在外面发现有什么异常么?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话说,也不是我给你赐的婚,您这是朝我发哪门子的脾气?   宇文景央平复了下心情,声音柔和了许多,“没有。我当时只走到院中的树林就折回了,离她的房间还很远。”   “有人看见殿下离开么?”   “没有,不过有个侍女叫了我一声,我本就准备离开也就未曾理会。”   “殿下应该有一块刻着您尊名生辰的蟠龙玉佩,是您皇子身份的象征,殿下还记得在哪么?”   顺儿看见的人果然就是宇文璟央,他走之后顺儿就发现观月死了,现场又有他的玉佩,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更何况还没有黄河。   宇文景央颇有些诧异的看着我, “几日前遗失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他就这样被“请”来,都不问自己为什么被怀疑?   我叹了口气无奈的问:“那殿下报失了么?”   宇文景央信手拨弄了两下琴弦,“没。”   我听着舒缓的琴声心情却丝毫舒缓不起来,烦躁的抚着眉心问:“为何不报?”   “不想报,大人问完了么?”宇文景央有些不耐,开始抚琴不再理我。   我长叹一口气,凑近宇文景央身旁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殿下今日所言千万勿要对他人提起,殿下不开口,没人能把殿下怎么样,下官告退。”   宇文景央猛然停止抚琴,双手伏在琴弦上抬起头来惊愕的看着我,我神色凝重的对他的点了点头。   他的证词没有一句是对他有利的,只会加重他的嫌疑,不如不说且等待转机。   宇文景央欲言又止,艰涩的开口轻唤了我一声,“洛……卿仪。”。   我急忙转身回来,“殿下是否又想起了什么?”   宇文景央怔怔的看了我半晌,才讷讷开口:“你……可以不必如此拘束……叫我殿下,可以像叫三皇子那样,直呼我景央便可。”   我瞪大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和着您“欲语”半天就差“泪先流”了,是为了说这个?   你我的交情可真不怎么样,初次见面我不过认错个人而已,您就差点把我扭送刑部。   我缓缓回过身来,恭敬的行礼, “下官明白。”   宇文景央继续低首抚琴,琴声纷乱,天下闻名的余音先生竟然会走音?   可恨的是,他是嫌疑犯,却比我们任何人都来得轻松自在。   我缓步踱出小院后一路上都在思索,宇文景央对与观月联姻之事极度不满,有杀人动机;观月遇刺身亡时他又在现场,有作案时间;顺儿曾见到树后有人影,而他的证词也证实了这一点,有目击证人;他的玉佩又出现在命案现场,有客观证物。   他的情形不容乐观,几乎可以说是铁证如山,我实在想不到如何给他翻案?   苏熙,我再也不可能找到你,这个身体和你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我要把欠的三条人命统统还在他身上,先还这第一条。 作者有话要说:修~~~~ ☆、一吻定情   夜色漆黑如墨,我跨出小院,若有所思,宇文景央的转机究竟在哪?   “上来。”老妖侧脸对着我,看不清面容,只是声音清冷。   我低着头,“我……想回案发现场再看看。”   老妖转过脸来,拉长了声音,“上来。”   面若寒潭,声似玄冰,我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   老妖淡淡的瞥了我一眼,对灵剑一挥手,“你不想见案发时在别处见过宇文景央的人证么?”   灵剑会意跳上马车。   我犹疑不定的看着老妖,宇文景央自己说的,案发时他就在现场,哪来的人证?   莫非,老妖……敢找伪证?   老妖眉心似蹙非蹙,昭示着心情浮躁,不解的看着我。   我懂,他的意思就是为何我没连滚带爬,灰头土脸的上马车。   我最终还是上了马车,灰头土脸,我承认自己是个没什么骨气的人,给活人留口气不是比骨气来的重要么?   “少渊,你……有把握么?”   老妖闭目沉思,面色不愉,我很识相的闭了嘴。   疾驰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我一个趔趄险些栽出去,心里大约明白了一件事,老妖这些个侍卫,没一个摆的平马的。   正想着,老妖蓦然睁开眼睛,出手如电,拽着我的手腕,拉到他身边。   一把明晃晃的长剑戳在我刚刚坐的地方,一看这个我就不由的咂嘴,又是哪出?   从官道的马贼到暗巷里的杀手,洛阳的治安,越来越差。   老妖拉着我出了马车,漆黑的小巷里,黑衣杀手挥着长剑,杀气腾腾的围了过来。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这道理我懂,所以一直本着日防夜防的心态,每天揣着二两石灰粉上街,今天半夜被老妖拉起来,好死不死的,就忘了带。   看这架势,又是一群亡命徒,我从靴子里拔出匕首,蹑手蹑脚的退到墙角,想伺机溜走喊人。   一个黑衣人发现了我,提剑向我刺来,我还没来得及喊“救命”,老妖一袭白衣就像一团雪,闪到我面前。   明晃晃的长剑一声闷响穿刺他的胸膛,霎时漾开一朵妖娆明艳的血色涟漪。   黑衣刺客,疾风流雪,天地万物,时间仿佛就停在那一刻,老妖漾着浅浅的笑靥,清澈如水的眼睛含着几分戏谑的笑意,不知是在嘲笑我还是他自己。   我怔怔的半天没缓过神来,老妖那眼神,仿佛他胸口那一剑是我刺的。我偏过头去,心口就像也被扎了一刀。   老妖几不可闻的笑了,夺了我手里的匕首,回手一剑,黑衣人轰然倒地。   “啪”的一声,老妖把刺进胸膛的长剑折成了两段,翻掌成风,另外半截掉落在雪地上,滴沥沥的鲜血在雪地之上开出了一片红梅。   老妖冷声吩咐,不住的咳,“全部格杀。”   薄凉的月色之下,沉暗的小巷之中窜出一批又一批黑衣人,快的像闪电掠影,对来历不明的刺客很快的形成了包围之势。   “主子……”灵剑把马车赶到我和老妖面前,板着一张脸,无意的瞪了我一眼。   看的我火冒三丈,刚才人家杀过来的时候你跑的倒是快,现在反过来埋怨我?   我搀扶着老妖上了马车,灵剑把一个包袱塞到我手里,凶神恶煞的说:“给主子上药止血,主子要是有,我非……”   我冷下脸来,把包袱又塞回到灵剑怀里,“你去,我不会上药,你拿少渊的命当成儿戏么?”   老妖气虚的唤了一声,“洛洛,上来。”   我一咬牙,从灵剑手里夺回包裹恨恨的说:“也不知你们是不是都疯了。”   “洛洛……”老妖胸前已然血红一片,脸色苍白,唇无血色,冶艳如妖。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扯开老妖的衣襟,露出如玉般光洁紧实的胸膛,伤口外翻,血腥狰狞。   老妖用纤长的指尖蘸起滴在胸膛上的泪滴,反复摩挲直至泪水在他的指尖干涩,淡淡浅笑,如歌如吟的道:“洛洛,你哭了……”   老妖锦缎般轻软的声音,听的我心酸。   “会不会……有事?”   老妖淡淡的笑着,摇了摇头。   我弓着身子半伏在老妖身上,手腕被他攫住,咫尺之间,暧昧尴尬,老妖得逞的坏笑。   我低声轻咒,“你不要命了。”   说归说,我却丝毫不敢挣扎,生怕扯动了他的伤口。   老妖只是紧捏着我的手,阖着眼,一言不发。   思前想后,总觉得今晚的事透着蹊跷,宇文景央分明不会有人证,就算老妖安排伪证,也没这么快就安排妥当的,一进巷子我们就被包围了,紧接着包围我们的人又被老妖的人包围了。   我恍然大悟,此时此刻看着老妖,仿佛在看着一个活脱脱的疯子。   “你,你,你早有安排,你……你是故意的。”   老妖倚着马车避而不答,手指一紧,捏的我手疼。   我长叹一口气,浅声喃喃:“你算计谁值得赌上命?你真是疯了……”   老妖蓦然睁开眼,用力一拉我,扯动了伤口,眉心紧蹙,眸光如火如荼的盯着我,随即浅笑一声,如兰气息融融暖意,在我耳边低吼,“我想我是疯了……”   我敛下眼眸,轻抿了抿嘴唇,内心百转千回,终究是狠不下心推开他。   还未及抬头,他的吻纠缠在我的唇上。   我瞪大眼睛望着他,他闭着眸,呼吸灼热,轻轻的吮着,温柔而细腻,带着压抑已久的卑微谨慎。   春意化作潮水缓缓漫过我的胸膛,无处可躲,无处可逃,身体每个角落都被他的爱意淹没。   天旋地转,我失去了理智,紧紧攀住他,身体挣脱开理智的束缚,回应他的吻。   感受到我的回应,老妖身子陡然一僵,喘息更烈,下一瞬他似着了魔,单手揽过我的脖颈,狠狠把我抵在车板上。   他的吻,暴风骤雨一般的狂肆,指尖带过我的长发,一遍又一遍的摩挲,我扯着他的衣领透不过气来,浅声轻吟。   “主子……你没事吧?”   我连忙推开老妖,长声的喘息,老妖衣衫半敞,没有血色的脸庞泛着薄薄的红,像是掩在雪下的红梅。   老妖餍足的笑看着我,欺身上来浅啄了一下,转而淡淡的扬声说道:“灵剑,去问问那些是谁的人。”   我不由的一寒,不是您说“全部格杀”么?现在让灵剑抹脖儿去问阎王不成?   “这……是,主子。”   老妖身体一软,半靠在我的身上,恹恹的说:“洛洛,我又流血了。”   我整了整衣衫,咬牙切齿的说:“那可真是活该了,明明能躲开,非要往人家的剑上撞,怪的了谁?”   虽说如此,我还是小心翼翼的帮老妖上药。   “凡事有得必有失,两相比较,得大于失。”老妖脸上又漾起那副算计人得逞的恼人笑意,大言不惭的高谈阔论。   “你简直是个……无赖。”   我想起刚刚的旖旎情愫,不由的脸上一热。   老妖贴在我的耳际得意的笑着,“洛洛,你的心防像玉石城墙,我若以温情打磨,只怕等我一只脚踏进棺材,还没能把你娶进门呢!”   老妖的话听得我心底一颤,有一个人对你的心思了若指掌,明察秋毫,这不恐怖么?随即释然一笑,这……不幸运么?   我怒瞪老妖一眼,“你……你以为这样,我就……”   又被他给算计了,终究咽不下这口气,这不就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典型?   老妖蓦然收敛了笑意,手指抵着我的心口,“洛洛,摸着你自己的心问问,你心里当真没我?”   我眼眸流转,看着他苍白如雪的脸庞,微泛红润的薄唇,狰狞可怕的伤口,再也狠不下心来。   再看看他衣衫半敞,神色笃定,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恨得牙根痒痒。   这样一个让人爱的咬牙切齿的人,何其难得?这样一个惊才艳绝的傻子,何其稀有?   我长叹一声,认了吧,自己爱他,许久之前就爱上了他,只是在心里纠结挣扎不愿承认,不愿接受。   我是个极尽挑剔的人,还有可笑的瑜亮情结,能让我叹服的人,才能让我倾心。   我撩开他额前的乱发,明眸浅笑,为何不顺从自己的心意呢?一个能把性命给自己的男人,不值得爱么?   老妖见我低首不语,轻咳了两声执起我的手,“洛洛,跟了我吧,我不会辱没你,也不会束缚你。”   我挑眉轻笑,“少渊才华盖世,聪明绝顶,若是哪日想束缚我,我又当如何自处?”   老妖轻声叹息:“洛洛,天下间你找的出第二个如我这般待你之人?”   我的心不由的一动,指尖微颤,老妖拉着我的手紧了紧,不容我再逃避。   这是男尊女卑的社会,老妖没把我束缚在闺阁方寸之地,这是对我最大的宽容和尊重,我还能说什么?   老妖疲累的阖上眼睛,“洛洛……你的眼里始终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让我觉得你了无牵挂,让我如履薄冰,我猜不透……”   “洛洛,你要什么?”   我张了张嘴终究语结,我要什么?我脑中一片空白。   “你什么也不要,对么?”   我倒吸了一口气,他比我想象的还要了解我自己。   老妖了然的点了点头,“洛洛……再没有比你心更狠的人。”   我垂下了眼,抿嘴不语,我早该知道,自己的举动怎么能避过老妖的法眼?   “洛洛,你几时才能甘心情愿的留在我身边?”   我淡淡一笑,低下头,“你知道了。”   老妖攫住我的脸颊,紧蹙着眉半晌方才开口,“否则你以为殷夕言和封言都去了哪里?我支开他们就是想看你到底会不会走?你对我……当真半分留恋都没有!”   我一低首,眼泪流了出来,半分没有么?   老妖情绪起伏,动了伤口,重重的咳了两声,胸口又溢出一片血红。   我吓的不轻,连忙给老妖止血,老妖别过头去,怄气的说:“既是没有半分留恋,我的死活与你何干?”   我浅叹一声,转身去开车门。   老妖翻身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勃然大怒,“洛洛,你敢……”   他一动,嘴角溢出一丝血来,我一瞪眼,气急败坏的说:“你非把自己折腾死方才罢休?我可不会守着一个死人。”   老妖眸光一亮,惊喜的叫道:“洛洛……”   我一脚踹开车门,“灵剑,你死了么?去找雪落来,你主子有什么闪失,我要你陪葬。”   灵剑看着我像活见了鬼,将信将疑的望向马车上的老妖。   我冷冷的看着灵剑,“看什么?你不相信本侯有这个手段?”   我一贯和颜悦色,得过且过,如此转变倒把灵剑吓的浑身一激灵,一眨眼的功夫消失在巷子里。   “洛洛,灵剑可是他们的统领……”老妖轻咳了两声笑意融融。   在黑衣人面面相觑中我“嘭”的一声把马车门关上,“你也给我闭嘴,我可不喜欢边说话边喷血的人。”   “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穿胸而过,稍有偏差你就真的死了,你还笑的出来?”   我小心的帮老妖上了药,盖上他的大裘。   老妖紧扣着我的手,靠着小憩,低哑的说:“洛洛……我真快活……”   看着老妖苍白的脸颊,我低声喃喃,“你早晚会后悔……”   有人说过,我于人于己都要求甚高,务求尽善尽美,行为做事力求眼前无人,永远第一。这样的个性没一个人能受得了,我身边不会有爱人,也不会有朋友……结果,真的被她言中了。   许久之后老妖半睁开眼,懒懒的问:“萧家帮你打探到了先知的下落?”   噶?我两眼一翻,险些晕过去,大哥,你怎么还惦记着这码子事?   我和萧蕴宁在一次闲谈时意外发现萧家作为洛阳四大姓的望族居然和学教颇有些渊源,于是就托他打探消息。   不是不信任老妖的能力,而是我发现,老妖没有真的想帮我找先知。否则以他和学教的渊源,怎么可能连行踪渺茫的善敏之都有了下落,先知却毫无音讯?   就在观月死的前一夜,萧蕴宁把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我,若不是刚巧观月死了,洛阳戒严,我已经离开了。   “你为何一定要找寻先知的下落?你要回去?”   我不可置信的盯着老妖,我的身世从未对任何人透露过半分,他如何会知道?   老妖一惊,指节叩击着车板,沉声叹道:“果然……”   “你……你怎么可能知道呢?”我手脚冰凉,打从心底里恐惧,他会不会视我为异世妖孽?   老妖手指冰凉,不由的加重了握着我的手的力道,“古书记载‘十年一觉’,用‘无根之血’解蛊,无根之血……洛洛,你……不是当世之人,对么?”   我只感觉自己的手和老妖一样冰冷,心如擂鼓,从没有这样怕过。   我不敢看老妖脸色,“少渊……怕了么?”   我不是当世之人,大抵就是会被归类为妖魔鬼怪中的一种,要是到了民风闭塞一点的地方,很可能被活活烧死,可能头上还要被贴满各流派的符咒。   老妖猛咳了一阵,脸色越发苍白,“怕……洛洛,你不会走,对么?”   我轻抚着老妖的脸颊,微微点了点头,心里暗叹,我命由天不由我,毕竟我来到这里也没人和我打过招呼!    作者有话要说:修~~~ ☆、只手翻盘   老妖半倚着我,良久之后,缓缓开口,“洛洛,先知,我会帮你找,给我点时间,好么?”   我瞥了瞥嘴,随口答应,事已至此,我还找那神棍作甚?   我清了清喉咙,“少渊,六皇子的事……”   老妖忽的睁开了眼,苍白的嘴唇,明眸善睐,不得不说这楚楚可怜装的真像,“他的麻烦不解不行,这事也一并交给我,可好?”   我一挑眉笑道:“少渊可真是技多不压身,什么都硬往身上揽?”   赚了我一把眼泪,就完了?我掬了一把泪,好歹也让我甩甩鼻涕,别说今晚这一出是专门给我演的,我还没二到那个份上。   老妖复又阖上了眼,闭目养神,佯装没听见。   我把玩着老妖的发带,“少渊今儿可流了不少血,我来猜猜,被你算计的人是不是得两腿一蹬,横尸街头?”   老妖嘴角微翘,用手摸了摸胸前的血渍,沉吟道:“洛洛,给我点时间。”   我白了老妖一眼,你晚上吃了铅块啊,怎么那么沉的住气?在我面前得瑟一下,你会死啊?要是我理不出个来龙去脉,今儿就甭想睡了。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老妖拉着我的手,淡淡的笑着,一看就是憋着坏。   “主子,”雪落敲了下车门,一看老妖一身血吓得脸色发青,取出金针帮老妖止血,随即又掏出一颗药丸,给老妖服下。   “主子,再偏一寸,神仙都救不了您,伤口很深,不可再裂开。”   我该如何说你?攻于心计,还是至情至性?   老妖言出必行,前一晚血溅三尺,第二天器宇轩昂。看来宇文景央这档子事他还真是非管不可了?   马车颠簸,直奔国邸,老妖眉心若蹙,额上渗出冷汗。   我用丝绢轻轻的拭去他头上的汗珠,“何必呢?莫非少渊觉得我了结不了此事?”   老妖捉住我的手,半眯着眼淡淡的道:“我再不会让你和他有任何瓜葛。”      我和老妖到来之时,国邸正厅已经人满为患。   凌疯子站在正中,“清晨召众位来此本宫深感歉意,杀害我皇妹观月的凶手已然找到,就是昭国的六皇子宇文景央。”   众人一听顿时就炸开了,交头接耳窃声议论。   几位亲王的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若说旁人杀了公主尚且可以交由齐国处置,但若是皇子,如何能任由别国处置?   这关乎国体,皇室的颜面,当中还牵扯了慕容家和藩王的利益,错综复杂。   宇文景央虽说只是皇后的养子,但在法律和宗制上他就是皇后的儿子,太子在秦川密谋造反一事,淮阴方面的态度很明确,绝不要太子这个继位者。是扶植太子的幼子还是不谙政治的宇文景央,我觉得尚未定论。   老妖踱步上前,“太子殿下,片面之词未免武断。”   凌疯子怒瞪了老妖一眼,“宇文景央在宫宴之上忤逆不道,若是我皇妹不幸殒命,不是正好顺了他的心愿。昭国若是仗着人多势众,存心偏袒,我大齐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众使臣窃声议论,谁也不敢大声,与己无干,多说多错,得罪了哪一个都不是闹着玩的。   老妖不以为忤,四两拨千斤, “太子既然认定铁证如山,何妨一辩?”   凌疯子一怔,随即冷哼一声,“本宫且看你如何翻天?”   “昭国依法办案,绝无偏私袒护一说,众位使臣可作见证。”老妖引了众人来到了观月的房间。   老妖摸出一块玉佩,“这枚玉佩,是在公主房间的桌下找到的,查实是属于六皇子宇文景央的。这蟠龙玉佩是由云海山的一块古玉石雕琢而成,坚硬无比,剑不留痕,撞地不破。”   我仔细一瞧,这玉佩和老妖送我的那块一模一样,玉佩在老妖手中若隐若现一个“央”字,想必就是以此断定这玉佩的归属。   众人正聚精会神的听着,老妖却出人意料的缓缓撒手,蟠龙玉佩应声落地。   所有人都傻了眼,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凌疯子立眼瞪着老妖,冷声说:“宇文景臻,你这是有意偏私,毁灭罪证。本宫再不听你多言,来人,即刻启程回大齐。等两国交兵的国书吧。”   我连忙侧身挡到老妖身前,别动不动就想掐架,你也不是雇来的打手。再说,老妖现在可掐不得,非得一命呜呼不可。   老妖几不可闻的扯动了一下嘴角,轻笑了一声。   笑你妹啊!你没看见凌疯子脸色铁青?还想火上浇油?   老妖捡起玉佩,不急不躁的说:“玉佩完好。”   凌疯子阴着脸,“殿下是在戏耍本宫与众位使臣?”   老妖走到桌前,一把掀落地的大红丝绒桌布,“只是在验证一件事,这玉佩如何会在这房中?”   查尔胜嗤之以鼻,“自然是凶手杀人时不小心落下的呗。”   而我经老妖的提醒,恍然大悟。难道是?   我急忙蹲下,凹痕在大圆桌的中央,圆桌目测上去半径少说也有一米,玉佩假设是从凶手身上掉下来的,怎么可能穿过落地桌布掉到这么里面?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我不由的暗赞老妖敏锐过人,如此细微的一个破绽,就完全解了宇文景央之危。   凌疯子蹲在我身边,缄默不语,不必说他也想到了。   “桌下这个印迹,正是公主遇害那日,这玉佩掉在地上留下的,这个房间再没有其他痕迹,说明玉佩直接掉在了桌下。”老妖说完,缓缓的放下了桌布。   查尔胜不以为意,“那又如何?本宫早就说过是杀人凶手掉下的。”   老妖指着垂到地的桌布淡淡的说:“那玉佩如何穿过垂布,直接掉到桌下?”   查尔胜一时语结,“这……”   老妖走回原位,指着地说:“这个是刚刚玉佩自然掉落的印迹,和桌下那个形状,大小,深浅,相差甚远。”   老妖走到屋外,右手捏着玉佩,发力向屋内投掷,玉佩穿过桌布,“啪”掉在了桌子里面。 “桌下那个印迹,应该是这样造成的。可会有凶手杀了人之后故意将自己随身的玉佩由屋外投掷入屋内?显然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   我立于一旁静静的看着老妖,眉眼轮廓,气度仪态,如斯诱人?   众人听后都信服的点了点头。   “太子殿下,你认为如何?”   凌疯子抖了抖衣袖,冷冷的说:“莫忘了三日时限,还有两日。”   浩浩荡荡的一队人摇头离去,看着昭国的众位藩王的背影,我沉沉的出了口气,此时我才明白慕容家不可怕,可怕的是氏族力量。   他们盘根错节,把持朝堂,拥兵自重,裂土封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的关系很微妙,平日里明争暗斗,大势当前又不约而同的站在同一立场上,停止内耗。   老妖他老爹除不掉的不是慕容家,而是藩王,物伤其类,唇亡齿寒。慕容家以第一亲王的姿态扛起的是藩王阶层的大旗,逼极了会演变成异性王们和皇家的博弈。   宇文景央的问题让我明白了一件事,适度才有内耗,有些平衡大家都不愿打破。   老妖额上渗出点点冷汗,胸口隐隐的泛出了点点血红,他的伤口裂开了。想起雪落的话,我担心不已,他从不知爱惜自己的身体。   我一把拉住正欲向外走的老妖,“少渊,此案交由我办你可能放心?”   老妖脚步一顿,四下无人,侧身在我耳边轻笑道:“洛洛好生厉害,反将我一军,别累到了自己才好。”   我侧首一笑,“多谢。”   目送老妖的马车离了国邸,我方才放下心来。   回望依山而建,瑰丽雄壮的国邸,我苦笑一声,若是寻到那神棍,让他帮我也算算,上帝,释迦摩尼,默罕默德,这哥几个我到底得罪了谁?    作者有话要说:修一修,更健康~~~~ ☆、案中案   这案子很重要,办砸了,这次“友好访问”会变的非常不友好。   首当其冲,要倒大霉的就是老妖,国邸戍卫失职一重罪,查察案件不利又一重罪,只这两项,会压得老妖在朝中翻不了身。既揽了重责,就绝不能失责,这是我的原则。   连日来事物繁多,一件接一件,让我没法静下心来,现在细想起来,观月的案子疑点众多。   比如国邸守卫森严,刺客怎么潜入的?又是怎么无声无息的杀了观月?为什么要划花观月的脸?观月脸上的伤口血肉模糊,绝不是死后划的,疼痛可想而知,顺儿就在隔壁,既没看见凶手行凶,也没听见观月求救?   我最纳闷的是她胸口的那两刀,不合常理。刀留在右胸,说明凶手先扎了左胸,常理来说一刀扎在心脏上人就挂了,再捅她一刀难道是为了泄愤么?她脸上那些刀口杂乱无章,纵横交错,那才更像是泄愤。   我不知不觉走到了观月房前,正门口溅射的血迹仍在,虽然被踩过,但基本完整。我看着地上的血滴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在这个位置?   我看着溅射出来的血滴,猛然想起了第一次来这里的那个晚上,连忙起身关上房门,从上到下仔细寻找,我若推测的没错,那东西肯定在。   我抚着门框,果然如果所想,回想起那晚,我在这里踩到石子险些滑倒,当时倒没在意,现在想来觉得不对,观月的正房门口,每日都有下人打扫,哪里那么巧,唯独有一颗石子?   我蹲在地上四下寻找,所幸是冬天,前几日又刚好下了场雪,我一眼就瞧见了昨日被我踢到一边的石子。   我捏着石子蹲在地上,前思后想,总是矛盾重重,“雪落,把观月的小丫鬟顺儿叫来。”   雪落一拱手,“是。”   顺儿显得有些紧张,对我福了福身,“奴婢,见过大人。”   “顺儿,本官是有些事情想向你求证,你不必紧张。”我轻言安抚几句便切入正题:“顺儿,你第一个发现公主的尸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的房门是关着的还是开着的?”   顺儿想了想肯定的说道:“是……关着的,当是奴婢是推门进来的,然后才看见……公主倒在地上,身上都是血。”   我指尖敲击着桌面,“关着的……”   顺儿见我半晌不语,方才怯生生的说:“大人,若是无事,奴婢……奴婢先行告退。”   我挥了挥手,雪落带她下去,我又独自一人在观月的房间里转。   我躺在观月倒下的位置,看着用来嫁祸给宇文景央的玉佩掉的位置,两点若是连成一线,那凶手的位置就应该是……那里。   我起身出门正好看见回来的雪落,“雪落,随我来。”   “公子有何吩咐?”   “雪落,你会验尸么?”   “会是会,只是算不得擅长。”   “不必擅长。”我款步向凌疯子的院落走去。   我在外厅奉茶,没一会的功夫凌疯子就一身素洁的衣袍从内室走了出来。我连忙起身施礼,“太子殿下,下官请求验看公主殿下的尸身,还请殿下恩准。”   凌疯子径自坐下,瞥了我一眼,看着查案的人越来越少,冷哼一声,“贵国是越来越重视皇妹遇刺之事了?”   “殿□体抱恙,由下官担当查察此案。”我面上恭敬,心里暗骂,别拿KITTY不当猫咪,我来查案怎么就是轻视了?我顶多也就是近视。   凌疯子轻抿了一口茶,面色微沉,“洛大人,想必不用本宫提醒你,皇妹的身份非比寻常,你这番话可治你个不敬之罪。”   我对雪落使了个眼色,“下官不敢,公主身份尊贵,下官岂敢亵渎,特寻了一位女验尸官,只是简单查验伤口。”   凌疯子略微犹豫了片刻,勉为其难的同意了,但却坚持和我们同行。   “大人对皇妹之死可有头绪?本宫和大人相交一场,不得不提醒大人,时日不多。”凌疯子负手而立,声音冷冷的,在空寂的停尸房里越显得阴森。   “多谢殿下一番好意,下官定然竭尽全力。”   “如此甚好。”   不多时,雪落用白绢擦拭双手,对我点了点头,我朝凌疯子一拱手,“多谢殿下。”   凌疯子抬步离开,不咸不淡撂了句,“还望大人早日破案。”   出了停尸房,雪落要向我汇报,我连忙对她一挥手,“找人把观月的院落封了,回府再说。”   坐在马车上我沉思良久,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发出“咚咚咚”的闷响,“雪落,观月的伤口是不是两刀手法不同,一刀是自上而下,另一刀是直上直下?”   雪落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是……”   “左边那刀是自上而下,右边那刀是直上直下?”   雪落简直像被雷击了一样,讷讷的点了点头,说不出话来。   马车径直赶到了老妖的府上,我推开房门,老妖正在看书,见我来了放下手里的书,笑着对我招了招手。   我见他面色苍白,不由的皱起了眉头,没好气的说:“少渊,天下间还有什么书是你没读过的?”   “洛洛讲的‘相濡以沫’那个我就没读过。”老妖拉过我的手笑意融融的温声说道。   “少渊日算夜算,穷尽心力,偷得浮生半日闲不好么?”   我把老妖掩在身后的那本《策论》夺过来,合上放到床边。   “好。”老妖拉着我的手笑看着我,柔光宠溺,看的我浑身不自在,不由的低下了头。   我挣开老妖的手,正色道:“少渊,还是听我说说案子的进展吧。”   老妖纤长的手指抓住我的手腕,复又攫住我的手,神色慵懒的点了点头。   我挣不过老妖,就任由他拉着,“少渊,有没有觉得观月的尸体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老妖只是凝神听着,点了点头,示意我继续说。   “观月倒在门口,尸体又没有挪动的痕迹,说明她一开门就被人杀了。匕首留在右胸上,而不是左胸。说明凶手是第一刀已经刺在左胸的心脏处了,那第二刀刺右胸又是为什么?第一刀那么精准,显然是要一击毙命的,那又怎么会有右胸那一刀?岂不是多此一举?六皇子的玉佩是被人投掷进房间的,为什么要杀了人要出去再把玉佩投掷进房间?这也是多此一举。”   我在专注的想着,老妖却轻柔一笑顺势轻拉把我按在床上。   我猛然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老妖漾起一丝坏笑,把我的双脚放在床上,“洛洛认为我要做什么?”   我低着头,讪红了脸,我承认我想太多了。   老妖端坐在床边,拉过锦被给我盖上,“休息下,慢慢说。”   我抬首笑看着他,心里流过一丝暖意。   老妖眉峰一跳,调情道:“洛洛这样子,好看之极。”   我靠在锦被里看着素衣随性的老妖心神荡漾,清了清嗓子,“那个……说到哪里了?”   “那两刀不合情理。”   “不止如此,观月房门正对着的地上有血滴溅在上面,这个位置一般是不会有血滴的,至少不会这么完整,因为这个位置应该是凶手站的地方。至少应该有一部分溅在凶手的身上才对。六皇子的玉佩又是被人掷入房间的。我推测凶手不是站在门口刺杀观月的,而是在院子的高墙之上,投石引观月来开门,然后再飞刀投掷,刺死了出来开门的观月,把宇文景央的玉佩投掷入房间。这样血滴,观月倒下的位置,宇文景央的玉佩掉落得位置,左胸刀口自上而下,这些就都说的通了。而且,我在观月的门口捡到了这个。”   我把那颗石子掏出来给老妖看,“观月的房门上,刚好有个磕出来的印子和这石子吻合。”   老妖捏着石子低首沉思,点了点头。   “但又有不合理的地方出现了,观月被人投刺倒地,房门应该是开着的,也不可能出现右胸上的第二刀和脸上那些伤口。我猜测……凶手有两个。观月中刀倒地当时只是昏死过去,第二个人来补了第二刀,当时观月躺倒在地,所以刀口是直上直下,而且刀最终就留在了观月的右胸上,第二个人刺死了观月以后,顺手关了房门。”   老妖轻蹙了下眉,“确是两个人,两刀的力道速度相差甚大,左边那刀衣服的切口平整,右边那刀切口参差不齐。洛洛,我疑惑的是第二刀为什么刺那里?”   那里?经老妖一提点我恍然大悟,那个位置确实也不合常理。       ☆、真相·大局   我十指交叠蹙眉不语,老妖倚床而笑,笑的跟朵喇叭花似的,就是因为看着我拧的像麻花一样的脸?   “第一个凶手,伏在几丈高的墙头,在观月开门的一瞬间投刺匕首,精准干脆,蓄谋已久,不像仇杀,这人更像个杀手。而第二个凶手,和观月有深仇大恨。”   “何以见得?”老妖敛笑而问。   “观月脸上的刀疤纵横交错,杂乱无章,长短不一,凶手当时很激动,很愤怒,没有深仇大恨不会耗费时间来做这件事。”我直觉认为这是个女人干的,女人的报复最容易往脸上招呼。   老妖点了点头,阖着眼若有所思。   我看着老妖胸前的伤口,不由心疼,打从我们认识起,他一刻都没松懈过,何必这样苛求自己?   那伤口?我猛然想起了一件事,陪凌疯子他们在天下洛苑赏梅之时,有个下人惊了观月,她当时吓得脸色发白,抚胸喘息了许久,宣城甚至招来了太医。我犹记得观月当时是……抚着右胸。   “少渊,我想我知道为何第二刀是那个位置了。她胸前的两个伤口从人体中间线来看是基本对称的,这两个凶手选的都是心脏,心脏是最容易一击毙命的位置,只是观月异于常人,我若没猜错她的心,应该是在右侧。由此推测,真正刺死观月的第二个凶手不但和她有仇,而且和她极为熟悉。”   一个熟悉观月作息,能轻易绕过行馆把守的齐国卫队,和她有深仇大恨的女人,范围已经缩的很小了,她是齐国使团中人。   还有就是,顺儿撒谎。   她说她是去服侍观月洗漱更衣的,一推门发现观月死了,紧接着就喊人求救。那她手里的水盆衣物呢?我们在案发现场一样也没看见。公主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还有心思收拾这些?   老妖蓦的睁开眼,”如此,便够了。”   我略一思量,是了,无论这凶手是谁,只要和昭国脱了干系,结果对老妖而言,都是一样。   老妖见我低头不语,想事已经想通其中症结,缓步走到窗前,顺手一推,冷风吹散了一室的暖意。   老妖背对着我,负手而立,“洛洛,我不知如何说,是非,有时就像这雪和泥,分得清自然好,分不清也只能任由它们搅烂。”   我上前环抱老妖,靠在他肩上,颤声说:“少渊,我相信……你是用雪在掩盖泥。”   推断出第二个凶手的身份,第一个能有多难?宇文景央当晚抗婚,玉佩却是几日前就遗失了,这说明宇文景央并不是因为抗婚一事有杀人动机而恰巧被人利用,而是这个人最初的嫁祸目标就是宇文景央。朝中几人认识宇文景央?几人接触得到宇文景央的玉佩?   这个答案呼之欲出,和宇文景央一起长大的太子。   太子派人在齐国行馆刺杀和亲公主,这个内情,谁又敢揭?   现在想来,老妖应该早就想到了凶手是两个,从看到观月身上那两个刀口开始。玉佩嫁祸让宇文景央牵扯其中,老妖不得不拆穿玉佩嫁祸的把戏,这案子若真的破了就势必会扯出太子,无论是不是太子的人最终杀了观月,他杀人的意图就摆着那里。   这件事上,杀人未遂和杀人是同罪,到时战火纷飞,哀鸿遍野。老妖顾着大局,没有拆穿对他有利的真相。   老妖身躯一震,紧握着我的手,轻拥入怀,久久没有开口。他对事想得总比人周全、通透,是以比人劳心费力,我似乎开始明白他不断的收拾着太子的烂摊子,是因为他冷漠无情的心里,装着的是整个国家,十足的傻子。   我喉咙一哽,低声叹道:“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国邸了,你自己好生休养,暂且忘了……家国天下吧。”   老妖低声应了,转身向书房,提了一条白色的狐裘,成色虽不及上次送我的那条,但看的出来也不是俗物。   “外面冷,穿上吧。”   我轻轻的抚摸着皮毛柔顺的狐裘,啧了啧嘴,“少渊可是捉襟见肘了?拿出手的越来越流于凡品!”   老妖目光如水,似笑非笑, “凡品?洛洛当真是没良心。”   我掸了掸狐裘忍住笑意,不温不火的说:“谁还没个手头拮据的时候?”   老妖帮我紧了紧狐裘,“洛洛大可放心,我便是手头再拮据也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我心一动,面上装作没听见,拿起床边的书晃了晃,“策论,借我一看。”   老妖无奈的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我把策论贴身放好,竟然油然而生一种奇异的感觉,水滴石穿。      我陷入了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困局,没有铁证,我要是敢把矛头指向东齐,凌疯子非让我和他皇妹一起出殡不可,不去齐国行馆搜查,我哪来的铁证?   顺儿说谎,我就先拿她开刀。   我在吩咐了雪落之后,独自在房间里查看,看是否能找到更多的线索。我拎起枕头,突然感觉枕头里似乎夹着东西,正想翻开来查看的时候听见一声尖叫,顺儿脸色煞白,被雪落压在门口。   顺儿对雪落凄声哀求,“放开我,你放开我。”   我对雪落挥挥手,示意她放开顺儿。   顺儿一挣脱钳制马上向我扑过来,想抢我手里的枕头。雪落闪到我身前,一把抓住顺儿的左臂正欲用力。   我吓的一身冷汗,“雪落。”   雪落的身手我是见过的,她这一下,顺儿非变成杨过不可。   顺儿缓过神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大人,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我一抬手,“顺儿,你说你在案发当晚就在隔壁给公主准备衣物,没听到任何声响是么?”   顺儿的神情陡然一紧,低声的回道:“是。”   “可刚刚本官就在这个房间里滑倒了,隔壁的侍卫听的清清楚楚。案发时是晚上,更为肃静,你如何连公主倒地的声音都未听到?”   “奴婢,奴婢当时太紧张了,可能……可能是忘记。”   我拍着桌案厉声喝道:“是忘了,还是你当时根本不在房里?”   顺儿瑟瑟发抖,“不是,不是,奴婢,奴婢真的在房间里。”   “可有人记得顺儿那晚出去了,直到亥时方才回来,可要本官把人叫来当面对质?”   顺儿沮丧的掩面而泣“张大哥他……竟然……”,   “你去深夜溜出行馆做什么?”   顺儿重重的咳了两声,“奴婢,奴婢是偷偷,去抓药了,奴婢染了风寒。”   “行馆没有郎中么?顺儿,你若一再编排谎言欺瞒本官,本官就把你交由太子殿下严惩。”我沉下脸,这谎撒的谱都没有,还不如上坟烧报纸呢,糊弄谁呢?   “奴婢,奴婢,”顺儿一咬牙,“奴婢确是去抓药了。”   我略一想,抓药?什么药不能找行馆的郎中?   “那你真的是在亥时一刻发现公主死了么?”   顺儿泪眼汪汪,“真的,奴婢是亥时回到国邸,一回来就去了公主的房间,走了一刻钟。公主,她……那时已经死了。”   我挥了挥手,“你先去吧,本官有事自会再传你。”   侍卫带顺儿出去,我朝雪落一招手,“找人盯着她。”   “是,属下明白。”雪落楞了一下,似懂非懂。   我拿着枕头细细的端详,刚才顺儿看着枕头的神情太不正常了,即便这是观月的遗物也不至吓的她脸色发白。   我摸索了一下,果然有东西。   但看到从枕头里摸索出来的东西,我又疑惑了,没有什么惊天的秘密,只是一件绣着梅花的红色肚兜而已。   若说这件肚兜有什么不寻常,那就是它的尺寸,这分明是个婴孩的尺寸。观月的枕头里藏了一件婴孩的肚兜,而这东西才是令顺儿脸色发白的真正原因。   难道……思及此,我心里一惊,或许这就是观月被杀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修~~~~~ ☆、峰回路转   “公子。”雪落敲了敲门,规矩的立在门外。   我把肚兜塞回枕头,把床铺理好,抖了抖衣摆向门外走去,雪落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仿佛她要从我身边淡出一般。   老妖的侍卫倒是都有封“言”的本事,说起封言,他已经消失很久了,“雪落,封言呢?”   雪落辑手立在一旁,“属下不知,可是属下有何疏忽?”   我讪讪一笑,“没,随口问问,雪落多心了。你去查查哪个侍卫是顺儿说的张大哥?”   雪落瞠目结舌,我挑眉一笑:“雪落,兵不厌诈。”   齐国行馆的侍卫里有多少姓张的?姓张的里面又有几个是守门的?守门的里面又有几个是守侧门的?应该剩的不多了吧!   雪落缩了缩眼角,低下头去,“属下领命。”      我和雪落从侧门出了国邸,我倒要看看顺儿到底抓的是什么药?   提着按顺儿的方子开的草药,我们出了陈氏药铺。   雪落打开草药包,嗅了嗅,猛然一惊,“公子,这是……”   我按着雪落的手,沉声说:“伤寒药。”   马车上,我抚着额头,这药绝不是顺儿的,她抓完药回来直奔观月房间,发现她已经死了。既然是背着主子,哪有拿药直接去见主子的道理?除非……这药是观月的。   雪落沉默良久,淡淡的开口,“公子,可是信不过属下?”   “少渊放心以性命相托之人,我如何会信不过?顺儿除了在亥时一刻真的看见公主已经死了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我靠着马车微微抬眼。   “那公子为何……”   “我暂不想打草惊蛇,你就权当它是伤寒药吧。”   雪落抿了下嘴唇,喃喃自语,“难怪他那等心高气傲之人,甘心赶车。”   我抬了抬眼,瞄了观月一眼,怎么着,公子我是沙尘暴,得谁埋没谁?倒是委屈你们了?   顺便提一句,老妖平日里安排的马车相当“靠谱”,让我很想让这板儿车“靠边”。   我从角门回到国邸,线索似乎又断了,顺儿虽然谎话连篇,有作案的时间,第二个凶手的作案手法她也确实可以完成,但她没有作案的动机。   她能不断说谎去维护一个死人,可见其对观月忠诚。   齐国使团中的女人,这个范围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凌疯子这次出使阵仗摆的要多骚包有多骚包,侍女少说也带了三四百,挨个排查浪费时间暂且不说,那疯子如何能同意我排查他使团中的人?我能跟他摆一摆凶手是两个的事实?抖出太子那一档子事,可就要命了。   雪落突然惊呼,“公子,小心。”   我的思绪被打乱,忆轩与我险些在院门口撞在一起,不,此刻该叫澜郡主。   南宫予澜今时不同往日,身份显赫,宫宴之后皇上下旨册封了三位郡主,分别是慕容卿焉,焉郡主;南宫予澜,澜郡主;上官越尘,尘郡主,俨然就是为嫁入皇家做准备的姿态。   我后退一步,“下官无状,惊了郡主,郡主恕罪。”   南宫予澜尴尬苍凉的一笑,“洛……侯爷,不必多礼。”   想来也是,我这个“故人”晃悠在她面前让她想起了“往事”,这往事又不是什么愉快的往事,她能待见我这个“故人”么?   我躬身后退,“多谢郡主,下官告退。”   南宫予澜忽然叫道:“侯爷留步。”   我作揖恭谦的说道:“郡主恕罪,下官公务在身。”   南宫予澜回身吩咐,“你们两个去准备茶点,送到前面的凉亭里,墨缕留下伺候。”   她淡妆素洁,亭亭净植,风姿绰约如绝世睡莲,白雪映着一袭湖蓝色锦袍,一如既往的惊艳动人,泫然的水眸凝视着我,柔声道:“公子,秦川一别,不想和忆轩叙叙旧么?”   我敛下眼眸淡淡的道:“下官去过秦川,却不认识忆轩,无旧可续。”   南宫予澜沉声说:“忆轩认识公子。”   雪落身上散发出的冷冷杀意,看到忆轩变成了今日的澜郡主,秦川的事雪落自然也反应过来了。   我轻叹一声,“澜郡主,请。”   南宫予澜艰涩的扯出一丝笑意,“洛公子,你……好么?”   我轻抿了一口茶,遥望凉亭之外,我好么?命尚在,充满爱,有什么不好呢?和在秦川做着一样的事,不过换了个地方,换了一拨人。   其实我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具备了柯南的霸气,走到哪儿就让人死到哪?   南宫予澜凝着眉轻叹一声,“公子,可是在怪忆轩?”   我淡淡的说:“郡主何出此言?下官不敢。”   “公子……忆轩对你不起,只是,很多时候忆轩,身不由己。”南宫予澜低垂着眼眸,脸色略显苍白。   我凝视着南宫予澜半晌,她就像这院子里的腊梅,抗拒不了白雪欺压,南宫家的事,也确不是她能做主的。   我放下茶杯四下张望了,低声道:“下官确实不认识忆轩,郡主以后莫要再提起,于人于己绝无好处。”   “公子……”南宫予澜瞬时舒展开了眉宇,笑的倾国倾城。   我别过头去,真要命了,她这是要秒杀我啊!   边院的角落里,一片荒凉的废墟,自言自语,“国邸中竟然也有这么荒凉的地方?”   南宫予澜顺着我视线的方向看去,“那是齐国驿馆的院子,昨夜失火了。”   “昨夜?郡主记得是几时么?”   昨夜?是巧合么?未免太巧合了。   “大约是……亥时左右吧,我已睡下了,听到下人说隔壁走水,只是一间厢房,又没出什么大事,也没惊动别人,况且昨日国邸又有大事发生。”   “多谢郡主,下官奉旨查案,先行告辞。”   我还是觉得这场火大有蹊跷,厢房住的是谁?   南宫予澜对我微微一笑,“大人慢走。”      我和雪落来到了烧毁的小院,烧焦的味道尚存,呛得我掩鼻重重的咳了两声,雪落急忙上前:“公子在外等候,雪落进去查看。”   我掩面说道:“不必,我……”   “房子烧成这样,不知会不会坍塌,还是属下先去查探一下,公子再进去不迟。”   我犹豫了一下还未及开口,雪落便急着说道:“若是公子有什么闪失,属下担待不起。”   “也好,那我先四下看看,你小心。”   “公子放心。”   我从前院踱到后院,踩着厚厚的积雪,脚底微微的凉意,不期然想到了老妖,初雪的之时他抱我回房,清冷的月色下离去的背影在我脑中竟然还是这样清晰。   “公子,公子,你在哪里?”   “雪落,这里!”   雪落蹲在我身旁,“公子,您怎么在这,让属下好找……”   我对雪落摆摆手,示意她噤声,这被人打扫过,雪中清出了一条小路,奇的是这里是房子后面,院子又没有后门,清理这里做什么?吃的实在太撑了?   我紧锁着眉,捞起捧白雪,这雪,像是刚下的……可最近的一次雪是几天前下的……   “雪落,去房里看看。”   “是。”   我在房间里四下探看了一圈,“这场火烧的更蹊跷。”   雪落四下张望了一圈,“公子,属下不明白。”   “你看这根柱子,”我用力的敲了敲房梁柱,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又用力扒木头,仅仅扒下了些许木屑。   雪落面色发白,出手如电抓住了我的手腕,待看到我手上些微的木屑后也愣住了。   “你也觉得不对劲了,对吧?从外面看这房子基本已经算烧毁了,而这柱子仅烧到了这个程度?一场火把外面烧的比里面严重,这就说明火是从外面烧起来的。正值严冬,这房子外面怎么会起火?只有一种可能,有人纵火。”   这小院,鬼上身了!   “难道有人要杀住在这里的人?”   我拨弄着炭盆,“但你来看,炭盆翻到,床铺烧毁,火势猛烈,窜上了墙,看起来分明是室内起火。可室内起火,绝不可能外面比里面烧的更厉害。”   “这……会不会是室内起火时正好有人纵火?”   “这……”我以手捻着碳屑,要我相信这种小概率事件,除非它和我有一个鬼上身。   这……好像不是碳屑。   我紧蹙着眉头不语,似乎脑中一闪而过一个推测,只是有了轮廓。   “公子?”   顺着雪落的眼神我看到自己的黑手,索性在炭盆里开始翻起来,我这不是破罐破摔,只是想看看,眼前这“破罐”还有什么“没摔碎”的东西没?   雪落忙挽起袖子,“公子,属下来。”   “不用,反正我手……”尚未说完雪落把炭盆翻了个底朝天,我轻笑着改口,“还是你来吧。”   雪落把一个黑乎乎的硬物举到我面前,“公子,你看。”   我用手拂去上面的炭灰,一个手指大小的冰蓝色花型饰物。   雪落凑过来,“这……好像是首饰。”   我捏在手中,反复端看,这东西看起来真眼熟…… ☆、真凶   “走吧。”我把饰物用丝绢包好塞到袖口里,猛一站起来才发现腿都麻了,扶着雪落抖了半天。   雪落出门后望了望天,“公子,该用膳了。”   冬日昼短,天色已经暗了,确实很晚了。过了今夜,就是最后期限,一种莫名的压力,“我不饿,你先去用膳,我要去齐国馆驿。”   雪落上前一步毕恭毕敬的说:“主子有吩咐,公子只需尽兴,其他的事情公子无需多虑。”   这个时候了,他倒还真沉的住气!尽兴?当我是在玩么?我气结的一笑,紧迫的情绪反倒渐渐的安定下来。少渊啊,若是不能漂亮的解决这个案子,昭国失信于友邦,声名扫地,齐昭战火纷飞,这一连串的严重后果都是可以预见的,而首当其冲倒大霉的就是少渊你。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如此沉的住气!   我轻笑着点了点头,雪落颇为惊讶,急忙收敛了跟在我身后。她那是在佩服她主子运筹帷幄料事如神呢!那狡猾的妖精!我心事重重,不经意抬首望见惨淡月色下唯有轮廓的梅树,心中不禁唏嘘。仅仅两日,那个任性傲慢的鲜活生命就像此刻的梅树一样,淹没在了黑暗之中。   “花。”我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来自己在哪儿见过那个花型的饰物了,“雪落,去帮我办件事情。”   “不是用膳么?”雪落紧锁着眉疑惑不解。   “还吃什么饭呢!案子还没破呢!”我附在雪落耳边低语了两句,“马上去,迟了,恐怕就没有了。”   “那公子小心,有何状况就吹这个,雪落马上赶到。”雪落犹豫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银哨递到我的手上。   我见雪落走了以后,转身走向南宫予澜的院落。   “下官洛卿仪,求见澜郡主,劳烦侍卫大哥通传一声。”   侍卫向我躬身施礼,面色尴尬,“见过洛大人,只是,此刻天色已晚,恐怕……”   我倒是疏忽了自己是外臣,又是“男子”,天色这么晚,来求见南宫予澜确实是不合适,打算转身回去。   “洛大人留步,李侍卫,洛大人是郡主的贵客。大人,郡主已经恭候大人多时了。”墨缕推开门急忙拦住我。   “是。”侍卫一怔,随即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微微颔首走了进去,对墨缕说道:“你来的倒及时。”   墨屡甜甜一笑,“是小姐及时,听见了洛公子的声音才让奴婢出来瞧瞧的。”   我跟随墨缕进了院子,侍卫下人无不侧目偷偷瞟我,或许我给她添了麻烦,人言可畏,南宫予澜经过秦川的事在南宫王府的日子想必艰难,我不该再麻烦她,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澜郡主,下官闲话不说,有事相求。”   “予澜当竭尽全力。”南宫予澜浅浅一笑,徐徐向我走来,一袭随常的白衫让她穿的衣袂蹁跹,风姿绰约。我莫名一笑,男装扮久了开始近女色了?不得不承认,南宫予澜真是美,随便怎么折腾,都是美。   我把来意和南宫予澜说明了,并说若是她有难处,我另想别的办法,她很干脆的一口答应。半晌过后,果然一个熟悉的女声,“不知澜郡主深夜相请所为何事?”   南宫予澜到底是有办法,我一笑放下茶杯,缓步从帷幔后面走出。   “洛……洛大人?”宣城公主惊疑的看着我,转一怒,沉下了脸瞪着南宫予澜,“澜郡主这是何意?”   我施施然的行礼,“公主见谅,是下官求郡主请公主前来的。”   “洛大人‘请’本宫前来有何见教?”宣城板着脸,往日的似水温情荡然无存,也难怪她气愤,名节对女子可不是小事,她深夜来见一个非亲非故的男人,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其实她实在无需火冒三丈,您看南宫予澜像坏人么?我像坏人么?那您怕什么?   “公主内厅慢坐,墨缕随本郡主去准备茶点。”南宫予澜浅浅一笑,随后便带墨缕去了前厅。   我对南宫予澜报以感激的一笑,前厅一阵悠扬的琴声,我会心一笑,真是个聪明零头的女子,想的倒是周道,她在前厅抚琴既可以掩人耳目,又可以为我们把风放哨。   “公主,请坐。”   宣城不知道我的来意,戒备的打量着我,在离我最远的地方强自镇定的坐了下来。   “公主,下官奉旨查案,有件要紧事想向公主请教,天色太晚,登门怕与公主不便,所以出此下策,公主恕罪。”   宣城脸色略微缓和,淡淡的说,“本宫一介女流,身居浅出,只怕帮不了大人。”   “这个,公主一定可以。”我从袖口里掏出丝绢,摊在她面前,宣城惊叫了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声高亢嘹亮的琴声,我连忙对宣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是南宫予澜在提醒我们声音过大,她在外厅已经听到了。   宣城一垂眼,压低了声音,“这……这是观月的。”   我把东西包好仍旧收到袖子里,“观月公主是否有心疾?”   宣城一听到我的问题顿时脸色大变,“本宫不知,大人行事也该有个分寸,天色不早,本宫该回去了。”   “这对公主是举手之劳,对下官却是大费周章,还望宫主赐教。”我不慌不忙的品着茶,根据我对宣城的认识,她和观月截然不同,不是一个胸无城府,任性胡闹的人。   “本宫深夜被你们骗到此处,为何要动这举手之劳?”宣城冷笑了一声,仍在恼怒我们诓骗她过来,虽然嘴上如此说却停下了脚步,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公主日后嫁入昭国,背井离乡,多个朋友多条路,公主以为如何?”我为宣城倒上一杯茶,   我知道宣城拒绝不了,她将要嫁的是太子,齐昭两国的关系暧昧,一有变数她就是这桩政治婚姻最大的牺牲品。她在昭国无依无靠,齐国的娘家鞭长莫及,不给自己留条后路?何况我也没让她上刀山下油锅,只是举手之劳。   宣城思索了片刻,“观月天生患有心疾,大人手上拿的就是一位世外高人制的克制她心疾的灵药。”   “这是药?下官记得这是公主甲片上的饰物。”我记得当时应凌疯子的邀请出席赐婚那次宫宴,我就坐在凌疯子身边,和观月宣城一席之隔,观月的指甲一寸来长,还雕了花朵样的佩饰,我当时觉得她挺“前卫”,还美甲,于是多看了两眼。   “观月发病时很是凶险,那高人便把药做成饰物模样,嵌在观月的指甲上,以防她发病时来不及用药。”   “观月公主的心疾,是否因为她的心异于常人,长在右侧?”凌疯子以观月的身份为由,不许验尸官验尸这是最棘手的,上次雪落草草看了看刀口,已经是凌疯子分外开恩。想解剖观月,门都没有。   宣城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定,“你如何知道?不可能,绝不可能,观月对此讳莫如深,知道之人寥寥无几,你不可能知道。”   如此便是了,我的猜测应该□不离十了,“下官唐突一问,公主和观月是否并非同父姐妹,和太子殿下也非亲兄妹。”   我和齐国使团接触的一段时间发现宣城对凌疯子疏离忌惮,和观月密而不亲,观月对凌疯子的依赖过分已经超出了兄妹的底限,还有观月的遗物,那件肚兜。他们真的不像是亲兄妹。   “本宫和观月确不是亲姐妹,本宫是庆亲王的女儿宣城郡主,观月是成国公的女儿,齐皇只有一个女儿,年龄尚小。观月的母亲是我的姨娘,我们是表姐妹。”   我也问的差不多了,起身向宣城施礼道谢,“多谢公主。”   “大人不必多礼,只要记得本宫这个友人便是。”宣城微微一笑,起身走了。   “恭送公主。”   只听外间宣城略微提高了声音,“郡主果然琴艺超然,本宫改日再来讨教。”   “予澜随时恭候。”南宫予澜亲自送了宣城出去。   我坐在椅子上半阖着眼,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自言自语:“证据,证据。”   案情至此已经很清晰了,欠缺的只是证据,一个铁证。这个案子事关重大,因此证据绝不能薄弱的,一定要无懈可击。   南宫予澜揽袖为我斟上一杯茶,“公子,请用茶,提神的。”   “多谢,我欠郡主一个人情。”我接过茶轻啜了一口,半是认真半是玩笑,此时肚子竟然不争气的叫了一声,我尴尬的笑了笑继续喝茶。   墨缕掩面窃笑,南宫予澜淡淡的望了她一眼,“墨缕,去准备些点心。”   我急忙叫住她:“不必,我也该走了。”   “公子,公主殿下刚刚离去,只怕公子要等等才能走。”南宫予澜边说边对墨缕挥了挥手,墨缕便疾步退了出去。   我无奈的笑了笑,几乎忘了,不得不说她的心思细腻。   我用完点心,时辰也差不多了,起身告辞,她轻笑着用手点了点嘴角,我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讪讪的用袖子抹了一把。      我摸黑来到了齐国行馆观月的院子,向侍卫要了个火把,掏出老妖给我的行馆地图,按照那着火的房子的方位对过来,我找到了院子东北角,东北角原是杂物房,平日无人打扫,我找到了一串清晰的脚印,有来有回,脚印的大小看来,是个女子,一直到墙根下,从墙翻出去就是山路了,齐国行馆是半环山而建的。   “公子。”雪落叫了我一声,迅捷的像黑豹一样。   “那人甩掉了?”   “是。”   “我们得快点,只怕一会他主子就要来了。”   “属下不明白……”雪落一脸茫然,我边走边说:“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我们现在去哪?要不要多带些人?”雪落快步跟上,我伏在她耳边说:“找顺儿,拿样东西。”   从顺儿的房间出来天已经黑透了,格外的冷,呼出的热气迅速就在睫毛上凝成了冰,我重重的咳了两声,不慎把冷气吸入肺中冷的打了个冷颤,紧了紧身上的狐裘,“雪落,召集禁军,一队给我去把观月院子东北角把守起来,看好那串脚印,少一个,惟你是问;另一队跟我去抓人。”   雪落按我的意思把那探子引到了郊外,算算时间他差不多该回去跟他主子汇报了,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他就该来了。   雪落迟疑了一下,“公子,不请示下主子么?”   “那哪来的及,等请示完了什么菜都撤了。”   她的意思我明白,我冲进使臣行馆抓人,要是真的出了什么幺蛾子我是要掉脑袋的,可现在成败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时机稍纵即逝,关键时刻的犹豫是致命的。   “你马上派人通知各国使臣,快马回府通知少渊,你和剩下的禁卫先随我去齐国行馆抓人。”   雪落身体一僵,仍认为不妥当,但还是去分派人了。兵行险招也是无可奈何,现在通过常规方法抓人是不可能的,等我征得老妖的同意,再进宫请旨,只怕消息早就走漏了,什么证据都销毁了。我要出其不意的直接去行馆抓人,一抓一个准,时机要是配合得当,一抓两个准。   我带着禁卫军来到行馆外的枯枝树丛里对雪落招招手,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她点了点头下去安排,我挥手示意禁卫军隐蔽。   “救命啊,有刺客,救命啊!”一个尖锐的女声惊慌呼救,紧接着一个黑衣人跳窗而逃,我一挥手禁卫军冲进了小院,把房间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掸了掸衣服,提步走进去,兵行险招,可不是自寻死路,没知会皇上,没征得使臣同意,带兵强冲进使臣行馆抓疑犯即便理由充分,日后追查起来也够我受的。   我从禁军中走至女子身边,“赵统领追,姑娘莫怕,本官是昭国禁军,刚刚巡逻至此,发生了何事?”   年轻女子一看我,有些慌,“没……没事。”   我刚刚扯出的一丝笑容顿时僵住,她认识我。   我瞥见了她的腿上有一处刀伤还正在流血,便朝雪落一挥手,“姑娘的腿伤了,本官正好带了随军的大夫,先帮姑娘包扎下吧!”。   “大人,这……恐怕不方便,男女授受不亲。”女子拖着腿向后退,低着头娇声说道。   “你们都退出去,无妨,本官的随军大夫是女子。”   雪落是什么性子?她的动作永远比我的指示快,我话音未落,小丫头“住手”的“手”还没喊出口雪落就把她的库管撕开来了。   雪白的小腿上两个月牙状的疖疤,我看着挑眉轻笑,铁证。   此情此景,要是一般的小姑娘可能会羞涩的低下头低声啜泣,但眼前的小姑娘可不一般,她脸色煞白的把被子盖在腿上。   小姑娘眼睛一转,“救命,非礼啊!”   我抿嘴笑看着她,您求救我不反对,您也得实事求是不是?非礼?谁非礼你了?雪落还是我?我可离你远着呢!   雪落抓住她的手腕,“你再动我可不客气了。”   我缓步走到桌旁撩起衣摆端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的问:“星儿,你腿上的伤疤怎么弄的?” ☆、结案陈词   “刚才刺客弄伤的,大人不是都看到了么?”星儿强作镇定。   “星儿,本官说的是这个。”我指着他脚踝上那两个月牙状的伤痕,“不要告诉本官那也是刺客划伤的,结了疤的,那可是旧伤。”   “大人强抢民女。”星儿故技重施,我连忙把被子重新盖到她的腿上,退回了原位。虽然这种小伎俩对我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却有可能坐实我“登徒子”的恶名,虽说我心里坦荡荡却也不想惹一身腥。更何况“非礼”这桩事情本身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既然你不想说,那换本官来说。是你杀观月公主的时候被公主的指甲刺伤时留下的。”   “大人冤枉奴婢了,奴婢没有刺伤公主,奴婢被公主责罚面壁,已经有几日没有见过公主了。更何况公主的居室和奴婢的相距甚远,大人怎么可能怀疑奴婢?”星儿不慌不忙,对答如流。   我微微一笑,看着她我更加肯定她就是凶手,“你和公主的起居室可以说最远,也可以说是最近。国邸环山而建,齐国行馆的设计很独特,正好是半环山,你若从正门走是要绕一大圈才能到公主的起居室,可若是从你院子后面的高墙里翻过去,有一条环山小路是通向公主起居室的,抄小路到公主的起居室可是最近的。”   “有这样一条小路?大人恕罪,奴婢不知。有次奴婢冲撞了公主,被公主用花瓶砸断了腿,一直卧床,就算真的有捷径,奴婢又怎么可能翻高墙走山路去杀公主呢?奴婢为何要刺杀公主?”星儿提高声音,却从容镇定,条理分明,分明是早就想好的说辞。   “星儿,时至今日你能有恃无恐泰然自若,依仗的不就是这点个盲点么?你杀观月公主是预谋已久,你先故意激怒观月,让她盛怒之下用花瓶砸向你,你就顺势假装被砸断了腿,为自己做不在场证明。顺儿好心,曾偷偷请了大夫来看你的腿伤,你的反应却异于常人,大骂顺儿还用茶杯砸伤了她的额头。你不是嫉妒她在公主面前得宠而是怕被拆穿,因为你的腿根本就没断。至于杀公主的动机,是因为恨。”   星儿泪眼零星,“恕奴婢直言,奴婢的腿就摆在这里,明明断了,你却硬要说没断,分明是冤枉奴婢。莫非昭国找不到真凶就想拿奴婢来顶罪?”   雪落看着星儿的腿疑惑的看着我,一脸担忧,我一挑眉,她太不简单了。   “星儿,你可真厉害,厉害到让本官觉得你不应该是一个侍女。本官这样说好了,你的腿在刺杀公主的时候没断,是事后为了掩人耳目才打断的。”   “大人,奴婢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星儿不自觉的敛下了眼眸。   “那好,本官解释给你听,你故意激怒公主,假装被打断了腿,一来为自己作案伪装,二来谨防别人突然出现破坏你的杀人计划。因为在别人看来,你是听到异动冲进去保护公主才被打断了腿,这是你打的样板,你算准了别人在案发当日听到什么声响也不敢贸然进去。那天你从自己禁闭的偏僻小院翻越了后墙,抄小路到了公主的院落。到了院子里你却发现公主已经被人刺了一刀倒在地上,这时候公主正好醒了向你求救,于是你拨出她身上的刀,划花了她的脸,极力模仿第一刀的力度在她的右胸上又刺了一刀。至于为什么刺那个位置,因为你是公主的贴身婢女,跟了公主几年,你知道公主有心疾,心脏是在右侧。但你没想到公主受了这么重的伤却死死的抓住你的脚踝,你用力挣脱扭断了公主的指甲。你怕被人发现公主指甲断了,推测出她曾经刺伤了凶手进而找到你,你就擦了公主手指上的血迹,修好了指甲,取走了碎屑,毁灭证据。这就是为什么公主的手指上明明没有血,这两根手指的指甲逢里却有血迹。”   “那也不能说明就是奴婢,很多人都可以做到,顺儿也是公主的贴身婢女,为什么大人只怀疑奴婢?”星儿声音陡然变大,急切的辩解。   我微微一笑,心下了然,星儿,你终于开始急了。我举起无名指和中指,“可只有星儿你的腿上才有这两个手指的指甲留下的伤痕,形状吻合,难道还要本官取公主的指甲在你面前对照么?不只如此,公主死的前几日下过一场大雪,观月公主居所后院的东北角有一串脚印,这一串脚印从公主后院一直到你后院的墙外,来去两行,来的时候脚印是整齐的,去的时候是右深左浅,正是因为你的左脚踝被公主刺伤了。本官已经问顺儿拿了你的鞋子比对过了,正是你的。”   “奴婢不知,也许……也许是有人偷了奴婢的鞋子,故意把脚印引到奴婢的院中,想嫁祸给奴婢。奴婢那天根本没出去,奴婢不慎打翻了炭盆,房屋失火,奴婢昏迷了,是被人抬出去的,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大人明见。”   “星儿,你的确聪明。在去刺杀公主之前就做好了准备,你点燃了堆在屋外的少量柴草,引燃墙体慢慢烧房,因为墙体是泥土很难烧,你又住的偏僻,院外高墙遮挡,在黑夜里根本不会被发现。你先让墙体烧起来,等你刺杀公主回来后再引燃房间的门窗,这些都是易燃的,等烧的火光冲天会被人发现的时候才冲进房里,在炭盆里烧了你染血的衣物和从脚踝里取出的公主的断甲,然后再打断了自己的腿,等人来救你。你为自己做了双重不在场证明,一是时间上不可能,二是行动上不可能。本官着实佩服你想的这样周全,计划的这样周密。因为这房子看起来烧了足有一个多时辰,其实它的外面确实烧了一个多时辰,但里面却只烧了一会儿而已。但本官告诉你,百密一疏你就疏忽在这场火上了。让本官开始怀疑你的,正是这场离奇的火,你没想过炭盆翻倒从室内起火是不可能外面比里面烧的厉害么?你没想过室内起火一个时辰足可以烧死你了么?而你却安然无恙只是烧伤了点皮?你更没想到的恐怕就是……观月指甲上的饰物并没有烧毁。”我从袖子里掏出了观月指甲上的蓝色花型饰物,放在手中摊到星儿面前,“铁证如山,还有什么说的?”   星儿一见之下大惊失色,顿时崩溃的厉声尖叫:“为什么,为什么?她本就该死,她是罪有应得。”   “你和观月公主有什么深仇大恨?”   “洛大人果然心细如尘,聪明过人。难怪太子殿下对大人推崇备至,若说百密一疏,就疏在星儿遇到了大人,无奈命中有此一劫。”星儿面色苍白,自言自语,笑的无尽凄凉。   “洛卿仪,你给本宫滚出来。”   我缩了缩脖子,那可是疯子啊,且是愤怒的。我连忙朝雪落使了个眼色,雪落会意出手点了星儿的哑穴,而星儿听到了凌疯子的声音眸子立时明亮起来,一扫刚刚的颓丧。   我见雪落把星儿安置妥当,起身打开大门高声叫道:“赵统领,还不快请太子殿下进来。”   凌疯子铁青着脸甩了甩袖子,凌视我半晌方才冷笑一声缓缓开口:“洛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带兵包围我大齐行馆,大人是想谋反还是有人授命?”   我陪着笑脸,恭谦的颔首行礼,“臣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可真是错怪下官了,下官只是巡逻途径此处,听到有人高呼救命,以为是凶手现身了,才进来看看,为防刺客再次脱逃这才围了行馆。”   凌疯子眉头一皱,凑到我耳边压低了声音,“这么大的阵仗抓刺客,你还真当爷是傻子?”   凌疯子寒着一张脸眼睛像刀锋一般瞪着我,让人不寒而栗。我不由自主的敛下眼睑,这位爷可不是什么善茬,发起怒来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凌疯子甩了甩袖子和我擦身而过,脸一变突然春风和煦,“既是如此,那本宫谢过洛大人了。我大齐之事就不劳洛大人费心了,本宫自会追查。”   “下官愧不敢当,既然太子有命,下官自当遵从。”我边行礼边退至门口,始终低首偷偷注视着凌疯子的一举一动。   他缓步走向背对着我们躺在床上的星儿,我手心捏了一把冷汗,算计一下时间也差不多了,该来的人也应该来了。   “星儿……”凌疯子沉声唤了星儿一声,见星儿毫无反应脚步一顿迟疑了一下,取了桌上的杯盖向星儿打去。   伪装成星儿的雪落翻身起来,伸手接住杯盖,我长叹一声,凌疯子还是太精明了。抓到星儿并不能完美的解决这个案子,这个案子最大的麻烦就在于宇文景平不知死活的卷了进来。他自己找死是他的事,别拉着别人垫背。   我能证明第二刀是星儿刺的,也能证明真正让观月致死的凶手是星儿。那第一刀呢?那宇文景央的玉佩呢?总不会是星儿偷的,然后嫁祸给六皇子吧?只要齐国存心追究,昭国怎么也脱不了干系。我现在就是要抓住凌疯子的把柄,相互有个牵制,让他没办法跟我提“第一刀”的事情。   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他就是刺杀观月的幕后主谋,但他与这个案子肯定有莫大的关系,若是他指使星儿的,星儿落网他必定会想办法灭口。可我惊奇的是他刚刚的举动并不像是在灭口,难道我猜错了?   我焦虑的向院门口张望,精力不集中,凌疯子瞬间回到我身边,一身冰蓝色的华服,冰雕玉砌般的俊脸扬起一个邪魅浅笑,长袖一甩勾起我的腰,出手点了我的穴道,咬牙切齿的说:“险些上了你的当。”   突如其来的变故,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凌疯子带走了,一阵异香之后我就晕了,隐约看到雪落和禁卫军都被凌疯子的手下给迷晕了。   我心底一凉,最后的认知就是,“又歇菜了,少渊。”   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躺在疾奔的马车中了,昏黄的灯火中一个正襟危坐的侧影,张扬的冰蓝色笼上一层柔光,淡淡的像泛着颓废的烟雾。   “你醒了?”凌疯子声音略微嘶哑,懒懒的,像是很疲惫。   我撑着坐起来头晕目眩,心里不由暗骂凌疯子下手忒黑了点,嘴角却硬生生的扯起一丝笑意,“太子殿下这又是何意?下官还有要务在身。”   “别再跟我耍心机了,我今儿没心情。”凌疯子突然顷身上前抱住我,我猝不及防的双手撑住他的身体,这又唱哪出?您累我能明白,马车颠儿成这样,想必已经出了洛阳城的了,外面天色尚未大亮,这一夜狂奔跑出好几十里地,累是肯定的。您累归累,也别靠我身上啊?   “太子殿下,您累了不如休息一下。”我尴尬的推着他,一手往腰间摸索。您再不老实点儿,可别怪我一把石灰朝您脸上招呼!   “在找这个?你是打定了主意要跟我耍心机?”凌疯子轻哼了一声,狠狠的捏了一把我的肩膀。我一龇牙,您留神别捏坏了。   我揉了揉肩膀,“太子殿下多心了。”我是个识相且吸取教训的人,这次绝不会激怒凌疯子,狗腿的巴结他直到老妖来救我。   凌疯子不甚在意的一笑,单手支着头大喇喇的半躺着,“对你,我不得不防,你心眼实在太多,我防不胜防。”   我轻笑不语,继续捏着肩膀,凌疯子不经意的一笑,一挥手把一包东西丢到我面前。我把正在捏肩膀的手放了下来,干咳了两声,立时放弃了继续摸索的想法。腰间,袖子,鞋子,所有藏的东西都被搜出来了,就放在我眼前,啧啧,活脱脱“要你命三千”的翻版。   “别费心思了,老实呆着吧。”   我迷着眼睛莞尔一笑,“下官觉得太子殿下的话甚有道理。”   “跟我回齐国吧,你继续做你的官,让我想想,不如别做侍郎了,给我做侍卫吧?”凌疯子半眯着眼,戏谑的笑看着我。   “殿下抬举下官了,侍郎,侍卫一字之差,但却相去甚远。莫说是一字之差,就算是同样两个字颠倒个位置也不成啊!‘太师’和‘师太’那可差远了,您说呢殿下?”   我不由的失笑,您找我做侍卫?我能保护的了你么?我自保都有困难。   凌疯子突然起身拉过我的右手轻柔的摸索,我一蹙眉想用鞋底打歪那张狂妄的脸。   “清音侯,你从未习武……”凌疯子由手掌滑向指节拉长了声音,“也不常写字,肤如凝脂,柔若无骨,纤纤一双美人手,本宫好奇的是侯爷哪里学来的这一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   我抽回手重重的拍了两下手,“殿下就是殿下,一语中的,张先生也是这样对本侯说的。”   “张先生?”   “就是城隍庙门口算命的铁嘴张瞎子,算命测字那是一张铁嘴,其准无比,摸骨断命那更是一绝。”我信口胡诌,指桑骂槐,凌疯子讨了个没趣,讪讪的白了我一眼不再搭理我。我强忍住了笑意,静静的闭目养神。   “卿仪,别再耍什么鬼心眼,对你没有好处。”   我缓缓的睁眼瞟了他一眼,他正倚着马车警觉的上下打量我,我长叹一声,说实话刚刚那一刻我的确老老实实的在放空,确实没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是自暴自弃了,而是懒得劳心费力,我相信老妖一定能来救我,相信他就优哉游哉的等着。不过经他一提醒,我那“以防万一”的念头又冒出来了,不自觉的又想动歪脑筋了。   “殿下,下官只有一点想不明白,星儿不是你派去的吧?为什么要不惜代价的袒护她?”   直到刚刚那一刻我才想明白,凌疯子没有参与这件事,要是参与了星儿绝对不可能用如此复杂周密的计划,因为这个计划本身就像是为一个人执行而制定的。   凌疯子摆弄着手里的玉佩斜觑着我,“等你跟我回了齐国,我自然告诉你,现在别打歪主意了。说实话,现在看你眼睛转一转,就对你放心不起来。”   “好人难为。”我讪讪的一笑,靠着车板又继续闭目养神。反正人家也不待见我,多说无益,还不如睡觉呢。   凌疯子倒是被我的话给逗笑了,“还是说说你是怎么设计我的吧!”   我掀了掀眼皮儿,瞥了凌疯子一眼,您看,还有比您更难伺候的人么?我不理你,你以为我在动坏脑筋,我和你聊天你也以为我在动坏脑筋。和着在你印象中我就是个无时无刻不动坏脑筋的人?   “让我想想,从何说起?”我换了姿势和凌疯子并排坐着,抓起桌上的梅花糕,“从我发现有人跟踪我开始设计的。”   “你发现有人跟踪你,故意放了他来引我入套?”凌疯子了然的点着头,目光灼灼。   “我本来也没发现,直到我们到了星儿住的小院,发现后院的雪被人打扫过。不扫前院扫后院这本身就不正常,更何况是刚刚打扫过。雪是几天前下的,表面结了薄冰,而这层薄冰被搅乱了,下面的雪翻了上来,显然有人想掩盖什么。那时候我才发现有人在跟踪我们,他先我们一步到了小院,破坏了地上的脚印。直到你的手下向你汇报时你才知道杀死观月的真凶是星儿。”我咬了口梅花糕,随手抹了抹嘴上的碎屑,把手上的碎屑在衣服后面擦了擦。   凌疯子看着我这不雅的吃相倒是爽朗的笑了出来,随手又拿了一块递给我,我不客气的接过来。   “侯爷果然心细如尘……”   “殿下见笑了,下官自不量力了。”   我把剩下的半块梅花糕塞进了嘴里,点心屑掉了一地,我不甚在意的往马车的车板缝隙里拨了拨,若无其事的继续拿梅花糕。   凌疯子无奈的笑了笑,眼神居然却很温和,看的我一身鸡皮疙瘩。   凌疯子边拍手边称赞, “聪明,谨慎,细致,还是跟我回去当侍卫吧!”   我低首不语,手微微颤抖了两下,心开始颤悠。“太师”和“师太”的差别我没跟他讲清楚?客观的说,凌疯子确实是仪表堂堂风度翩翩文武全才的绝世佳公子,人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而我确实是家贼中“防不胜防”的那一种,这可是他自己说的。阿弥个陀佛的,贫僧奉劝施主还是不要自寻死路。   我专心的吃着梅花糕,对凌疯子的话置若罔闻。背上却是冷汗涔涔,我说您是不是一厢情愿惯了?跳槽可是大事,您总得征求一下我的本人意见吧?不带这样一意孤行的,顺便说一句,老妖什么时候来?我都快吃吐了。   “你就这么饿?”凌疯子好气又好笑的瞪了我一眼,又递给我一块梅花糕。   “恩。”我颤巍巍的接过梅花糕,重重的点了点头,险些把梅花糕吐出来。   看着满满的一盘梅花糕被我吃的就剩一块了,我也有点着急了,老妖,你还来不来? ☆、老妖驾到   接下来的两天我又一次验证了我乌鸦嘴的本事,老妖始终没有追来,凌疯子一路狂奔,但无论多匆忙每天都必给我准备满满两盘梅花糕,直到现在我看见梅花糕,胃就一阵阵的抽搐。   我正恹恹的靠着马车闭目养神,凌疯子捏起一块梅花糕送到我鼻间笑着说:“这是越州一位名厨做的,祖传的手艺,尝尝?”   淡淡的清甜香气,红润诱人的色泽,我一想到这是梅花糕,又是梅花糕,还是梅花糕。猛然反上一股酸水,摆了摆手道:“多谢殿下,下官不饿。”   凌疯子看了看梅花糕,意兴阑珊的放回了盘中,人又侧卧回了锦被中。   “殿下,快到昭齐边境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下官可否回去复命了?”   “大人还是再送本宫一程吧,否则本宫怕过不了边关。”凌疯子翻了个身,翘起二郎腿。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有人上前禀报:“殿下,边境封锁了,正在一一盘查过往行人。”   我心里顿时乐开了花,憋着嘴角,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说曹操,曹操到。边境封锁了,老妖肯定就在附近。   凌疯子倒像是意料之中,对侍卫摆了摆手,“封锁了?那就回安荷园。”   我憋不住想得瑟,伸手拿起一块梅花糕,“到底是祖传的手艺啊。”   对于我的反复无常,凌疯子冷哼了一声懒怠搭理,靠着马车小憩起来。   “殿下,到了。”奉德见过的那个复读机侍卫----风四立在马车前等凌疯子的示下。   凌疯子支着头轻浅的叹息一声,掀着车帘子,望着院门怔怔出神,半晌之后方才掀起衣摆起身下了马车。   我打量了一下安荷园,边城小镇上一座不大也不起眼的院落,像是个小乡绅的宅子,这就是凌疯子在昭国的据点。穿过前厅,站在穿堂回廊里我不由的一愣,整个后院就是一个偌大的荷塘,此刻没有荷花空荡荡的,淤泥上积着白雪。只是站在这里依稀能想象,初夏晚风,小荷尖尖。这荷塘差不多占了宅子的一半,看来宅子的主人极爱荷花。   我一路随风四到了后堂一座别致小楼,我原本疲累困乏,躺在高床锦被中竟睡意全无。   凌疯子要干什么我倒是想不明白了。我原以为他就是挟持我当护身符想潜逃回国,可现在看来又不像,他就像早有准备一样,看到封锁边境就直接撤回了昭国,望风而逃这可不是凌疯子的个性。更何况他来到安荷园后就上下打点,没心没肺的样子哪里像是避难,就像要在安荷园定居一样。   他……想守株待兔,在安荷园等老妖送上门来,他挟持我不是为了出关,是为了算计老妖?想到这里我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焦急的踱来踱去。那我沿途给老妖留下的记号岂不是帮了凌疯子引他来涉险?   事已成定局,任我在园子里闹得天翻地覆也没办法让老妖知道这是个圈套。   “大人。”风四轻轻的敲了敲门。   “什么事?”   “殿下请大人后院赏花。”   我夸着脸上下打量一本正经的风四一眼,这对儿主仆是不是都缺心眼?后院赏花?后院种的是荷花,天寒地冻的您倒是有办法让它开么?后院连棵光秃秃的歪脖子老树都没有,赏你妹啊?   话虽这么说,但我还是很配合的跟风四去了,做阶下囚总得有点儿觉悟不是?   “洛大人跟随本宫奔波多日,怠慢了大人,今儿就算是给大人赔罪、接风。”   凌疯子换了一套藏蓝色随常衣服,脱去了炫目张扬的冰蓝色华服,像个衣食无忧的败家子,咳咳,是世家子。   我望着月色下空旷如野的荷塘,哭笑不得,敷衍道:“下官身为迎宾使节,职责所在,殿下无需客气。”   这一桌美味珍馐,再看看周遭的空空如也,相形之下就像身在鬼宅,连吃的都像石头青蛙变出来的,再加上嗖嗖而过的穿堂阴风,我不由的打了个冷颤。我说我们两个深更半夜,天寒地冻的非要在这里装风流名士么?   凌疯子今晚倒是异常安静,望着空荡荡的荷塘,一杯接一杯的自斟自饮。我捏着酒杯,苦思如何阻止老妖来安荷园,要是凌疯子喝到李白那个境界,对影成三人,然后一头栽到眼前这倒霉的荷塘里我倒是可以省不少力气。   “小卿儿爱荷花么?”   他这一声小卿儿叫的我一身鸡皮疙瘩,身子不由的抖了抖,开始打太极,“花开终有花谢时,下官对花没有特殊的喜好。”   “花开终有花谢时……”凌疯子低吟一遍,索性拿酒壶直接往嘴里灌。   凌疯子反常,很反常,我有点发憷了,等下您别真的一头栽淤泥地里了,那我有嘴也说不清楚,风四对我可没啥好感,于是连忙往回兜,“不过,花谢也终有花开时。凡事都有好坏两面,应该多往好处想不是?”   凌疯子用袖子轻轻的拭去唇边的水滴,指着我迟缓的点着头:“什么都让你说了,你果然是……玄机,玄机。”   什么时候我成了玄机了?又一个果然。我在你手里,充其量像圣诞前夕的火鸡,抱着一种待宰的忐忑心情。   凌疯子猛然一拍桌子,“本宫改主意了,你随本宫回国。”   我白了凌疯子一眼继续喝酒,从你挟持我那天开始你就说让我跟你回齐国,到现在还是这么说,哪里改了?   “小卿儿,你看这荷塘美么?”   凌疯子半靠着椅背温情脉脉的看着空空如也的荷塘,仿佛真有一塘荷花在风中绽放。我用力的拍了拍额头,四下寻找风四的踪影。   凌疯子晃悠悠的走到荷塘边自顾自的开始说道:“小荷最喜欢荷花……”   凌疯子真喝高了,还要跟我讲他的纯情往事,我连忙高呼:“风四,风四……”   “叫他做什么。”凌疯子不满的打断我,继续道:“小荷最喜欢晚上坐在这里看一池的荷花随风轻荡。”   他顿了顿又说:“你不是想知道星儿为何要杀观月么?因为星儿是小荷的妹妹,小荷……三年前被观月虐打死在了大齐皇宫。”   说着凌疯子蓦的闭上眼,双手死死的握着石雕围栏,手上的青筋根根爆出。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凌疯子,着实震惊不已,原来还有这样一段往事,难怪,难怪星儿口口声声说观月该死。   “小荷……”凌疯子眼角泛着水光,急忙别过头去,“若不是我一味纵容观月,任由她在我的宫中处置侍妾宫女,让她误以为自己就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小荷也不会死。”   我长叹一声,爱,不爱,是最没有办法勉强的。   “我父皇在我四岁的时候发动兵变,带着五千府卫攻破了皇宫,惠武皇的禁军几乎同时杀进了当时的肃王府,全府上下四百五十八口就活了我和小荷两个。小荷十二岁,寒冬腊月藏在井里,小荷冻得牙咯咯响却把我举在肩头,一声都不敢出。等我们被人发现时,小荷的腿已经废了,她十二岁就站不起来了。”凌疯子声音渐渐低沉下去,道:“你信么,我从小对父皇、母妃几乎都没有印象,只有小荷。我在皇宫里无依无靠,只有小荷。”   凌疯子撒了一杯酒在地上,道:“小荷,今天是你生辰……我带人来看你了。”   月光清冷如水,穿堂风越发阴冷,刮过脸颊像是用湿漉漉的帛布狠狠抽打,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顿时觉得,世上最动人的除了刻骨铭心的爱情还有这种相濡以沫的恩情,观月你为何要杀了对易凌风而言如父如母,唯一可靠的小荷?   “小荷,我就算不要成国公那三十万大军,也要崔家全府给你陪葬。”凌疯子眸子牟然一冷,缓缓一撒手,酒杯“啪”的一声摔碎在地上。   凌疯子踉跄的走到我身边,“小卿儿……等我一次,我要保住小荷的妹妹,我要给小荷报仇。”   我尚未明白凌疯子的意思,他瘫软了一般欺身压上来,我连忙撑住他,他紧紧抓着我的手,道:“对不起。”   我紧皱着眉甩开他的手,对不起你妹啊?   一股凌厉的剑气划破穿堂而过的冷风,携着肃杀之意刺向凌疯子。   老妖一身单薄的白色锦袍,通体雪白的长剑“临渊”,星儿被老妖甩在地上。   “人我带来了,换。”   “少渊。”我双眸泛起淡淡的水雾,老妖在我眼里只剩下一个清瘦的轮廓,你还是来了,还一个人来了。 ☆、翻云覆雨   凌疯子酒意顿醒,嘴角一抹邪肆的笑,优雅的拍手赞叹道:“宇文兄来的真是快。”   老妖把剑插回腰间,淡淡的说道:“换人吧。”   我凝视着老妖款步走去,凌疯子猛然拉住我的袖子,“小卿儿,去哪?”   我轻蹙着眉,开口道:“自然是换人。”   凌疯子攥紧我的袖子,嘴角紧绷,眉间一张一弛,半晌后伏在我耳边低语了一声,转头看向星儿,发现她除了腿依旧不能动外安然无恙,盛情的笑道:“宇文兄何必急呢?既然来了就坐下喝杯酒,说起来我还要谢谢宇文兄呢!”   老妖蓦然漾起倾国倾城的笑意,道:“我是不急,怕是殿下你急。”   老妖一说,我顿时安心不少,他几时会让别人牵着鼻子走?既敢单刀赴会,哪会没有准备?   凌疯子仰天狂笑,道:“如此甚好,既然宇文兄不急,凌风又如何会急?”   老妖身形一闪提起星儿抛向荷塘,“先换人。”   星儿大惊失色吓高声呼救,凌疯子敏捷的踩着围栏飞身接下星儿。与此同时,老妖流风回雪一样揽住了我的腰,还轻轻捏了一把,像是报复,我却觉得有一股暖意流过心田,你终究还是来了,不是么?   老妖把我放在椅上,落座在我身旁,反客为主自己提壶斟酒笑看着凌疯子,“我岂能拂了殿下的拳拳盛意。”   说着递了杯酒给我,我举着酒杯坏心眼的打趣道:“久别重逢?”   老妖抬眸和我对视,眼底的冷厉消弭无踪,哑然一笑,凤眸渐渐的泛起了暖意,微微顷身上前帮我紧了紧披风。   他瘦了,他伤未痊愈,这一路奔波,想必辛苦。清瘦苍白的脸颊,让我心疼不已,马上又转悲为喜,他这样赶来,说明他是真的把我放在了心上。   凌疯子扶起星儿冷声嗤笑,“难怪洛阳盛传,三皇子和清音侯交情匪浅,本宫今日亲见……方信传言不假。”   我轻咳了两声低下了头抿嘴窃笑,原来洛阳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老妖他老爹竟一语成箴,我们真“断袖”了。   老妖面色如常毫不避讳的拉起我的手,“告辞。”   “看来三皇子始终不肯承本宫的情了。”凌疯子缓步上前重重的拍了两下手,回廊里屋檐上乌压压的上百个弓箭手,拉弓对着我和老妖,一时间我们就成了人家的活靶子。老妖安抚的拍了一下我的手,立在原地似笑非笑的看着凌疯子。正在对峙之际,一个黑衣弓箭手突然从房顶跌落下来,“嘭”的一声重重的摔在地上,背后插着一支羽箭,当场气绝身亡。   凌疯子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三皇子就是执意不肯送本宫出关了?”   “恕本皇子无能为力,边关重镇本皇子也做不得主,不过本皇子忠言相劝,殿下还是速速起身,迟则生变。”   “生变?三皇子在本宫手中,本宫不怕生变。”凌疯子略一迟疑,随即冷哼一声对房顶上的人喊道:“都下来吧,别在上面给人当活靶子了。”   “殿下对自己的部署自然有滴水不漏的把握,只是不知……您的盟友是不是也如殿下一般?”老妖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凌疯子霎时脸色大变。   我疑惑不解,老妖今天话多的可疑,而且他的话也大多可疑。他在说什么,我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难道这个案子还有我不知道的内情?这案子,还有□!   府外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凌疯子紧锁着双眉,举棋不定。   “殿下可要决断,算一算人该过了齐国边境了,当然殿下要是还想和本皇子回洛阳,本皇子定当盛宴款待。”老妖声如玉石,在黑夜中寂静中声声悦耳。   凌疯子翻着眼冷瞥老妖,阴沉、狠厉、怒意、叹服最终双眼微微一合,张开时一片沉静,长叹道:“这局,本宫输了。”   凌疯子一挥手,呼啦啦几百侍从在沉闷的脚步声中消失在了月色之下,偌大的荷塘只剩下我和老妖两人。   望着易凌风的背影我怔怔出神,他刚刚低吟的那一句话言犹在耳,跟了他走你会后悔。   老妖揽过我的腰,把我圈在怀里,“想什么呢?”   月光清冷晦涩,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老妖的胸前隐约透出点点血迹,我低首一笑,不由的暗骂,凌疯子天下间再没有比你恶毒的人,临走还要在我心底留下一根刺,让我抓心挠肺。   我回抱老妖把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肩上,呢喃道:“少渊,我想你了。”   老妖身体一僵半天没回过神来,我身心一松倚在老妖的肩头蹭了蹭低语道:“少渊,我想你了。”   老妖双臂一收把我抱的更紧,贴着我的耳际酸溜溜的说道:“我还以为你打算借机一去不回了呢!”   我仰起头笑看着老妖,道:“还借机呢?我那‘机会’被你整的灰头土脸落荒而逃了。”   老妖盯着我半晌,轻舒了一口气,倾身过来含着我的耳垂软语嘤咛:“洛洛……”   我抵着老妖,耳际痒痒的,全身酥麻,一时间不知所措的低下了头。   院门轰然打开,整齐的脚步声向荷塘逼近,我慌乱的推开老妖,整了整衣衫手足难安的四下张望。   老妖理着袖口悠悠轻笑,我恨恨的白了老妖一眼。   “参见殿下,参见侯爷。”一个身穿铠甲,高大魁梧的将领朝我们走来。   我定睛一看不由的笑了,这可真是故人重逢,当日在奉德认识的人一个个陆续见了面,这单膝跪地复命的不就是王良么?   老妖微微一抬手,“免礼。”   王良起身转向我一拍大腿爽朗的笑道:“公子,见着你太好了,末将可想死你了。”   我见王良作势要给我个战友相见的热情拥抱心慌不已,暗自感慨王良的神经还是像钢筋一样粗。   老妖冷声吩咐,“王将军,传令下去,在临关严密盘查过往行人,找带着一个断了腿十七八岁的少女的一队人。”   王良立时止住笑意,铿锵有力的说道:“末将遵命。”   “走吧。”老妖板着脸,我瘪了瘪嘴,跟在他身后,心里暗暗委屈,是王良扑上来的,又不是我扑上去的。   “公子,听说你封侯了,还当了户部侍郎,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末将就说公子是人中龙凤,平步青云是指日可待,公子摒弃儿女私情,王良佩服。”王良快步追到我身边窃窃低语,喋喋不休。   “好说,好说。你换防到临关边境了?”我一听王良说儿女私情头皮都麻了,尴尬的笑着敷衍两句。   他始终固执的认为我是在大是大非面前毅然抛弃了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忆轩,头也不回的投身关爱天下苍生的伟大事业,接着就开始神化我。我说,不带这么扣高帽子的。   “当然不是,这是军事机密恕末将不能透露。我们邵将军时常提起公子,这次差点亲自来临关,有要事给绊住了,要不然末将还见不到公子呢。”王良挠了挠头憨笑两声。   老妖立在马车前,回身瞥了王良一眼,拉长了声音,“王将军……”   王良一抱拳,“末将告退。”   老妖捂着胸口上了马车,我见状连忙跟了上去,扒开老妖的手,刺目的血红已然渗出一大片,我推开车门叫道:“雪落,上来。”   雪落应声而来,看了看老妖的脸色,又止住了脚步,“公子,车里有金疮药,属下告退。”   我一层层的拨开老妖的衣服,格外的小心生怕扯动他的伤口,“疼么?”   老妖摇了摇头,看着他胸前的伤口已经血肉模糊了,我嗔怒道:“你看你,何必自讨苦吃?”   老妖半阖着眼,笑意盎然,让我的狠话哽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唯有小心的给他擦上药粉,马车慢慢的驶离了安荷园。 ☆、隐衷   我帮老妖上好药,随手拿起暖炉,哔哔啪啪的调着火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老妖和我对望半晌,终究摇了摇头轻叹,“洛洛,知微见著,在你面前真是露不得一点马脚。”   “少渊,你今时今日才知道?”   老妖敛下眼眸半跪在我身前帮我整了整被压皱了的衣摆,“洛洛,有些事我认为不告诉你更好。”   我承认他的高深莫测惊才艳绝让我迷醉,但同时也让我惶惶不安,难以名状如影随形的不安。我轻蹙着眉偏过头不去看他柔若春水的脸庞,狠下心问道:“你就准备一直瞒着我?”   老妖把手炉放到我的怀里,轻笑道:“等了结就告诉你。”   我怏怏的抱着暖炉,显得漫不经心,老妖太坚守原则,不知从哪里能突破他的防线。老妖半阖了眼慵懒的半靠着,“那洛洛可有事情瞒着我?”   我心不由的一颤,把暖炉的香灰拨了出来,他知道了,还是知道了。   “洛洛……”老妖冰凉的指尖附在我的手背上,我回过神才惊觉自己把暖炉倒翻了,滚烫的香灰撒了出来。   “对不起,我……”我慌了,想拍去老妖手上的香灰,指尖刚要触到,老妖就顷身上来攫住了我的手腕。   温热的气息蔓过我的指尖在狭小的马车空间里缓缓散开,我和老妖就以这样一种暧昧的姿势静静对视。   我懊恼不已,“你的手烫伤了,让我看看。”   “无妨。”老妖淡淡一笑轻抖广袖,香灰倒回了地上半翻着的暖炉里,随即把手缩回了袖中。   “少渊,可是在恼我?”我心虚不敢看老妖。   老妖不做声,原本白皙修长的手上已经烫出了一片水泡,我小心翼翼的触碰,老妖微颤了一下,我轻叹一声,卿仪啊卿仪,能如斯待你的人有几个?何必他伤心呢?   “洛洛,真的无妨。”老妖也轻叹了一声,声音放柔,气势软了下来。   我打开药箱,给老妖上药,“少渊,有些事我确不该瞒你,可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老妖挑眉而视,似笑似怒,眉心似蹙似舒。   “不只是你想的那样。我承认我查出了观月公主曾有过身孕,我知道若无法找出真凶,这确是昭国和大齐谈判的重要筹码。但不到万不得已我并不想用这个筹码,这既是筹码也是国耻……而不仅仅是六皇子的家丑。到时昭国有了这个筹码又如何自处?开战还是忍气吞声?”我边上药边说起来。   “恩。”老妖闭目养神漫不经心的应着。   “我之所以决定不对你说,是因为……我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我从看到观月放在枕头里面的小肚兜就已经猜到了□分,那上面绣着的是一树六瓣红梅,后来宣城和顺儿也证实了我的猜测。   根据顺儿所讲,我给观月讲了自己杜撰的“梁祝”之时,她的孩子已经没了,这些六瓣红梅应该是后来绣上去的。观月的枕头里其实还藏着一样东西,匕首。其实星儿和宇文景平都不必费这样煞费苦心,观月在被迫和亲嫁给六皇子之时,已然有了自尽的念头。   观月没有留遗书,只留了这件肚兜。我想她是不会绣一幅“遗书”给一个看不懂的人,恰恰相反,她是想留下一份只有一个人看的懂的“遗书”。   这个故事刚巧是我信口胡诌来的,听到的人只有观月,宣城和易凌风。易凌风是齐国储君,若是这件事情揭发出来就是惊天动地。齐国敢送一个失贞的公主来和亲,昭国碍于国体不得不追究此事,昭国秦川大灾刚刚平息,元气大伤,根本无力开战。即便是咽不下这口气,也无力宣战,与其两难,不如掩埋。其实皇室对这种丑闻处理的态度一向是极力掩盖。于公于私我都不想两国兵戎相见,当今天下九国分立的格局是触一发而动全身,齐昭若动,天下大乱。   或许这样对观月不公平,但观月已经自己做了选择。若观月要的是公平,便不会选择自杀,她爱易凌风,甚至胜过自己的生命。   老妖嘴角啜着淡淡的笑意抚着我的碎发眼里透着疼惜,“洛洛,在秦川时我就曾说过,不要把天下人的疾苦都放在自己肩上,你扛不住。你知道孩子是易凌风的,这大好的契机弃而不用,宁肯舍近求远,身陷险境。以后不可如此,智者当量力而为。”   我点了点头,问道:“你如何知道那孩子是易凌风的?”这我从未对别人提起过,即便是雪落也只知道顺儿抓过“补身药”。   “洛洛,权术之道上上之策便是纵览全局,知己知彼,谋定而后动,见招拆招已然落了下风。”老妖忽然目光锐利,沉如深潭,透着超越年龄的透彻。   我颔首不语,略微想了想,少渊说的没错,这件事在昭国确实算得上是一绝大的秘密,但在齐国应该算不的什么天大的秘密。我想起老妖他老爹老要我跟老妖学下棋,我只当一句戏言,此刻看来他老爹所言非虚。学棋到了一个境界之后就要看这个人的心智了,老妖的眼界、见解、胸怀、手腕非常人可比。   “少渊既知道,却不点破,便和我存了一样的心思。”   “大相径庭。我从未考虑宇文景央,我不在乎洛洛出于何种原因瞒下了这事儿,只在乎你是不是因为宇文景央才。”老妖用力抖了抖袖子,睫毛侧影颤动似乎真的动了气。   我一怔讷讷的随口说道:“那只是一小部分原因。”   我偷偷的看着老妖,他……他这不是吃醋吧?想到这里心里一丝甜蜜,嘴角的笑容不自觉的漾开来。合着兜了这么大一圈,他是在别扭这个?   “一小部分?”老妖笑的极其明媚、绚烂。而我背后那种阴风阵阵的感觉又来了,您笑的是够诱人了,可您额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是怎么回事?   我清了清嗓子,见风使舵,“只是处置过程中的一项副作用,绝不在我当初的考量之中。”   “恩,我想也是。”老妖眼角眉梢张扬妖魅的笑容淡然下来的,嘴角的弧度微薄自然,这舒展清浅的笑意方才让我放下心来,这才是真心的。   我低着头闷声窃笑,肩膀轻颤,老妖见状气结的揽过我,轻轻的拧着我的脸颊,训斥道:“还笑?我让你不必顾虑,玩的尽兴,你倒是真不客气,连去使臣行馆抓人都敢先斩后奏?”   “我不是看少渊重伤在身,想让你安心静养么!”我依偎在老妖怀里柔声娇嗔道。说实话,我确实经常遇到突发状况,可这实非我所愿。   “安心?”老妖挑眉笑叹,紧了紧手臂抚摸着我的头,“现在才安心。”   “少渊,我自幼不在父母身边长大,从五岁开始就读书打发时光,不敢说博古通今,但十几年下来确实也读了不少书。我从小就自立,可以照顾自己,没你想的那么脆弱。”我勾住老妖的脖子目光濯濯,柔声含笑。   老妖看着我眸光灼灼,炽烈如火,猛然顷身上前紧搂着我的腰,气息急促紊,如兰似麝温热如暖风。   “洛洛,不要闹。”老妖蓦然阖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气板过我的身子箍在怀里,低沉嘶哑的叹着。   我撇了撇嘴怏怏的放下手,老妖执着起来真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老妖神色古怪的看着我纠着眉颓然失笑,“我可真是自讨苦吃。”   “少渊可是后悔了?”   老妖哭笑不得长叹一声:“洛洛……”   我不由的开始陷入思考,老妖到底是抓住了凌疯子什么把柄?凌疯子这样轻易的认输退败?   “洛洛,走神了。”老妖耳语轻唤,我瘪了瘪嘴道:“少渊守口如瓶,卿仪总可自行推断一二吧?”   “洛洛,观月的事儿你防着雪落就是为了防着我,对么?”老妖反手握住我,心如明镜,我微微颔首,无从辩驳。   我选择隐瞒老妖是因为宇文景央毕竟是皇后的儿子,而皇后是害死他母亲的元凶。虽然老妖一贯冷静理智的态度会给人以云淡风轻的错觉,但他越是沉的住气,越是有耐心就说明他越是想一击致命,永绝后患。他不动手只是善于审时度势,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以最小的代价达成最大的效果。他就是为站在帝国顶端而生的人,这种人往往能忍人之所不能忍;也能残忍人所不能残忍。我不想为难少渊,又想保住宇文景央的声誉。他本来就生不得志,在皇后的宫中寄人篱下,我不希望他声名狼藉,被人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样的心思我又如何对少渊说起?我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开不了口,老妖忽然举手制止了我:“我明白。”   “你知道我会全力保你,却不会理会宇文景央的死活。而我不能告诉你的内情,同出一心。在关键时刻有人会不会为了权力而选择牺牲你,我不确定。些微之漏,终是隐患,不可不察。”老妖目光肃然,捋着我额前的碎发,恍若我是件易碎的珍品。   我看着老妖心怦然而动,他是在保护我。从秦川贪污案开始他就有意让我回避有关太子的一切事情,我隐约能感到山雨欲来。皇权的斗争最残酷,父子兄弟尚且兵戎相见,挫骨扬灰,何况是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少渊,你惊才艳绝无人能及,所想所求必准备万全。是非成败,我只求你安好,仅此一项能应我么?”   老妖的手微微一颤,嘴角啜着清淡如水的笑意,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半倚着老妖不知不觉竟睡着了,这一觉睡的极安稳,醒来时我们已经到了驿馆,老妖轻轻的叫醒我。我睡眼惺忪的下了马车,一阵冷风吹来清醒了大半,老妖给我披上狐裘。我裹紧狐裘抬头看了看驿站就完全醒透了,诧异的问:“少渊,我们不回洛阳么?”   老妖裹紧大裘笑而不语进了驿站。我紧随其后也没多问,反正老妖现在的身体也不适合长途跋涉,舟车劳顿,能投栈休息再好不过。   进了驿站,老妖靠在锦被上,面如白瓷,衣衫半敞,胸前的缠着厚厚的纱布渗着一滩血,情况令人担忧,马车颠簸让他的伤口愈合了又裂开,裂开了再愈合,反复了几次,已经血肉狰狞,他执着我的手含笑道:“洛洛,不早了,去歇息吧。”   我帮老妖拉过锦被盖好,吹了灯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房间,关上房门。看着老妖换下的纱布,被血一次次浸透,由鲜红向暗红层层蔓延,干涸的血渍已经开始发硬了。我暗自打定了主意,老妖这次要是不把伤口养好绝不许他再任意妄为。说到任意妄为我似乎忘了一样东西,于是转身折回,远远的看见老妖房里的灯依然亮着,不由的一笑猝然推门,“少渊,果然。”   老妖只着内衫披着大裘正倚在桌旁翻书,见我突然推门进来,连忙合上书一时却没地方藏,只得半卷在手中讪讪的笑问:“洛洛……怎么又回来了?”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老妖款步逼近,他面色微窘干咳了两声。   “突然想起来忘了一样东西。”我指着他手里的书一摊手,老妖把书摊平递到我手上轻声笑道:“刚才突然睡不着,起来翻翻书。”   我托着书一搭眼禁不住失笑道:“少渊到底藏有多少本《策论》?一并交出来吧!”   老妖搓着手抬眼尴尬的笑道:“随身多备了本,只这一本。”   我朝床边使了个眼色,老妖连忙起身过去,我把书放在桌上去给他解开大裘,“少渊,雪落说你伤势严重,需要静养。”   “洛洛,我真的是睡不着起来随便翻翻书。”少渊耷拉着眼皮偷偷的瞄了我一眼。   “看到哪了?”我帮老妖拉好被子拿起桌上的《策论》笑问道。   “洛洛……”老妖苦笑一声。   “少渊把所有的藏书都暂且交由我保管可好?你要看哪本我便给你读哪本,要看哪里我便给你读哪里。”我随手翻着书漫不经心的说道,老妖缩着嘴角,面色微赧。   “洛洛……我明儿叫雪落把书都收拾出来交给你,回去歇息吧,时辰不早了。”老妖拉着我的手合上《策论》柔声说道。   我把书收进袖子里眨了眨眼的笑道:“好生歇息。”   我走出老妖的房间,拿出手里的书随手翻了两页,清浅的月光下隐约看见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注释,墨迹深浅不一,字迹从锐意稚嫩到大气内敛,我重重叹息一声,少渊,你如此如此渴望,这样付出,怎能不累?   我走到回廊转角处听见灵剑的声音,便住了脚步。   “雪落,夜驰要不要紧?”   “我哪里知道?我也不是给马看病的,它现在还倒在马厩里哼唧呢。”雪落冷冷的说道。   灵剑赔笑,“可……夜驰是主子的宝马,可不能有什么闪失。”   “不能有闪失?那就要问你了,你那天跟着主子怎能让他这样胡来,要命不要?要是没有殷先生留下的那颗定魂丹他还有命么?那药是给主子保命的,主子要是蛊毒复发该如何是好?”雪落劈头盖脸的一通骂,灵剑唯唯诺诺的听着。   我顿时涌上心头万箭穿心般绞痛,少渊,你又骗我。你根本不是设计好骗我的,你是在赌命。是你曾告诉我永远不要拿自己的命来赌,输了就翻不了盘了,那你自己呢?若那剑有半分偏差……   我指尖冰凉紧咬着嘴唇,泪涌了出来,我仰头深吸一口气,无声而笑,我真傻,心脏附近哪有无关痛痒的位置?哪个位置不是要害?   灵剑苦笑,“你当我不想拦?主子的脾气你还不知道?有一晚主子急匆匆回府,扛起后院那块匾深更半夜翻到公子府上去了,去时还兴匆匆的,回来就铁青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了。我跟了主子十几年从也没见他这么沮丧过,没两天就出事了。”   雪落长声叹息,缄默不语,灵剑懊恼的低咒:“主子自从遇见了公子也不知是怎么了!”   我听着雪落和灵剑的话心里五味陈杂,原来我府上的匾是少渊那日回府后翻墙过来换的,难怪他匆忙回府,难怪王成也没发现那块匾。他想进了园子等我,无意中发现了我的包袱和萧蕴宁的引荐信。   我憋的难受,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他是我的劫,原来我才是他的劫。   雪落理不出个头绪气急败坏的冷声喝道:“那也不是公子的不是……可也不是主子的不是。你我都是下属,怎能非议主子们的不是,去给夜驰盖点稻草。”   “可是你先……”灵剑猛然回过神来,讷讷的反驳。   “我说的是你的不是。夜驰要是有点闪失,主子可是要不高兴的。”雪落冷冷的甩下一句转身就走了,留下灵剑一个人愣在原地。   灵剑抱着稻草嘴里嘟囔着:“倒都成了我的不是了?也不是我催着夜驰死命跑的。”   夜凉如水,冷月寒光,我不知在回廊里站了多久,冷风吹着脸颊,人越发清醒,心绪像投石深潭涟漪晕开,久久不能平复。我翻开少渊的《策论》手札,字迹风骨铸成的同时少渊的权谋之道也日臻周密,看着工整严谨的札记,我仿佛看见了少渊枯燥孤独的童年。少渊,你用了人生最美的二十年准备谋划,你对自己苛刻的让我于心不忍。若是那一剑真的要了你的命,岂不是功亏一篑?   我心底里最大的担忧也释然了,我和江山之间,他已经做了选择。   以命赌命,少渊,你赢了,我心甘情愿。   第二天我们启程前往青州,老妖提出去青州游玩,我轻轻的依偎在他怀里爽快的点头,倒是让他颇感意外。   老妖箍着我沉默了半晌,清浅的叹息:“洛洛……”   “嗯?”我扬起头笑如新月的看着他,老妖微蹙了下眉,犹有不安。   “少渊,你说我是不是该自我检讨一番?”   “嗯?”老妖笑容古怪,隐隐的透着警惕。   “你看,所有人防我都像防贼一样,我究竟做了什么?”我莞尔轻笑挽着老妖,他定然以为我又要出幺蛾子潜逃了。   老妖清浅的笑着,低首不语,在细细的琢磨我的话,半晌后猝然一笑:“洛洛,你就像天边的云,即便紧紧的攥着一松开手,却发现……一场空。”   我的心瞬间被软化了,老妖这样强势霸道的人,说出这样颓丧无奈的话?我缓缓的把头靠在老妖身上,“我是被咬了一口的西瓜,想退银子已经来不及了。”   老妖有些意外,眸子发亮,明晰动人,苍白的脸焕发着光彩,嘴角一抹笑,不怀好意,“咬了一口?” ☆、最真诚的算计   老妖裹紧大裘笑而不语进了驿站。我紧随其后也没多问,反正老妖现在的身体状况也确实不适合长途跋涉,舟车劳顿,投栈休息再好不过。   何况,我还没想回洛阳,崔静差不多从那次的惊吓中缓过神来了,又要开始支派我了。   老妖靠在锦被上,面如通透的白瓷,衣衫半敞,胸前的缠着厚厚的纱布渗着点点血迹。   马车颠簸让他的伤口愈合了又裂开,裂开了再愈合,反复了几次,已经血肉狰狞,他执着我的手含笑道:“洛洛,不早了,去休息吧。”   我帮老妖拉过锦被盖好,老妖暖意融融的一笑缓缓阖上了眼,我吹了灯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房间,关上房门。   看着老妖换下的纱布,被血一次次浸透,由鲜红向暗红层层蔓延,干涸的血渍已经开始发硬了。我暗自打定了主意,老妖这次要是不把伤口养好绝不许他再任意妄为。   说到任意妄为我似乎忘了一样东西,我转身折回,远远的看见老妖房里的灯依然亮着不由的一笑:“少渊,果然。”   老妖只着内衫披着大裘正倚在桌旁翻书,见我突然推门进来,连忙合上书一时间却没有地方藏,只得半卷在手中讪讪的笑着:“洛洛……怎么又回来了?”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老妖款步逼近,他面色微窘干咳了两声。   “突然想起来忘了一样东西。”我挑着眉峰笑看着老妖指着他手里的书一摊手,老妖把书摊平递到我手上轻声笑道:“刚才突然睡不着,起来翻翻书。”   我托着书一搭眼禁不住失笑道:“少渊到底藏有多少本《策论》?”   老妖搓着手抬眼尴尬的笑道:“随身多备了本。”   我朝床边使了个眼色,老妖连忙起身走过去,我把书放在桌上上前去给他解开大裘轻叹道:“少渊,雪落说你伤势严重,需要静养。”   “洛洛,我真的是睡不着起来随便翻翻书。”少渊耷拉着眼皮偷偷的瞄了我一眼低声笑道。   “看到哪了?”我帮老妖拉好被子拿起桌上的《策论》无奈的笑看着老妖。   “洛洛……”老妖夸着脸苦笑一声。   “少渊把所有的藏书都暂且交给我保管可好?到时你要看那本我就给你读哪本,要看哪里我就给你读哪里。”我随手翻着书漫不经心的说道,老妖缩着嘴角,面色微赧。   “洛洛……我明天叫雪落把书都收拾出来交给你,回去早点休息。”老妖拉着我的手合上《策论》柔声说道。   我把书收进袖子里眨了眨眼的笑道:“好好休息。”   我走出老妖的房间,拿出手里的书随手翻了两页,清浅的月光下隐约看见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注释,墨迹深浅不一,字迹从锐气稚嫩到大气内敛,我不由的重重叹息一声,少渊,你如此怎能不累?   我在回廊转角处听见灵剑的声音,便住了脚步。   “雪落,夜驰要不要紧?”   “我哪里知道?我也不是给马看病的,它现在还倒在马厩里哼唧呢。”雪落冷冷的说道。   “可……夜驰是主子的宝马,可不能有什么闪失。”灵剑赔笑着说道。   “不能有闪失?那就要问你了,你那天跟着主子怎么能让他这样胡来,要命不要?要是没有殷先生留下来的那颗定魂丹他还有命么?那颗药是给主子保命的,主子要是蛊毒复发怎么办?”雪落劈头盖脸的一通话。   我顿时涌上心头万箭穿心般细细密密无孔不入的绞痛,少渊,你又骗我。   你根本不是设计好骗我的,你是在赌命,是你曾经告诉我永远不要拿自己的命来赌,输了就翻不了盘了,那你呢?   我指尖冰凉紧咬着嘴唇,心里酸涩难当,眼里含着泪盈盈欲滴,我仰头深吸一口气,无声而笑,我真傻,心脏附近哪有无关痛痒的位置?哪个位置不是要害?   “你当我不想拦着?主子的性子你不知道?有一晚主子急匆匆的回府,扛起后院那块门匾深更半夜的翻到公子的府上去了,去的时候还是兴匆匆的回来就铁青着脸一句话也不说。我跟了主子十几年从来也没见他这么沮丧失落过,果然没两天就出事了。”灵剑愤愤不平的回嘴。   雪落长声叹息一时间缄默不语,灵剑懊恼的低咒:“主子自从遇见了公子也不知是怎么了!”   我听着雪落和灵剑的话心里五味陈杂,原来我府上的匾额是少渊那日回府后翻墙过来换的,难怪他那日匆忙的就回府了,难怪王成也没发现那块匾额。他想进了园子等我,所以发现了我的包袱和萧蕴宁的信。   我紧蹙着眉,憋闷的难受,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他是我的劫数,原来我才是他的劫数。   雪落理不出个头绪气急败坏的冷声喝道:“那也不是公子的不是……可也不是主子的不是。你我都是下属,怎能非议主子们的不是,去给夜驰盖点稻草。”   “可是你先……”灵剑猛然回过神来,讷讷的反驳。   “我说的是你的不是。夜驰要是有点闪失,主子可是要不高兴的。”雪落冷冷的甩下一句转身就走了,留下灵剑一个人愣在原地。   灵剑抱着稻草嘴里嘟囔着:“倒都成了我的不是了?也不是我催着夜驰死命跑的。”   夜凉如水,冷月寒光,我不知在回廊里站了多久,冷风吹着温热的面颊,沁醒清明,心绪像投石深潭涟漪晕开,久久不能平复。   我翻开少渊的《策论》手札,字迹风骨铸成的同时少渊的权谋之道也日臻周密,看着工整严谨的札记,我仿佛看见了少渊枯燥孤独的童年。少渊,你用了人生最美的二十年准备谋划,你对自己苛刻的让我于心不忍。若是那一剑真的要了你的命,岂不是功亏一篑?   我心底里最大的疑虑也终于释然了,我和江山之间,他已经做了选择。   以命赌命,少渊,你赢了,我心甘情愿。   第二天我们启程前往青州,老妖提出去青州游玩,我轻轻的依偎在他怀里爽快的点头,倒是让他颇感意外。   老妖箍着我沉默了半晌,清浅的叹息:“洛洛……”   “嗯?”我扬起头笑如新月的看着他,老妖抚着我的发丝眸光闪了闪浅浅的笑了,嘴角动了动终是没有说话。   “少渊,你说我是不是该自我检讨一下?”我轻蹙着眉无奈的叹息。   “嗯?”老妖笑容古怪的盯着我看,眸光中隐隐的透着警惕。   “你看,所有人防我都像防贼一样,我究竟做了什么?”我莞尔轻笑挽着老妖,他定然以为我又要出幺蛾子潜逃了。   老妖仍旧清浅的笑着低首不语,像是在细细的琢磨我的话,半晌后猝然一笑:“洛洛,你就像天边的云,即便紧紧的攥着一松开手时却发现……一场空。”   我的心就像是瞬间被软化了,缓缓的把头靠在老妖身上凑近老妖的耳边低笑道:“我是被咬了一口的西瓜,想退银子已经来不及了。”   老妖一抬头,眸光发亮,明晰动人,整个苍白的面容都焕发着光彩,嘴角一抹清浅的笑意,透着不怀好意,压低了嗓音耳语:“咬了一口?” ☆、男扮女装?   老妖诚不欺我,所谓的青州游玩,是真的。   青州地处昭国偏南方,早春时节,湖光山色,青草嫩芽,唯有柔里透凉的春风依稀让人觉得春寒料峭。   我慵懒的半靠在马车里,半眯着眼看着一派勃然的春景。   “洛洛游玩起来怎么倒显得意兴阑珊了?”老妖倚着厚厚的锦被缠着我的发带在手里把玩。   “少渊,我懒。”我打了个哈欠换了个姿势靠着,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真的是一个很懒的人,每每提起这种攀山越岭的玩法我都打不起精神来,我更愿意靠在床上翻翻杂书。   老妖拿发带搔了搔我的痒,刚刚泛起的睡意被他搅得无影无踪,我恼怒的拍了拍老妖的手蜷缩在锦被里。   “洛洛,醒醒,我带你去骑马。”老妖凑到我耳边神秘的笑道。   我脑中隐隐约约记起第一次老妖带我骑马,差点没连人带马拍在洛阳城门上,那种从夹缝中擦身而过的惊悚刺激感至今想起来我都还心有余悸,于是不由的缩了缩脖子含糊不清的说:“你就饶了夜驰吧,它现在还哼唧着呢!”   “来看看。”老妖轻拍了拍我的脸颊。   我眨了眨眼睛,老妖拿过狐裘给我披上:“当心伤风。”   我一下马车就和一张马脸打了个照面,我瑟缩着扭过脸,马儿眨了眨眼睛拧着脑袋“哼唧”了两声,鼻孔一张一翕喷了我一脸鼻水。   我夸着脸扭向老妖:“这就是你送的宝马?”   “洛洛,这可真该是你的马,和你一样鬼机灵。”老妖掏出丝绢灿然一笑,我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马,通体上下,一色雪白,没有半根杂毛,长约一丈,高约八尺,温良俊美。   “摸摸它,这匹是北国此次的贺礼。据说此马生下只脖子周围长毛,雄师一般,性格暴烈,但长大后,性格变得温顺。”老妖对我温颜一笑朝白马使了个眼色。   我缩着指节双目一眨不眨的盯着马儿,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马头,油量光洁。马儿歪了歪脑袋吓的我一缩手,马儿自己贴到我的手上,我壮着胆子揉了揉它的头,马儿嘶鸣一声,张着鼻孔又喷鼻水了。   “洛洛,我就说这是你的马,上去试试。”老妖拉了缰绳转头对我说:“别怕,它是匹母马,很温驯。”   我一下一下的顺着马毛,看它的样子我不由得想到了赵云长坂坡之战的坐骑照夜玉狮子。啧啧赞叹,真是匹好马!   我踩着马镫上了马,老妖一翻身就坐到了我的身后,拉着缰绳,马儿缓步而行。   我惊呼一声:“少渊,你的伤势能骑马么?”   老妖顷身在我耳畔低声笑着:“放心。”   我付之一笑转而问道:“少渊,这马有名字么?”   “尚未取名,北国刚送来我就向父皇讨来了。”老妖顺势倚在我身侧拉着缰绳半环着我的腰。   虽说这里不是洛阳,但好歹也是光天化日,我们两个大“男人”这么暧昧的共乘一骑是不是妨碍风化?   我轻咳了两声四下瞟了瞟,顿时傻了眼,哪里有人?羊肠小道之上只有我和老妖,灵剑雪落提剑倚树,把马车横在道中,活像路霸。夜驰则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的嘶鸣了两声,我不禁暗叹,原来古道、西风、还有凄凉的瘦马就是这个场景。   “雪落和灵剑怎么不走?”我侧首回望老妖不解的问。   “嗯。”老妖索性把头倚在我的肩上,半躺在我身上。   “少渊,这样被人看见是不是不太雅观?”我向前挪了挪身子,老妖拉紧了手里的缰绳,把我圈的动弹不得温淳低吟:“没有人。”   我哭笑不得,合着雪落和灵剑在小道上干的就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勾当?老妖果然有种山不来就我,我就去移山的霸气,只是可怜了灵剑和雪落,还有那倒霉的夜驰。   “洛洛,想好了马叫什么吗?”老妖问。   我略微想了想笑道:“昼暖。”   “昼暖,昼暖。”老妖反复吟了两遍,忽而一笑凑到我的耳边道:“昼暖好,我的马叫夜驰,你的马叫昼暖,倒是匹配。”   我涨红了脸辩解道:“她是匹白马,要不叫白雪啊,雪影啊都可以。”   “不准改,就叫昼暖,雪影是别人的马。”老妖紧了下缰绳,昼暖慢跑起来。   我吐了吐舌头,还真有马叫雪影?   昼暖在小道上徐徐慢跑,犹带着寒意的丝丝春风拂面而过,撩动额前几缕零落的碎发,我轻靠着老妖,或许这样一直跑下去也不错。   老妖一拉缰绳,昼暖意犹未尽的在原地踱步。   两山间的狭开口处半掩着一片碧蓝的湖水,绿水青山绕。   “洛洛,喜欢么?”老妖翻身下马伸出手笑吟吟的看着我,白衫飞舞,衣袂飘飘,彰显宁静致远,不染凡尘。   我低首浅笑,打趣道:“少渊,你这样私设路障禁行可是触犯昭国律例的。”   老妖一敛眼眸,再抬眼时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洛洛,想去刑部任职?”   我踩着马镫下马,拉起缰绳拍着昼暖的头从老妖身前走过:“昼暖,你是匹有身份的马,不能随便让陌生人骑。”   老妖哑然一笑,抚了抚我的发髻,猛然皱起了眉淡淡的说:“真是碍眼。”   我白了老妖一眼,您头上不是这个东西么?凭什么我的就碍眼?   老妖扬起手指了指前方,我扭过去看,一个农家院子,临湖而建,依山傍水,如诗如画。   我和老妖牵马缓步而行,渐行渐近我心里徒然浮上一种预感,这是我的家。是老妖精心为我准备的家,有归属感和安全感的家。   行至院门口,我一抬眼看见院门口的匾那两个大气恢弘的字就失声笑了----卿园。老妖,您真开卿园连锁店啊?   “怎么又是这个?少渊到底弄了多少块匾?”我侧首笑问道。   “洛洛。”老妖面色微赧有些恼怒的甩了甩袖子自言自语:“灵剑……”   “这不会是来自灵剑的主意吧?”我耸肩窃笑,老妖怎么能相信灵剑呢?他……老实的像个呆子,别说……这还真像呆子的主意。   老妖微蹙着眉低首沉思,恍然顿悟的沉声说:“民间传闻果然不可信。”   我看着老妖一本正经的沉着脸,似乎还在为“卿园”连锁店的事情懊恼,于是推开小屋的房门,由衷的叹道:“美不胜收,你是怎么找到的?”   整幢农舍全是竹制的,古朴典雅,我倚着栅栏,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隐居生活大抵如此。   “喜欢就好。”老妖缓和了脸色眸如星辰。   老妖拉着我前后转了一圈,行至卧室之时,我居然发现有一套纯白锦缎的水墨青竹纱罩女装放在床上。   我狐疑的看着老妖,笑而不语。   老妖讪讪的笑着:“洛洛,我尚未见过你着女装。”   我一怔,这……这是给我准备的?不是别人的?我个人认为……女装不是很适合我。   “少渊可真是健忘,你我初次见面时,我可是穿女装的。”我眼睛一转推脱道。   我们初见之时我穿的确实是女装,还有一双价值不菲的名牌高跟鞋呢!但当时老妖似乎很嫌弃我的打扮,时不时的皱眉。   “那个……”老妖略一沉吟,即时皱起了眉,沉声说:“不好。以后都不许再穿。”   我撇了撇嘴,我老娘精心置办的那一身行头果然不被人待见,话说真的挺贵的。   我拉起床上那套女装,心里着实纠结了好一阵,因为这衣服怎么看都不像是我会穿的衣服,我竟然有男扮女装的诡异感觉?万一我换上了少渊也觉得是男扮女装可如何收场?   思量再三,我硬着头皮换好了衣服,左看右看伸手拉了拉领口,不期然的又想到这样会身份曝光,杀头的大罪。   老妖正在品茶,见我走出来只是端着茶杯眉语目笑的看着我,不说也不动。笑的我越发没底,这是传说中的被雷到了?   我干笑了两声扯着领子转身回房,老妖忽然扯住了我的手。   “很美。”老妖从身后揽住我的腰,脸贴着我的脖颈在我耳边呢喃道。   问题是我又看不到他的表情,实在是很难确定他的话到底有大的可信度。   “实话么?还是说‘信言不美,美言不信’?”我抿着嘴酸溜溜的说。   这可怪不得我,刚刚也没见他失手摔了茶杯不是?好吧!我承认,我穷摇剧看多了。   但他惊艳了么?好像也没有。想来也是,我的小姿容确实还到不了忆轩那种惊鸿一瞥的境界,老妖不但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本人就是“大风大浪”。   “洛洛……善者不辨,辩者不善。”老妖把头窝在我的颈间,俯身倚在我身上,沙哑低沉的轻吟。   “无赖。”我顿时被老妖驳的哑口无言,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反应倒是快,我由此确定,老子经典《道德经》也被那无良的穿越者给盗了,又一经典。忒黑心了,您能不能留点给我?   “赖你一辈子。”老妖眉眼间尽是外露张扬的笑意,这可不是他的作风。   正当我恍神的时候老妖拉起我的手阔步向外走:“出去看看。”   老妖到了这里以后行为举止渐渐的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了,喜怒都在脸上,我说您脸上是有层假皮还是怎么着,现在拿掉了?   可我觉得老妖不攻于心计就开始冒傻气,我们俩是能出去瞎转悠的人么?   这可真不是闹着玩的,我的身份拆穿了是要杀头的,您能“闹”我可不敢“玩”。反正您老爹近乎偏执的认为“断袖”的根源在我身上。   一个时辰后,我和少渊来到了山下的小镇。   “洛洛,想去哪?”老妖携着我的手笑意融融的看着我。   我侧目睨着老妖,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俊朗不凡,器宇轩昂,可为什么是个斯文败类,文化流氓?   “少渊觉得我想去哪?”我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老妖。   我此刻的尊容演绎这样一个高难度的面部表情,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跑偏了。您看旁边那大爷的神情,大爷我不是抽羊癫疯,您甭怕我砸了您的摊子,别往后搬了成不?   老妖略微一想,坦然的说:“想回去。”   “少渊真是善解人意,正所谓君子不强人所难。”我双眼堆满笑意,咬牙切齿的说道。   果不其然,又跑偏了。大爷您真的不用挪位子,我们马上就撤了。   “洛洛知道的。”老妖若无其事的在我耳边轻声笑道。   我忿忿的白了老妖一眼,很好,知道什么?君子不强人所难还是你不是君子?好吧,我承认我都知道。   我何以如此抵触这次出门,这要追述到一个时辰前。   老妖突发奇想的执意要和我去镇上市集,其实我并没有强烈的要求,坦白的说是我根本没要求。   他让雪落给我和他自己易容了一下,问题就出在这个易容上。   他不过是换了套颜色黯淡的粗布衣服,粘了两撇胡子,我基本上看到了他二十年后的样子。   而我就被折腾成了面色蜡黄,翻着双死鱼眼,目光呆滞的已婚妇女,还是备受繁重家务农活折磨了无生趣的那种。他基本上应该是看到了我两辈子之后的样子。   当然老妖是个讲道理的人,而且是个很会讲道理的人。他的理由是我才是真正需要变装的人,他不过是为了配合我。 ☆、浮生半日   身旁的摊贩大娘看着我二人窃笑一声吆喝道:“这位大哥,一看就是小两口再闹别扭,给这位大嫂买个荷包吧?”   何以我能确定她口中的大嫂是我?因为我四下张望之时,这位大娘给了我个无比坚定的眼神。   我一听火气就冒上来了,您这么大年纪叫谁大嫂呢?你才是大嫂,你全家都是大嫂。   正当我气鼓鼓的转头要走时,老妖也不知打哪来的兴致,拉着我就往那摊子去了。   “大娘,我这娘子老是爱使小性子,我可是要变着法子讨她欢心。”老妖悉心的摆弄起荷包来,只是嘴角那微微的笑意让我想扑上去痛扁他。谁是他那爱是小性子的娘子?   “呦,这位大姐,您看您这相公长的……这么好,还疼你疼的紧,羡慕死人了。这个荷包怎么样?”摆摊的大妈偷瞄了眼老妖,羞的红了脸。   我白了一眼老妖,微微叹了口气,祸水啊祸水。大妈的潜台词就是,您长成这个德行,您的相公还能待见您,就知足吧!   “这个。”老妖挑拣出一个荷包,对我扬了扬眉,就像在说看吧,我对你还是不错的。   我鼻子险些气歪了,我也不是自己长成这个德行的,还不是你弄的?   “这位大哥真是好眼光,这是定情锁,这可是上好的绸缎……”大娘喜滋滋的喋喋不休,我们听到定情锁时皆是一愣,老妖随即掏出一块碎银递给大娘,大娘惊喜的合不拢嘴。   老妖俯身,帮我把荷包系在腰间,我抿嘴轻笑,抚着腰间的荷包,爱不释手。   “该用膳了,洛洛。”老妖拉起我的手,十指交叠走向前面的吉月楼。   “这吉月楼生意真是好。”我初进大厅着实吓了一跳,小镇上人流稀疏,吉月楼却是人满为患。   “吉月楼的‘龙门跃’可是百年传承的昭南名菜。”老妖找了一个窗口对街的角落。   “哦?少渊金口一赞,那自然值得一试。”我顺着窗口张望了一眼,在老妖的对面施施然落座。   我二人点好菜,老妖放下茶杯突然低声道:“洛洛,闲来无事,消遣下?”   我看着老妖莞尔一笑:“少渊不是消遣我吧?”   “洛洛看到窗外那两人了么?只要你不唤他们而能让他们进来,就算你赢。”老妖指了指街边的人对我说。   “你赢了,我就告诉你易凌风那件事,但输了……你就乖乖待在青州。”老妖调笑一般的漫不经心。   我手里的茶漾了漾,到底是老妖,对我的那点心思摸的分毫不差。我原本就是打算老妖前脚把我送到青州的清平王府,我后脚就偷偷的尾随他回京。   我点了点头,顺着老妖的视线望去,那是年轻的一主一仆两人,神色焦急,风尘仆仆,在小摊上买了一包馒头。一看就是急着赶路,又怎么可能到吉月楼来吃饭?   “洛洛可要快,人要走了。”老妖啜了口清茶悠然的说道。   我拍桌而起,提高嗓门,破口大骂:“你究竟什么意思?约了老娘却不把‘如歌’拿出来,戏耍老娘不成?”   大厅里热闹鼎沸的人声渐渐的静了下来,大家像看怪物一样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这妇人真是泼辣、粗俗,世风日下,如此种种。   “乳鸽马上就上来了,娘子,耐心等待便是。”老妖眼中一闪而过错愕,颔首笑看着我,颇为赏识的点了点头。   众人一听哄堂大笑,原来是小两口为了吃的在拌嘴。我气结的瞪了老妖一眼,他可是在增加我的难度。   我见原本已经驻足观望的那位年轻主子,摇头笑了笑继续赶路了,故意把茶杯往地上一摔:“谁要吃乳鸽?老娘要的是神弓‘如歌’。”   掌柜面露难色的过来劝:“两位,您看这小店还要做生意。”   老妖对掌柜挥了挥手:“我们会照价赔偿,有劳掌柜。”转而拉着我的手和颜一笑对我低声道:“娘子真是,不就是把弓么,如此凶悍,旁人还以为为夫要纳小呢。”   我说您这小两口拌嘴的戏码是演上瘾了还是怎么的?您怎么不演我爹呢?   “相公,妾不喜欢武斗,喜欢文斗,最爱杀人不见血。”我回握老妖的手微眯着眼甜笑。   “不敢,不敢,家有悍妻,安敢纳妾?”老妖倒是面带得色的故作轻叹,紧捏着了我的手指。   “在下奉离,叨扰了两位,可否容在下同坐。”一个爽朗清亮的声音响起,我浅浅一笑,赢了。   “公子请便。”老妖起身坐到我身旁,示意年轻的主仆落座。   我打量了奉离一眼,肌肤微黑,面颊干裂,俊朗刚毅,英气十足。   “未请教两位两位高姓大名?”凤梨边为我们斟满酒边笑道。   “在下文渊,这是在下的娘子小卿。”老妖编起瞎话脸不红心不跳,完全是信手拈来。我不得不忍着笑意配合他,微微向凤梨颔首施礼。   凤梨大大咧咧的一拱手,不拘小节“两位请用,听说这是吉月楼的招牌菜‘龙门跃’。”   我看着“龙门跃”,暗暗发笑,可真是道有意思的菜。   其实这食材倒是并不罕有,就是简单的鱼,有趣在它的做法,这是典型的一鱼两吃,一半是清蒸的,一半是油炸的,盘子也是特制的,中间有条浅浅的水样波纹隔开,两条鱼中间用萝卜雕了一个漂亮的半拱形的龙门。鲤鱼跃龙门,别说还真是应景。   老妖本在和凤梨寒暄,忽然偏过头来:“娘子缘何发笑?”   我翻了个白眼,扁了扁嘴说道:“这菜,很有意思。”   “这‘龙门跃’的确不错,清蒸的纯正鲜嫩,回味无穷,油炸的松脆多汁,口齿留香。难得的倒是有些好彩头,鲤鱼逆流而上,越过龙门者,扶摇直上化身为龙。”凤梨兴致盎然的介绍,言语间隐隐透着豪情壮志。   也是,看他二十出头,意气风发,正是建功立业的年纪,反观我身旁的老妖,就像跨过了年少轻狂的阶段,直接进入功成名就一般的深沉内敛。同样是二十几岁的年纪,差别如此巨大?   “恕小女子妄言了,这是从公子那个角度看过来,要是从小女子这个角度看过去,意境可是大大的不同。”我伸手指了指靠近自己这边的黄金炸鱼继续讲到:“这是锦绣年华,如花美眷。”有指着龙门和清蒸鱼继续忽悠:“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束之高阁,自由不得。”   老妖眸光忽而一滞,嘴角漾起一抹艰涩的笑意,斟了杯酒品着。只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平心而论,我确实在这道菜上看到了两个截然相反的意境,而又恰巧应了这个时代男女境遇的反差,是以会心一笑,绝没有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意思。   “小女子见识浅薄,贻笑大方,自罚一杯。”我举杯正欲饮,老妖拦夺下在我耳边低语:“这酒后劲猛。洛洛卓尔不群,不为王侯,当真要不起你。”   我摇头轻笑,不发一语,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大抵如此。有朝一日身份拆穿,像我这般离经叛道,古怪刁钻的女子恐怕就要愁嫁了。   “实不相瞒,在下是在门口听说二位手上有宝弓‘如歌’,可否冒昧相借一看?”凤梨浅酌了一口酒,坦荡荡的朗声说道。   “公子见笑了,我这娘子不爱绫罗绸缎,胭脂水粉,却爱弓如痴。日前我惹了娘子生气,若非在下说自己得了一把宝弓,恐怕……惭愧惭愧。”老妖煞有其事的摇头叹息,我在旁尴尬的笑着,这谎说的真是妥帖,问题是他那倒霉娘子是我么?   “哈哈哈哈,如此在下便不强求了,本想见识天下第一神弓‘如歌’,怎奈并无此缘。”奉离扫兴的摇了摇头,又给自己斟上了一杯酒。   “公子此言差矣,‘如歌’确是世间少有的弓箭珍品,但说到天下第一神弓却并非‘如歌’而是‘落日’。”我淡淡一笑,娓娓道来。   可别以为奉离酒过三巡开始“跑偏”,恰恰相反,正是对老妖的话只是半信半疑,才会故意出言试探。若真是爱弓成痴的人不可能连‘落日’都不知道,而把“如歌”当成第一名弓。   粗中有细,这奉离只是为人豪气爽朗,绝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至于我何以对弓如此了解?要得益于在文经馆的日子,我确实看了不少杂书。   “在下贪杯失言,姑娘果然见识广博。说到‘落日’真可谓是世人仰望的绝世神弓。莫说‘落日’早已失传,即便存世,恐怕当世也没有容启将军那样力拔山移的神人能配得上。”凤梨尴尬一笑,我和老妖心照不宣只是微微点头并未点破。   “容启将军的确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可据小女子所知容启将军乃是当朝淮阴慕容氏族的先祖,或许慕容氏的子孙有承袭了先祖之力的人也未可知。”我移了酒杯,轻啜了一口茶随口说道。   “但愿奉离今生有幸能见识‘落日’开弓。若是单臂举不得千斤恐怕连‘落日’的弓弦都拉不开,奉离此生只能空余叹息了。”凤梨先是周身一震,目不转睛的看着我,钦佩的不住点头。   我尴尬的笑着低头吃菜,不是我害羞,完全是出于善意,试问我此时此刻这副尊荣,他怎能久久观望而不反胃?   我发现奉离确实是个爱弓成痴的人,一提起弓眼中便放出异样的光彩,兴致勃勃的和我攀谈起来。   我瞥了老妖一眼,他却装作没看见只是品酒不语,仿佛在看好戏一般,事实上从一开始他就是想看好戏来着,自己却懒怠动。   “原来公子也是爱弓之人,难怪身上背的这么一把好弓,可否借小女子一看?”我放下筷子,盯着凤梨背上的弓说道。   “大胆,我家主子的弓也是你这等山野村姑看得的?”侍从十三瞪着双眼冷冷的奚落。   “十三。”凤梨微微侧首,双目圆睁,威严立现,侍从十三恭敬的退到了奉离身后。   凤梨把玩着酒杯并不言语,觑着眼上下打量我一番沉思后恍然大悟:“两位想必打从引奉离进门开始,就是想看在下的弓?也罢,姑娘既然也是爱弓之人,也可称得上奉离之知己,但看无妨。”   凤梨右臂一挥,弓飞到半空中时一把扯开黑色的布袋,左手提住弓身把弓放在桌上一气和成,我心里暗暗赞叹,单这一手,奉离就不是庸人。   “好弓。”我倒吸一口冷气,沉声叹息道。   纯黑的弓身,泛着肃杀,古朴的雕花,雄浑大气,气韵天成,如山峦般磅礴,似流水般柔美,真是一把绝世好弓----如歌。   我情不自禁的抚摸了一下如歌,冰凉的触感,有种很微妙的感觉,我并未握紧它,它却似乎牢牢的在我手中。这种感觉仿佛“如歌”是活的,我慌乱的松手。   我的举动大家始料未及,十三霎时脸色大变,闪身上前擒我的手,却被老妖用筷子按在了桌上。   “你……”十三脸色煞白,头上的青筋蹦起,双眼血红,样子十分骇人。   我讪笑着把手缩了回来。老妖虽然仍是神色平静但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却让我感到不妙,而奉离仿佛受了天大的刺激尚未回过神来,。   “我家娘子不懂规矩,公子见谅。”老妖压着十三的手正色对奉离说道。   凤梨的脸色阴晴不定,紧蹙着眉头疑惑不解的打量我,口中喃喃自语:“怎么可能?”   “十三。”凤梨沉默半晌,最终对十三摆了摆手,十三不甚服气的怒目而视,若不是他家主子在前,想必早就扑上来揍我了。   “小女子唐突了,公子见谅。”我见气氛霎时变得紧张起来,急忙道歉。   想来确是自己的不是,未经允许就私自碰人家的东西已属不该,尤其这还是人家的心头至爱。   “你以为道歉就算了?”十三额上青筋爆出,瞪着眼睛朝我怒吼。   老妖捏着手中的筷子冷冷的瞪了十三一眼。   “下去,不得多言。下人不懂规矩,先生海涵。”奉离急忙按住老妖手中的筷子,回身对十三冷声喝道。   “剑无二主,在下的娘子坏了公子的兵器,定当赔偿。公子要哪把弓,尽管直言。”老妖放下手中的筷子整了整衣襟正色说道。   我惊疑的望着神色凝重的两人纳闷不已,我坏了奉离的兵器?这从何说起?我不过就摸了一下而已?难不成它这是出土文物,一碰就灰化了?   “先生所言极是,剑无二主。‘如歌’偏偏就是认了姑娘为主,想必姑娘不是俗人,定然不会辱没了‘如歌’。”凤梨痴迷专注的反复抚摸‘如歌’恋恋不舍,仿佛是爱人依依惜别。   我心中暗暗赞同,。   “十三,走。”凤梨突然神色一凛,拍下银子,抓起桌上的黑色布袋起身便走。   “公子,等等,君子不夺人所好。”我把弓推至奉离面前,宝剑配英雄,我要它来作甚?我确实不会辱没了它,只会埋没了它而已。   “这是姑娘的弓。”奉离看着“如歌”蓦然阖上了眼。   “公子要哪把弓?”我朝着凤梨的背影沉声问道,我认栽了,这不是被讹上了么?我要这么把拿都拿不动的绝世宝弓做什么?烧火棍还是拐杖?   凤梨脚步一顿说,如歌。   我看着长弓,讷讷不语。   “果然是当世神兵,他倒坦荡。”老妖拨了下弓弦半叹半含酸的说道。   “神兵?我拉不开弓,射不得箭,这弓立起来有半个我这么高,怎么使?若真跟人打起来,还不如老兵的烧火棍趁手呢!”我信手弹了一下弓身,沉郁的响声如铁石,弓弦剧烈的颤抖发出浑厚的回音。我的心忽然有了奇妙的共鸣感,这就是他们说的兵器认主?   老妖睨了一眼长弓,浅声叹息:“杀气太重。”   “恩?兵器哪有杀气不重的道理?你的临渊莫非杀气不重?”我似懂非懂的问道。   “临渊?临渊无气无形,也不认主,只是谁能驾驭谁就为主。”老妖淡淡的叙述道。   “真是什么人用什么剑。”我抿嘴窃笑,老妖骨子里就是物竟天择,适者生存的坚定维护者,没想到他的剑都是如此。   “娘子何以如此说?”老妖品了口茶挑眉笑问。   “你自己想看‘如歌’却要诓我?有失厚道。”我抚摸着如歌笑道。   “这可冤枉为夫了,娘子若是不想看,为夫岂不是枉做小人了?”老妖似笑非笑的摇着头。   我瘪了瘪嘴不再说话,那就是我们合伙骗了人家的弓。我承认,第一眼看到凤梨背着的黑布袋露出一角的弓我就觉得像哪本书上画的“如歌”,是以才想出了用如歌来引奉离进来的办法。   据书上记载,“如歌”本是一对弓,弓身采自古关山一带的一对连理枝,“如歌”之所以名闻天下是因为它们的主人是圣朝的一对将军情侣。相传两人箭法如神,伉俪情深,战场上所向披靡,无往不胜,成就了一段佳话。试想有一把“如歌”的人怎么会不想见另一把“如歌”?现在想来,我才明白,老妖先我一步就认出了“如歌”。   老妖手指轻轻的敲击桌子若有所思,随即起身唤我:“走吧,天色不早了。”   “少渊,怎么了?”我扯着老妖的袖口,老妖回身望着我:“慕容瑜来了。”   “你是说?在你蛊毒发作时算计你的公子瑜?”我蓦然一惊,就是说奉离就是慕容瑜?那他的侍从十三,就是演十三?   老妖点了点头,拨了拨我的头发低声浅吟:“洛洛,对不起,我们要马上启程去青州了。”   我扬着头浅笑一声:“好。”   乱世战火,山雨欲来,有这浮生半日,便够了。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当晚我就随老妖离开了山城小镇,坐在马车里,南国潮暖的湿意,伴随的不是绵绵细雨,而是大雨倾盆。初春,这种暴雨,实在罕见。   “洛洛,休息下,很快就到青州了。”老妖轻轻的把我揽在怀里,我靠着老妖开始心绪不宁,我总是一个想很多很深很远的人,忧思过度。   我闪眸看着老妖张了张嘴想开口。   “洛洛,乖乖在青州等我。”老妖俯身吮吻着我的额头,良久。   冰凉湿糯,恋恋不舍,我颔首在老妖的怀里,觉得无力沮丧,狂风暴雨只能躲在老妖的怀里?   “主子,”灵剑“嘭嘭”沉声扣着门板,老妖揽着我起身推开门:“说。”   “京师八百里加急。”灵剑双手呈上,老妖接过刚被打湿还附着水滴的信封。   我端坐起来,老妖朝我安抚一笑,背身展信。   “少渊,你先回京吧,我自己会去青州。”我半倚着轻声道,八百里加急,送到老妖的手里?洛阳肯定是出大事了。   老妖把信捏在手里,宣纸顷刻粉碎,“洛洛,休想。不要再打歪主意。”   我轻叹一声,蓦然笑了,半晌没有开口。这从奉德遗留下来的印象,再也改变不掉了,危险情况老妖首要紧迫盯防的就是我。   我索性岔开话题,“少渊,愿赌服输。”   老妖摇了摇头:“锱铢必较。”   “彼此彼此。”我仰首浅笑。   “洛洛还记得第一次见易凌风在哪里么?”   我略微思索,“皇宫,不,是……奉德。”   “各国使团进京,事先都要向礼部递交国书,约定进京时间和进京路线,我记得齐国使团的进京路线是走淮阴越州一线,易凌风秘密取道秦川,是去见了宇文景平。”老妖揽袖闭目养神,指节敲击着矮几,赏心悦目。   “宇文景平?怎么可能?”我拧起了眉,秦川的事情比我想的还要复杂?   “洛洛可还记得从陈州府那里搜来的亲笔信?落款日期是十二月初九,十二月初七远清就接到兵部调令,押运粮草启程前往奉德了。宇文景平若是在朝,依他的耐性不可能初九才部署。而陈大人的遗书也印证了这点,陈大人在慕容琰的私邸远远望见一个人,与太子极像。而他们一伙同行的人里,有一个侍从是操东齐口音的。陈大人觉得蹊跷,才暗暗的留了一手,以备将来东窗事发保命之用。”老妖理顺思路,娓娓道来。   我钦佩的点了点头,依太子的个性,的确不可能有这个耐性,当初他连老妖荐我当个从六品书丞都没有耐心静观其变。   我好奇的是什么事情值得宇文景平冒这么大的险乔装潜入奉德?要知道皇子擅自离京,若较真追究起来,罪名往大了说是涉嫌谋反,最轻也少不得下旨训斥。   “太子要谋反,却没有十成的把握。他隐隐觉得秦川变乱的事情有了阻滞,便想借东齐的兵力在边境给父皇施加压力。趁乱顺势,寸拳发力,在京发动政变,逼宫篡位。”老妖抚了抚额头,随手捡了桌上一本书翻看起来,书页频频闷响,老妖似乎心不在焉。   我静默不语,这次急报或许就是京师有变,八成和太子也脱不了干系。老妖分心了,觉得棘手了?   “洛洛?”老妖扬声轻唤。   我回过神,疑惑不解,“我不认为易凌风会不计代价的帮宇文景平。宇文景平也完全没必要依仗易凌风,他身后有盘踞淮阴的慕容氏家族,血肉相连,他们天然就是同盟。那易凌风和宇文景平还有什么结盟基础?我实在不懂。”   老妖微微一顿,沉声道:“洛洛,利益的集团是最复杂的,权术的斗争才是最残酷的。一个利益集团不代表内部没有派系,一个家族也不代表内部没有争斗。若是有比宇文景平更合适的人选呢?比如,他的长子,今年三岁的泓乾。”   “换言之,慕容家要政局大乱,不要太子这个新君。最好是宇文家内斗的两败俱伤,趁机一窝端了,再扶新君上位。”老妖顷身低吟,清晰有致,字字珠玑。   我恍然大悟,原来。   常言道国赖长君。慕容家是料定扶了太子上位也很难控制新君,就如同当年慕容家选了无权无势的老妖他老爹一样,到头来新帝羽翼渐丰,第一个要铲除的就是慕容家。未免重蹈覆辙,慕容家这次想选幼主?难怪慕容瑜来了,原来是慕容家开始有动作了。   “秦川变乱前慕容家突然撤了,父皇对秦川的事已然有所察觉。太子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慕容家最后关头出卖太子,就是希望他无路可退,做困兽之斗。”老妖浅叹。   我倒抽一口气,不禁唏嘘,太子岂不是舍命为他人做嫁衣裳?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洛洛,这就是帝王家,亲情薄如纸。”老妖明眸笼上了淡淡的寂寥,神色悠远。   “我始终是怕,怕你越接近越透彻,越想离开我。”老妖在我的眉目间轻抚,浅浅的叹息。   大雨滂沱,空气中弥散着氤氲的水汽,我敛下眼眸,清浅一笑,老妖就是这样一个完人,因为完美,所以什么都想要。江山和我,他必是两者皆不可舍,是以才会如此奔波疲累。他要的比别人多,所以活的比所有人都累。   老妖指尖微颤,颓然的瑟缩回去。   没有了霸气,没有了野心,没有了惊才艳绝,没有了精准手腕,只剩下对我的脉脉温情,那我喜欢的宇文少渊,还是宇文少渊么?   我顷身倚在老妖怀里,婉约低语:“少渊想什么,要什么便去做,只是别累坏了自己才好。”   老妖胸口起伏,舒声一笑,双臂环过我。骤雨如注,像进入倒计时的沙漏,搅得我郁气于胸,烦躁不已,离青州近了,离老妖就要远了。   我急需找点什么来填补空荡荡的心,恹恹的问道:“那你又怎么算计了易凌风,让他连绝杀我们的机会都放弃了。”   老妖埋首颈间,气息游走,弄的我痒痒的,“东齐要后院起火了,他还有心思搅昭国这趟浑水?”   “什么?”我弹坐起来,转身惊愕的回视老妖。我能想到让易凌风仓促回国的不会是小事,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是内乱。   老妖点了点头:“日前收到消息,兵马大元帅成国公已经攻陷皇城长安了。齐皇突围而出集结军队退守阳关,正两军对垒呢。”   “你……你如何能做到?”我心一沉,老妖果然不喜欢隔靴搔痒,不动则已,动则杀招。   老妖挑着眉淡淡讲道:“洛洛,凭你的聪明应该早就猜到了,那个出第一刀刺杀观月,嫁祸宇文景央的是宇文景平的人。观月是成国公的独女,大齐皇后的亲侄女。成国公视其如掌上明珠,齐皇齐后也对其宠爱有加,大齐上下也皆以为她就是内定的太子妃。齐皇却突然一道圣旨,册封其为观月公主,远嫁昭国。齐皇是出了名的穷兵黩武,铁腕治军,岳家虽咽不下这口气,却也无可奈何。若是观月死在了昭国,大齐就有了攻昭的借口,成国公爱女心切必是其征战先锋。东齐此次访昭本就不怀好意,借机探探昭国的虚实,看秦川大灾到底让昭国伤了几分,想伺机而动趁火打劫。东齐使团来之前,就已秘密陈十万雄兵于边境了,宇文景平偏还要引狼入室,易凌风自然借刀杀人,顺水推舟。”   我摇首叹息,且抛开我和老妖的关系不谈,单是宇文景平为了篡位,先是煽动民变,后是引敌入境,他这样罔顾国家百姓,他就不配坐上那个位子。   我轻蹙着眉问:“你如何让他们起内讧?”   老妖挑开车帘望了望天,回身说道:“洛洛,国邸的防卫是我负责的,我排阵布防后自己亲自去试过,我都做不到无声无息的潜进国邸内馆,若真有人能,身手至少要像殷夕言那样,所以定有内应无疑。会去嫁祸宇文景央,又有机会偷到他的玉佩的人唯剩宇文景平了。我在宇文景平的宫里拿到了齐国行馆的布防图和易凌风的通行金牌。这两样东西要是到了齐皇手里,成国公可就坐不住了。”   宇文景平呀宇文景平,你连自己的心腹之地都被老妖安插了眼线,哪有不败之理?   我看着老妖一副条理分明,举重若轻,从容自若的样子,深深的折服了。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说的不就是他?未动一兵一卒,让东齐后院起火,解了边境之危。东齐还想趁火打劫,结果自己先烧起来了。   老妖高明就高明在把那两样东西交给了齐皇,而不是直接交给成国公。他这是巧妙的利用了囚徒困境的心理,依齐皇的铁腕独断,看见这两样东西首先就应该猜忌,弄的不好成国公是要举兵谋反的;成国公得知齐皇拿到了那两样东西,首先也会想到齐皇要猜忌他,夺他的兵权了。互相猜忌,就都想先发制人,这场内战才会以最快的方式一触即发。   不战而屈人之兵,攻心为上,老妖选择了上上之策。   我愣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所以易凌风才不顾一切的去追你的信使?”   老妖摇头笑叹:“哪里来的及?他启程去追的时候,封言早就到大齐境内了。他回去能集结起自己的军队就不错了。”   “封言被你派往东齐了?你早就算好了,只是故意把易凌风拖在昭国。”我长叹一声,万事有他,我只需玩的尽兴,原来都不是空口白话,老妖有实践自己承诺的能力。   易凌风,你这次输大了,齐国内乱,双方又势均力敌,不知要打到几时?东齐原本河川富饶,但齐皇素喜征战,把东齐带上了以战养战的道路,内乱一起,难以对外攻伐,举步维艰。内乱一结束,无论胜者是谁,齐国的接下来要面临的就是经济衰退,国力大减。没个三五七年,绝无缓不过来。   老妖缠着我,紧箍在怀里柔声低吟:“洛洛,到青州地界了。”   我心一窒,这么快!暴雨还在下,可是马车却已经停了。老妖浅叹一声,起身要下车,我缠上老妖的手臂,“我等你,直到你回来。”   老妖浅笑着点头拍了拍我的手,温柔抚慰。   “主子,已经准备好了。”灵剑立在车前,为老妖撑伞。   我一踏下马车便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银盔甲胄,高头骏马,乌压压的一大队骑兵从巷子头一直延伸到巷尾都没见到头,立在暴雨中,肃杀无声,回身望去,偌大的一块朱漆门匾,赫然写着“清平王府”。   老妖穿好蓑衣斗笠,跨步走上台阶,对一老者俯身一拜:“外公保重。”   “景臻,”老者帮老妖紧了紧蓑衣,捏着老妖的肩膀,沉郁雄浑的说:“保重。”   老妖翻身上马,打马行至我身前高呼:“殷先生,封言。”   队列之中有两人催马上前,正是多日未见的殷夕言和封言。殷夕言还是一身灰衣,斗笠拉的很低,看不见面貌,长身挺拔端坐在骏马上,缓步徐行转到我身后,这一身夺人的气魄就定是他无疑。封言面颊凹陷,明显瘦了一圈,蓑衣淌水,翻身下马对我一躬身:“公子。”   “她,交给二位了,多谢。”老妖拱手抱拳,深深的行了一礼,勒马回旋,沉声高喝:“出发。”   马蹄声乱,肃杀幽暗,夜雨狂澜,吹散了旖旎柔情,烟霭声声慢。   少渊,你越是对我做妥善之至的安排,我就越是惶惶不安。 ☆、清平王府(上)   “公子,进去吧。”封言上前劝,长长的巷道早就没人了,只有遮天避地的倾盆大雨。   我点了点头,回身走向清平王府,老王爷率一众人拾阶而下迎了上来,我一拱手:“下官参见老王爷,王爷,众位世子。”   “侯爷,府里说话。”老王爷快步上前制止我下拜,携起我的手向府内走去。   老王爷让我上座,奉茶,“越谦,可安排妥当了?”   一个三十岁上下,身着宝蓝色华服,领口一朵青莲,气质沉稳俊美的男子躬身行礼,“祖父放心,俱以安排妥当。”   我们在折梅盛宴上有过一面之缘,这位就是清平王的嫡长子上官越谦。   老王爷沉声颔首,转而笑言“侯爷,若有什么不顺意的地方,尽管直言,可莫要外道了。”   “叨扰王爷了。”我轻笑颔首,心不在焉。   “侯爷定然乏了,早些歇息,明日再摆宴给侯爷接风。”老王爷放下茶杯,唤下人来引路。   我一一告了罪,随下人到了客房。   “公子早些休息。”封言说完,依旧直挺挺的立在我身边。   “你先去休息吧!”我恹恹的挥了挥手,封言纹丝不动。   我不悦的挑眉盯着封言,冷哼一声,“怎么,你现在是要监视我?”   “属下不敢,职责所在,请公子莫要为难属下。”封言抱着剑,面容冷峻,躬身不起。   我“啪”的一声把茶杯砸在封言脚下,“本公子染了寒气,现在要沐浴,你从旁伺候么?”   一股邪火正没处发泄,一股脑全撒在封言身上。   封言从怀里缓缓抽出一条黑布,背过身去蒙在眼上,平声静气的说:“公子请便,属下冒犯了。”   “好、好、好,封言,我哪日要是习了武,第一个就废了你。”我指着封言,气的心里发颤,老妖这次是下定了决心让我动弹不得。   梁上突然翻下一个人来,快步紧逼封言,封言拔剑抵了几招就被制住了,“你是要废他武功么”   “住手,放开他。”我连忙出声制止,殷夕言已经把手指抵在封言的手腕上了。这一指下去,封言武功铁定废了,殷夕言也铁定被封言的血毒死了。   “反复无常。”殷夕言冷哼一声,撤手甩袖。   “殷夕言,等我完成这任务,就和你光明正大的比一场,你不要欺人太甚。”封言扯下眼睛上黑布,死死的攥在手里,头上爆出根根分明的青筋。   “光明正大?你连十招都过不了。”殷夕言压低头上的斗笠倚柱子。   “你……”封言一脸杀气,扔掉黑布,拔剑向殷夕言刺去。   “要打要斗都给我滚出去,这里是清平王府,少在这儿丢人现眼。”我重重的拍了下桌子,空杯弹起老高,一时间殷夕言和封言都闭了嘴。   我深吸一口气,“都出去。”   封言把剑插回剑鞘,闷声不响的抱剑站回了墙角里。我看着他不由心烦,看来老妖是下了死命,我又不会飞天遁地,有这个必要么?   “把他给我弄出去。”我一摆手,殷夕言闪电一般的身影制住了他,一眨眼就消失在了房间里。   老妖向清平王借兵回京,京城局势肯定不乐观,太子终究还是谋反了。慕容瑜来了,八成是来探虚实的,说明慕容家也要趁机反了。   慕容家的“耳报神”快的可怕,京城八百里加急,老妖还没收到消息,慕容瑜就已经收到了。   老妖长途奔袭,回京平乱,太子则是在京以逸待劳,两相比较老妖很吃亏。再加上慕容家蛰伏在暗处,等着坐收渔利。我担心……   “你怎么又回来了?”我听见开门声,抬首时殷夕言已经在我面前了。   “你选的人就是宇文景臻?”殷夕言开口问道。   我挑眉觑了他一眼,没有出声。现在京师究竟乱到何种程度?在皇上的手中还是在太子的手中?是皇上等着老妖回去收拾太子,还是太子制伏了皇上等着老妖自投罗网?   殷夕言坐在我对面摘下斗笠,冷峻严肃的说:“我不赞同。”   “没人征求你意见,该干嘛干嘛去。”我指节轻敲,不耐烦的皱着眉。   “宇文景臻这种人,眼里心里哪会有别人?我劝你别自讨苦吃。”殷夕言嗤笑一声。   我指节点着桌子,盯着殷夕言似笑非笑,“英爷一向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今儿怎么了?”   殷夕言在背后嚼人舌根不由的讪红了脸,“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不能眼看着你泥足深陷,而不制止。”   我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挑眉一扬头示意他接着说。   “他十岁那年,魏至捷的亲妹子上山,看见他后吵着嚷着要长大了招他当驸马,他一脚把人家踹下了山。”殷夕言一本正经的劝说。   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他从小就是这个作风,我行我素。   殷夕言紧锁着眉头,冷声呵斥,“你以为我在说笑?我所言句句属实。”   我憋着笑意,连连点头,“换做你,恐怕也得把人家踹下山吧?”   殷夕言一时语结,半晌后方才说:“你还是想想清楚,我……我没那么急。”   我哭笑不得,莫非你以为我是在应付差事?随即对殷夕言挥了挥手,“你先休息吧。”   殷夕言以为我在儿戏横眉立眼的瞪着我。问题是您说的那些个理由,不当儿戏还能当个正事儿?   “我母亲曾给他批命,极向离明格,又称君临天下,但命中有红颜一劫,会阻了他的霸业。你知道他怎么说?既然红颜阻他的霸业,那就把红颜除了。”   我心一沉,深吸一口气,“殷夕言,我今日心情不佳,你不要火上浇油。”   “你别自欺欺人执迷不悟,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殷夕言面色微沉,低声说道。   我拧着眉,冷然诘问:“你母亲?你母亲是神还是仙?是天公还是地母?少在这里危言耸听,妖言惑众。”   “我母亲是先知。”殷夕言悠悠开口,一字一顿。   殷夕言的话让我半晌无语,手心直冒冷汗,“所以,你是受你母亲之托,帮少渊挡我这个红颜劫的。”   “他有没有红颜劫与我何干?”殷夕言坦荡直言。   少渊,我是你的红颜劫?我不信!命理术数一说到底有多少可信?   这一夜我翻来覆去总是睡不踏实,噩梦连连,一会儿梦到苏熙跳楼的血腥场面,一会儿又变成了少渊浑身血淋淋的站在我面前。   大雨仍未停,已然整整下了一天一夜,我抚着额,筋一跳一跳的疼,头昏脑胀。   等待,对我是一种煎熬。   我起身穿好衣服,老王爷已然派人来请。殷夕言和封言守在门口,封言眉眼间带着杀意,仿佛下一刻就要动手。   “走吧。”我倦怠的招了招手,封言连忙撑伞过来。   “封言,我心情不佳,昨日抱歉。”我鼻音有些重,声音微沉。   “属下不敢。”封言收敛眉目,颔首说道。   “这位是清音侯,洛卿仪?”一个身着雪缎青莲华服的少年从在回廊里走过来,面色泛白,眉目俊秀,鼻梁高挺。   我挑眉打量着眼前的少年,青莲,应该是清平王府的少爷,可我记得折梅宫宴上可没见过他。   那少年快步走来,上下打量着我兴奋不已,“一定是了,年关的宫宴我缺席了,听哥哥们说在宫宴上有一位年轻的大人很是出众,一表人才,清隽飘逸,温文尔雅,乍一看还以为是我们家人呢?”   “见过世子。”我抿嘴轻笑躬身施礼,天下间竟有这样夸别人的?您确定不是在夸自己么?   “我叫上官越止,叫世子多生分,叫我越止吧!”上官越止越说“越”兴奋,大有“止”不住的趋势。   封言收伞进了回廊,“封言拜见世子。”   封言望回廊尽头望了望说道:“没个下人伺候世子么?”   上官越止面色不悦,似是小孩子怄气,“他们跟着我做什么?小爷我自己不能走么?”   我侧首抬眼偷偷瞥了上官越止一眼,他的脸色确实较之常人苍白许多,越显通透干净。倒真像是久病不愈。   封言也不再言语,规矩的立在我身后。   “别听封言胡说八道,我们说到哪了?”上官越止转向我急切的辩解。   我闻言笑了笑,“叫你越止。”   “就叫我越止吧,我叫你卿仪,你是表哥的朋友,就是咱家人,别生分了。我带你去参观园子?”上官越止想了片刻对我笑着说,眼睛眯成了一条逢,高兴的无可无不可的。   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闷坏了,好容易逮到一个人?   “不是该用膳了么?”我疑惑不解的问。   “还早呢,走,我带你转转。”越止拉着我的袖子,半拖着就走。   我倒是为难了,这是什么情况?去用膳的路上被人劫了?   “四少爷,四少爷,你出来,药都凉了。”   越止闻言由走改跑,拉着我一溜烟出了回廊。我说您要领我去园子转转我没什么意见,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只是现在下着雨,且是倾盆的那种。 ☆、清平王府(下)   “那边是我大哥的院子,那边是我二哥的院子,那个院子过去就是我三哥的院子了。和我三哥院子对着的是我的院子,哪日有空去坐坐。”越止的确有办法带我到园子转转,回廊一路走过来,假山之上设了一处凉亭,正好俯瞰大半个王府。   我发现上官越止他们兄弟几个住的那个西边大院后面是一片花园,花园过去是水带,小桥过去有一座非常小的院落,在茂密的花枝树丛遮挡之中。若不是高处望去,当真还看不见。   “那里,那里是我姐姐的院子。听说姐姐得了重病,不准我们去探望。我也好些年都没见过姐姐了。”上官越止望着小院若有所思的说道,惆怅迷离。   我轻轻点头不语,直觉告诉我这上官小姐不是病了,越止也是病人,却不见被隔离开来,深宅大院总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我只是客人不便多问。   上官家的女子,无缘相见,心里倒底有些遗憾。   我站在凉亭边凭栏远眺岔开话题,“越止,人说‘仁者爱山,智者爱水’,府上山峰相连,水脉纵横,山水相成,布局磅礴大气,精致宜人,赏心悦目。若非胸中有沟壑,周身赋才情,恐怕设计不出来。”   “我也如此说,三哥却说我言过其实了。卿仪,还是你和我胃口。”上官越止搓着手踱来踱去。   问题是,我究竟是糖醋鲤鱼还是红烧大排?   “越止,背地里编排我什么呢?”一个清朗的声音由假山后传出,吓了我一跳。   一身流潋华靡的紫,丰神俊秀,眉眼间和上官越止有几分相似,较之多了几分阴柔,少了那份病态。   “三哥,你怎么来了?”越止一见来人,便笑着快步迎上去。   “我听父亲说府里有贵客,便匆匆赶了回来,不料贵客竟然被你拐走了。”紫衫男子低声调笑,看到我时愣了一下,若有所悟的连连点头,“原来是你。”   “臣洛卿仪参见世子。”我跨步上前躬身行礼。   眼前的人算不得陌生人,我们在使团宫宴上有过一面之缘。   “怎么这般生分,你和越止初见尚且直呼其名,你我说来还有一面之缘,怎么就称我为世子了?”紫衫男子笑意融融的虚扶了我一把。   这和生不生分实在没什么关系,这是个可操作性的问题,我们虽有一面之缘,问题是我不知道你叫什么来着?   “三哥,我和卿仪这叫一见如故。”上官越止有些得意洋洋的卖弄。   紫衫男子佯装生气的抬手轻捶了越止肩头一下,越止也不躲闪,他下手倒是极有分寸,毕竟越止的身体也不那么结实。   “那是自然,卿仪比你们都好,你们每日都往外跑,有时候几月都见不到人影。”上官越止理直气壮的控诉道。   “我是上官越函,越止的三哥,你叫我越函,或者三哥都行。”紫衫男子转向我,笑意温和。   “越函世子,越止,卿仪初来贵府,尚未拜会老王爷,王爷,”我起身向上官越函,上官越止两兄弟告辞。   “我们和你同去。”上官越函起身回望越止,“连药也不吃?看父亲如何训你。”   “大哥,二哥,你们怎么都找来了?”越止面露喜色,快步迎上去。   越止的大哥,昨夜见过。另一个文质彬彬做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应该是越止的二哥。   我打量站在一起的四人,别说,还真像越止所言,上官家的人似乎真的有种人群中一眼就认的出来的感觉。不单是或多或少相似的外貌,更多的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韵,真是像。   “你把贵客都卷跑了,祖父正发脾气呢!我们能不找来么?”   “臣洛卿仪见过……”我微吸了一口气,上前行礼。   虽说礼多人不怪,你们家的人也怪多的,弯腰行礼弯的我头都晕了。   “侯爷,不可如此,折煞越谦了。”越止的大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虚扶了我一把,我亦不矫情,起身笑了笑。   说实话上官家的这几兄弟最像清平王的就属越止的大哥上官越谦了,为人处世接人待物的落落君子之风实在像。   “我是越止的大哥,上官越谦,虚长侯爷几岁,若是不弃,可同越止一般直呼我大哥便是。”上官越谦亲和的笑道,低低的嗓音。   我点了点头叫了声大哥。   上官越函皱着眉冷不防的一笑,轻轻摇首自言自语:“真是怪事,越函自问也相貌端正,怎么侯爷独不待见我?”   “岂敢,岂敢!越函可是冤枉我了。”我连忙赔笑。   人精一样的,老妖一个就够了,我绞尽脑汁,伤神劳力。朋友还是头脑简单点的好,我甚是想念王良。想起老妖,我又不由的开始担心起来。   “二哥!”越止悄悄的用手肘戳了愣在原地呆呆的书生,他方才反应过来,慢条斯理的自我介绍:“小生复姓上官,名越慈,‘戒勿越’之越,‘上爱下曰慈’之慈。侯爷亦可称小生为越慈。”   “二哥,你背书呢?”上官越止笑吟吟的打趣道,上官越慈脸上一窘,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道:“古语有云,礼不可废!”   “越慈公子,卿仪有礼。”我漾起一丝苦笑,被他那串“之乎者也”绕的头疼不已。书呆子?   “小生回礼。”上官越慈整了下衣服恭恭敬敬的回礼,那一点儿呆气在他那几个人情世故聪敏机变的兄弟里反倒显得弥足珍贵。   我们一路往回走,上官越函突然快步追上我轻声笑问:“卿仪,你是景臻的朋友,和远清应该熟吧?”   我点了点头,不解的看着他。   “熟就好,烦你给他带个信儿,躲我?能躲一世?我就是追他到海角天边也要向他追讨欠债。”上官越函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失声窃笑:“不知远清欠了什么?”   “哼!他一句人情,就从我这里借走了十几万担粮食,比户部尚书调国库的粮还容易。谁知却是有借无还,现在索性避而不见逃之夭夭了。”上官越函说起生意完全没了世家公子的儒雅之风,精明毕现。   合着远清从清平王府挪借到秦川的粮食都是上官越函出的?   上官越谦从背后快步走来,轻笑了一声,“要我说远清真是宅心仁厚过了头,你这么大的财主,才问你要十几万担?”   “要不怎么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呢!都惦记我那点老婆本。”上官越函苦笑一声,叹道。   我们一行几人不由的轰然一笑,沉郁的钟声,隆隆的回响在上官府空旷的府邸内,嘈杂的雨声,显得分外低沉。果然是钟鸣鼎食之家,大昭百年望族。   花厅内满桌的丰盛菜肴,老王爷正和清平亲王在议事,两人面色紧绷,见我们来了忙收住,慈笑着招呼我们过去。   上官越谦等人忙上前请安,我亦跟过去,躬身行礼。   老王爷已然起身来至我身前,扶住我的手臂,“家常便饭,侯爷不必拘礼。”   用膳完毕,我被请到了老王爷的书房用茶。   他不找我,我也正想找他。   “侯爷可是有话要说?”老王爷轻抿了一口茶,半躺在太师椅上。   我亦端起茶杯,润了润喉轻笑一声,“王爷好生厉害,卿仪直言了。三皇子可是有消息传回?”   老王爷觑着眼睛扫视我,突然哈哈大笑,“清音侯到底是清音侯,知微见著,心细如尘,景臻倒是一点也没走眼。”   “王爷盛赞了,卿仪不敢当。三皇子可是遇到了什么阻滞?”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从进门看见老王爷和清平王的脸色开始我就有不好的预感。   老王爷靠在太师椅上沉声说道:“洛阳河口决堤了,景臻失去了消息。”   我手一抖,茶杯“啪”的一声摔碎了,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恼人的大雨还在哗啦啦的下着,果然出事了。   我起身深深一躬正色道:“王爷,我想向清平王府借兵。”   “拿什么借?”老王爷半睁着眼,看了看打碎的杯子,复又阖上了。   我起身坐定,言语淡淡的,我现在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么?   “王爷在我身上想要什么,我就拿什么借。”   老王爷猛然睁开眼,精光毕现,冷笑一声,“本王要是想要你这条的命呢?”   “那我就要借一万精兵,什么时候能点兵出发?”我起身摘下老妖送我的蟠龙玉佩拍在桌上,“我身无常物,以此作抵,事情一了结我就回来。”   老王爷直了直身子,仔细打量玉佩,转而又打量我,看的我心底直发毛,随即放声大笑,边笑边不住点头,又突然间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不住的咳嗽。   我来不及细想,忙端过桌上的茶杯,让老王爷压了两口茶,帮他拍了拍背,他方才止住了咳嗽,呼吸顺畅起来。   我本来就被他猛然一笑吓了一跳,他这一咳我又惊了一头冷汗,老爷子年纪不小了,可禁不起折腾。有个闪失,我还借兵?找阎王去借兵吧!   “好,好,丫头,真好。”老王爷慈笑着连连点头。   我蹙眉看着他,一头雾水,丫头?老妖透露了我的身份?   老王爷又押了口茶,顺了顺气,“我这外孙,眼高过顶,我就是想看看什么人能入的了他的眼,让他这么费尽心机的打点安排。”   “王爷,洛阳河口决堤了么?”我心急如焚的打断他,没心情和他打哈哈。   “决堤了,但是景臻安然无恙。”老王爷挑眉笑看着我,“丫头,你对本王的脾气。本王改主意了。不管景臻事成与否,都要认你做孙女。”   “孙女?”我瞠目结舌,您刚才不是还要我命呢么?   老王爷轻叹一声:“景臻对你,算的上是用心之至了。他把你安排在王府为了什么,以你的聪明也应该明白,他是怕万一事败,牵连了你。让我认下你,有什么变故,清平王府好歹能荫庇你。”   我静默片刻,“我要借精兵一万。”   老王爷嘿嘿一笑,缓缓说道:“丫头,老老实实的待在王府吧!景臻说你是出了名的鬼点子多,花样多,一不留神人就跑了。要是在王府让你跑了,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我一时气结,老妖他倒是也学会以防万一了,派了封言寸步不离的盯着我,还要嘱咐他外公?要从王府溜走,除非会飞天遁地。   “丫头,景臻做事有分寸。”老王爷正色说道。   我强自压下不安,坐了下来,对,老妖做事滴水不漏的,以前劣势绝境,他都能只手翻天,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带兵打仗,我是一窍不通,去了也是添乱。   “丫头,来,祖父这就算是见面礼了,莫要嫌寒碜。”老王爷腰际解下一串白玉通透内雕青莲的念珠递给我。   我虽不懂行,但也明白老王爷带在身上的东西能是凡品么?   “王爷,卿仪身份尴尬,怕是会给王府带来麻烦。”我推却道,万一老妖他老爹哪天翻脸,也够我受的。再牵连上清平王府,岂不是让他们飞来横祸?   “丫头你再叫我王爷试试?我卖了这把老脸,你还推诿?”老爷子瞪了我一眼,不由分说的把念珠塞到我手里。   一把年纪了,火气还这么大?   “既是祖父和卿仪投缘,便你我祖孙二人知道即可,也不必知会旁人。”我捏着念珠笑嘻嘻的说道。   “好好!别人也就罢了,你义父和那几个义兄总得知会一声。”老王爷满意的笑了。   我点了点头应允。   “太好了,卿仪可真是我们家人了,还不快来见过你四哥?”上官越止喜上眉梢嚷嚷道,先不说您的急性子,谁是你弟弟?您十七八岁的正太相,我怎么也是哥哥吧?   “没大没小。五弟还没给父亲见礼呢,怎么就轮到你了?”上官越谦见状笑声斥责,问题是大哥您怎么认定可我就是他弟弟?   “卿仪见过父亲。”我经上官越谦一提点,连忙行至清平王身前,郑重的躬身行了个大礼。   “好孩子,这是为父的一点心意。你母亲、姨娘和两位嫂嫂日前去庙里进香了,下次再见吧!”清平王和煦的一笑,从袖中掏出一个雕的青莲形状的玉佩递到我的手中,我道谢后双手接下。   接下来依次给上官家的几位少爷见礼,自己就像刚进门的姨太太,在上各位都是正房,虽然不怎么恰当,但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上官家的几位少爷送的东西都让我连番推辞,艰难不已。   上官越谦看似低调实则真是大手笔,送了一把辞世的书法名家的象牙古扇,珍贵稀有,价值不菲。   上官越慈我就不得不说了,他的见面礼是另一个方向的“艰难”,至少我是挺艰难的。他竟然把他那本《古制编年历法通志》的孤本送给了我,显然他已经是痛割心头之爱了,但我确实感动不起来。   险些背过气去。二哥啊!我不好这口,那孤本你就且让它“孤”着吧,您当见面礼送了我,我还得回去小心保存生怕它一不小心灰化了。   上官越函本想把“雪影”送给我,原本我还猜测该不会是一个娇滴滴的侍妾吧!这名字听着耳熟。   上官越止惊叫了一声,小声嘀咕:“三哥竟然舍得把坐骑送人,不行不行,我得送个更好的!”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知怎么,立时联想到了前不久拐来的“如歌”,我已经埋没了“如歌”,不能再毁了“雪影”。何况我都有了昼暖。想到昼暖我猛然想起来,老妖说过雪影是别人的马,原来是上官越函的!   我连忙低声推辞了,同时向他讨要了一个日后兑现的承诺,他眯着狐狸一样的眼睛打量了我一眼,便爽快的答应下来,还喃喃自语了一句,“别让我倾家荡产才好!”   我忍俊不禁,这厮如此上道?   上官越止更了不得了,确切的说我怀疑他疯了。他竟然要把先知渡过的护身玉送给我,这个我自然是绝对不能要的,再加上众人劝说,上官越止才悻悻的收好,连说回去好好想想送个别的。   话说有一件事情还是让我郁闷不已的,上官越止还真是我四哥,仅仅比我大一天,我瞪着眼睛向在场的所有人求证了一遍方才相信,这样狗血的巧合竟然给我碰上了。   要是你们谁能借我点兵马我会更感恩戴德。   晚上我回到房间,叫了殷夕言来,殷夕言又把封言撂倒之后挪出了房间。   我掀着杯盖,轻吹着茶水,悠悠说道:“殷夕言,你不是少渊派来的吧?”   “当然不是,凭他也指使的了我?”殷夕言摘下斗笠,不屑的拧着眉。   “如此最好,帮我去办件事,别让人发现。”我对殷夕言招了招手,附耳轻声说道。   殷夕言闪身就出了房门,没有多问一句。   祖父,既然您执意要隐瞒我,那我就只好自己去“听”了。 ☆、心悦君兮君不知 邵远清   我叫邵远清,是开国元勋定国大将军邵将的后人,我的家族没有承袭先祖骁勇善战的武将之风,几代下来反倒越发像书香门第。因为未有战功,邵家到了我这一辈,已经不再袭大将军,我父亲每每谈及此事仰天长叹,子孙不孝,先祖发于草莽建功立业的勃然雄风竟然毁在了子孙手中。   我是家里的嫡子,在这个等级制度森严的社会,贵贱分明,嫡庶有别,父亲对我寄于的是厚望,有朝一日我能驰骋疆场,重振邵家将门威风。奈何我从小文质彬彬,三岁望到老,母亲常常笑叹,将来定是个文人无疑。   在我八岁那年,最终被父亲赶出了家门,送到云海山拜师学艺。我师傅世人仰止,奉若神明。声名赫赫的“学教”家主,书史兼修,武艺卓绝的当世奇才。   先我入门的有四位师兄,皆是聪明灵透之人,资质尤佳,特别是大师兄少渊,和我同样的年纪,文才武艺皆有小成,举止谈吐卓尔不凡。   只是这位师兄从不与我说话,我观之他与其他师兄亦是如此。大师兄不仅性格孤僻,而且身世也异常神秘,我们所知道的仅仅是他叫少渊,出身背景一无所知。   二师兄他们常说,大师兄肯定是个贱民,否则为何这般守口如瓶?然而我观之不像,举止谈吐贵气天成,而且他身上似乎有种我们都没有的让人折服不容置疑的气质,儿时我不懂,长大后我才明白那是王者之气。我始终无法想象一个十岁的少年身上怎么会有王者之气。   大师兄一向独来独往,不喜言谈,我上山两年从未见有人探望过他,甚至是年关过旧岁我们所有师兄弟都回到家人身边,他仍然是留在山上。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孤儿?   我每次从家里回来,除了给师傅师娘的拜礼还会单独给他准备一份,每次我送到他面前他都是淡淡一瞥,转身便走。而我偷偷送到他房间里,却也从未见他退回,他其实是个相当别扭的人。   在师门学艺的日子很苦,师傅的要求相当严苛,我们师兄弟所学各有所偏重,按照我父亲的意愿我主修兵法,大师兄所学最为广博,从策略大势到黎民苍生,从天道大道到算计鬼谋,许久之后大师兄才告诉我,他所学叫做“权术”。   师傅对一视同仁,从不提及也不顾及我们的身世背景,当罚则罚。我们私下偶尔会闲聊,二师兄他们自恃是皇亲贵胄,颐指气使,十分惹人厌。比起他们我更喜欢少言寡语的大师兄,于是渐渐的疏远了他们。   我整日跟在大师兄后面,起初他还会冷冷的叫我走开,后来便懒得管我了,我却认为他这是接受了我。   二师兄他们对我与大师兄交好极为不满,经常寻衅。我懒得理他们,大师兄冷冷的瞥他们一眼他们就会自动走开,他们似乎很怕他。   有一次我正在练剑,他们又来挑衅,见我不理他们,三师兄就阴阳怪气的说,我的先祖大将军邵将只是个山野莽夫,难怪我喜欢和贱民混在一起。   每个人都有底线,他们侮辱我的先祖就是触及了我的底线,我和他们扭打在一起,自然是打不过他们三个,只有挨打的份。   大师兄冷冷的一句“放开”他们就都不敢再动手,悻悻的走了。那时我很好奇为什么他们这么怕大师兄。后来才得知原来有一次二师兄说大师兄肯定是无父无母的弃儿,大师兄一怒之下差点挑了他的手筋。大师兄因此遭到了师傅的重罚,师傅下了禁令,本门不准提及大师兄的身世。父母身世是大师兄不能触及的底线。   我虽然和大师兄同岁,但心底里却是非常依赖他,大师兄是个极聪明的人,他有过目成诵的本事是我们都难以望其项背的,连师傅都经常说大师兄这种奇才,百年才出一个。   我在云海山学艺时和大师兄最为亲厚,比跟师傅还亲厚。师傅很忙,每日只是会抽出一两个时辰教导我们,大多时候我们都是自己在参悟练习。   大师兄最为聪明也最为勤奋,你看到他时书、剑必有一样在手。光是一本《策论》他就反复研读了十几年,意志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有一次我见他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目光深远,让人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我们在山上学艺到二十岁,随着年龄的增长,大师兄儿时那种尖锐冷厉消磨怠尽取而代之的是平和淡然,就像磨去了棱角,湮灭了性情,他的沉稳已经远远超越了他的年龄,我知道在他平静的脸孔下隐藏的是一颗紧紧封闭的心。   我很庆幸能在他的心关起之前走了进去,成了他的朋友,只怕我可能会是他这一生唯一的朋友,何其有幸?   我们学成下山前,大师兄突然找我喝酒。我感到十分诧异,虽然在众多师兄弟中我们的关系最为要好,但大师兄一直都不是一个长情的人。   他突然问我下山后作何打算?我说,准备被举荐为官,说不准没多久就要上战场。贵族子弟大多如此,父亲苦心栽培我投到名师门下,就是希望我在仕途上大有所为光耀门楣。   大师兄道出了他的身世,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就是在十四年前宫乱中失踪的三皇子宇文景臻。   当时宫里因为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各州府县都接到了寻人榜文,寻了几年,事情渐渐的也就淡了。毕竟失踪几年,想必凶多吉少。他失踪后明贵妃思子成疾,没多久就薨了。   我虽然震惊却丝毫不怀疑他的话,反而觉得有这样一个身份才是合情合理,这样的家世才配的上他的才智。   师兄当时问我是否愿意追随他,我想都没想一口答应。   虽然他现在只是个落难皇子,但以他的才智和意志力,我相信天下间无人能出其右,我当然愿意追随他。   我心底里崇拜他依赖他,他之于我是同门是朋友是知己,甚至是我的兄长。   他不喜言谈却能看透我的心思,想我之所想,急我之所急。长大后师兄偶尔会去我家过旧岁,我父亲曾对我说,一个人想把别人的心思看透彻并不容易,要很深的阅历和见识,而像我师兄这种年纪就能看透人心的,他一个也没见过。   师兄不喜欢我叫他三皇子,可以叫他少渊,景臻,就是不要叫他三皇子。   我们聊了整整一夜,天南地北什么都聊,首次这么坦诚,直至我们醉的不醒人事。我发现他的生活苍白之极,他极少有什么乐事,除了读书练武,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写字。他说字能平复一个人的性情,能剔除一个人的冲动不智。   第二日我们各自下山了,我和师兄如往常一样,就像昨日之事不曾发生。   虽然我们都没提及,但我知道我们就是此生彼此最好的朋友。   我们去青州的路上被一群武功高强训练有素的杀手缠上了,而少渊从容自若,处变不惊,我方才知道他面对的是怎样的处境。   清平亲王是少渊的外公,少渊希望他外公能呈表助他还朝,毕竟少渊不可能自己潜到皇宫认亲。他要名正言顺的回到皇宫,回到朝堂。   那群杀手实在是棘手难缠,甩不掉,也杀不光,我和少渊身上大小伤无数,身心俱疲。出乎意料的是圣上居然昭告天下,苍天庇佑,失踪多年的三皇子现已寻回,大赦天下。   我一头雾水,而少渊却显然松了口气,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   更加出乎我意料的是呈表上奏的竟然是我父亲,我难以想象少渊是怎么说服谨小慎微的父亲站到他的阵营里的。   这才是少渊真正的样子,冷静睿智,不言悲喜,他就像在黑暗中孤独潜行的人,对周围的一切动静有着敏锐的警觉,这种戒心已然筑成,恐怕他终生不会卸下。   此刻我不想责问他为什么瞒着我,要做少渊的朋友就要相信他。   而后来证明我是对的,少渊没让我失望。   他先说服了我的父亲才来说服我,他不愿让我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如若我父亲拒绝帮助他,他下山那日便会和我分道扬镳。   这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少渊,他不会说,只会为你做最好的打算。少渊不是薄情寡性,他只是大情大性。   把追杀我们的人如耍猴戏一般兜了大半个月后,少渊顺利的回到了朝堂,归宗皇室。   由于少渊长得酷似当年的明贵妃,皇上一眼就认出了他,抱着他痛哭不已。   虽然少渊也流泪了,但我却从他眼底看不到任何情绪,仿佛抱着他的只是个陌生人,而不是他的父亲。   并未如我想象的那样,否极泰来,皇上从那日认亲后似乎就淡忘了自己有这样一个儿子,我甚至开始怀疑那日的温情脉脉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少渊在皇上面前依旧不得宠,初入朝堂被各个派系排挤,像一片浮萍。少渊能忍人之所不能忍,在朝堂上装傻冲愣,讷讷寡言,没有任何建树。时间久了,暗地里大臣甚至奴才都议论非议,说少渊是朝堂“栋梁”,就像勤政殿里的柱子一样,不会说也不会动。   我常常为少渊不平,他明明有经世之才,那骄横跋扈的太子比起少渊,差远了。少渊却只会淡淡的说一句,时不我与,静观其变。   说到流言,我也未比少渊强了去,我在兵部挂闲职,那些将军们一见我就仰天狂笑,怎么连文弱书生都弄来带兵了?从此我就成了兵部的“水月将军”,中看不中用。有时我真想拉到战场上去,让这些狂妄自大脑满肠肥的将军们看看究竟谁不中用?   少渊在朝堂上可以说真的是孤立无援,清平王上官家族在朝堂的势力,早在明贵妃逝世的时候就被清除怠尽,如今只能偏安一方。   我父亲只是承袭了大将军的爵,手上却没有兵权。   少渊是个可怕的人,三年的时间,他很有耐心,一直等待时机,抓住每个时机。终于凭一己之力在朝堂上站住了脚,虽然未能与强大的淮阴势力支持的太子分庭抗礼,但我相信总有一日太子会被少渊拉下来。   那年少渊才二十四岁,我似乎已经在他身上看到了帝王之相。   同年夏至刚过,就传来了师傅师娘双双病逝的噩耗,我和少渊前去吊唁。   我至今都难以置信,正直壮年的师傅竟然会突然逝世,据说师娘是为师傅徇情的,这更让我诧异。   师傅和师娘的关系并非民间盛传的那样,伉俪情深。甚至还不如平凡人家的夫妻,或许因为他们都是当世大贤,又是夫妻,已经被人们近乎完美的想象给神化了。   我和师娘并不熟稔,只知道她是当世先知,才学不在我师傅之下。   师娘是个怪人,我从未见过她笑,尽管她很美,但我们师兄弟对她都是敬而远之。   在我的记忆中,师傅和师娘关系非常恶劣,分别住在端云峰和玉女峰,几年难得见一次。记得十岁那年,有一次我看见他们在吵架,两人剑拔弩张,横眉冷对的样子把我吓坏了。   不知道为什么师傅还出手打了师娘,我当时站得太远,只隐约听见了卿仪两个字。   我没想到的是,就是这样不经意间那两个字已经在我心底了,成了羁绊我一生最深的牵挂。   我们刚行至灵堂少渊就被子臣叫走了,子臣是贤者会最年轻的长老,同时也是师娘临终前预言的下任先知。   我只好一个人先上前参拜,师傅虽然淡漠但终究对我有十几年的抚育之恩,看着他瘦骨嶙峋,发枯稀疏,垂垂老矣的样子我便忍不住心酸落泪。   棺木前一个披麻带孝的年轻男子,面容和师傅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较之更为冷厉。想必他便是师傅的独子殷夕言。   他此刻的神情比之多年前少渊和他父皇拥抱时的神情大同小异,此刻我相信了少渊昔日的一句戏言,我是所有师兄弟中最幸运的一个。   下山的路上少渊很高兴,眉目带笑,他说子臣先知告诉他一个天机,一个能够影响昭国国运,乃至天下大势的人即将出现,这个人是携天命而来的治世明臣。   子臣说他与少渊是命中注定要相遇的,还说了句我们不懂的批言:月明媚,星垂泪,见卿心仪玉宇碎!   先知所言之事是从未有错,因此我听了也兴奋不已。我希望少渊能尽快遇见这个治世名臣并把他收为己用。   我知道少渊求的是什么,也亲眼看见他为此吃了多少苦。   少渊不同于我,他什么都没有,也从来没快乐过,我希望他多年所求终能如愿。   下山的途中,我们遇见了一个奇装异服,奄奄一息的女子。   我很好奇她怎么过的了山下布的阵?这个女子会不会是奸细?   一番探察,我发现她没有武功,便放下了一半心,再试探起来发现她虽然样貌清丽可人,言谈间却发现她非常精明谨慎。所言虽是不着边际,却让你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我和少渊觉得她古怪,便带她上路,决定在路上留心观察她。   其实她是个很有趣的女子,言谈举止小心翼翼,聪明慧黠,我情不自禁的想逗她。   她很怕少渊,这也难怪,少渊一出手就险些要了她的命。   她似乎是个不太注重男女大防的人。   初次见面她竟然让我把她的帽子剪下来,我扯着她的衣领看见她的雪白纤细的脖颈,我心跳得难以自持,她慧黠的眼中常常带着一种率真的迷惑,神采飞扬,顾盼生姿。   我所认识的女子都是温婉娴静,羞怯腼腆的。她的举止真可谓是惊世骇俗,但我却觉得她是率性而为,不是生性轻浮,很奇妙的感觉。   平心而论,她很美。   我看到了她在地上胡乱写的字“我从何而来,去向何处。”   她竟然会书写上古贵族通行的文字,这种文字相传是在华帝在位时所创,是当时贵族文字,圣朝覆灭后在连年的战火中失传了。   而我之所以认得是因为我师傅对这种文字,钻研十几年,将其恢复。   我素来喜欢杂学旁收才,向师傅借了札记研习起来,大致能通读。   我看到这段文字的时候心里惊讶不已,这种文字当世几乎不存,莫非她和我师傅有什么渊源?   她周身都透着怪异,奇装异服,穿过了山下奇阵,书写着上古文字,言谈之间小心谨慎,避而不答,虽然我心底极力排斥她是奸细这个猜测,但不得不对她防范起来。   她叫上官卿仪,听到她姓上官我和少渊都很吃惊,上官氏是少渊的母族,可是青州的上官氏族绝对没有这么一个人。   我明为在朝为官,暗地里是为少渊网罗天下情报的半月楼的幕后主子。半月楼之所以叫半月楼是因为无论要查什么情报都不会超过半月。   半月楼无疑是昭国最强大的情报组织,根据半月楼的探子搜集来的情报上官氏族只有一位年轻女子,上官越尘,少渊的表姐。   她若是上官氏年轻一辈的旁系,这种才貌出众的女子不可能在录表上提都没有提到。和清平王府没有关系,她也不会姓上官。   她的身份实在可疑,想必少渊和我一样,我看到他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我绝对想不到的,月上中天之时星陨出现了,把天际映成了白昼,而月挂当空如同朝阳。   本来星陨是大凶之兆,月夺日位更是大凶中的大凶,但这次的星陨却与以往不同,所有星辰陨落的方向都是星盘贤者峰。   根据古书记载,每当有星陨落在星盘贤者峰时,便是能影响天下大势的人出现了。   华帝出世之时,我师傅继承学教之时都有发生过。   而我更加想不到的是我眼前这个女子,就是子臣预言中的治世名臣?   “月明媚,星垂泪,见卿心仪玉宇碎。”   见卿心仪,见卿心仪,这是卿仪名字的寓意,她就是治世名臣?   我和少渊都难以置信,治世名臣是个女子?   这怎么可能呢?当今天下九分,却没有一国是允许女子入仕的。更何况一个女子能肩负天下重任?   但此情此景和子臣透露给少渊的天机丝毫不差,由不得我们不信。   少渊很沮丧,很失望,我也一样。   这一夜能安然入睡的恐怕只有卿仪一人了,我和少渊寄予了厚望的治世名臣竟然就是她?   我看着卿仪,安慰少渊,眉目清秀,美而不妖,尤其是眼睛,沉静内敛,师傅常说目光沉静之人往往缜密多思,倒是智者之相,或许她真的就是那个人。   少渊不置一词,阖上了眼,我知道他没有睡着。   我躺下恰巧看到了卿仪的睡颜,莫名的安定下来,也许我们都还不了解你,或许你就是那个治世名臣。   卿仪,和我一起辅佐少渊吧,他定然能平定四海,君临天下。   起初我对卿仪一直是秉持怀疑的,我承认她聪慧过人,见识广博,但我却没在她身上看到那种安邦定国的大将之风,她只是个弱女子,怎么能担当的了家国大任呢?   我心中虽然感叹,但先知说她是我也只能相信她定然有过人之处。不过她的加入给我和少渊带来了不少乐趣倒是真的。   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让我对她刮目相看。   她确实也有些本事,在少渊和我的眼皮下真的溜之大吉了。   但根据我对少渊的了解,她是不可能跑掉的,她是天定的来辅佐少渊的人,少渊怎么可能让她逃走呢?   我看得出来少渊在客栈是有意放她走的,因为少渊跟我一样,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就是那个治世名臣,他是在试探她。   她果然没让我们失望,若不是店小二意外的露了破绽我们险些就被她给骗了。   至此,我终于相信了,她看似率性天真,粗枝大叶,实则心思缜密,机智过人,论智谋她绝不在少渊之下,只是她的心机城府却远远不及少渊,也没有少渊的耐性和意志力。   当然,若说心机城府我从没见过一个比少渊更深沉的,几年的朝堂历练让我越发的看不懂少渊。   那个夜晚是我终生都不会忘记的,我在客栈的客房中寻找藏匿起来的卿仪,只见水汽氤氲中,不甚清楚的侧脸阖着眼,眉目如画,披散着一头卷曲的长发,雪白纤长的藕臂慵懒的搭在木桶上。   我突然心跳加剧,无法自持,虽然明知道这样偷看一个女子沐浴是极不光彩有失君子风范的,可我却就是移不开视线。   我是自幼修炼太玄经的人,定心容易动心难,从没有过这种失控的表现。   直到卿仪猛然惊醒,我急忙躲了起来,感觉自己像个贼一样可耻,心里却不是在懊丧而是在窃喜。无妨,反正此刻我已经决定对她负责,迎娶她。   我把探查的结果告诉了少渊,少渊似乎并不急于抓卿仪同我们上路,只是留下了灵剑暗中监视和保护她。   我当然明白若是要她辅佐少渊首先就要让她心甘情愿,只是心里突然有了一种难以割舍的感觉,如同我八岁时第一次离家求学时的心境。   第二日少渊就和我启程了,因为我们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办。少渊是皇子出京并不容易,我们此次除了为师父吊唁,还要去见一个人。   就在我们把跟踪的人引至青州后,取道晏州去见一位辞官归乡的老太监,这个老太监手上有一封密报,而这封密报和少渊母妃的死有莫大的关系。   我始终不放心卿仪,少渊却对我说我们只要在晏州和青州的交界处等着就一定能等到卿仪,因为她以为我们会去青州自然会取道晏州。   我不相信她这么排斥我,我们沿途明明相谈甚欢,我对她悉心照顾,她有什么理由千方百计的要脱离我?   可是少渊的话一如既往的精准,我有些愤怒,可是就在听了她几句搪塞之后竟然怒气全消,只要她在就好!   至于我唯一一次的小人行径,她只是面色不愈隐忍不发,并没有掩面而泣也没有羞愤寻死。我当下表示愿意负责,她却冷冷的打断了我,婉言拒绝。   我虽然失落,却想到自己和她已经有了这样亲密的关系也就释然了,她必定会嫁给我。上天毕竟厚待我,让我如此幸运的遇见了她,能和她共度此生。   可见我还是太过自信了,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一点,上官卿仪不是普通女子。   若说这次牛刀小试让我看到了卿仪的机智过人,那么在日后的相处中我渐渐的开始看到了她身上的缜密多思,仅凭密信的一角,蛛丝马迹的推演竟然查出了密报之人。   在奉德,她身上安邦定国的大将之风终于开始展露。   秦川大灾,首灾秦州,秦川之乱,首乱奉德。她一个弱女子竟然有勇气在上万乱军面前,金口一诺,兵不血刃平息哗变。迅雷不及掩耳的查到了秦川弊案的幕后主使。   可惜秦川危难之时我却不在她身边。   卿仪渐渐成熟深沉,处变不惊,我越来越坚信那个治世名臣确实就是她。虽然她的才智足以让人惊叹折服,但她却懒怠散漫,似乎心不在焉,我心底里是心疼她的,也不愿她如此奔波飘荡。   她这个年纪若是在家应有双亲怜惜,出阁应有丈夫疼爱,而不是女扮男装混迹暗潮汹涌的官场。   我曾想说服少渊放卿仪自由,我虽不是天定的治世名臣但我会终生倾尽所有的辅佐少渊来报答他。可卿仪却对我说她不愿困在闺阁,宁愿混迹官场。   我看不懂她,女子不是都以嫁个疼爱自己的丈夫,儿孙满堂为终生幸福么?偏偏她志不在此。   我之所以想打算让卿仪辞官退隐还有一个原因,我发现少渊似乎也喜欢上了卿仪。少渊天资聪颖又比我用功,太玄经的造诣远远高于我,可他看卿仪时不经意间流露的温情让我知道他动心了。   这个认知让我害怕,少渊是个太优秀太强大太可怕的人,他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一件做不到。   可我没想到的是,我隐隐的担心居然在短短数月之内成了事实,就在我还未来得及对卿仪说出倾慕之情之时。 ☆、心如雨下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丞相,朕非你不娶》的最后一章了,晓晓留了个未完的结局,准备在《蒹葭苍苍,丞相无双》中续完,不是太监不是弃坑。 《蒹葭苍苍,丞相无双》是丞相的故事延续,喜欢《丞相,朕非你不娶》同学,首先晓晓无限感激你们,你们的支持是我的动力。《丞相,朕非你不娶》是晓晓的处女作,写的不好,布局节奏人物性格的把握都有很多瑕疵,晓晓在尽力完善。希望《蒹葭苍苍,丞相无双》中有所进步。 晓晓因为自己的原因更文的速度确实太慢,在此向在看这篇文的同学道歉,谢谢你们的宽容。晓晓是非全职写手,白天要工作,所以更新速度上,晓晓只能尽力保证。 《蒹葭苍苍,丞相无双》正在弄文案,国庆应该就弄好了,希望喜欢卿仪,老妖,殷夕言,邵远清的同学继续关注。   回望锦春城,越止催马上前不安的问:“卿仪,这样妥么?不如回去吧!”   捏着手中的令箭,朝殷夕言打了个眼色,我暗想,越止,你送了最合我心意的一份见面大礼,而且如此及时,我衷心的谢谢你。   殷夕言会意,出手如电,点了越止的穴道,我看着越止意味深长的说:“抱歉,越止,此行太危险,我不能带你去。”   越止追悔莫及,一双眼珠盯着我,似是祈求我不要去。我对他摇了摇头,挥手招来一队亲兵,一亮手中令箭,“把你们世子送回王府,不得有任何闪失。”   亲兵队长看到我手中令箭,一抱拳把越止放上马,策马奔去。我目送越止进了锦春城,我也就放下心来,高喊:“出发。”   封言策马赶上来,“公子,还是留在锦春城等主子吧,主子吉人……”   我抬了抬斗笠,淡淡问:“封言,你是要跟我去,还是要夕言把你放倒送回锦春?”   封言不再做声,默默的跟在后面。   大雨瓢泼,接连下了好几日,初春,这样的暴雨,百年不遇。   少渊,你果然出事了。   我的猜测是对的,殷夕言夜探清平王府,祖父义父和几位义兄彻夜未眠,挑灯商量对策,唯独瞒了我和越止。   少渊向清平王府借兵三万,准备回京平乱,原本一路都留了联络暗号,以便清平王府调集附近兵马策应,可是少渊到了临江就再没了音讯,三万大军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就在昨夜,王府收到消息,连日暴雨,洛水决堤了。   祖父骗了我,洛水决堤是真,少渊安然无恙是假,进京必过洛河,而少渊在洛河失去了消息,纵使少渊能谋善断,也绝迹算不出初春这场暴雨,我不敢想,少渊只是个人,普通人,不能上天入地。   我不能在坐等你得消息,因为我一刻也坐不住。   我刚学会骑马,只得和殷夕言共乘一骑,“夕言,快点。”   殷夕言欲言又止,狠狠的抽了马一鞭,昼暖嘶鸣一声,飞奔而去。   青州铁骑,建国之初就是昭国的三大主力,战斗力最剽悍的骑兵,越止送我的这三千兵马是亲卫兵,精兵中的精兵。我们骤雨行军,已经两天了,天就像破了个窟窿,雨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马上颠簸,我的腿已经失去了知觉。   “公子,歇歇吧,铁打的人也受不了,何况公子你……”封言策马追上来,苦苦劝说。   兵士边骑马急行边往嘴里塞馒头,一脸疲态,我一咬牙,“卫队长……”   “侯爷有何吩咐?”   “可有地方休整?”   “镇子外有一处废弃的小庙,可做休整。”   “好,在小庙休整一夜,明日寅时出发。”   “末将领命。”   小庙前,我翻身下马,腿一着地,整个人软趴趴的倒了下去。   “何苦来的?”殷夕言冷笑一声,把我打横抱起来。   我讪红了脸,“你快放我下来,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殷夕言冷眼看着我,低声嗤笑,“体统?你眼里还有体统两字?”   他噎的我说不出话,大小我也是个侯爷,被人抱着走,面子往哪搁?这些个士兵低头不见抬头见,往后我还在清平王府混不混了?   几个兵士压低斗笠窃笑,三军面前,我颜面扫地了。   我沉了脸,压低声音,“本侯命你放我下来。”   殷夕言俯身一冷笑,“放你下来,让你爬进去?依我看还不如现在这样来体面。”   我哑口无言,白了殷夕言一眼。   殷夕言在一根柱子边把我放下,挑了挑篝火,“真不懂你有什么可担心的?他八岁那年连狼都杀过,想想你自己,八岁,还在哭鼻子呢吧?”   我靠着柱子,阖上眼,悠悠长叹:“那只能说明世事对他太残酷。”   殷夕言冷哼一声,“世事对谁不残酷?”   “世人的残酷就交给佛吧,我只见不得对他残酷。”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身心俱疲,想起老妖,我不由的心痛,四岁中了蛊,六岁宫变失去了母亲,孤身一人偷师学艺,八岁杀狼?   “呵,你是着了魔了。他的苦头你还没吃够!”殷夕言丢下烧火棍,抖了抖身上的雨水。   我苦笑一声,仰望着小庙屋顶的破洞,大雨如注,“夕言,你是习武之人,初学之时,你师傅可曾给你喂招?”   “当然。”   “你师傅喂招,可曾想要你的命?”   “这……”   “夕言,练剑不是决斗,愿意陪你练剑的人,是最不希望你在决斗中失去性命的人。”   今时今日,我忽然领悟了老妖残酷无情背后的良苦用心,保护一个女人的生命,他成竹在胸,保护一个要居庙堂之高女人的自由,他怕百密一疏。说白了,他是宁愿我做心狠手辣的吕后,也不愿我做引剑自刎的虞姬。   殷夕言身躯一顿,震惊的看着我,随即又浮起了冷冷的笑意,“你倒是体贴他的心意,不知他什么时候能体贴一下你的身体。”   “与他何干呢?”   “我要给你金针过穴,否则你明天都站不起来。”殷夕言微微一叹,取出针囊。   我酸疼的已经麻木了的腿苏苏麻麻的,舒服了不少,殷夕言专注的施针,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滴下来,眼窝微陷,一身的泥泞。   我温言道:“夕言,明日到了镇上,你走吧。”   殷夕言手上的金针一顿,冷声道:“怎么?‘属下’说他一句不是侯爷便要赶人?”   “不是,夕言,明日就到临江了……无论如何,我总要找到他,就算洛水流进大海……我也要找到他,山高路远,你别跟着我耗费时间了。”说着我眼睛一热,这恼人的大雨一直下个不停,就像执意要带走老妖的天意。   殷夕言一根金针刺下去,口气淡淡的说:“跟你说了,他死不了。要是发一场大水他就能死,他早就死十次八次了。”   我眨了眨眼,把泪水生生逼回去,老妖几次都是在我认为的绝境重生的,我不该如此悲观。   “夕言……你听我说……”   殷夕言对我置若罔闻,只是手里施针,一言不发。   我一把拉住了殷夕言的手,“夕言,你有你的生活,你的事,不要为了一个承诺把光阴耗费在我身上。”   殷夕言扯开我的手,继续施针,“我没有别的事要做。”   “夕言,这一路很辛苦,不要让我觉得亏欠你。”   “你不欠我什么,这点对我,也不算什么苦。”   “夕言……我不需要你做这些。”   殷夕言捏着金针,冷声道:“我看你的腿是不想要了?”   “啊,疼!”我尖叫一声,瞪了殷夕言一眼,我啰里八嗦的难道是讨债么?还不是为了他好?这家伙下手真够狠的。   殷夕言捻了几下针,一挥手拔除了所有金针,“通了。”   我揉了揉腿,已经能慢慢活动了,讷讷的开口,“夕言……”   殷夕言正在收拾针囊,手猛然一顿,冷眼看着我,“你要是再敢说让我走,我现在就废了你的腿。”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英爷到底是英爷,马上换了一副嘴脸,“我是想说,谢谢。”   殷夕言轻舒了口气,故作冷酷的应了一声,“嗯。”   “还有,本侯八岁,早就不哭鼻子了。”   大雨倾盆,整夜我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睡,心神不宁,进洛阳最近的渡口有两个,一个是淮泗,一个是临江,淮泗是洛水最窄的一段,大军渡江最快,而淮泗决堤,我们沿途走来,丝毫没有青州军的踪迹,老妖没走淮泗。   临江就在前面不到百里,少渊,你是选择走临江线了么?   “侯爷……”   我连忙翻身起来,“怎么了?”   “有一队人马朝我们这边过来了,看样不是善茬。”   “有多少人?”   “人数倒不是顶多,大约百来人。”   “那……”   “属下怕是敌人的斥候。”   “号令全军,整装出发,尽量不要正面接触,我们是来寻人的,不是来寻晦气的。”我带上斗笠,整了整衣服,跨步向小庙外走。   “是。”   从深夜狂奔到拂晓,我们始终也没有甩脱,他们倒是沉的住气,也不追上来,只是跟着。我们数日行军,已经是人困马乏,想甩了他们也纯粹是有心无力。   到了临江渡口,我们停在岸边,不得不先探明对方的来意。   他们中为首的,一位江湖打扮目光如炬的老者催马上来,“敢问可是清音侯爷?”   我冷哼一声,这是明知故问,难道连人都没认清楚就像疯狗一样咬着人家几百里地?   “侯爷,老夫有礼了。”老者一抱拳,道:“侯爷,主子仰慕侯爷,请侯爷到府上做客,还请侯爷赏光。”   “这倒新鲜了,现如今都是这般请人的?本侯看来,要是今儿不肯赏脸,您老要绑我上门做客了!”我冷笑一声道。   “主子盛意拳拳,既然侯爷不肯赏光,我等也只好得罪了。”老者说着,猝然发力,身形矫捷,提剑取我的命门。   我安坐马上,剑尖直至我眼前,我也纹丝未动,老者有些诧异,犹豫着是否要收剑,以免伤了我性命。殷夕言此时出手如电,仅以两指夹住剑身,猛一发力,灰袍飞舞,老者一看大吃一惊,连忙转动手腕,剑身一旋转,殷夕言松了手指,老者的剑才不至被折断。   老者退回原地,细细的打量着殷夕言,沉声问道:“敢问,阁下可是武圣殷无伤?”   殷夕言一抖袖袍,恍若未闻。   老者非但不生气,反而毕恭毕敬的下马拜道:“阁下能赤手断剑,我注内力于剑身,阁下竟能毫发无伤,这等修为,定然是武圣无疑。”   我侧身低声问:“你是武圣?”   “嗯。”殷夕言淡淡的应了一声。   我心下吃惊不小,只知道殷夕言武艺出神入化,却不曾想过他竟近乎于神了。   老者突然双膝跪地,把剑尖插在地上,俯身叩首朗声道:“在下兆庆林家,林宜声,持林家祖传之剑碧青请教武圣殷无伤。”   殷夕言俯视着老者,冷冷的说:“林家,令祖剑术还看得过。我早已封剑,不再接受挑战。”   “宜声毕生夙愿就是挑战武圣,请您成全。”   殷夕言迟疑片刻,道:“看在令祖份上,我徒手跟你过几招。”   “还望武圣成全,宜声,想见识见识天下第一神兵,镇魂。”   “我封剑了。”殷夕言勒马转向渡口。   “武圣,今日若你胜了,我就放你们渡江,决不再纠缠。”   突然有一中年人出来喝止:“林宜声,别忘了你答应了主子,请不回侯爷,你如何交代?”   林宜声放声大笑:“老夫这一辈子不讲究吃,不讲究穿,不贪酒不迷色,唯独这剑术一道,老夫万万放不下。今日就算我林家全命丧此处,也定然要了却了先祖遗愿,以林家剑法向武圣讨教。”   中年人冷哼一声:“可人家不屑跟你过招,老爷子您还是省省吧!”   林宜声立时被激怒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转向殷夕言道:“武圣,在下自知武艺低微,您老不肯赐教,唯有出此下策。这是千日醉。”   透过斗笠,我隐约看见殷夕言脸色一变,莫非这千日醉极厉害?   “你是威胁我?”   “在下不敢,您武艺登峰造极,自然能避开这大雨磅礴,千日醉在您眼中不过是雕虫小技,只怕您这一队兵没有您的本事。”   我倒吸一口凉气,千日醉竟是通过雨水下毒?那现在雨势这么猛,我们如何躲得开?   殷夕言转头看向我,我紧蹙着眉头,要让夕言破了自己的规矩?可不这样,要让这对青州精兵命丧于此?   殷夕言轻叹了一口气,摘下斗笠缓缓说道:“武圣殷夕言接受挑战,剑名镇魂。出剑吧。”   林宜声不由的惊呼:“您这般年轻!”   殷夕言扯掉背后一直不曾打开的黑色布囊,一柄泛着冷光剑身通体乌黑的剑,雨滴打在上面沉闷的声响如悲鸣一般,仿佛有很多人在此起彼伏的凄凄哭诉,霎时我全身的汗毛孔都竖了起来。   他一手握剑,一手戴上了由凖鹰羽毛制的面具,林宜声定了定神,拔剑攻上来,殷夕言蓦然睁开眼,镇魂宝剑碰上林宜声的剑,只轻轻一下,林宜声的剑脆生断成了两截。殷夕言横剑扫过林宜声的脖子,他脖子上一条浅浅的血痕。   殷夕言把剑收回背囊。   林宜声不可置信的双膝一软,瘫坐在了地上,惊恐的喃喃自语:“镇魂,镇魂,这就是镇魂,太,太可怕了。”   我们倒吸一口,整个比武过程快的我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我敬畏的看着殷夕言,他,他武功到底到了何种境界?这林老爷子也是一等一的高手,竟然不堪一击,殷西亚拔剑后只一招?   不止是我,边上的封言惊恐的简直合不上嘴,往日里和殷夕言的不和也都忘得一干二净,无限崇拜的看着他。   面具遮住了整张脸,我仅仅看到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冷酷的眼,眼中仿佛有无数从黄泉地狱爬上来的冤魂,凝结着杀意。和平日的殷夕言判若恋人,此刻他就像个饮血修罗。看着他我的身子不由僵直了,没有狰狞,却太骇人了。   “镇魂”到底是把什么样的剑?   “吓着你了?”殷夕言摘下面具沉声问,我缓过神来重重的点了点头。   “老夫输了,你们走吧。”林老爷子把药瓶子抛给殷夕言,我不及多想,一招手,“出发。”   身后一声厉声呵斥:“林宜声,你私自放走清音侯如何跟主子交代?”   “老夫这就给你个交代。”说着,林老爷子提起断剑,割了自己的脖子。   殷夕言回身看了一眼,轻轻一叹,催马疾奔。   连日大雨,河水暴涨,渡口被淹没了,浮桥被斩断了,河上平铺着一层尸首,江水被染成了红色,身旁的青州兵都变了脸色,那河中尸首不少穿着青州铠甲。   天地苍茫,大雨滂沱,我举目遥望洛阳,少渊,你在哪儿?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zaxsw.org/